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需要用上鍘刀的面包是什么樣的?習慣了面包店那些軟軟蓬蓬、帶著甜香的小東西,我很難把它們與如此粗暴的工具聯(lián)系在一起。直到我遇到了全麥面包。注意,這里所說的全麥面包,不是超市里那種除了里面帶有一點顆粒之外與牛奶吐司毫無區(qū)別的那種。而是能磨刀、能碎石頭的那種真·全麥面包。
我第一次吃到這玩意,是在某個老貴的西餐廳。穿著西裝馬甲的服務生小哥優(yōu)雅地捧上了一份精致小巧、表面撒著糖霜和堅果的餐前面包。那金黃的色澤,那芬芳的氣息,讓人仿佛置身于浪漫的法國鄉(xiāng)村。直到充滿期待地咬下第一口,才發(fā)現(xiàn)那無與倫比的硬度和粗糙的顆粒感,讓人感覺仿佛生吞了一塊磚。
硬,是這類面包給人的第一印象。如果說普通的面包像羽絨枕頭一樣柔軟,那么全麥面包大概是個大號鵝卵石。
《悲慘世界》里說,那個年代法國某個貧窮地區(qū)會把一年的面包做好,冬天時用斧頭劈開泡在水里才能吃。我當時還對這段描述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親口咽下一塊全麥面包,才真正明白了當年那些勞動人民的苦難。
在歐洲國家,面包是主食而非甜點,制作中基本上只用到面粉、酵母和鹽,復雜程度甚至不及奶奶烙的蔥油餅。全麥面包既然是粗糧制品,大概可以和窩頭畫個約等號。用冰淇淋的標準去說窩窩頭不好吃,顯然不太公平。
但當人們以為全麥面包這種要啥沒啥的食物,注定只能在中國人的飲食結構里曇花一現(xiàn)的時候,事情卻發(fā)生了變化。隨著年輕人對于健身以及低脂飲食的熱衷,全麥面包作為“頂飽又不胖”梯隊的代表,浩浩蕩蕩地沖進了無數(shù)年輕人的減脂食譜。
它從里到外散發(fā)著“健康”的氣息,還是讓每一個管不住嘴的都市青年難以抵擋。
在這股潮流之下,一些早已被拋棄的面包種類就此煥發(fā)新生。最知名的就是來自哈爾濱的俄羅斯特產——大列巴。干透了能當頭盔,按扁了能防彈,掄起來比磚頭殺傷力還大。即使在全麥面包圈子里,它也算是非常粗獷的一位成員。
隨著人們對于食材的挑剔進入白熱化,某德國品牌黑麥面包以其絕對健康但又絕對難吃的特點,成為新一屆面包中的網紅。不少人久聞大名,躍躍欲試。卻在打開包裝的那一刻,都發(fā)出了一個靈魂之問:“這玩意能吃?”
這款名聲在外的面包,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但當你小心翼翼地拆開它的外包裝,一股迎面而來的煙灰缸味就會提醒你事情并不簡單。有人甚至跟賣家確認保質期,只是為了搞清楚,那若有若無的霉味到底是來自面包發(fā)酵的過程,還是它根本就是壞了。
既然這么多人不愛吃硬邦邦的面包,這些產品都賣給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即使全麥面包的味道讓很多人都開始懷疑人生,但這不能阻止它就此站上面包鄙視鏈的頂端。畢竟那些無糖、低脂、粗糧的標簽,對于隨時處于健康焦慮、人手一個熱量計算表的當代白領來說,天然就帶著不同于普通食物的光環(huán)。
就像無糖奶茶、氣泡水一樣,與這些食物所捆綁的所謂高品質、彰顯身份的中產生活方式,是每一個都市青年都難以抵抗的誘惑。從這個角度來說,人們對于它們的熱捧,似乎又不只是“找罪受”“智商稅”那么簡單。
如果一定要給他們找一個理由的話,那或許也可以說——在如此緊繃而又瞬息萬變的現(xiàn)代都市中,大概只有“每天吃什么”,才是年輕人唯一能獲得掌控感的方式吧。
(劉筱靜薦自《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