周鵬輝
(重慶市南岸區(qū)人民檢察院,重慶 401336)
強制性偵查措施,指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偵查機關為了保障刑事訴訟活動順利進行,采取的強制干涉公民財產權、隱私權等基本權利的偵查行為。刑事訴訟法屬于公法,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公權力的使用比較常見,為了追訴犯罪,維護社會秩序,在必要的情況下,被追訴人財產權、隱私權等基本權利必然會受到國家強制力的干預。司法實踐當中,搜查、扣押等對物的強制措施的運用,實際上都會干涉公民的財產權、隱私權等基本權利。當然,從公法的基本理論出發(fā),為了維護社會公共利益,這種干預是符合公法的基本原理的。考慮到國家權力本身具有擴張的本性,只要這種干涉或限制被規(guī)制在法定的范圍內,被追訴人有忍受的義務。同時,刑事訴訟法又是程序法,通過設計相應的程序,為被追訴人的基本權利提供程序保護,并借程序規(guī)制國家公權力,努力實現二者的平衡,是程序法的應有之義。
我國刑事司法中的搜查指:“偵查人員對犯罪嫌疑人以及可能隱藏罪犯或者犯罪證據的人的身體、物品、住處和其他有關的地方進行搜索檢查的一種偵查行為。”[1]從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六條的規(guī)定來看,我國搜查的理由是:出于為了搜查犯罪證據、查獲犯罪人的需要。英美國家,搜查是基于“相當理由”或具備“合理理由懷疑”“合理相信”的要求。大陸法系國家,如德國、日本,往往比較關注犯罪嫌疑事實。在日本,必須具備必要性才能進行搜查。綜合各種因素,如涉嫌犯罪行為的輕重、物品的重要性、相對人利益受影響大小等,如果搜查和扣押沒有必要,扣押和搜查將不會被允許[2]。
搜查程序的啟動缺乏實質要件。由于現行立法未明確啟動搜查應具備特定的理由,個別執(zhí)法者啟動搜查隨意化,容易侵害公民的合法權益。鑒于此,有學者主張,借鑒其他國家有益經驗,明確啟動搜查的實質要件。例如,偵查人員在申請簽發(fā)搜查證時,應負證明責任,應寫明初步犯罪事實、現有證據,并且足以使人相信,通過搜查可能找到與案件相關的證據。
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二百二十二條規(guī)定,偵查人員經過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便可以進行搜查。上述部門規(guī)章將搜查的權力完全賦予了可以行使偵查權的偵查機關,使得是否批準或簽發(fā)搜查證成為偵查機關系統內部的一種行政審批行為。由于偵查機關自身追訴犯罪的職能要求,其在刑事活動中往往比較注重追究犯罪。將這一審批權力賦予偵查機關自身,則搜查請求容易得到批準,搜查行為將難以受到應有的制約和監(jiān)督。
我國搜查決定權的歸屬不當。當前,偵查機關自身同時擁有決定權與執(zhí)行權。由于偵查機關承擔偵控職能,揭露和懲罰犯罪是其主要目標,內部的行政審批使得搜查令的簽發(fā)流于形式,缺乏司法審查機制的制約和監(jiān)督,容易導致警察濫用權力。至于搜查決定權理應如何分配,學界尚有分歧。一種觀點認為,依照令狀原則的應有內涵,將搜查決定權交由審判機關簽發(fā);另一種觀點認為,參照審查批捕程序,由檢察機關簽發(fā)令狀。而域外有些國家則規(guī)定,搜查必須由司法機關簽發(fā)搜查令。德國《刑事訴訟法》第105條規(guī)定:“搜索命令由法官為之,有遲疑危險時,得由檢察官及其輔助機關為之?!盵3]美國刑事司法中,有證搜查也是由法官簽署搜查證??梢园l(fā)現,將簽署搜查證的權力交由司法機關行使,司法機關通過對搜查令進行審查,可以對即將實施搜查行為的偵查機關起到制約作用,這一事先審查機制有助于防止偵查人員濫用搜查權。
英美法中,不需要單獨簽發(fā)扣押證,在簽發(fā)搜查證時,已經記載了扣押的范圍,扣押與搜查往往被規(guī)定在一起,執(zhí)行人員依據搜查證就可以直接實施扣押[4]。大陸法系國家卻剛好相反,通常單獨規(guī)定扣押程序,扣押證必須另行單獨簽發(fā)。例如,《德國刑事訴訟法》對扣押程序便是單獨予以規(guī)定[5]。在我國,扣押并不需要單獨的扣押證,往往附隨于搜查。目前,扣押制度的啟動有兩種形式:一是經批準實施的扣押。比如,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三條第一款規(guī)定,需要扣押郵件、電報的時候,只要經過所在機關批準,便可以通知郵電機關實施扣押。此種批準方式同樣存在系統內部行政化審批的問題。二是在偵查活動中實施扣押。比如,《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一條規(guī)定,在偵查活動中發(fā)現的與案件有關的各種物品,應當查封、扣押;無關物品,不得予以查封、扣押。是否扣押、扣押的物品范圍,主要取決于現場指揮人員的主觀判斷。由于自身專業(yè)水平、業(yè)務能力等的局限,不可否認的是,實踐中任意扣押財物的行為時有發(fā)生。
1.搜查
(1)無證搜查制度缺失
在刑事訴訟實踐中,為了及時有效地打擊犯罪,有限的無證搜查是必要的。相對有證搜查來講,無證搜查賦予偵查機關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實施搜查之前無須經過任何批準,由偵查人員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八條第二款規(guī)定了緊急情況下的無證搜查?!豆矙C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分別予以了細化。例如,《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二百二十四條規(guī)定的五種緊急情形,《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二百零五條第二款也同樣規(guī)定了五種緊急情形??梢姡谖覈?,無證搜查只適用于偵查機關在執(zhí)行逮捕、拘留的時候遇到緊急情形時。但是,對于完成無證搜查后,如何審查、監(jiān)督其行為的合法性,卻沒有相應的程序進行規(guī)制。
我國的無證搜查僅限于緊急情況下。搜查扣押等司法強制措施本身有利于追訴犯罪,保障刑事訴訟順利進行,但由于搜查制度的不完善,現行制度不能有效發(fā)揮這一積極作用[6]。域外不少國家對無證搜查規(guī)定的情形相對較多。在美國、德國等法治國家中,作為令狀原則的例外,無證搜查制度的設立,在于應對復雜多變的偵查實踐需要,彌補程序嚴格的有證搜查在有效控制犯罪的實踐中的不足,從而在促進高效執(zhí)法的同時,盡可能尋求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的平衡。比如,美國的無證搜查制度主要包括有三種情況:同意搜查,即搜查經過了當事人的同意;附隨搜查,即搜查是附屬于合法的逮捕行為進行的;緊急搜查,即情況比較特殊使搜查成為合理的行為。但是,待這一無證搜查完成后,會及時對無證搜查行為進行事后審查,允許被搜查人進行申辯,充分聽取雙方意見。
(2)搜查的內容缺乏特定性
我國搜查實踐中所使用的搜查證記載內容過于簡略。從國外經驗來看,搜查證的記載必須盡可能詳細、全面,因為令狀主義制度下,記載越詳盡,才能更好地發(fā)揮程序制約的作用,從而使偵查權力受到限制,否則會給偵查機關留下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進而越權搜查,侵害公民的基本權利。搜查證的記載事項是對偵查人員的具體授權,一般來講,偵查人員應嚴格按照搜查證上確認的范圍對特定對象進行搜查,否則視為違法。而在我國,搜查證上的內容既不具體也不明確。實踐中,記錄在搜查證的一些事項過于粗略、簡單,沒有清楚地指明搜查范圍和對象,無疑會導致搜查的隨意性,給執(zhí)法人員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搜查證的規(guī)制權力、保護權利的實質功能并未體現。
(3)搜查的時間、范圍等缺少限制
我們國家現行法律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搜查應在白天進行,夜間搜查應有嚴格的限制條件等。對執(zhí)行搜查時間予以限制和規(guī)范,主要是為了保護公民的隱私權。此外,對執(zhí)行搜查的范圍,我國法律規(guī)定對此限制較少。基于維護公民基本權利的考量,對搜查地點和物品等范圍進行嚴格限制,不得肆意擴大搜查范圍,極其必要。
實踐中,既存在不應當搜查而亂搜查的情形,也存在有應當實施搜查而不進行搜查的問題。這恰恰反映出搜查措施在適用時,出現了不規(guī)范性和隨意性。例如,按照法律規(guī)定,搜查的時候應當邀請見證人在場,而且應針對搜查的整體情況制作完整的搜查筆錄,見證人還需要在搜查筆錄上簽上自己的姓名。然而,實踐中,見證人制度并未得到嚴格執(zhí)行,見證人簽名存在自簽或代簽現象,搜查筆錄不詳實或失實現象多有存在,搜查時見證人不在場卻有見證人在搜查筆錄上的簽名等時有發(fā)生。還存在未達到法定人數的“一人搜查”,沒有及時制作搜查筆錄等現象。在固定、保全證據過程中,由于操作不規(guī)范,出現了瑕疵,致使后期影響其作為證據使用。
(4)替代性措施規(guī)避合法搜查
在當前的偵查實踐中,公安機關有時通過采取其他替代措施,規(guī)避了規(guī)范意義上搜查措施的運用,卻同樣也達到了獲取犯罪證據的目的。司法實踐中,有以下兩種方式:一是場所管理?!爸伟矙z查”本屬于公安機關的一種行政管理職權,不屬于刑事訴訟法上規(guī)定的措施,通常以違法犯罪預防為主要目的。它與搜查在行為性質和目的上都不同,搜查以獲取犯罪證據或犯罪人為目的,是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偵查措施。公共場所通常有接受治安檢查的義務,不需要搜查證,對于此類公共場所,公安機關一般是以公共檢查、日常檢查的方式進行,名義上為檢查,卻有搜查之實。這說明對于一些公共場所,公安機關通常是憑借對公共場所擁有的管理職權,以治安檢查的方式,來發(fā)現和進一步搜集證據。二是證據提取。據公安機關偵查人員介紹,實踐中,被動搜查多、主動搜查少。很多情況下,搜查是根據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而進一步去起獲、提取相關證據,即“先抓后搜”,較少主動通過搜查發(fā)現、查找新證據。通過對犯罪嫌疑人的訊問,得知犯罪證據的下落之后,無須使用搜查措施,而只需同犯罪嫌疑人一起去目標地提取、扣押證據,進行證據保全。
2.扣押
(1)扣押見證人制度執(zhí)行不規(guī)范
在偵查活動中,有些偵查人員實施搜查、扣押等強制措施時常讓協勤當見證人,見證人制度執(zhí)行比較混亂。法律雖然沒有明確禁止上述人員作為見證人,但從設立見證人制度的立法初衷來說,是為了保證適用強制措施的公信力,由上述人員作為見證人,難免引起人們對適用強制措施合法性和客觀性的懷疑,削弱偵查行為的公信力。
(2)肆意擴大扣押財物范圍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只能查封、扣押與案件有關的物品。但是,搜查實踐活動過程中,是否與案件有關完全取決于偵查人員的自由裁量,從而造成違法搜查、扣押現象時有發(fā)生,一些不應該扣押的物品被扣押了,扣押活動比較隨意,缺乏相應的制約與監(jiān)督。
(3)扣押后不開具或交付扣押清單
依照法律規(guī)定,偵查人員實施扣押時,需要制作清單,清單上要明確扣押物品的名稱等基本信息,并將其交付物品持有人。但實踐中,出現了一些不開具或交付清單的情形,偵查人員只是簡單地在筆錄上予以呈現。有時雖然有扣押物品清單,但該清單與實際被扣押物品的情形并不相一致。
(4)扣押物品保管、返還存在漏洞
按照規(guī)定,在扣押物品的處理上,要區(qū)分不同的訴訟階段,視具體情形進行處置。但是,物品的處理卻是亂象叢生。立法中沒有明確規(guī)定不同訴訟階段誰來承擔保管責任,大多單位沒有專門統一的保管場所。例如:有的基層單位一般采取誰承辦、誰扣押、誰保管的方式。這樣容易造成管理失控,導致司法實踐中隨意使用扣押物品,任意堆放,造成丟失、損毀嚴重。另外,擅自使用涉案被扣押物品導致當事人財產損失案件也時有發(fā)生,涉案款物管理嚴重失范。另一方面,對扣押物沒有相對規(guī)范的管理。對于扣押物品在不同的訴訟階段如何進行正確的交接,立法出現了缺位。實踐中無法可依,物品的移送常常出現問題,依法應予返還的扣押物品時常出現丟失或者拒不返還的情況。保管程序不公開、不透明,利害關系人難以跟蹤了解被扣押物品的當前狀態(tài),更難以對其保管行為進行外部監(jiān)督,給權力濫用留下空間,結果導致物品毀損、滅失的情形時有發(fā)生。這不僅僅給當事人帶來不同程度的財產損失,一旦證據丟失或被損毀,將對刑事訴訟活動產生重大影響。
我國現行法律對非法搜查的預防和救濟有三種情形:第一,事前審查。在進行有證搜查前,由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或者簽發(fā)搜查證,屬于一種事前審查,但是往往流于形式,實際制約作用不大。第二,非法搜查罪?!缎谭ā返诙偎氖鍡l有關于非法搜查罪的規(guī)定,其中,司法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犯非法搜查罪的,從重處罰。第三,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F行《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其中,關于收集的物證、書證違反法定程序,嚴重影響司法公正并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應當予以排除。然而,受各種因素影響,其實際執(zhí)行效果不盡如人意。
強制性偵查措施制度是我國刑事訴訟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保障刑事訴訟活動順利進行和維護公民的基本憲法權利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鑒于當前我國強制性偵查措施制度存在的諸多缺陷,必須對此進行法律規(guī)制。
1.完善搜查的實質要件
事前審查,是指審批主體對偵查人員的令狀申請進行查證,并予以批準或駁回的制度。其中,關于搜查的證據要件,可以借鑒美國“合理根據”這一概念。至于合理根據要求達到何種證明程度,即“合理根據要求多大程度的蓋然性”,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從來沒有給出一個具體的量化標準[7]。在進行司法令狀的申請時,控訴方的證據不需要達到排除合理懷疑或優(yōu)勢證據的程度[8]。由此,合理根據,應是指有相對充足的證據表明,并有較大可能在將要搜查的地方搜索出與犯罪有關的物品。
2.明確搜查令的記載事項
搜查令不僅是證明搜查行為合法性的法律依據,而且還具有公示權力行使內容的功能。搜查令狀上記載的事項,既說明了司法授權的具體內容,也規(guī)范了搜查執(zhí)行權的運用。當前,我國的立法設計抑或是執(zhí)法實踐中,偏重于搜查令的形式意義,即保證手續(xù)的合法性。為了更好地保護被搜查對象的財產權、隱私權等基本權利,搜查令要遵循規(guī)范、公開、特定的原則,應明確搜查范圍、搜查對象以及使用期限。詳細地記述便于審批主體進行審查,使審查機制能夠發(fā)揮實效,而不是僅僅流于形式主義。
3.嚴格限制搜查的時間
夜間,被視為公民最為私密的活動時間。搜查通常應該在白天進行,應盡量避免在夜間實施搜查。如此一來,才能更好地保護公民的隱私權,維護正常的社會秩序。參照各國法律規(guī)定,偵查人員在實施搜查時,除有法律規(guī)定的情形外,一般應禁止夜間搜查公民的住宅或其他居住場所,從而避免對公民的住宅安寧與隱私權的嚴重滋擾。對于夜間搜查適用的情形可限定為:(1)居住人書面同意的;(2)白天已經開始的搜查的延續(xù);(3)夜間營業(yè)的場所;(4)用以賭博、賣淫等違法犯罪的場所;(5)法律規(guī)定的其他情形[9]。
4.明確扣押的范圍及理由
結合扣押的啟動方式,應區(qū)分對待。一方面,對于附帶于搜查活動的扣押,則與前述搜查范圍結合對待??梢詤⒖济绹淌略V訟活動中的“一目了然法則”,目光所及之證據或違禁物品,可以扣押。另一方面 ,對于需要經審查,簽發(fā)扣押令才能啟動的扣押,如搜查令一樣,也要寫明扣押的范圍。實施扣押,要具備正當的理由,即應與案件有關。無關之物品,一律不得扣押。在搜查、扣押活動過程中,我們不應只是關注該物品具有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無罪的證明價值,還應該注意到其作為民法上“物”本身所具有的財產價值。因此,搜查扣押制度的構建必須尋求個人財產利益與追訴犯罪利益之間的價值平衡,絕不能為了片面地追訴犯罪利益而置個人財產利益于不顧,必須將對當事人的利益損害盡可能降到最低限度。因此,偵查機關在采取刑事扣押措施時,應嚴格遵循比例原則。
對強制措施的司法審查,是刑事程序法治的一項基本的國際準則,但卻是我國刑事訴訟活動過程中的一個薄弱環(huán)節(jié)。制度的闕如,導致了司法運行不規(guī)范、不協調,健全和完善司法審查制度是司法改革的必然趨勢。建立司法審查制度,是貫徹“司法最終裁決原則”,防止偵查權濫用的現實需要。也是我國加入國際人權公約以后,切實履行公約規(guī)定,加強人權的司法保障的需要。隨著我國對刑事司法研究的不斷深入,科學設置強制性偵查措施的審查批準主體已經成為業(yè)內共識。
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制度,都深植于其固有的文化傳統和現實國情上。當然,強制性偵查措施制度也不例外。關于搜查扣押等的審批主體,立法既要考慮現行法律對公安司法機關的性質定位及職能配置,又要考慮此種定位是否符合訴訟的基本原理,能否與社會大眾的主流認識相契合。只有如此,才能激發(fā)公眾對社會公平正義的共鳴,才能涵養(yǎng)公眾對法治的信仰。
在我國,由檢察機關進行司法審查有憲法基礎,又比較契合當前我國的司法體制。我們應借鑒法治發(fā)達國家的令狀主義的原理,加強搜查的外部制約與監(jiān)督。令狀主義,是指警察、檢察官在實施強制處分之前,必須向法院提出書面申請,由法院審查、簽發(fā)司法令狀來決定搜查、扣押、監(jiān)聽、逮捕、羈押等強制處分措施的適用。在德國、日本,搜查被視為與逮捕、羈押同類的強制性處分,實施搜查具有嚴格的程序限制。在德國,搜查一般只允許法官來決定。在日本,實施搜查原則上應當依據法官簽發(fā)的令狀進行,表現為強制偵查令狀主義?;诂F實可行性,在我國,憲法將檢察機關定位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與法院一樣,同屬于司法機關,在此種現實的條件下,如同逮捕一樣,由檢察機關行使搜查扣押的審批決定權是具備可行性的。這樣的折中措施,也比較符合我國當前的基本訴訟構造。換言之,搜查扣押制度的制度設計及完善既要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及有益做法,又要切實結合我國國情、體現我國特色,建立一種中國式的司法審查制度。至于理想狀態(tài)下由超然、中立的法院主導的司法審查制度構建,不能直接照抄照搬,應隨著法治中國建設的步伐,逐步推進。
無證搜查,賦予偵查人員在特定情形下自行決定搜查的權力,從而更大程度上保護公共利益、維護公共秩序,但也存在任意使用的潛在威脅。因此,對無證搜查進行事后審查,很有必要。首先,無證搜查應對搜查的相關情況制作搜查筆錄,為事后審查提供具體的依據。其次,搜查后,應立即向檢察機關進行報告,提請審查。最后,對于不符合法定條件的,檢察機關應確認其違法性,并視具體情況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
1.增設并細化同意搜查的要件規(guī)定
同意搜查,是指偵查人員為發(fā)現犯罪嫌疑人、涉案物品或相關的證據,在征得搜查相對人同意的情況下,不需要申請搜查令狀,便可直接進行的搜查。同意搜查的合法性來源于公民對基本權利的暫時讓渡。在很多國家,同意搜查是無證搜查中的一種情形,并且在司法實踐中適用較多。據統計,美國98%的無令狀搜查,都是以“同意搜查”為理由進行的[10]??梢灶A見,同意搜查已經在域外國家或地區(qū)的偵查實踐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針對我國司法實踐現狀,結合域外國家刑事訴訟法的制度規(guī)定,我們國家可以在現行無證搜查中,增設同意搜查的制度。從實踐來考量,同意搜查不僅可以減少審批程序,提高效率,也有助于培養(yǎng)公民的法治觀念和權利意識。另外,同意搜查由于是一種無令狀主義搜查,應對其進行事后的司法審查,切實防止偵查人員濫用權力。
為了防止偵查人員濫用職權,有必要對同意搜查的要件和程序進行規(guī)范和限制。具體來講:首先,搜查相對人應是自愿同意。搜查必須基于搜查相對人的真實同意,而不是遭受威脅、恐嚇后被迫同意。其次,應履行告知義務。偵查人員在搜查前應當說明其實施搜查的目的,并告知相對人并沒有法定的忍受與配合義務,不會被強迫作出同意。待履行完這一告知義務后,偵查人員才可以進行搜查。最后,搜查范圍必須嚴格遵循相對人所同意的范圍。偵查人員在進行搜查時,不能濫用職權,超出相對人同意的范圍,恣意擴大搜查半徑,應嚴格遵循相對人的意愿,開展搜查。
2.建立對同意搜查事后審查機制
偵查人員在適用同意搜查的時候,仍應當主動出示工作證件,并將被搜查人的同意表示記入筆錄,由其簽名確認,避免日后發(fā)生爭執(zhí),也是事后司法審查的依據。針對同意搜查的事后司法審查,我國臺灣地區(qū)有學者提出:“警察在實施同意搜查以后,必須在24小時內,及時向檢察官或者法官報告。”[11]事后司法審查的重點,應是同意搜查的合法性問題,對其是否具備程序要件進行審查,即自愿性、同意權人主體適格性、告知義務、同意范圍等要件。通過立法,對同意搜查的要件進行規(guī)范,可以解決其合法性問題。然而,由于在司法實踐活動中,面臨的問題紛繁復雜,程序立法很多時候比較乏力,也許通過判例可以解決更多的問題。近些年來,最高人民法院不斷發(fā)布一些案例指導,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中國式的判例制度,然而,這更多的是實體性的判例。參照法治發(fā)達國家的經驗,程序性判例的價值和重要性不容忽視,也是程序法治化發(fā)展的必由之路,同意搜查法治化問題可以借鑒這一有益做法。
“違法者不能從其違法行為中受益是法律應有之義。一旦違犯法律,違法者就必須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受到相應的法律制裁,因違法而獲取的不當利益必須被依法予以剝奪,使其承擔消極的法律后果?!盵12]為了進一步實現“控審分離”,以強制措施司法審查制度為基礎,建立程序性裁判制度,使司法權真正成為對偵查權的制衡力量,防止偵查權濫用,將有助于提高司法的權威性和公信力。
針對目前偵查監(jiān)督柔性有余、剛性不足的尷尬現實,減少或消除“表面上接受,卻依然我行我素”的現象,必須努力提升偵查監(jiān)督工作的實效。在制度層面上,必須進一步加強相關制度設計,賦予檢察機關剛性監(jiān)督的權力和手段。第一,要賦予檢察機關對違法適用強制措施行為的程序性制裁權力。對于違法適用強制措施的偵查行為可以直接宣告其無效。第二,要賦予檢察機關直接糾正違法適用強制措施的權力。目前,司法實踐中,只有提出糾正違法行為建議的權力,而無直接糾正的權力。若偵查機關依然我行我素,檢察機關也無計可施。為此,應當賦予檢察機關在偵查機關拒不糾正違法行為時直接糾正的權力。例如,對于偵查機關違法查封、扣押犯罪嫌疑人或其他權利人財物的,檢察機關有權直接解除查封、扣押,返還財物。
對強制性偵查措施進行法律規(guī)制與檢察監(jiān)督,一方面能夠使強制性偵查措施發(fā)揮其追訴犯罪、保障刑事訴訟活動順利進行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能夠更好地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當前,隨著捕訴一體機制的深入運行,檢察機關將更加充分地發(fā)揮審前主導作用,促進偵查活動規(guī)范運行,從而為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貢獻檢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