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靜文(曲阜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周伯琦(1298 — 1369) 字伯溫,號玉雪坡真逸,饒州鄱陽(今江西鄱陽) 人。《元史》 本傳云:“伯琦儀觀溫雅,粹然如玉,雖遭時多艱,而善于自保。博學(xué)工文章,而尤以篆隸真草擅名當(dāng)時?!保?]4297“伯琦自幼從宦,游京師,入國學(xué),為上舍生,積分及高等。去,以蔭授將仕郎、南海縣主簿,三轉(zhuǎn)為翰林修撰?!保?]4296至正元年(1341),為宣文閣授經(jīng)郎,教戚里大臣子弟。 累轉(zhuǎn)官, 而眷遇益隆。 八年(1348),為翰林待制,預(yù)修后妃、功臣列傳,累升直學(xué)士。十二年(1352),與貢師泰同擢監(jiān)察御史。十三年(1353),遷崇文太監(jiān),兼經(jīng)筵官,代祀天妃。十四年(1354),為江東肅政廉訪使。十七年(1357),江浙行省丞相假伯琦參知政事,招諭平江張士誠。士誠既降,留伯琦,拜資政大夫、江浙行省左丞,至張士誠滅,伯琦乃得歸鄱陽,尋卒。伯琦精研六書,感“數(shù)家之書互有得失”,遂著《說文字原》 以 “敘制作之全”,著《六書正訛》 以 “刊傳寫之謬”。
《六書正訛》 是一部辯證常用字本義和字形的正字書,收字兩千余,以《禮部韻略》 中的韻部為目,按韻編排,每字先列小篆字形,再列楷書正字、反切讀音、字本義及字形結(jié)構(gòu),最后列出俗字并給出判斷。周伯琦在自序中明確了寫作目的:“數(shù)家之書,互有得失,綱領(lǐng)之正,鄭氏為優(yōu),會通而求之,六書之義庶得其概矣。書雖具存,知者蓋鮮,魯魚帝虎,踵襲因仍,未有能正其形體音義之訛者,遂使古人之學(xué)不可復(fù)見?!艘允家唤K亥、五百四十正其錯簡,名之曰《說文字原》 矣。思欲厘其全書,有所未暇,閑嘗摭字書之常用而疑似者,以聲類之,參稽古法,集而書之,推本造端,定其始意,訓(xùn)以六義,辨析古今,訂別是非,凡二千余字,名之曰《六書正訛》。蓋《說文字原》 以敘制作之全,而《六書正訛》 以刊傳寫之謬也。采用諸說,折以己見,慮傷于繁,不復(fù)識別,此編非古文全書也,姑以備遣忘便討閱耳。” 宇文公諒敘是書云:“翰林直學(xué)士鄱陽周公伯溫甫演學(xué)有年,考竅貫穿,立論證據(jù)經(jīng)史,下筆追蹤姬嬴,流俗所昧,一歸之正。至正初,皇上建宣文閣,開經(jīng)筵,公時為授經(jīng)郎,奉詔大書閣榜。知遇既隆,名重天下。公嘗以暇日著《說文字原》《六書正訛》 二編,敘列篇章,發(fā)明音義,萃叢眾美,折以己見,深得古人造書之意,可謂集書學(xué)之大成而會其至者也?!?自至正初年(1341) 開始,周伯琦即利用閑暇時間進(jìn)行此二書的寫作,根據(jù)伯琦自敘卷末題署可知,《六書正訛》 一書完成于元至正十一年(1351)。
在文字學(xué)史上,宋元明三代的文字學(xué)研究歷來地位不高,所受重視不夠,此書亦然。這是因為此書并非惟《說文》 是依,而是對其進(jìn)行批判性繼承與創(chuàng)新,故而不為正統(tǒng)學(xué)術(shù)所重。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 云:“多采戴侗說,以咨議許氏,又妄增說文所無之字?!Q謾叵信,視同戲劇。此六書之異端,而自稱‘正訛’,果誰正而誰訛乎?”[2]丁福保的《說文解字詁林自敘》 又據(jù)此批判此書,然錢氏、丁氏囿于《說文》,只見其弊,未免有失偏頗。正如姚孝遂先生所言:“丁氏作《自敘》 時已是一九二八年,當(dāng)時商周古文字已大量出土,并已開展了相當(dāng)廣泛而深入的研究,有很多卓越成果足以參考。而丁氏猶然墨守成說,只能是一種偏見?!保?]丁氏以《說文》 為金科玉律,但我們知道,《說文》 釋字全本小篆,而從文字造字之初至形成篆書形體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改變,其中亦有錯解。顧亭林指明了《說文》 的三個局限性。① 叔重生于東京之中世,所本者不過劉歆、賈逵、杜林、徐巡等十余人之說,而以為盡得古人之意,然與否與;② 五經(jīng)未遇蔡邕等正定之先,傳寫人人各異。今其書所收,率多異字。而以今經(jīng)校之,則《說文》 為短。又一書之中,有兩引而其文各異者,后之讀者將何所從;③ 流傳既久,豈無脫漏?即徐鉉亦謂篆書堙替日久,錯亂遺脫,不可悉究。今謂此書所缺者必古人所無,別指一字以當(dāng)之,改經(jīng)典而就《說文》,支離回互。[4]故而丁氏的批判反而證實了伯琦并未囿于《說文》 的六書理論,他的六書理論是有所創(chuàng)見的。今舉一例以窺之:《正訛·哿韻》:“,語可切,戈名,象形。 借聲為吾,我字自謂也,隸作我?!?按:甲骨文 “我” 作 “”,金文作“”。許慎《說文》 作會意字,謂其:“從戈從钑”,是本小篆之形所得出的結(jié)論,顯然不符合其造字之初的本義,姚孝遂先生的《甲骨文字詁林》[5]亦從周氏之創(chuàng)見。楊士奇跋曰:“元之士大夫以篆書名者,皆推伯琦,所著又有《說文字原》 ……非獨(dú)攻篆之家所不可無,能使學(xué)者得明古人作字之本意而不眩于俗者,不為無助?!保?]《四庫全書總目》 謂其 “推衍《說文》 者半,參以己見者亦半,瑕瑜互見,通蔽相仿,不及張有的《復(fù)古編》 之精密,亦不至如楊桓的《六書統(tǒng)》 之糅雜。采葑采菲,無遺下體,姑從以備一解,亦兼收并蓄之意云爾?!保?]1095孔貞運(yùn)的《重訂〈字原正訛〉 序》 引楊用修言曰:“類撼樹之蜉蝣,似篆沙之蝸蚓。雖然,政未可輕詆也”,又言:“周伯溫字之《原》《訛》 之正,其有裨益于古今大儒者不既多乎?” 宋濂評價此書曰:“羽翼《說文》 之學(xué),唯恐其不明,何鄱陽之多賢耶!”[8]對于此書之評價,毀譽(yù)參半,譽(yù)者贊其發(fā)明創(chuàng)見,毀者亦然。合而觀之,此書能從唯《說文》 是依的觀念中解放出來,對《說文》 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已屬難得,其中又不乏厘正《說文》 之解,因而有許多可取之處。
此書最早刻本是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等刻本(以下稱元刻本)。關(guān)于是刻原委,卷首宇文公諒①敘云:“都水庸田使康里公溥修博究群書,一見推服,因?qū)倨浇O(jiān)郡六十公子約②、郡守高德基,③遂相與命工刻梓于校官。以永其傳?!徲蓞桥d赴召,道經(jīng)平江,適刻梓訖工,獲盡閱成書而祛素惑,謹(jǐn)題于端,以諗來者?!?康里原為地名,元代 “康里氏” 與伯琦生平有過交集且可考者有二人,一者為達(dá)識帖睦邇,康里脫脫之子,時任右丞,“十七年,江浙行省丞相達(dá)識帖睦爾承制假伯琦參知政事”;[1]4296二者為康里巎巎,元代著名書法家。時任奎章閣大學(xué)士的康里巎巎尤欣賞伯琦的篆書,又善薦賢才,元順帝改奎章閣為宣文閣時,康里巎巎曾舉薦伯琦書宣文閣榜,元順帝見伯琦所書后當(dāng)即批用,伯琦也因此名重天下。④至正初,伯琦在宣文閣任職后即開始了此書的寫作。與伯琦同在宣文閣任職的眾大臣時或可得見伯琦書稿。此時伯琦恩遇既隆,除康里巎巎外,眾大臣也莫不贊嘆推服伯琦的書法和學(xué)問,時任都水庸田使的康里溥修就對此書贊嘆不止,屬平江監(jiān)郡六十公子約、郡守高公德基,遂相與命工刻梓于校官。元至正十五年(1355),宇文公諒道經(jīng)平江(今江蘇蘇州) 時,恰逢此書刻梓訖工。故此書應(yīng)是由康里溥修在平江主持刊刻,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 刻成。一同刻印的還有周伯琦的《說文字原》 一書。
今存的元刻本有二本。
(1) 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本(以下稱北大本),缺卷一第二十四至二十六葉、卷二第十九至二十葉、卷三、卷五第五至六葉,已經(jīng)補(bǔ)鈔。楮墨明麗,篆字端嚴(yán)玉潤,小字秀麗圓美。瞿氏認(rèn)為其中篆書應(yīng)為伯琦所自作,《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 卷七云:“惟書中篆字皆其手寫,結(jié)體遒勁,頓折分明,猶見古人作篆筆法。”[9]筆者比對此本與伯琦書法作品《宮學(xué)·國史二箴卷》 中相同的字,其字跡極類,應(yīng)出自同一人之手,此說當(dāng)是。如此,則此本除有文獻(xiàn)價值外,伯琦作為名噪一時的書法家,其手書之作仍存于世,故極珍貴。卷首有至正十一年(1351)伯琦自敘。首卷首行頂格題 “六書正訛平聲上”,下空一格題 “鄱陽周伯琦編注”,次行空二格題 “一東”,正文頂格,第五卷卷末尾題 “男宗義同門人謝□□”。半葉五行篆字約六字,小字雙行二十字,左右雙邊,線黑口,雙橫線。橫線下題 “六書正訛卷幾”,次下題葉次。鈐印 “葉?!薄皷|吳葉裕祖仁藏書”“東吳葉裕圖章”“子華后人”“梅林潘氏家藏”“虞山潘氏寶藏” 等。葉裕、潘氏舊藏,后為李盛鐸插架之物。1937 年,袁同禮、胡適等人與李盛鐸家屬開始議價收購木犀軒藏書,后因戰(zhàn)亂中斷;1940年, 李家重提此事, 終以四十萬元的價格成交;1942 年,木犀軒藏書全部入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此書亦在其中。
(2) 國家圖書館藏本(以下稱國圖本),瞿氏的《鐵琴銅劍樓宋金元本書影》 收錄之元本即此本。經(jīng)對比此本與北大本書影,二本實為同刻,郭立暄的《中國古籍原刻翻刻與初印后印研究》 亦言此本與北大本為同版。[10]鈐印 “寄亭主人圖書”“江南陸潤之好讀書稽古”“聽松散仙”“聽松主人”“菰里瞿鏞”“瞿潤印”“鐵琴銅劍樓” 等,歷經(jīng)王文治、陸時化、瞿氏舊藏。據(jù)《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 卷七著錄,此本卷首除伯琦自敘外,還有宇文公諒敘、吳當(dāng)后敘,今僅有自敘尚存?!惰F琴銅劍樓藏書目錄》 卷七誤將其著錄為:“此本刻于至正十一年”,[9]不知何故,以致后來研究者多誤認(rèn)為此書最早刊本為元至正十一年(1351) 本。元代未見其他刊本,至正本當(dāng)即元代唯一刊本。
繼元刻本之后,刊印較早且流傳最廣的是明嘉靖元年(1522) 于鏊刻本(以下稱明嘉靖本)。卷首有伯琦自敘、宇文公諒敘、黃芳《重刻〈字原〉〈正訛〉序》,卷末有吳當(dāng)后敘。首卷首行頂格題 “六書正訛平聲上”,下空一格題 “鄱陽周伯琦編注”,次行空二格題 “一東”,正文頂格,第五卷卷末尾題 “男宗義同門人謝以信校正”。每半葉五行,小字雙行二十字,左右雙邊,線黑口,單魚尾。魚尾下題 “六書正訛卷幾”,次下題葉次。《四庫全書提要》 謂:“明嘉靖元年(1522) 滁陽于器之重刊于浙中,瓊海州黃芳為序”,[7]1100即此本。黃芳序稱此書 “刻版舊在平江,值兵亂散逸。迨今百數(shù)十年,鮮知者。滁陽于公器之得諸京師,寶而錄之。及遷浙副憲,復(fù)購善本,募工翻刻?!?經(jīng)比對,此本與元刻本僅有魚尾上的差異,其他行款版式同元刻本,筆跡亦極相似,當(dāng)為摹刻。個別篆字筆畫細(xì)微處稍異,當(dāng)是摹刻之失(見圖1)。故黃芳所謂于公得之平江舊版,應(yīng)即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刻版。
圖1 元刻本、明嘉靖本中篆字筆畫之比較
此本與元刻本相似度頗高,若將黃芳序隱去不傳,此二本便真假難辨,許多藏書家即誤將明嘉靖本當(dāng)作元刻本,加之元刻本流傳不廣,遂訛誤至今。今著錄為元至正十五年(1355) 高德基等刻本實為明嘉靖本者五。
(1) 臺北地區(qū)所藏五冊,《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叢書》 影印出版。缺卷二第十二葉、卷五第九葉,影印時據(jù)同刻本補(bǔ)配。卷末吳當(dāng)后敘缺末葉。版式同上所述明嘉靖本。王重民的《中國善本書提要》云:“元至正間原刻本也。篆法極精,《天祿琳瑯書目》 疑即伯琦所自作。”[11]或誤。鈐 “寒青閣圖書印”“白鶴山樵”“歸安姚覲元彥倚所藏”“咫進(jìn)齋”“學(xué)部圖書之印”“京師圖書館收藏之印”。此書先為郎倌所藏,后為姚覲元所得。1908 年,清政府為籌建京師圖書館,購入徐乃昌積學(xué)齋、姚覲元咫進(jìn)齋等私人藏書入京,此書在其列。1909 年,籌建京師圖書館的提議呈上,次年建成。1931 年,國家按珍善程度將所藏圖書分類,其中宋元明以前善本及名家抄校庋藏至甲庫,從普本中所提善本存之乙?guī)欤膸靹t專藏四庫全書。此書存入甲庫。自抗日戰(zhàn)爭以來,國內(nèi)局勢動蕩不安,這批甲庫善本叢書先后經(jīng)由上海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等保存。
(2) 上海圖書館藏本(以下稱上圖本),《中華再造善本》 收錄了此本,《中華再造善本總目提要》 謂:“存世各帙黃氏序往往為人汰去,以充元刻。”[12]版式同上,無黃芳序。鈐印 “臧氏家藏”“虞山林鶴田寶硯齋所藏書畫記”,知為臧懋循、林皋舊藏。
(3) 日本靜嘉堂文庫藏有陸心源舊藏本一部,共三冊,《靜嘉堂秘籍志》 卷三著錄為 “元刊元印本”。[13]此本伯琦自敘在前,宇文公諒敘在后。鈐印“臣陸樹聲”“歸安陸樹聲所見金石書畫印”“歸安陸樹聲叔桐父印” 等印記。陸心源《儀顧堂續(xù)跋》 卷四著錄曰:“元刊元印本。篆文圓勁,楷書遒麗,蓋以伯溫手書上版者。明嘉靖元年(1522) 有于器之重刊,崇禎甲戌有胡正言重刻本,行款雖同,其字跡相去遠(yuǎn)矣?!端膸臁?著錄之本,無伯琦自序、吳當(dāng)后序。此則元板元印之完善者?!保?4]21如今看來,是誤將此本當(dāng)做原刻本了。
(4) 南京圖書館藏本(今存蘇州博物館)。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 卷五、柳詒徵《盋山書影》 第二輯著錄清孫星衍手跋之 “元刊本” 即此本?!吨袊偶票緯俊?已改定為明嘉靖元年(1522) 于鏊刻本。
(5) 據(jù)《中國古籍原刻翻刻與初印后印研究圖版編》 一書可知,又有鄧邦述《群碧樓善本書錄》 卷二著錄為 “元刊本”。鈐 “劉喜海印”“燕庭”“燕庭藏書”“嘉蔭簃” 等印,曾為劉喜海舊藏??梢娂尉副玖鱾髦畯V,但后人皆誤作元槧,亦是一缺憾。
此書明代以后刻印較多,版本情況也較為復(fù)雜。
(1) 明嘉靖刻萬歷修本,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共五冊?!度詹貪h籍善本書錄》 雖著錄此本為 “元刊明修本”,[15]實為明嘉靖刻萬歷修本。版式同明嘉靖本,然卷首題署 “鄱陽周伯琦編” 更為 “合肥竇子偁⑤重編”,且卷首無宇文公諒敘。卷內(nèi)大多葉版式、字跡以及版的損毀斷裂情況與明嘉靖本同,應(yīng)即明嘉靖舊版。另有部分明修補(bǔ)葉,不同于明嘉靖版的字體圓美,修補(bǔ)葉字體偏瘦長,稍顯拘謹(jǐn),仔細(xì)辨識即可發(fā)現(xiàn)不同。重編者竇子偁是明萬歷年間人,故此本應(yīng)為明嘉靖刻萬歷修補(bǔ)本。所補(bǔ)葉除字體不同外,亦間有訛誤,如:元刻本卷一第十六葉 “從木虖聲”,修補(bǔ)葉 “木” 作“虖”;卷二第二葉“俗作”,修補(bǔ)葉脫去 “俗” 字;卷二第二十五葉 “從矛令聲”,修補(bǔ)葉 “矛” 作 “予” 等等,凡此種種皆元刻本是而修補(bǔ)葉非也,可見修補(bǔ)質(zhì)量一般。鈐印“讀書擊劍”“佐伯侯毛利高標(biāo)字培松藏書畫之印”“昌平坂學(xué)問所”“淺草文庫” 等。系1818 —1829 年間由出云守毛利高翰獻(xiàn)贈幕府,明治初年經(jīng)由太政官文庫而歸內(nèi)閣文庫。
(2) 明翻刻本。卷首有伯琦自敘,卷末有吳當(dāng)后敘。首卷首行頂格題 “六書正訛平聲”,下分兩小行,右行接上題 “上金”,左行下空二格題 “鄱陽周伯琦編注”,次行空二格題 “一東”,正文頂格。每半葉五行,小字雙行二十字,四周雙邊,線黑口,雙魚尾。 上魚尾上題“ 六書正訛卷之幾”, 下題“序” 或韻部或 “后敘”,次下題葉次。鈐 “竹下書堂”“鷦安??钡z籍” 等印,吳騫、唐翰題舊藏,今藏哈佛燕京圖書館。
(3) 明崇禎四年(1631) 刻本,此為《字原》《正訛》 二書合刊。卷首有周伯琦自敘、宇文公諒“合刻舊序”,首卷首行頂格題 “六書正訛平聲上”,下空二格題 “鄱陽周伯琦編注”,次行空二格題 “一東”,正文頂格。每半葉五行,小字雙行二十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魚尾。魚尾下題 “六書正訛敘” 或“合刻舊序” 或 “六書正訛卷幾”,次下題葉次。字體為橫平豎直、撇捺直挺、整齊方正的宋體字。今藏哈佛燕京圖書館。
(4) 明崇禎七年(1634) 胡正言十竹齋刊本,此亦為二書合刊,今藏國家圖書館。卷首有孔貞運(yùn)《重訂字原正訛序》、黃芳《重刻〈字原〉〈正訛〉 序》、伯琦自敘、宇文公諒敘。首卷首行頂格題 “六書正訛平聲上”,第二、三行空八格,分題 “元鄱陽周伯琦編注”“明海陽胡正言訂篆”,次行空三格篇題 “一東”,正文頂格。半葉五行篆字約六字,小字雙行十八字,四周單邊,白口,單魚尾。魚尾上題 “六書正訛”,下題卷次,次下題葉次,最下題 “十竹齋”。鈐“孔貞運(yùn)印”“學(xué)士之章”“長樂鄭振鐸西諦藏書”,孔貞運(yùn)經(jīng)眼,鄭振鐸舊藏?!端膸焯嵋?謂 “崇禎甲戌胡正言又重刊之。正言字曰從,海陽人,官中書舍人,工于鐫篆,有《十竹齋印譜》 兩集,此二書篆文即所手書也”,[7]1100《中國善本書提要》 辨曰:“茲以舊本照之,篆文因舊,非正言手書,特將古文改為李陽冰體耳”,[11]又在元至正間刻本條下有言:“余曾跋十竹齋刻本,辨《提要》 謂胡正言手書篆文之說不足據(jù),因十竹齋本篆文同于嘉靖本故也。今睹元本并為嘉靖本與十竹齋本所自摹刻,其來跡益明矣?!保?1]王重民認(rèn)為,明崇禎七年(1634) 十竹齋本與元刻本、明嘉靖本篆文相同,非正言手書。然筆者比對此三本,元刻本與明嘉靖本相似無疑,篆字筆畫粗細(xì)均衡,明崇禎七年(1634) 刻本中有的篆字與此二本有細(xì)微不同之處(見圖2)。
圖2 元刻本、明嘉靖本、明崇禎七年刻本中篆字筆畫之比較
(5) 清乾隆間平湖陸氏古香閣覆明胡氏十竹齋刻本。封面題 “古香閣藏版”,其余版式同十竹齋刻本。鈐 “岱海堂藏書記” 等。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仍著錄為 “明十竹齋刻本”,謂其 “封面題‘古香閣藏版’,古香閣似非正言齋名,疑此本刷印時,書版已售與古香閣矣。”[11]筆者經(jīng)比對發(fā)現(xiàn),此二本雖版式相同,字體也大致相同,但字跡在細(xì)微之處上仍有些許差異,故應(yīng)是覆刻得出,非明刻清印也。
眾多后世刊刻本中,明嘉靖本最佳。以明翻刻本卷一校元刻本、明嘉靖本為例,明翻刻本脫字、訛字較多。脫字如第一葉 “恫它東切”,明翻刻本無 “恫” 字;第一葉 “又呻吟也”,明翻刻本無 “又” 字;第十七葉 “俗作非”,明翻刻本無 “非” 字;第二十七葉 “俗作耘非”,明翻刻本無 “非” 字。訛字如第十六葉 “增水作渚”,明翻刻本 “水” 作 “冰”;第十六葉 “豕而三毛叢凥”,明翻刻本 “凥” 作 “尻”;第二十三葉 “從木省”,明翻刻本 “木” 作 “末”;第二十六葉 “氣之狀也”,明翻刻本 “氣之” 作 “莬走”;第二十七葉,明翻刻本 “也” 作 “黃”;第二十八葉“俗作裩”,明翻刻本 “裩” 字,衤部作礻部;第二十八葉 “赤苗”,明翻刻本 “苗” 作 “笛”;第三十葉“複之對也”,“複” 字,衤部作礻部;第三十葉 “欄攔襕竝非”,“襕” 字,衤部作礻部??梢娒鞣瘫居炚`頗多。以明崇禎四年(1631) 刻本比對元刻本、明嘉靖本,崇禎本篆法異處,皆從嘉靖本,故應(yīng)出自嘉靖本。然明崇禎四年本間有訛誤,以卷一校明嘉靖本為例,如第三葉,“從禾聲”,明崇禎四年本 “從” 作 “以”;第四葉 “俗作烽”,明崇禎四年本 “烽” 作“蜂”;第二十六葉 “自持也”,明崇禎四年本 “自” 作“目”;第二十九葉 “俗作寃”,明崇禎四年本“寃” 作 “喧”。以上皆明崇禎四年本非,可見遠(yuǎn)遜于嘉靖本矣。以明崇禎七年胡正言訂篆本與明嘉靖本、明崇禎四年刻本相校,明崇禎四年刻本與明嘉靖本不同之處,此本皆從明嘉靖本,訛誤極少,刊刻質(zhì)量遠(yuǎn)在明崇禎四年刻本之上,故此本應(yīng)是以明嘉靖本為底本。
概言之,此書能從造字之初的本義出發(fā)正字,亦有厘正《說文》 之解,頗有可取之處。今存《六書正訛》 版本多種,以明刻本為主,刊梓質(zhì)量不一。元刻本刊刻時間最早,此書本是正字之書,其中篆字又為伯琦手書,故祖本之可貴不言而喻。自元刻本摹出的明嘉靖本,更正了元刻本中個別訛誤,但又生出新的訛誤,是過皆有。由元刻本而出的明翻刻本訛誤頗多。至于其他諸本則皆直接或間接從明嘉靖本出,但遠(yuǎn)遜于明嘉靖本。學(xué)者如研究《六書正訛》 一書,應(yīng)以元刻本為底本,明嘉靖本為重要參校本,其他本酌可參用,如此方可合成一種最佳校本。
[注釋]
①宇文公諒(1292 —?),元湖州歸安(今浙江湖州)人,字子貞。元統(tǒng)進(jìn)士,授婺源州同知,改余姚州同知,攝會稽縣事,遷高郵府推官。未幾,入為國子助教,調(diào)應(yīng)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歷國子監(jiān)丞、江浙儒學(xué)提舉,僉嶺南廉訪司事。平生著述甚多,今多不存。卒后門人謚為 “純節(jié)先生”。
②六十公子約,元平江(今江蘇蘇州) 監(jiān)郡,其人生平不見《元史》 著錄,古人文集中有零星提及。《夷白齋稿·書趙冀公墨梅后》 云:“故宋趙冀公墨梅石刻,在吳中虎丘寺。此內(nèi)本監(jiān)郡西夏六十公子約所藏以為珍玩者也”,可見其人好古。據(jù)陳基《平江路達(dá)嚕噶齊西夏六十公紀(jì)績碑頌》 可知,至正九年時,此人經(jīng)舉薦任為平江路達(dá)嚕噶齊,功績不少,頗受認(rèn)可。
③ 高德基(1119 — 1172),元平江(今江蘇蘇州市)人,曾任建德路總管,著《平江紀(jì)事》 一書,記載吳郡古跡兼及神怪謠諺詼諧等。
④事見陸深《儼山集》 卷九十《書輯跋》:“惟巎巎學(xué)士子山之于周伯琦,可謂有大臣之度者。昔至正間,將改奎章閣為宣文閣。先時,子山每令伯琦日篆宣文閣榜數(shù)十,伯琦殊不省識。一日,有旨命子山書宣文閣榜。子山上言:臣能真書非古,古莫如篆,朝廷宣文閣宜用篆書。伯琦篆書,今世無過之者。順帝如其言,召伯琦書,下筆稱旨。由是,伯琦益見柄用?!?/p>
⑤竇子偁,明萬歷間合肥人,字燕云,任泉州知府、福建布政使??逃∵^唐釋玄奘《說無垢稱經(jīng)》 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