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姚蘇杰
周代“房中之樂”最早見載于戰(zhàn)國末年至西漢初年的文獻中,主要有三條:一是《儀禮·燕禮》“記”所載:“若與四方之賓燕……有房中之樂。”①(唐)賈公彥疏《儀禮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第457 頁。按,《儀禮》諸篇之“記”是正文的附屬部分,一般認為其產(chǎn)生時代晚于正文。二是《詩經(jīng)·王風·君子陽陽》“右招我由房”句,《毛傳》謂:“國君有房中之樂。”②(唐)孔穎達疏《毛詩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年版,第351 頁。三是《漢書·禮樂志》記載漢時“有《房中祠樂》,高祖唐山夫人所作也。周有房中樂,至秦名曰《壽人》。凡樂,樂其所生,禮不忘本。高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曰《安世樂》?!雹郏h)班固撰,王先謙補注《漢書補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第1467—1468 頁?!稘h書》接著又全篇引錄了當時的《安世房中歌》十七章。班固所說周有“房中樂”,與前引“房中之樂”應(yīng)是指同一事物,為表述明確,本文統(tǒng)一稱“房中之樂”。
有學者認為,上述三種材料“應(yīng)該是各自獨立的,并非遞相轉(zhuǎn)述”,即屬于三個不同的“系統(tǒng)”,而《儀禮》《毛傳》都出于漢以前,這足以說明,在“周代樂制中確有‘房中樂’這樣的名義”④錢志熙《周漢“房中樂”考論》,《文史》2007 年第2 輯,第45—61 頁。。今按,《儀禮·燕禮》“記”與《詩經(jīng)》“毛傳”是否出于漢前,目前或難定論,但若說它們代表漢初學者的觀點,應(yīng)該是可以的。加之《漢書》依托官方資料記載漢初的情況,其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所以可以初步推斷,西周應(yīng)該存在“房中之樂”這一音樂形式。
除了上述三條材料外,后世學者所能依據(jù)來研究房中之樂的,主要是漢末鄭玄的經(jīng)注。如其《周南召南譜》謂:
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故,二國之詩以后妃夫人之德為首,終以《麟趾》《騶虞》,言后妃夫人有斯德,興助其君子,皆可以成功,至于獲嘉瑞。風之始,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焉。故周公作樂,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或謂之房中之樂者,后妃夫人侍御于其君子,女史歌之以節(jié)義序故耳。⑤同注②,第6—9 頁。
這段話有多處值得注意,它除了陳述《周南》《召南》的古老來源、主體精神、禮樂功用外,還提到了“周公作樂”時對二南詩樂的改造。漢代學者普遍認為,二南經(jīng)過“周公作樂”才被推廣到“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在此過程中其音樂形式也應(yīng)發(fā)生了相應(yīng)的改變。此后的二南,已被納入由周公建立的“宗周禮樂”系統(tǒng)中,成為維系周代社會制度的重要內(nèi)容。
但需要特別留意的是,鄭玄在此段末尾說“或謂之房中之樂”,即當時“有的人說”或“有一種觀點”將二南稱為“房中之樂”。這似說明,“房中之樂”在當時還不是一種正式的、主流的稱謂。鄭玄又在《儀禮·燕禮》“遂歌鄉(xiāng)樂”一節(jié)注中說:“《周南》《召南》,《國風》篇也。王后、國君夫人房中之樂歌也?!庇衷凇堆喽Y》“記”的“有房中之樂”句注說:“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鐘磬之節(jié)也。謂之房中者,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雹尥ⅱ伲?31 頁。前條材料謂其“房中之樂歌”,這顯然是一種描述性的話語,并非一個專名;⑦如同“室內(nèi)之音樂”與“室內(nèi)樂”的區(qū)別。后條材料又說“謂之房中”,把“房中”單獨拿出來解釋,也說明“房中之樂”尚未融合成一個專有名詞。
所以本文認為,“房中之樂”或“房中樂”應(yīng)是秦漢以來用于指稱周代某類詩樂的別稱或俗稱。也正因為如此,經(jīng)典文獻中才少見“房中之樂”的提法。⑧比如《詩經(jīng)》“二南”部分毛序、毛傳,雖然時時將其與后妃、夫人聯(lián)系,但并未使用“房中之樂”這一名稱。漢代可能因為高祖《房中祠樂》的影響,此稱呼才逐漸流傳開來,但似乎仍不被經(jīng)學家完全接受。
上文初步判斷了房中之樂“名”與“實”的情況,但相關(guān)研究尚有許多重要的問題未能解決。本文試圖對其中兩個小問題提出一些更合理的解釋:第一是房中之樂有無鐘磬的問題;第二是房中之樂與鄉(xiāng)樂、燕樂的關(guān)系問題。
這兩個問題實際上又是互相關(guān)聯(lián)的,其緣起則要從鄭玄注說起?!吨芏Y·春官·磬師》:“掌教擊磬、擊編鐘。教縵樂、燕樂之鐘磬。凡祭祀,奏縵樂?!编嵭ⅲ?/p>
杜子春讀縵為怠慢之慢。玄謂縵讀為縵錦之縵,謂雜聲之和樂者也。《學記》曰:“不學操縵,不能安弦?!毖鄻罚恐兄畼?,所謂陰聲也。二樂皆教其鐘磬。⑨孫詒讓《周禮正義》,中華書局1987 年版,第1881—1885 頁。
在此段注文中,鄭玄先解釋何謂“縵樂”,他認為杜子春“怠慢”說不合理,應(yīng)當理解為“雜聲之和樂者”。但他的觀點也遭到部分學者的反對。按,《說文解字》謂“縵”字本意為“繒無文”,則縵樂也應(yīng)是指“無文”之樂,即曲調(diào)簡單舒緩,不事雕琢。鄭玄先將縵訓為“縵錦”,又用“錦”(用各色絲織成)的意思來解釋縵,有增字解經(jīng)之嫌。而鄭注所引《學記》“不學操縵,不能安弦”,是說初學弦樂,當由曲調(diào)舒緩的曲子入手練習,這是極合乎情理的。所以有學者認為縵樂并非鄭玄所謂雜聲合樂,而是指如《周頌》一般的慢樂。⑩王志《古禮考釋三則》,《華夏文化論壇》2006 年第1 期,第29—33 頁。此說似有理。此外,《學記》既然說“操縵”“安弦”,那么縵樂本來應(yīng)該是弦樂,或以弦樂為主。而《周禮·磬師》說要教其“鐘磬”,又說“凡祭祀,奏縵樂”,這顯然是為配合祭祀而作的改變。正是基于這一點,前人便認為文中的“燕樂”也可能是在用于祭祀時發(fā)生了變化(此問題后文再詳論)。
如果說關(guān)于縵樂問題,鄭玄可能犯了一個小錯誤(或者是他一家之言),那他對于燕樂的說明,則著實讓后人費解。他說“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這好像是把燕樂等同于房中之樂了,但這顯然是錯誤的。我們知道,一般所說周代的燕樂,是泛指宴享時所用的一切詩樂。如楊蔭瀏謂:“最早的‘燕樂’,是指賓客燕飲時所用的音樂而言,是因應(yīng)用的場合得名的”,?楊蔭瀏《中國音樂史綱》,萬葉書店1952 年版,第120 頁。是“被統(tǒng)治階級在宴會中間應(yīng)用的一切音樂”。?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 年版,第213 頁。邱瓊蓀也認為:“這‘燕樂’二字,乃泛指宴享時所設(shè)之樂而言,不問它用的是什么樂,既為宴享而設(shè),便稱之燕樂?!?邱瓊蓀《燕樂探微》,載《燕樂三書》,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264 頁。這些結(jié)論基本符合目前所見秦漢文獻所反映的情況。周代宴享的場合非常多,除了正常的君臣饗、燕外,在鄉(xiāng)飲酒、鄉(xiāng)射、大射甚至祭祀等場合,都有附帶的宴享環(huán)節(jié),其中所用音樂便都可以稱為燕樂?!吨芏Y》中記載燕樂被用于祭祀,可能就是指祭享環(huán)節(jié)使用了這些音樂。?也可能存在專門為祭祀而進行的移用或改造??傊?,“燕樂”這一稱謂的所指是非常寬泛的,它應(yīng)該包含許多不同類型的音樂。
清代黃以周曾總結(jié)宴享用樂,他說:“樂有六節(jié):一曰‘金奏’,二曰‘升歌’,三曰‘下管笙入’,四曰‘間歌’,五曰‘合樂’,六曰‘無算樂’?!?(清)黃以周《禮書通故》,中華書局2007 年版,第1795 頁。也有學者歸納為正歌四節(jié),如彭林《說鄉(xiāng)樂、房中之樂與無筭樂—評〈周代鄉(xiāng)樂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7 年03 期,第199—203 頁。其中,“金奏”應(yīng)是指主人迎賓、納賓時所用的音樂。如《儀禮·燕 禮》“記”中載:“若以樂納賓,則賓及庭,奏《肆夏》;賓拜酒,主人答拜,而樂闋。公拜受爵,而奏《肆夏》?!?同注①,第452 頁。另外,《大射》也有“奏《肆夏》,賓升自西階”“主人盥,洗象觚,升酌膳,東北面獻于公。公拜受爵,乃奏《肆夏》”,與《燕禮》有所不同,但同樣是出現(xiàn)在正禮的最開始階段?!吨芏Y》“鼓人”“鐘師”“镈師”也都提到金奏,是鐘镈一類打擊樂的泛稱。燕享、大射中的金奏,應(yīng)是以金屬打擊樂為主的器樂,主要目的是規(guī)范賓主的行禮動作,無人聲歌唱。“升歌”是指賓主及眾大夫都基本入席之后,樂工等由西階進入堂上(“升”),?周代行禮之廟寢,前堂后室,堂有臺階,臺階之上為堂上,臺階之下為堂下。參見沈文倬《周代宮室考 述》,《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 年第3 期,第37—44 頁。在琴瑟的伴奏下演唱《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曲。這三曲都出自《詩經(jīng)·小雅》,歌詞主要表達主人對賓客的歡迎與尊敬之情,可謂切合情境?!跋鹿荏先搿笔侵附酉聛硖孟碌墓軜繁硌??!堆喽Y》說“笙入,立于縣中,奏《南陔》《白華》《華黍》”,《燕禮》“記”中又說 “升歌《鹿鳴》,下管《新宮》”。?同注①,第429、453 頁。古人將堂下鐘磬陳設(shè)之處稱“縣中”,管樂表演者即位于此處。周代禮樂貴人聲,所以升歌在堂上,笙管鐘磬在堂下?!跋鹿荏先搿杯h(huán)節(jié)應(yīng)是純器樂表演。?按,《南陔》《白華》《華黍》三詩在《詩經(jīng)》中只保留了題目而沒有內(nèi)容,傳統(tǒng)觀點認為是歌詞亡佚,但現(xiàn)代學者多認為它們在周代就已經(jīng)是純器樂了,故沒有歌詞?!缎聦m》問題比較復雜,鄭玄注說“《新宮》,《小雅》逸篇也”,但《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有“宋公享昭子,賦《新宮》”,說明春秋時尚未散逸。也有學者提出《新宮》就是今本《詩經(jīng)·小雅》中的《斯干》篇,如傳為漢代申培所著《詩說》謂《斯干》是“王者落其新宮,史佚美之,賦也”。但這些說法都無法確證,或者《新宮》可以有歌詞,但在“笙入”階段只取其器樂部分。接下來第四環(huán)節(jié)的“間歌”,就是堂上堂下交替(相間)進行表演。《燕禮》說:“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同注①,第430 頁。也就是先由堂上樂工以琴瑟伴奏演唱一曲,再由堂下笙管樂工演奏一曲,如此交替重復三次,故《燕禮》“記”又稱為“笙入三成”。這里所歌的《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都是《詩經(jīng)·小雅》中篇目,其內(nèi)容多為頌美君子、祝酒祈福之語,很符合宴飲的情境。而《由庚》《崇丘》《由儀》是《詩經(jīng)》中“有目無辭”(有標題而無歌詞)的笙詩,一般認為是純器樂演奏。第五環(huán)節(jié)的“合樂”是指多種音樂形式共同進行表演。在宴享場合,就是指堂上琴瑟樂工,堂下笙管鐘磬的合奏與合唱(可能還有舞蹈)?!多l(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都說 “乃合樂。周南:《關(guān)雎》《葛覃》《卷耳》;召 南:《鵲巢》《采蘩》《采》”,唯獨《燕禮》說“遂歌鄉(xiāng)樂(下同)”。這大概是因為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本屬“鄉(xiāng)禮”,故其正樂即為鄉(xiāng)樂,無需說明;而燕禮有不同等級,故要特別指出“鄉(xiāng)樂”。合樂是宴享用樂的高潮階段,在合樂結(jié)束后,“大師告于樂正曰:正歌備”,即標志著宴享的正式樂歌部分已經(jīng)表演完畢。在宴會的最后階段,為了達到盡興的目的,賓主放棄一些過于繁瑣的禮節(jié),比較隨意地酬酒、飲酒,稱為“無算爵”。與此相配合,音樂也不再遵循嚴格的順序和終數(shù),賓主還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喜好來點歌,稱為“無算樂”。?? 參見彭林《說鄉(xiāng)樂、房中之樂與無筭樂—評〈周代鄉(xiāng)樂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7 年第3 期,第199—203 頁。? 唯《有司徹》(屬少牢饋食禮)有無算爵而沒有無算樂,可能是因為祭饗場合比較特殊。? 至于樂官未掌握的民間樂曲或私人樂曲能否臨時參與表演,就目前材料看尚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論。? 同注①,第358—359 頁?!秲x禮》的《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燕禮》《大射禮》等篇都有無算爵、無算樂的記載。?? 參見彭林《說鄉(xiāng)樂、房中之樂與無筭樂—評〈周代鄉(xiāng)樂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7 年第3 期,第199—203 頁。? 唯《有司徹》(屬少牢饋食禮)有無算爵而沒有無算樂,可能是因為祭饗場合比較特殊。? 至于樂官未掌握的民間樂曲或私人樂曲能否臨時參與表演,就目前材料看尚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論。? 同注①,第358—359 頁。顯而易見,這種“無算樂”的曲目可選范圍應(yīng)該是非常廣泛的,可能包含了當時樂官掌握的所有樂曲。?? 參見彭林《說鄉(xiāng)樂、房中之樂與無筭樂—評〈周代鄉(xiāng)樂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7 年第3 期,第199—203 頁。? 唯《有司徹》(屬少牢饋食禮)有無算爵而沒有無算樂,可能是因為祭饗場合比較特殊。? 至于樂官未掌握的民間樂曲或私人樂曲能否臨時參與表演,就目前材料看尚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論。? 同注①,第358—359 頁。
以上即黃以周所說的六節(jié)。實際上,宴享最后還有一個樂節(jié),是賓客告辭時要奏《陔夏》?!多l(xiāng)射禮》說“賓興,樂正命奏《陔》。賓降及階,《陔》作”(《鄉(xiāng)飲酒禮》基本相同)。?? 參見彭林《說鄉(xiāng)樂、房中之樂與無筭樂—評〈周代鄉(xiāng)樂考論〉》,《中國文化研究》2007 年第3 期,第199—203 頁。? 唯《有司徹》(屬少牢饋食禮)有無算爵而沒有無算樂,可能是因為祭饗場合比較特殊。? 至于樂官未掌握的民間樂曲或私人樂曲能否臨時參與表演,就目前材料看尚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論。? 同注①,第358—359 頁?!堆喽Y》《大射》還記載,賓要取一部分果脯,將之賜給“鐘人”以為答謝??梢姟囤胂摹放c宴享開始時的金奏應(yīng)是同樣性質(zhì),主要就是鐘磬演奏。
綜上可見,在周代宴享的不同階段,其所用音樂的形式是非常豐富的,根本不能以一種藝術(shù)性質(zhì)來予以概括。所以鄭玄說“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這就顯得與文獻格格不入:因為《燕禮》說“與四方之賓燕”時“有房中之樂”,即房中之樂只是宴享用樂的一部分,不能等同于燕樂;另外,燕樂的性質(zhì)也不是“陰聲”。這是鄭注帶給我們的第一個重大矛盾。
鄭注的第二個矛盾,是關(guān)于燕樂與房中之樂是否使用鐘磬的問題?!吨芏Y》“磬師”注中鄭玄說“二樂皆教其鐘磬”,二樂是指縵樂和燕樂。鄭玄既然說燕樂就是房中之樂,那么就能得出推論:房中之樂也是有鐘磬的。但在《儀禮·燕禮》注中,鄭玄卻又說房中之樂是“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鐘磬之節(jié)也”,那么房中之樂到底有沒有鐘磬呢??? 鄭玄《燕禮》注又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既然合樂,自然應(yīng)有鐘磬,似乎也是自相矛盾。? 可參見注⑨;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李婷婷《周代房中之樂考論—〈詩經(jīng)〉與器樂研究之一》,《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 年第3 期等文對此也略有梳理。? 同注①,第457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這一問題引起了后人不斷的討論。?? 鄭玄《燕禮》注又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既然合樂,自然應(yīng)有鐘磬,似乎也是自相矛盾。? 可參見注⑨;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李婷婷《周代房中之樂考論—〈詩經(jīng)〉與器樂研究之一》,《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 年第3 期等文對此也略有梳理。? 同注①,第457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以上鄭注的兩個矛盾,看似根本不可調(diào)和,后世學者也因此對鄭玄房中之樂說的真實性產(chǎn)生了整體性的質(zhì)疑。但事實上,古代學者早已注意到鄭注的矛盾論述,也嘗試予以闡釋或調(diào)和。如《儀禮注疏》賈公彥疏謂:
(鄭)云“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鐘磬之節(jié)”者,此文承“四方之賓燕”下而云“有”,明四方之賓而有之。知“不用鐘磬”者,以其此《二南》本后夫人侍御于君子,用樂師,是本無鐘磬。今若改之而用鐘磬,當云有房中之奏樂,今直云“有房中之樂”,明依本無鐘磬也。若然,案《磬師》云:“教縵樂,燕樂之鐘磬?!弊⒃疲骸把鄻?,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二樂皆教其鐘磬?!狈恐袠返糜戌婍嗾?,彼據(jù)教房中樂,待祭祀而用之,故有鐘磬也。房中及燕,則無鐘磬也。?? 鄭玄《燕禮》注又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既然合樂,自然應(yīng)有鐘磬,似乎也是自相矛盾。? 可參見注⑨;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李婷婷《周代房中之樂考論—〈詩經(jīng)〉與器樂研究之一》,《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 年第3 期等文對此也略有梳理。? 同注①,第457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賈疏即認為房中之樂本無鐘磬,其用于“四方之賓燕”時也無鐘磬,唯有當其用于祭祀時才配上鐘磬。這一說法,如果單就這則材料來說是能通的,但如果聯(lián)系其他材料,此觀點也會面臨矛盾。因為在《儀禮》“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燕禮”等正歌環(huán)節(jié)需“合樂”二南六曲,鄭注也說這是“王后、國君夫人房中之樂歌也”,而這二南六曲顯然是帶鐘磬的。因為合樂的意思就是堂上堂下諸樂皆作,鐘磬就陳設(shè)于堂下,不可能單單不用它們。如果我們說用于宴享的音樂就是燕樂,那么這二南六曲當然也屬于燕樂了,賈疏怎么還能說“房中及燕,則無鐘磬也”呢?
又如孫詒讓《周禮正義》引黃以周說:
燕樂自有鐘磬,有舞,教于磬師,掌于旄人,通行于祭祀饗食。房中之樂,弦歌二南,鄭云“無鐘磬之節(jié)”者,嫌與鄉(xiāng)樂無別也。然既以磬師燕樂當之,不能謂無鐘磬矣。但鐘磬自在堂下,不在房中,房非設(shè)縣之所也?!读簳吩唬骸爸軅淞畼?,至秦,余《韶》《房中》而已”?!稘h書》亦云“《房中祠樂》,高祖唐山夫人之所作也。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安世樂》”。然則漢之《安世》,即《房中》之遺響也。史但曰“備其簫管”,而不及其他,此即鄭“無鐘磬”之說也。?? 鄭玄《燕禮》注又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既然合樂,自然應(yīng)有鐘磬,似乎也是自相矛盾。? 可參見注⑨;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李婷婷《周代房中之樂考論—〈詩經(jīng)〉與器樂研究之一》,《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 年第3 期等文對此也略有梳理。? 同注①,第457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顯然,黃以周不同意鄭玄的觀點,也不同意賈公彥的說法,他肯定燕樂是有鐘磬的。他認為鄭玄注《燕禮》時出現(xiàn)了錯誤,出錯的原因是鄭玄受了《漢書》的影響。《漢書》只說“備其簫管”,沒有提到鐘磬,所以鄭玄便以為房中之樂應(yīng)該沒有鐘磬,以此與“鄉(xiāng)樂”進行區(qū)別。黃以周的指正雖然有一定道理,但直接說鄭注因《漢書》而誤,就顯得較為主觀。
另外,孫詒讓自己則認為:
鄭《燕禮》注謂房中樂無鐘磬,與此注(指《周禮》注)說異。賈氏曲為調(diào)停,亦無定說。竊謂房中樂有鐘鼓,燕樂有鐘磬及鐘笙,《詩》《禮》有明文足證。后寢亦具宮縣,但樂縣自在堂下,黃說得之?!对姟分坝煞俊敝?,亦止云“執(zhí)簧”,明在房者唯琴瑟簧矣。《燕禮》注說實未晐備,當以此注為正。?? 同注⑨,第1885 頁。? 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第105—112 頁。
孫詒讓首先斷言房中樂與燕樂都有鐘鼓或鐘磬,同時也贊同黃以周提出的“鐘磬自在堂下,不在房中”之說。但他認為雖然房中不設(shè)鐘磬,而燕樂奏于房中卻也可以有鐘磬伴奏,這是用堂下“樂縣”(含鐘磬)來與房中之樂進行配合。細考其意,孫詒讓是區(qū)分了“房中樂整體”和“在房中演奏的部分”這兩種情形。他認為在房中演奏時確實只有“琴瑟簧”等管弦樂器,鄭玄《燕禮》注描述的就是這種情況,故謂房中無鐘磬;而《周禮》注是說明房中樂的整體情況,因堂下有“樂縣”配合,故謂其有鐘磬。所以他認為“《燕禮》注說實未晐 備,當以此注為正”。今按,孫詒讓的觀點有一定道理,但他認為房中樂需要房中管弦與堂下鐘磬相配合,又認為鄭注只描述了房中部分,這些推論都沒有文獻依據(jù)?!堆喽Y》鄭注說“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鐘磬之節(jié)也。謂之房中者,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這明顯是在說房中樂的整體情況,怎么會只是描述房中奏樂的局部情形呢?
關(guān)于房中樂的鐘磬問題,今天的學者也提出過一些新的觀點。比如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認為:《燕禮》“記”說的是燕禮迎賓、饗賓、賓射之后的情況,即在前幾種禮完成之后再“燕賓”的情況,前者在廟,后者在寢;“將《燕禮》及《燕禮記》中的記載結(jié)合起來看,當是‘房中樂’于饗食合樂時用之,有鐘磬之節(jié),饗食之后、賓射之后于‘寢’中燕時亦用之,但用弦歌,而‘無鐘磬之節(jié)’?!?? 同注⑨,第1885 頁。? 王福利《房中樂有無“金石”器使用問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2008 年第3 期,第105—112 頁。今按,周代確有正禮結(jié)束之后再行副禮的情況,如《鄉(xiāng)飲酒禮》有“明日,賓服鄉(xiāng)服以拜賜……鄉(xiāng)樂唯欲”的記載(《鄉(xiāng)射》亦如此)。但《燕禮》中卻沒有涉及這部分內(nèi)容,只是在最后一段交代了“公與客燕”的情況,也即國君宴請他國使臣的一些特殊言辭對答。因為這部分內(nèi)容過于簡略,所以《燕禮》“記”就著重補充了宴請他國使臣的主要儀節(jié),其內(nèi)容大致還按燕禮順序進行敘述,包括迎賓、納賓、燕賓、用樂、舞和賓射等各個環(huán)節(jié),但它始終沒有提到復燕于寢的情況。所以王文提出《燕禮》“有房中之樂”說是針對寢中復燕,這也是沒有太多依據(jù)的。
總之,目前對上述矛盾的調(diào)和意見都不能算太合理,其關(guān)鍵就在于,學者們只注意到鄭注關(guān)于鐘磬問題的矛盾,而沒有注意到鄭注關(guān)于燕樂、房中之樂的矛盾。而后一矛盾或許才是解決鐘磬問題的關(guān)鍵。
如前文所述,學者普遍以為鄭玄是將“燕樂”等同于“房中之樂”。如前引黃以周觀點說鄭玄“房中之樂……既以磬師燕樂當之,不能謂無鐘磬矣”,用今天的話來翻譯就是:鄭玄既然已經(jīng)將房中之樂等同于燕樂,就不能說房中之樂無鐘磬了,因為燕樂顯然是可以有鐘磬的。這里黃以周是將“鄭玄認為房中之樂等于燕樂”這一點作為了默認的前提,后世許多學者同樣也以此為基礎(chǔ)來分析、解決鄭玄的矛盾之處。但問題是,鄭玄真的認為燕樂等同于房中之樂嗎?
本文認為,鄭玄說“燕樂,房中之樂”其實并非是將二者等同。實際上,任何稍有禮樂知識的學者都不可能將二者等同。正如前文所述,燕樂與房中之樂在內(nèi)涵與外延上存在巨大的差別。簡單來說就是:房中之樂是比燕樂小的概念。?? 這是最簡單化的說法,實際上二者所定義的層面不同,不能直接比較。? 好比我們說西方古典音樂可用于學校,那么說“學校音樂包括西方古典音樂”這是沒問題的。但絕不能因為學校音樂中還有中國風音樂,我們就推論出西方古典音樂也應(yīng)具備中國風。因此就算房中之樂不用鐘磬,也不影響我們對燕樂“有鐘磬”的判斷,正如同西方古典音樂無中國風,不影響我們說學校音樂有中國風。? “镈師”有“掌金奏之鼓”,有點相似,但掌與教不是一事。房中之樂可用于燕禮,所以房中之樂可以歸入燕樂,房中之樂的性質(zhì)也可以傳遞給燕樂。但這一點不能反過來說。比如燕樂有金奏、合樂等樂節(jié),所以我們說燕樂“有鐘磬”,這大概是沒有問題的,但不能因此認為隸屬于它的房中之樂也必定“有鐘磬”,這一性質(zhì)不能由大往小傳遞。?? 這是最簡單化的說法,實際上二者所定義的層面不同,不能直接比較。? 好比我們說西方古典音樂可用于學校,那么說“學校音樂包括西方古典音樂”這是沒問題的。但絕不能因為學校音樂中還有中國風音樂,我們就推論出西方古典音樂也應(yīng)具備中國風。因此就算房中之樂不用鐘磬,也不影響我們對燕樂“有鐘磬”的判斷,正如同西方古典音樂無中國風,不影響我們說學校音樂有中國風。? “镈師”有“掌金奏之鼓”,有點相似,但掌與教不是一事。
那么鄭注說“燕樂,房中之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這里就需要辨析一下,在古代“甲,乙(也)”這種訓詁形式中,甲和乙其實有三種可能的關(guān)系:(1)等同關(guān)系;(2)“被包含”關(guān)系;(3)“包含”關(guān)系?!鞍P(guān)系”型注釋在文獻中確實不多見,但《詩經(jīng)》注中卻相對較多。
那么,鄭玄“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這一句訓釋中,鄭玄其實也是將一個泛指概念落實到了具體所指。如果把鄭注翻譯一下,應(yīng)該為:“這里所說的燕樂,是特指我們(后來)所說的房中之樂,也就是所謂陰聲。”這就是說,鄭玄是特意強調(diào)《周禮》“燕樂之鐘磬”不是指燕樂整體,而是特指房中之樂。
但他又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呢?如前文所說,燕樂包含的內(nèi)容非常豐富且復雜,但《周禮》只單獨提到教“燕樂之鐘磬”。為什么不說要教“燕樂之琴瑟”或“燕樂之笙管”?又,《周禮·春官》樂師系統(tǒng)所載各職官,要么以樂器為類而各掌其教,如“小師:掌教鼓鼗、柷、敔、塤、簫、管、弦、歌”;要么以樂類為區(qū)分而各掌其教的,如“笙師:……教祴樂”,“韎師:掌教韎樂”,“旄人:掌教舞散樂、舞夷樂”等。這其中需要教某“樂類”中特定樂器的,就只有“磬師”所說“教縵樂、燕樂之鐘磬”,這可以說是一個特例。?? 這是最簡單化的說法,實際上二者所定義的層面不同,不能直接比較。? 好比我們說西方古典音樂可用于學校,那么說“學校音樂包括西方古典音樂”這是沒問題的。但絕不能因為學校音樂中還有中國風音樂,我們就推論出西方古典音樂也應(yīng)具備中國風。因此就算房中之樂不用鐘磬,也不影響我們對燕樂“有鐘磬”的判斷,正如同西方古典音樂無中國風,不影響我們說學校音樂有中國風。? “镈師”有“掌金奏之鼓”,有點相似,但掌與教不是一事。鄭玄大概因此得出結(jié)論:“磬師”教燕樂之鐘磬應(yīng)是一種特殊情形,是特指燕樂中的“房中之樂”。又因為“房中之樂”是女性房中之樂歌,所以又說它是“陰聲也”,這也很合理,但鄭玄顯然并非將燕樂也等于陰聲。
那么說到底,房中之樂究竟有沒有鐘磬呢?理解了上文對鄭玄《周禮》注的分析,鐘磬問題就有了一個解決思路。其實《儀禮注疏》中賈公彥已經(jīng)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假設(shè),他說:“《二南》本后夫人侍御于君子,用樂師,是本無鐘磬?!恐袠返糜戌婍嗾?,彼據(jù)教房中樂,待祭祀而用之,故有鐘磬也。房中及燕,則無鐘磬也。”??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他認為房中之樂“本來”是沒有鐘磬的,只是在用于祭祀時才有鐘磬。這一觀點可稱為“兩種形態(tài)假說”:它認為房中樂存在兩種形態(tài),一種是“本來形態(tài)”,另一種是“祭祀形態(tài)”。不過,前文曾分析賈公彥的觀點有許多問題,??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但他提出房中之樂可能存在多種變化形式,這一點很有啟發(fā)性。
周代詩樂確實可能存在多種形式的變化。如漢代學者認為宗周禮樂是“周公制禮作樂”的結(jié)果,當時很多詩樂在進入禮樂系統(tǒng)時都經(jīng)過不同程度的改造。前引鄭玄《周南召南譜》就說:“故周公作樂,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闭驗檫@種變化,所以即使是同一類詩樂,在禮樂系統(tǒng)中也可以存在多種互有差異的形式。孫詒讓說:“祭饗無無算樂,則唯合樂時奏之,雖與鄉(xiāng)樂同用二南,而其音節(jié)當小異也?!??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所謂音節(jié)之小異,就可以說是屬于不同的形態(tài)。
因此本文提出,房中之樂在周代禮樂系統(tǒng)中(至少)存在這樣兩種主要形態(tài)的對立。今據(jù)文獻常見稱謂,將其命名為“本來形態(tài)”與“鄉(xiāng)樂形態(tài)”?!班l(xiāng)樂”是指《儀禮》諸禮在宴享合樂階段所歌的二南六曲,即《周南》之《關(guān)雎》《葛覃》《卷耳》,《召南》之《鵲巢》《采蘩》《采》。??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與“燕樂”這一概念之寬泛且含混不同,“鄉(xiāng)樂”是當時已有的概念。《燕禮》有“遂歌鄉(xiāng)樂”“遂合鄉(xiāng)樂”,《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也有“鄉(xiāng)樂唯欲”,可見“鄉(xiāng)樂”是一個相對明確的樂類,它在周代社會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但有學者認為鄉(xiāng)樂就是房中之樂,這一說法似是而非。鄉(xiāng)樂雖然與房中之樂一樣采用二南詩樂,??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便與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但應(yīng)該是它改造后的形態(tài)。?? 同注①,第457 頁。? 賈公彥關(guān)于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與“祭祀形態(tài)”的假設(shè)也是有問題的,因為他所謂的“本來形態(tài)”包含了“房中及燕”,但燕樂顯然有鐘磬(金奏、合樂部分),不符合本來形態(tài)無鐘磬的特點。賈公彥自己應(yīng)該未能厘清此問題,故在《儀禮注疏·鄉(xiāng)飲酒禮》中他說:“用鐘鼓奏之者,諸侯、卿、大夫燕饗亦得用之,故用鐘鼓。婦人用之,乃不用鐘鼓,則謂之房中之樂也?!北闩c前言自相矛盾。見《儀禮注疏》第230 頁。? 同注⑨,第1885 頁。? 它們是鄉(xiāng)樂的全部,還是鄉(xiāng)樂的一部分,尚存 爭議。? 可參見傅道彬《鄉(xiāng)人、鄉(xiāng)樂與“詩可以群”的理論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06 年第3 期。? 二南、房中之樂、鄉(xiāng)樂三者篇目是否完全一致也有爭議。? 二者是否為線性發(fā)展關(guān)系也可存疑,但為了簡化問題,本文暫時認為“房中之樂改造為鄉(xiāng)樂”。按漢儒的說法,這種改造應(yīng)由“周公作樂”完成,因此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
總之,簡單說來,當房中之樂用于“后妃夫人侍御于其君子,女史歌之以節(jié)義序”,或“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等場景時,這屬于它最原初的樂用環(huán)境,此時它的音樂形式應(yīng)是琴瑟伴歌而無鐘磬的“本來形態(tài)”。而當置于“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的宴享合樂環(huán)節(jié)時,它的音樂形式是人聲、琴瑟、笙管和鐘磬的合奏,這是房中之樂的“鄉(xiāng)樂形態(tài)”。
最后要解決的問題是:為什么鄭玄一定要指出《燕禮》“記”中記載的“房中之樂”是它無鐘磬的“本來形態(tài)”呢?這應(yīng)是鄭玄將《燕禮》“記”的補充看作是“無算樂”階段的用樂了。仔細分析文本可發(fā)現(xiàn):首先,《燕禮》“記”在補充交代完所有“與四方之賓燕”的儀節(jié)之后,最末才說“有房中之樂”,從敘述順序上就比較符合無算樂出場的順序;其次,《燕禮》正文中已經(jīng)使用了房中之樂的“鄉(xiāng)樂形態(tài)”(所謂“遂合鄉(xiāng)樂”),那么燕禮中有房中之樂本就毫無疑問,“記”部分的補充還有何意義呢?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記”中所說的房中之樂與正文的鄉(xiāng)樂有區(qū)別,它是特指采用房中之樂的“本來形態(tài)”,所以鄭玄才要專門注明。用房中之樂的“本來形態(tài)”應(yīng)是周代“與四方之賓燕”的特殊儀節(jié),這也正是《燕禮》“記”所要補充的重點。
反過來說,既然《燕禮》“與四方之賓燕”的無算樂階段可用“本來形態(tài)”,那么是不是意味著,在普通燕禮的無算樂階段,便不用“本來形態(tài)”的呢?這是很有可能的?!多l(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的無算樂階段就只說“鄉(xiāng)樂唯欲”,似乎只能選擇鄉(xiāng)樂。而《燕禮》無算樂的一般情況文獻雖未載,但如果說在“與四方之賓燕”時增加一些特殊音樂,用以表示對他國來賓的一種特別尊重或親昵之情,這也是符合情理的。正如《燕禮》“記”還說到此時“有內(nèi)羞”,內(nèi)羞就是“房中之羞”,一般由地位高的主婦或宰夫來進獻,而相對一般的“庶羞”則由司士進獻?!秲x禮·有司徹》即謂:“宰夫羞房中之羞,司士羞庶羞于尸、祝、主人、主婦,內(nèi)羞在右,庶羞在左。”?? 同注①,第1573—1574 頁。? 按,房中之樂的這一特性,實際與“縵樂”有點相似?!堆喽Y》注中鄭玄反對杜子春以“怠慢”訓縵樂,但杜子春可能是將縵樂理解為一種私昵而不莊重的音樂,這與房中之樂有點接近。賈誼《賈子新書·官人》篇說:“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孫詒讓《周禮正義》第1884 頁引)其中的“薰服之樂”就是一種專用于享受的私昵之樂,而學者亦多將其與房中樂對應(yīng)。? 對房中之樂的表演者、使用者、欣賞者的性別,漢人經(jīng)注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以女性為主。? 古人認為“婦人無外事,而陰教尚柔,柔以靜為體,不宜用于鐘”(《隋書·音樂志》),此外還因為“古者堂后左房右室,鐘磬簴難以移入房”(元敖繼公《儀禮集說·房中之樂》),這或是它本無鐘磬的客觀原因。? 其他聲樂、器樂形式也都可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合樂的二南六曲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其“合樂”的表演方式,融合了弦樂(琴瑟)、管樂(笙簫)、金奏(鐘磬)、人聲等多重樣式,可稱周代禮樂之典范。其實在其他祭祀、燕享場合,由主婦于房中進獻的祭品、食品,也往往具有一種特殊的尊貴性。這大概是因為房中之樂、房中之羞都是主人夫婦私昵之物,能把它們拿出來與賓客共享,則更顯一種禮遇之情。而客觀來說,主人夫婦私下享用的音樂,也肯定比正禮上使用的典雅莊重但略顯刻板的音樂更加動聽,更能娛樂賓客,也更適用于無算樂環(huán)節(jié)之“盡歡”需求。?? 同注①,第1573—1574 頁。? 按,房中之樂的這一特性,實際與“縵樂”有點相似?!堆喽Y》注中鄭玄反對杜子春以“怠慢”訓縵樂,但杜子春可能是將縵樂理解為一種私昵而不莊重的音樂,這與房中之樂有點接近。賈誼《賈子新書·官人》篇說:“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保▽O詒讓《周禮正義》第1884 頁引)其中的“薰服之樂”就是一種專用于享受的私昵之樂,而學者亦多將其與房中樂對應(yīng)。? 對房中之樂的表演者、使用者、欣賞者的性別,漢人經(jīng)注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以女性為主。? 古人認為“婦人無外事,而陰教尚柔,柔以靜為體,不宜用于鐘”(《隋書·音樂志》),此外還因為“古者堂后左房右室,鐘磬簴難以移入房”(元敖繼公《儀禮集說·房中之樂》),這或是它本無鐘磬的客觀原因。? 其他聲樂、器樂形式也都可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合樂的二南六曲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其“合樂”的表演方式,融合了弦樂(琴瑟)、管樂(笙簫)、金奏(鐘磬)、人聲等多重樣式,可稱周代禮樂之典范。
“房中之樂”的來源十分古老,在周代禮樂的演變中,它也經(jīng)歷了各種變化。但新形式的產(chǎn)生并不妨礙舊形式繼續(xù)存在,或者新舊形式會各自發(fā)展,從而形成兩種或多種形態(tài)的共存。
根據(jù)漢代經(jīng)注,房中之樂本是與女性相關(guān)的詩樂,?? 同注①,第1573—1574 頁。? 按,房中之樂的這一特性,實際與“縵樂”有點相似?!堆喽Y》注中鄭玄反對杜子春以“怠慢”訓縵樂,但杜子春可能是將縵樂理解為一種私昵而不莊重的音樂,這與房中之樂有點接近。賈誼《賈子新書·官人》篇說:“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孫詒讓《周禮正義》第1884 頁引)其中的“薰服之樂”就是一種專用于享受的私昵之樂,而學者亦多將其與房中樂對應(yīng)。? 對房中之樂的表演者、使用者、欣賞者的性別,漢人經(jīng)注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以女性為主。? 古人認為“婦人無外事,而陰教尚柔,柔以靜為體,不宜用于鐘”(《隋書·音樂志》),此外還因為“古者堂后左房右室,鐘磬簴難以移入房”(元敖繼公《儀禮集說·房中之樂》),這或是它本無鐘磬的客觀原因。? 其他聲樂、器樂形式也都可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合樂的二南六曲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其“合樂”的表演方式,融合了弦樂(琴瑟)、管樂(笙簫)、金奏(鐘磬)、人聲等多重樣式,可稱周代禮樂之典范。以琴瑟伴奏配人聲演唱,適合在房中表演。鄭玄說是“后妃夫人侍御于其君子,女史歌之”也好,說“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也好,雖然未必就是周代實情,但其與女性有關(guān)則是可信的。這是房中之樂無鐘磬的“本來形態(tài)”。?? 同注①,第1573—1574 頁。? 按,房中之樂的這一特性,實際與“縵樂”有點相似?!堆喽Y》注中鄭玄反對杜子春以“怠慢”訓縵樂,但杜子春可能是將縵樂理解為一種私昵而不莊重的音樂,這與房中之樂有點接近。賈誼《賈子新書·官人》篇說:“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保▽O詒讓《周禮正義》第1884 頁引)其中的“薰服之樂”就是一種專用于享受的私昵之樂,而學者亦多將其與房中樂對應(yīng)。? 對房中之樂的表演者、使用者、欣賞者的性別,漢人經(jīng)注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以女性為主。? 古人認為“婦人無外事,而陰教尚柔,柔以靜為體,不宜用于鐘”(《隋書·音樂志》),此外還因為“古者堂后左房右室,鐘磬簴難以移入房”(元敖繼公《儀禮集說·房中之樂》),這或是它本無鐘磬的客觀原因。? 其他聲樂、器樂形式也都可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合樂的二南六曲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其“合樂”的表演方式,融合了弦樂(琴瑟)、管樂(笙簫)、金奏(鐘磬)、人聲等多重樣式,可稱周代禮樂之典范。當房中之樂被吸納入周代禮樂體系時(“周公作樂”),它經(jīng)過一定的改造,變成了“鄉(xiāng)樂”(或其一部分),其中明顯變化就是增加了鐘磬。?? 同注①,第1573—1574 頁。? 按,房中之樂的這一特性,實際與“縵樂”有點相似。《燕禮》注中鄭玄反對杜子春以“怠慢”訓縵樂,但杜子春可能是將縵樂理解為一種私昵而不莊重的音樂,這與房中之樂有點接近。賈誼《賈子新書·官人》篇說:“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保▽O詒讓《周禮正義》第1884 頁引)其中的“薰服之樂”就是一種專用于享受的私昵之樂,而學者亦多將其與房中樂對應(yīng)。? 對房中之樂的表演者、使用者、欣賞者的性別,漢人經(jīng)注說得也不是很清楚,大概以女性為主。? 古人認為“婦人無外事,而陰教尚柔,柔以靜為體,不宜用于鐘”(《隋書·音樂志》),此外還因為“古者堂后左房右室,鐘磬簴難以移入房”(元敖繼公《儀禮集說·房中之樂》),這或是它本無鐘磬的客觀原因。? 其他聲樂、器樂形式也都可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合樂的二南六曲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其“合樂”的表演方式,融合了弦樂(琴瑟)、管樂(笙簫)、金奏(鐘磬)、人聲等多重樣式,可稱周代禮樂之典范。這就是房中之樂變化之后的“鄉(xiāng)樂形態(tài)”。周代“鄉(xiāng)樂”既用于宴享正歌,也用于無算樂,其表演形式或略有差別,但有鐘磬則是相同的。與此同時,在某些特殊場合,房中之樂的“本來形態(tài)”也可以出現(xiàn),比如《燕禮》“記”所記載的情況:當“與四方之賓燕”時,在最后無算樂階段,允許賓主要求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的表演,以此體現(xiàn)一種特殊的禮遇。
當然,房中之樂可能不止有“鄉(xiāng)樂”這一種變形,但就目前文獻來說,其他形式還缺少確鑿的證據(jù)。所以本文僅以“本來形態(tài)”和“鄉(xiāng)樂形態(tài)”兩者的對立,來解釋前述文獻中存在的若干問題。最后做一簡單總結(jié)如下:
(1)房中之樂“本來形態(tài)”:弦歌無鐘磬,主要用于房中,?? 如用于夫婦房中之日常休閑娛樂,或用于女性房中之行禮,相關(guān)問題擬撰文另述。? 這種意義下的“燕樂”就比較狹義,應(yīng)指專為燕享而創(chuàng)作或改造的、主要用于燕享各環(huán)節(jié)的音樂。? “與四方之賓”的燕禮當然也有正歌合樂的環(huán)節(jié),這時房中之樂以其鄉(xiāng)樂形態(tài)出現(xiàn),所以鄭玄《燕禮》注才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這里就不是鄭玄的自相矛盾。特殊情況下可用于燕禮無算樂階段。鄭玄注《燕禮》“有房中之樂”句謂“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而不用鐘磬之節(jié)也”,說的就是這種“本來形態(tài)”。這種形態(tài)的房中之樂雖然用于燕禮(因此可歸入廣義的燕樂),但實際上是一種“借用”。
(2)房中之樂“鄉(xiāng)樂形態(tài)”:有管弦鐘磬的配合,廣泛用于諸禮宴享正歌及無算樂階段。鄭玄注《周禮》“燕樂之鐘磬”句謂“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二樂皆教其鐘磬”,說的是這種“鄉(xiāng)樂形態(tài)”。這種形態(tài)的房中之樂,實際上就是為配合諸禮燕享而專門做的改造,因此也可稱“燕樂形態(tài)”。?? 如用于夫婦房中之日常休閑娛樂,或用于女性房中之行禮,相關(guān)問題擬撰文另述。? 這種意義下的“燕樂”就比較狹義,應(yīng)指專為燕享而創(chuàng)作或改造的、主要用于燕享各環(huán)節(jié)的音樂。? “與四方之賓”的燕禮當然也有正歌合樂的環(huán)節(jié),這時房中之樂以其鄉(xiāng)樂形態(tài)出現(xiàn),所以鄭玄《燕禮》注才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這里就不是鄭玄的自相矛盾。
由此我們就可以厘清文獻中出現(xiàn)的房中之樂、鄉(xiāng)樂、燕樂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圖示如下:
至此,鄭玄注中的兩個矛盾都可以得到解釋?!堆喽Y》記“有房中之樂”,這是指房中之樂以其“本來形態(tài)”用于“與四方之賓”燕禮的無算樂環(huán)節(jié),?? 如用于夫婦房中之日常休閑娛樂,或用于女性房中之行禮,相關(guān)問題擬撰文另述。? 這種意義下的“燕樂”就比較狹義,應(yīng)指專為燕享而創(chuàng)作或改造的、主要用于燕享各環(huán)節(jié)的音樂。? “與四方之賓”的燕禮當然也有正歌合樂的環(huán)節(jié),這時房中之樂以其鄉(xiāng)樂形態(tài)出現(xiàn),所以鄭玄《燕禮》注才說“房中之樂歌……國君與其臣下及四方之賓燕,用之合樂也”。這里就不是鄭玄的自相矛盾。故而鄭玄注說“不用鐘磬之節(jié)也”。這實際是一種比較少見的情形,所以鄭玄要特別指出。而《周禮·春官·磬師》“教……燕樂之鐘磬”,鄭玄注只說“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這是因為此處“燕樂”特指房中之樂以其“鄉(xiāng)樂形態(tài)”用于宴享正歌環(huán)節(jié),這是周代燕禮最常見的用樂方式,所以鄭玄便不再注明。
由于“房中之樂”這一稱謂并非正式名稱,其本身具有一定的時代性、籠統(tǒng)性,所以漢末鄭玄也不一定能夠明確將其與別的禮樂概念進行精確區(qū)分。但聯(lián)系諸條材料,將房中之樂理解為兩種形態(tài)“共存而同名”,似是解決目前矛盾的最佳假設(shè),有其合理性。當然,房中之樂很可能還存在其他變化形態(tài),比如當其用于祭祀或詩教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