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藝瑩
都說瑞士薪酬高,滿地黃金;都說歐洲工作輕松,不加班還高工資。然而真正到這里才知道,瑞士和其他地方一樣,錢并非這么好賺,高收入和優(yōu)品質的生活背后滿是壓力和艱辛。
2020年7月我和丈夫從中國搬到瑞士生活。他是瑞士人,我和他是在英國讀研究生時的同學。
瑞士對于我來說是非常陌生的,除了我們交往后的每年圣誕節(jié)我會來住個一兩周,我并沒有在這里長期生活過。瑞士有四種官方語言:德語、法語、意大利語和羅曼什語,我們住在蘇黎世州附近,這里的官方語言是德語。我之前沒有學過德語,雖然這里很多公司是用英語辦公的,但是不會德語融入這里的社會還是非常難的。
再說工作,這是我最擔心的。我從未有過海外工作或是英語辦公的經驗。我來這里之前是在北京后廠村的某互聯網大廠做產品經理,雖然加班嚴重,但是工作內容是我比較喜歡的,收入也比同齡人多一些。在同一家公司同一個崗位兩年,工作已經輕車熟路,和同事相處融洽,換一個環(huán)境對于我來說風險很大,需要走出舒適區(qū),去面對更多的未知和挑戰(zhàn)。我知道瑞士職場傾向于有多年工作經驗的人。我只有兩年的工作經驗,在疫情下,找工作肯定難上加難。好在我結了婚,有居住證,不需要公司提供簽證。我的工作內容是計算機技術行業(yè),瑞士有很多這樣的公司,所以找工作也不是不可能。在跟家人商量后,以及自己的一番思想斗爭下,我決定去瑞士闖一闖,嘗試一種新的工作和生活。
疫情下的求職路
來到瑞士之后,除了辦理相關的手續(xù),找工作是我生活的重心。我公公也在相關行業(yè)工作,也是盡他所能地幫助我。他給我介紹瑞士互聯網公司的情況,幫我改簡歷和求職信,還給我介紹了他的好朋友,一個非??孔V的獵頭。這個獵頭在蘇黎世有較強的人脈,可以幫我聯系公司的HR或是產品部門的負責人。
和別的求職者一樣,我在網上找招聘信息、投簡歷、面試。和預想的一樣,在瑞士找工作非常困難,由于工資高,瑞士職場里盡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大多數有著多年的工作經驗,或是某個領域的專家。瑞士雖然不屬于歐盟國家,但是歐盟的人可以來這里工作,所以歐洲其他國家,比如德、法、西班牙等國的人都來“搶飯碗”,各國精英的涌入讓瑞士求職的競爭更加激烈。
雖然在瑞士職場打拼的人以外國人居多,但多數還是歐洲人。這里的競爭相對公平,作為中國人,我覺得自己也有優(yōu)勢?;ヂ摼W在中國的發(fā)展狀況舉世皆知,前有阿里巴巴改革中國消費市場,后有字節(jié)跳動的抖音、TikTok顛覆世界的社交娛樂,還有滴滴美團極大便利我們的出行和生活……這些都是全世界有目共睹的。我在瑞士接到的面試基本都是看中我在中國的這一領域的工作經驗,希望我能給公司輸入一些中國互聯網的成功經驗。
從7月底來瑞士到9月底收到offer的兩個月,我投了二三十個崗位,一共收到了六家公司的面試。這個數字對于疫情下的就業(yè)市場來說,真的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瑞士的公司也真的算是給了我機會。就連獵頭也感到驚訝,他告訴我,他這邊一些有多年工作經驗的產品經理受疫情影響失去了工作,半年多都沒有找到新工作。這六家公司,其中三家我第一次面試完就被淘汰了。雖然我有我的優(yōu)勢,但是在瑞士就業(yè),我也有非常大的缺陷。
首先是語言,雖然我之前在英國讀研究生,在家一般也跟老公說英語,所以日常的對話以及和朋友嘮嗑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對于用英語工作,一個我完全沒有用英語接觸過的內容,其實并不容易。面試時,有時候我非常清楚用中文該怎么回答,但就是一下子不知道用英語該如何措辭,只能含糊過去。除了不會說,聽力也是個問題。老公一家是說英文的,由于公公的工作原因,他們之前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公公是英國人,他們的英文都非常標準,導致我完全不習慣聽各種口音,這也是我剛開始工作最抓狂的地方。面試官來自世界各國,口音也是魚龍混雜,最尷尬的是一次面試時其中一個人來自法國,口音特別重,所有的“r”都發(fā)喉音,當時我就懵了,以至于第一個問題讓他重復了五遍,全場面試也由于口音慌了神,沒有好好發(fā)揮。
當然,除了語言,我自身的本領也是不過硬的,畢竟兩年的工作經驗對于瑞士的其他求職者來說算是非常少的。一般來說,瑞士的崗位要求三五年的工作經驗,如果是senior role,要求七年以上。瑞士的面試要求非常嚴格,一般崗位需要四五輪,如果是senior,需要七輪左右的面試。其中有一家我已經到了最后一輪了,還是被淘汰了。
在我收到無數封拒信,接受了無數次打擊心力交瘁之后,我終于收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這家公司是給銀行、保險公司、信貸公司等金融機構做數字化轉型及客戶管理的。我在LinkedIn上看到了這家公司的招聘信息,崗位是Senior Product Manager。我聯系獵頭問他是否認識這個公司的人,有沒有Junior的崗位,獵頭聯系了這家公司產品部門的負責人,她看了我的簡歷以后非常喜歡,但是他們沒有Junior的崗位,不過她可以申請一些實習生的預算,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那邊做實習生。
經過幾次的失敗,我當時充分意識到在瑞士找工作的艱難以及我個人水平的差距,加上了解了這家公司的工作內容,我覺得非常有意思,就回復說有興趣去做實習生。隨后我跟她進行了首次視頻溝通,我們彼此都覺得比較合適,她申請了預算后,給我安排了三輪面試——對,瑞士的實習生也需要三輪面試。最后一輪面試的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HR的電話,他們愿意給我發(fā)offer,而且實習工資還不低!接到offer的三天后,他們就安排我入職了。來到瑞士的第七十天,2020年中國的國慶和中秋當天,我結束了在瑞士的求職生涯,開始在一家公司擔任實習生。
瑞士職場生存記
求職的艱難只是一個開始,正如前面說的,在瑞士職場里的人大多是各國的精英,高的收入帶來的是高的期望。據我了解,在瑞士工作與歐洲其他國家相比,必然是要辛苦一些。正常公司的合同中寫的是每周工作42~45小時(不包括午餐休息時間),但我看到很多人的工作時間比這個要長很多。就作息來說,這里跟我之前在北京的工作最大的不一樣是每天的時間基本前移兩個小時。在這里很多人早上8點左右就上班了;而在我之前的公司以及相同行業(yè),大多是10點多才到公司開始工作,到12點午休,下午兩點再繼續(xù)開始工作。瑞士時間較為緊湊,八九點開始工作,中午午休時間很短,一般人也就花半個小時吃個飯,然后高強度工作到晚上六七點。
對于剛入職場的我而言,最大的問題還是語言。和面試一樣,我聽不懂各種口音,看不懂各種文件中的專業(yè)名詞,就連打字都很慢。對于工作內容,基本和我之前在北京的差不多,都是做ToB的產品,整體工作流程也很相似。不一樣的是,之前產品迭代速度很快,強調功能,但是在這里,交互摳得很細,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都要經過多重審核,用戶體驗達到極致,這樣自然是比在中國慢很多。
入職的這一個月,我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從實習生角色進入瑞士職場是一條非常適合我的路。這家公司的HR告訴我,一般來說,瑞士的公司不太會培養(yǎng)新人,尤其是小公司,他們招來的人都是直接能上手干活的,我現在在的這家公司有150人左右,規(guī)模遠比不上谷歌、微軟、亞馬遜這樣的大廠,但是招進來的個個都是有著多年經驗的人,我是公司唯一一個實習生。產品負責人招我進來是因為聊下來對我很有好感,覺得我的背景合適,也給我申請到了比較高的實習工資,所以給我簽了半年的實習合同。誰也不能保證半年后我是否能順利轉正,因為有太多不確定因素,比如公司是否有headcount(職位指標),我的能力和產出是否能符合要求等。但是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這是我走入瑞士職場的第一步,也是我在這里接觸社會的第一步,我很珍惜,也很感激這個機會。
正是因為有諸多的不確定性以及語言等方面的差距,我才需要好好努力,唯有全心全意的付出才能有收獲好結果的可能。所以一份文件,別人讀10分鐘,我卻需要花一個小時去精讀和理解;一次培訓,別人能在課上消化大部分內容,但我晚上要從頭復習一遍到晚上11點……我相信苦不會白吃,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有了追求就要拼搏到底,這是我舍棄了國內安逸的生活的那一刻就明白的,也是我拼命投簡歷準備面試時所期待的。
人生不設限
我高中學的是文科,本科在一所北京的211學心理學,由于自己喜歡互聯網,又喜歡設計,研究生申請到了英國圣安德魯斯大學的人機交互專業(yè),碩士其實讀得挺痛苦,因為對計算機和編程毫無概念的我上來就要寫一大堆程序,順利畢業(yè)是我讀研究生時最大的期望。畢業(yè)后如愿做了產品經理,但是我所負責的產品是數據產品,技術要求非常高,由于沒有較強的計算機背景,剛入職上一份工作的那段時間也是吃了不少苦、熬了不少夜,好在前期的付出換來了好的成果,讓我第二年評到了非常好的績效。
如今我來到了瑞士,又是一次大的轉折和挑戰(zhàn)。在別人看來,文科出身的我,高考成績平平,卻能一步步轉專業(yè)、轉行,最終能到這樣的行業(yè)和崗位,得到這樣的工資,到英國和瑞士,我是順利的,是幸運的。我承認,我的運氣確實不算差,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堅定不移地朝這個方向走,即使面對能力有限的痛苦,面對不確定的煎熬,我依然能夠緩慢地朝著目標前行。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