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兵 唐丹 石紅梅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重視少數(shù)民族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傳承?!弊鳛橐粋€多民族國家,我國每一個民族的文化都應被重視,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當下,中國體制、東方道路的優(yōu)越性得到充分綻放,我們理應抓住這一歷史機遇,把傳承民族文化作為強化我國文化軟實力的有力抓手。
土家族是我國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它在其悠長的歲月中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民族文化,如特色建筑吊腳樓;中國四大名錦之土家西蘭卡普;特色民歌《龍船調(diào)》等。然而,隨著社會不斷融合,土家族的語言文化、傳統(tǒng)習俗等受到極大沖擊,“土家族文化的保護面臨著巨大的挑戰(zhàn)?!?符太浩,2002)土家山歌藝術特色突出,極具傳承價值,然而在土家族民族語言萎縮的大背景下,土家山歌的傳承與發(fā)展遭到極大沖擊。通過對土家山歌的翻譯研究來為促進土家族文化的保護與傳承開辟一條新路徑,具有極高的歷史和現(xiàn)實意義。
許淵沖先生獲得過國際翻譯界最高獎——“北極光”獎,是獲此殊榮的首位亞洲翻譯家。如今百歲高齡的他依然堅持著翻譯事業(yè)。他提出“三美”詩歌翻譯理論,強調(diào)譯詩要追求內(nèi)容、意象等意境之美;追求節(jié)奏、音節(jié)等韻律之美;追求句子長短、對仗等工整之美。他強調(diào),“意美是最重要的,音美是次要的,形美是更次要的?!?許淵沖,1983)譯詩要盡量追求三美齊備。許淵沖一生都在追求“美”,尤其在文學翻譯領域,致力于傳播世界文學之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譯作《楚辭》與《西廂記》分別獲得“英美文學領域的一座高峰”和“可以和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媲美”這樣的極高評價。
土家山歌句式對仗,韻律豐富,可以說是亦歌亦詩,與許淵沖的“三美”翻譯理論極為契合。文章以素有“土家山歌王”之稱的土家族歌手田茂忠的作品為翻譯材料,探索在“三美論”指導下如何實現(xiàn)山歌翻譯之美。
“意似”是譯詩的低標準,“意美”是高標準,“三美”是最高標準。(許淵沖,1987)為實現(xiàn)譯文之意美,翻譯時應根據(jù)實際情況,創(chuàng)新性采取語義語序轉換、巧用修辭等手段,力求在形式上跳脫原文,在意境上接近甚至超越原文。
例1:
原文:
魚兒想水鳥想林,哥想情妹妹動心,淋雨芝麻難開口,紙糊燈籠肚里明。
譯文:
Fishes rely on water and birds miss woods,
The young man is thinking of the young woman,
The same the young woman also feels,
They know each others’feelings but couldn’t express,
Just like a see-through paper lantern,
With lights showing beneath.
原文“淋雨芝麻難開口,紙糊燈籠肚里明”以打比方的修辭手法,描述戀人間不敢告白的心理狀態(tài)。初譯中,譯者將其直譯為“The wet sesames are hard to sprout,the paper wrapped lantern has bright belly”,雖保留了“芝麻和燈籠”兩個意象,卻未能表達出原文比喻義。此外,“哥”“妹”在原文中指的是對心上人的稱呼。初譯將此二者譯為“brother,sister”明顯不合適,因這兩個單詞在英語文化中并沒有“心上人”的含義。
這就跟許淵沖分析《道德經(jīng)》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钡姆g如出一轍。該句有兩種典型譯法,一是北大出版社辜正坤的“The Tao that is utterable,is not the eternal Tao.”;二是海豚出版社的譯文“Truth can be known,but it may not be the well-known truth.(or the truth you know).”許淵沖認為譯法一難以為英美讀者接受,譯法二才說出了中國哲學家的智慧。(許淵沖,2018)
不難看出,譯法一重形似而輕意似,使人不知所云。譯法二則傳達出了原文精髓,因此在文章例1的最終譯本中,譯者跳脫原文束縛,注重意美的創(chuàng)造性傳達。以語義轉換將原文后兩句比喻義顯化,省譯喻體“淋雨芝麻”。將“哥、妹”譯為“the young man,the young woman”,以此,目標語讀者得以輕松準確地理解原文內(nèi)涵。
例2:
原文:
看到太陽落了坡,看到情妹動了腳,看到錦雞要飛走,再不開槍(腔)要打脫。
譯文:
Seeing the sundown by the mountain,
And you my lover leaving,
As watching the golden pheasant about to fly,
It will be too late if I am still not moving.
原文運用諧音雙關,以“槍”代“腔”。然而英文并沒有與之對等的諧音詞,因此翻譯時譯者并沒有跳入“腔”和“槍”的雙關陷阱,而是跳脫出來,選擇廣義動詞“moving”,既表“開槍”,又表“開腔”,可謂一石二鳥。通過語義轉換,將原文的諧音雙關轉化為譯文的語義雙關,創(chuàng)造性傳達了原文之意美。
“如果翻譯詩歌卻置其音樂形式于不顧,就等于把歌詞大意譯出來了,卻沒有譯出樂譜?!?王東風,2020)這與許淵沖對音美的重視無二。譯者主要通過押尾韻、變韻、回環(huán)等手段來探究與構建山歌翻譯之音美。
例3:
原文:
毛風細雨霧沉沉,阿妹打傘路上行。風吹油傘晃晃動,問妹想晴不想晴(情)。
譯文:
A rainy and foggy day,
Walking on the way,
She holds her umbrella,
In the winds way,
He asks her,
Do you want a sunny day
Or a dating day?
原文沒有押韻,為提升譯文質量,譯者主押尾韻“ei”,以使譯文讀來朗朗上口。在“問妹想晴不想晴(情)”一句中,“晴”與“情”諧音。初譯時,譯者將此句直譯為“He asks sister if she wants a sunny day”,如此看似忠實,實屬誤譯,因為“情”才是此句真正含義。因此在改譯中,譯者以追求語義忠實、傳達“意美”為要,增譯深層義“情”,得出譯文“Do you want a sunny day or a dating day?”并因此得以連押尾韻“ei”,使得譯文極具音樂之美。
例4:
原文:
千斤擔子你敢挑,先扣合同后結交,哪個起了反心意,手拿合同對天燒。
譯文:
So much pressure,
You dare shoulder;
Sign a promise,
Then be together;
Whoever breaks it,
Burn in the air.
原文押尾韻“ao”。初譯時,譯者發(fā)現(xiàn)難以原樣再現(xiàn)原文之韻,因此最終譯者采取變韻處理,將原文的“四句式”譯為“六句式”,通篇4個音節(jié),將尾韻由押第一、二、四句變?yōu)檠旱谝?、二、四、六句。通過如此處理,使得譯文極具韻律美。
土家山歌多為七言句式,其歌詞或對仗、或循環(huán),極具語言建筑美。通過斷句、修辭和變通等手段,譯者試圖尋求譯文結構對仗,以再現(xiàn)原文之形美。
例5:
原文:
桑木扁擔軟溜溜,春耕運肥人如流,書記同志一身汗,今日他又在前頭。
譯文:
From shoulder to shoulder the poles dancing,
From field to field the people working,
The secretary is a very good leader,
Today in front he sweats even harder.
初譯中譯者采取直譯法,譯得
“With the supple shoulder pole,
people are busy in carrying the fertilizer for spring ploughing,
as usual,the secretary is working in the front again,
sweating all over.”
不難看出,初譯譯文與機器翻譯無異,句式長短不一,毫無音樂與形式美感。因此在最終譯本中,譯者采取了兩種修辭手法。其一是將原文前兩句譯為“From shoulder to shoulder”與“from field to field”對仗,“Dancing”與“working”對仗。其二是將扁擔擬人化,譯為“from shoulder to shoulder the poles dancing”,借此形象體現(xiàn)扁擔在鄉(xiāng)親們肩上晃悠的繁忙景象。最后,整個譯文采取四句七字式,前兩句最后一詞以“ing”收尾,后兩句以“er”收尾,充分體現(xiàn)譯文語言形式美。同時,通過押尾韻“ing”和“er”,以及通篇基本10個音節(jié),譯文得以兼顧音美。
例6:
原文:
芭蕉樹下千條路,難道窮人無一根?幺哥珠珠細商量,遠走高飛脫災星。
譯文:
So many roads under the trees,
None of them belong to poor?
Think and think decision we make,
Run and hid never coming back.
譯者在初譯時將這首歌譯為了
“So many roads under the plantain tree,
none of them belong to the poor?
after discussion,
they decide to go far far away.”
初譯看似“忠實”,實際過于機械死譯,沒有呈現(xiàn)任何美感。為此,譯者將初譯徹底打亂,省譯“芭蕉”,并根據(jù)上下文語境,省譯主語“幺哥珠珠”。最終,譯文得以以每句六字七音節(jié)呈現(xiàn),與原文每句七字僅一字之差。 同時,通過句內(nèi)押韻“roads,trees”“think,make”,以及句際押韻“make,back”兼顧音美。可見,從形美與音美角度,改譯稿的質量均高于初譯稿。
通過以上例文分析可知,在翻譯土家山歌過程中,借助“三美論”,立足跨文化語境,采用以創(chuàng)新求意美、以變韻求音美、以結構求形美的方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增強譯文的表達力、感染力和解釋力,使土家山歌翻譯再現(xiàn),甚至超越原作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