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新
(陜西國際商貿學院 文學與教育學院,西安 712046;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 文學藝術研究所,西安 710065)
《章太炎全集·語言文字卷》[1]收錄了章太炎先生《新方言》《嶺外三州語》《文始》等成果。其中《新方言》包括劉光漢、黃侃兩位先生的后序(跋),在該卷的起止頁碼3~151,96千字;《嶺外三州語》起止頁碼155~172,12千字。以《新方言》之所論及與陜西方言關系最為密切,其次為《嶺外三州語》?!缎路窖浴贰稁X外三州語》均為著名語言學家蔣禮鴻先生校點。以下予以討論,作為學習該卷的心得。
章太炎先生在其一生的革命和學術生涯中,足跡遍及祖國的山山水水,有很優(yōu)越的條件調查到各地第一手方言資料。章先生以語言學家的眼光審視這些資料,條分縷析,深入討論,形成了《新方言》《嶺外三州語》等方言研究成果?!缎路窖浴返瘸晒^大多數內容都是言之有理、持之有故的。如章先生指出“古人于大物輒冠馬字”,即以“馬”訓“大”,可從陜西方言把大瓢叫作“馬勺”,把大玻璃燈叫作“馬燈”等得到印證。
《廣雅》:些,詞也……《楚辭·招魂》用之。今淮西黃梅語馀聲猶多言些,揚州、杭州亦然;音如灑,或促如殺。些猶爾也,詞之必然也。[1]15
其一,關中輕聲調的“些”很普遍地用作表懇求的句末語氣詞,例如:“你趕快過來些|叫他走些!”孫立新《關中方言語法研究》[2]869-875對“些”字在關中方言里的語法語義特點及讀音變體有比較深入的討論?!靶弊止乓魹閇sia],今關中地區(qū)的長武、太白、扶風、千陽即讀作[sia],不分尖團的西安、鄠邑等處讀作[i?],分尖團的大荔、臨潼、高陵等處讀作[si?],涇陽、三原等處讀作[si?](這是[sia]主要元音鼻化的結果),永壽、乾縣、眉縣讀作[ia];寶雞、鳳縣、鳳翔、麟游、隴縣讀作[sa],這是[sia]減去介音的結果,寶雞等處的讀法對應著《新方言》里的“灑”或“殺”,“殺”在揚州、杭州等南方方言里是入聲字,今關中方言沒有入聲;富縣讀作[s],這是[sa]元音高化的結果,富縣“些”的音變軌跡為[sia→sa→s]。
其二,孫立新《陜南方言略說》描述了陜南表懇求的句末語氣詞,如留壩的“嗄[.sa]”和漢中的“噻[.sai]”,其實“嗄、噻”都是“些”的歷史性音變;“嗄[sa]”是[sia]減去介音的結果,“噻[.sai]”是在[sa]的基礎上又有增音,即增加了韻尾[i]。漢中“噻[sai]”的音變軌跡為[sia(些)→sa(嗄)→sai(噻)][3]。兩處的例句比較如下。
留壩: 過來嗄! 對啦嗄! 你叫他回去嗄! 你先聽我講嗄! 你講講理好嗄!
漢中: 過來噻! 對啦噻! 你叫他回去噻! 你先聽我講噻! 你講講理好噻!
古人于大物輒冠馬字,馬藍、馬蓼……馬蜩、馬蚿是也。今淮南、山東謂大棗為馬棗,廣東謂大豆為馬豆,通言謂大蟻為馬蟻。[1]28
《辭源·下冊》(修訂本)“馬”字條第三義項“大,《爾雅·釋蟲》‘蝒,馬蜩?!ⅲ骸柚凶畲笳邽轳R蜩?!侗静菥V目》四六介二馬刀:‘俗稱大為馬,其形象刀,故名?!盵4]3443“馬”字訓“大”可資印證的如普通話的“馬路”指大路,而關中方言“馬”字訓“大”的例子比較多,如把大瓢叫作“馬勺”,把大玻璃燈叫作“馬燈”,把很大的樂器號叫作“馬號”、很大的鑼叫作“馬鑼”,把高大而有苦味的野生苜蓿叫作“馬苜?!?,西安一帶把大個兒的黑色牛虻叫作“馬虻噆”(把普通牛虻叫作“虻噆”)。按:以上章先生所寫作的“馬蟻”,后來大家都寫作“螞蟻”,因為“蟻”字是“蟲”旁,“螞”也類化成為“蟲”旁。陜西方言把各種大大小小的東西叫作“尕大馬細”或“尕細馬大”,其中“尕、細”互訓,“馬、大”互訓;“細、大”在此語境由去聲變作陰平,分別如“搭、西”。
《方言》:杪,小也。木細枝謂之杪。江、淮、陳、楚之內謂之蔑。郭璞曰:蔑,小兒也。今杭州謂極小曰蔑,讀如彌;宜昌謂小兒為蔑子。[1]28
其一,陜南柞水把樹梢上端的細枝叫作“梢杪子”,如當地漁鼓歌詞云:“梢杪子姜太公做了魚竿”。柞水漁鼓以及鎮(zhèn)安漁鼓均系陜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項目。
其二,關中把極小的嬰兒叫作“碎蔑蔑”,把單獨的東西叫作“單蔑蔑”。
《漢書·西域傳》曰:以金銀為錢,文為騎馬,幕為人面。如淳曰:幕音漫。[1]31
陜西方言把舊時的貨幣制錢叫作“麻錢”,麻錢有字的一面叫作“字”,無字的一面叫作“幕”且“幕”字也讀如“漫”。陜西民間賭博惡俗中的押寶,有一種叫作“押字幕(=漫)寶”的,就是以字還是幕來決定勝負的。
《說文》:綽,緩也?!稜栄拧罚簩?,綽也。今謂屋及器寬大為寬綽,人性奢泰為闊綽。言寬綽者,或轉去聲為操。[1]33
西安一帶把“綽”字文讀如“戳”,白讀如“操”。鄠邑把綽號叫作“外號兒”,又叫作“妖綽”;其中“綽”字就讀如“操”。
《士冠禮》注:殺猶衰也?!兜毓佟[人》注:殺猶減也。舊皆音所界反?!稄V雅》:殺,減也……今人謂水漿愈渴為殺渴,姜蒜除腥為殺腥氣,義皆訓衰訓減。[1]39
陜西方言“殺”的“減,減去;去掉”義用法如“殺毒”即“減去毒素”,再如“殺腥氣、殺膻氣”分別指“減去魚腥味、減去羊膻味”。鄠邑把一批貨物很快被買光叫作“殺貨”,例句如:這個地方的人有錢,殺貨得很,一車蘋果拉來不到兩個鐘頭兒就賣完咧。
胡、倭、蠻,四裔之國也。今謂行事無條理、語言無倫次曰胡……凡專擅自恣者通謂之蠻。[1]46
我們認為章先生認定的用作副詞的“胡、蠻”的語義是正確的,這在當初的確有漢族對少數民族的歧視因素。“胡”在官話如《新方言》里的用法可從《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第531~532頁看到許多例詞[7],陜西方言的用法可從《都市方言辭典》(陜西卷)第200~201頁中看到許多例詞[8],請分別參閱;這里補充一條陜西方言跟“胡黏面罐子”義同的慣用語“胡黏面館子”,也是“胡說八道,胡攪蠻纏”的意思。陜西方言“蠻”有“魯莽;語言難懂”等意思,請參閱《都市方言辭典》(陜西卷)第254頁;再如關中平原地區(qū)的人把山里人叫作“山蠻子”,遠離河灘的人把距離河灘很近的人叫作“灘蠻子”,舊時關中方言把豫劇叫作“蠻子戲”;再如商南人把贛語區(qū)移民的方言叫作“蠻子話”,商南方言的主體是“蠻子話”,這種叫法很可能是當地土著居民早先對贛語區(qū)移民方言的叫法?!靶U子”含有歧視因素和貶義。
《說文》:東,動也……自西安以至四川皆謂自作不靖曰東亂子,亦曰東禍。[1]78
以上章先生以陰平字“東”來表示“闖亂子”的語義最少不符合西安一帶方言實際。西安一帶把“弄臟”叫作“董”或“董臟”,把“闖亂子”叫作“董亂子”。其中上聲字“董”可能是本字。清代小說《歧路燈》(作者李綠園,1707—1790,河南人)第26回:“后書房原叫戲子們董壞了,還得蔡湘著實打掃打掃?!钡?7回:“這事多虧我到,若叫你們胡董起來,才弄的不成事體哩。”第99回:“我不長進,董了個昏天黑地?!钡?02回:“像我這大兒子不成人,幾乎把家業(yè)董了一半子?!鼻宕P中渭南皮影戲作家李芳桂(1748—1810)劇作里把此字寫作“挏”,例句如:“前日驗尸挏成醬。(《香蓮佩》第38回)”我們認為“挏”不是本字,音義均與陜西方言不符?!皰湣痹凇稄V韻·上聲董韻》[11]跟“動”同音,按照古今語音對應規(guī)律,普通話讀作dònɡ,《說文解字·手部》:“挏,擁引也?!笔恰皝砘負u動、拌動”的意思[9],跟“董”在近代漢語及陜西方言的兩個常見義項無關。李榮先生主編的《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第5冊第4199頁收錄了河南洛陽方言的“董”,解釋為“揮霍家業(yè)財產”,舉例為“他把家業(yè)董了,到他這一輩算完了”[10],其語義與西安一帶的“闖亂子”很近。
《墨經》:佴,自作也。字從聲轉作耳?!稘h書·司馬遷傳》:而仆又茸以蠶室?!段倪x》正作佴。庾信謂隨意自恣出入曰佴進佴出,即自作義。佴、茸皆耳聲。[1]78
“佴”字普通話讀作èr,關中方言例外地讀如“耳”。關中中東部是“擱,擱置”的意思,西部是“扔掉,扔棄;丟,遺失”的意思?!墩f文解字·人部》:“佴,佌也。從人,耳聲?!毙戾|《說文系傳》曰:“佴,此也?!盵9]《廣韻》反切為“仍吏切”[11]?!稘h語大字典》(一)第144頁第一義項為“相次,隨后”[12],今關中方言的用法為引申義?!百Α弊謱氹u一帶及乾縣、長武等處讀作[??r],鄠邑讀作[?],洛川、宜君、銅川、耀州、白水、富平等處讀作[?z]。
今直隸、淮西、江南、浙江皆謂寢曰困。[1]87
陜南方言區(qū)佛坪等處把睡覺叫作“困覺”,柞水鳳凰鎮(zhèn)把睡覺叫作“困醒”。
《莊子·外物》篇:螴蜳不得成?!夺屛摹饭絷悙凰抉R讀曰沖融,言怖畏之氣沖融兩溢,不安定也。按:螴蜳猶言佂伀?;茨现^假寐暫覺為螴蜳,上音如沖,下音如惇。吳越曰打磕螴,音如沖。[1]87
如上章先生所討論的實質上是“打盹兒”的叫法,章先生所寫的“沖”的本字應是“舂”。陜南方言區(qū)石泉、鎮(zhèn)坪、平利、白河、鎮(zhèn)安、柞水把“打盹兒”叫作“舂瞌睡”,柞水曹坪鎮(zhèn)叫作“舂瞌困”,商南叫作“舂顎”。
《方言》:崽者,子也。郭璞音宰,今通謂子為崽。成都、安慶罵人則冠以崽字,成都音如哉,安慶音如簪。[1]95
其一,關中人親昵地罵愛搗蛋的孩子為“崽娃子”,其中“崽”字讀如“哉”。例句如:這崽娃子心眼兒多得很|幾個崽娃子勞神得很?!稄V韻·皆韻》:“崽,自高而侮人也?!盵11]《漢語大字典》(一)第786頁第三義項引用《天錄識馀》:“崽,今北人罵頑童曰崽子?!盵12]
其二,關中方言無“崽”讀如“簪”的,而普通話ai韻母字讀作an韻母可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是副詞“還”在華陰、合陽、宜川、黃龍、洛川、宜君、耀州、蒲城、白水、長武等處讀如“含”;二是長武陽平字“排埋鞋臺抬才(人才;時間副詞)材豺柴呆(呆板)崖捱來”等讀作an韻母。另外,長武“懷”字讀如“環(huán)”。
《說文》:顙,額也。蘇朗切。西安謂頭曰顙,開口呼之如沙。此以小名代大名也。[1]97
關中方言對于動物頭的叫法可以鄠邑為例來說明:鳥、蟲豸等多叫作“”,如雀兒(麻雀)、鴿鵓兒(鴿子)、鵪鶉兒、雞(家禽也可以叫作“頭”)、長蟲(蛇)、蟲兒(蠶);牲畜、野獸等多叫作“頭”,如牛頭、豬頭、羊頭、狗頭、老虎頭。但是,馬頭叫作“馬”,有一條慣用語“雞骨頭(=獨)馬”,指烏合之眾。
《說文》:脬,旁光也。今人皆謂旁光為脬。[1]102
關中很普遍地把膀胱叫作“尿(=脲)脬”(魚“尿脬”的“尿”讀如“雖”),其中“脬”讀如“拋”。另外,關中把表示大小便頻次的量詞叫作“脬(=袍)”,如“尿了兩脬(=袍)”。
《說文》:尻,從尸,九聲。今山西平陽、蒲絳之間謂臀曰尻子,四川亦謂臀為尻子,音稍侈如鉤,九聲之轉也。[1]103
關中許多人包括筆者曾經長期認為章先生所認定的讀如“鉤”的“尻”是當地指稱屁股的本字,張振興、張惠英先生《從“溝、溪”說起》認為“溝”才是本字[13],請參閱。
《說文》:霤,屋水流也?!蹲髠鳌罚喝M及溜?!夺屛摹罚毫?,屋霤也。[1]107
孫立新《陜西方言縱橫談》第42頁指出:鄠邑把山墻的“檐頭”(即隔火墻)叫作“霤水”[14]。另外,鄠邑把“霤水”頂部苫蓋的瓦叫作“霤水瓦”。
山西平陽言墻聲在墻、序之間,轉入近鵲。[1]107
章先生這里所講的實質上是平陽方言“墻”字音近于“鵲”,關中東部韓城、澄城“墻”字讀作[io]韻母,如澄城“墻”字讀作[tshio24];澄城“墻”字跟“鵲雀[tshio21]”聲韻一致。
《爾雅》:茅,明也。郭璞引《左傳》前茅廬無杜解云:茅,明也。凡標識明目者皆得云茅,今語為苗,《土相見禮》草茅古文作苗,今人呼矛音亦如苗。[1]113
關中方言區(qū)很普遍地把“矛”字白讀如“苗”,白讀語境為“矛子”,指長矛;文讀如“錨”。
《說文》:箸,飯敧也。今惠、潮、嘉應之客籍謂飯敧為箸隻。其余通謂之夬,讀若快。[1]116
其一,關中多數方言點對筷子籠的叫法里用到“箸”字,如西安、臨潼、洛南叫作“箸籠兒”,商州、丹鳳、潼關、三原叫作“箸籠子”,涇陽叫作“箸籠罐子”,禮泉、藍田、鄠邑叫作“箸籠”,寶雞、咸陽一帶叫作“箸簍罐”。
其二,關中通常把筷子還叫作“筷子”。章先生所寫“快”,官話后來寫作“筷”,張成材先生《陜甘寧青方言論集》對“箸”到“快”,再到“筷”有深入討論[15],請參閱。
《說文》:鞔,履空也。母官切。《廣雅》:鞔,補也。今人謂以革補履頭為鞔鞋,張革冒鼓亦曰鞔鼓……《倉頡篇》云:鞔,覆也?!兑磺薪浺袅x》引。是鞔鼓義。[1]121
如我們對“鞔”的考據,《廣韻》母官切:“鞔,鞔鞋履?!备母镩_放前,西安一帶民間的喪葬習俗,孝子要穿白鞋,把白布縫在布鞋上叫作“鞔白鞋”或“鞔鞋”。假如父親去世、母親健在,必須把腳后跟留出來,忌諱“鞔”完;母親去世后才可以“鞔”完。請詳閱孫立新《戶縣人的“計較兒”和忌諱》[16]。
《呂氏春秋·開春論》:灓水嚙其墓,見棺之前和。高誘曰:棺頭曰和。今浙江猶謂棺之前端曰前和頭,音如華?;茨现^題字于棺前端曰題和,音如壺。[1]125
今陜西、四川皆謂夏月暴雨為偏涷雨……亦曰白雨,廣東謂之白撞雨。[1]131
關中很普遍地把夏天的暴雨叫作“白雨”,特別大的暴雨如瓢潑大雨叫作“大欻欻白雨”或“大漴漴白雨”;孫立新等《西安方言俗談》對“漴”字的考據[19]如《集韻》平聲江韻鋤江切:“漴,雨急謂之漴?!盵6]又,去聲漾韻助亮切:“漴,雨疾下?!卑矗荷衔恼孪壬摷啊皬V東謂之白撞雨”,其中“撞”的本字很可能就是“漴”;如關中方言“創(chuàng)撞漴”聲韻相同。
湖北謂雨而木冰為油光凌,讀去聲。[1]132
陜南鎮(zhèn)安、柞水等處把凍雨叫作“油光凌”,其中“凌”字讀作陽去調如“令”。
《說文》:凊,寒也。七正切。福州謂寒為凊,若通語言冷也。[1]132
陜西方言把食物凝固叫作“凊”,西安等處讀如“慶”,例如:臊子凊住了;凊皮(稀飯表面凝固得像皮一樣的東西)。《玉篇·冫部》:“凊,七性切,寒也,冷也。”[18]因為食物凝固一般都是寒冷導致的,所以,“凊”的“凝固”義是引申的結果。
今淮西、浙江謂日昃時為下晝,惠、湖、嘉應之客籍謂之下晡頭,廣州仍言下晝。[1]132
陜南石泉、白河、嵐皋、柞水、商南把下午叫作“下晝”。
《方言》:蛄,南楚謂之杜狗,今通謂螻蛄為土狗,或云地狗。[1]139
陜南紫陽把螻蛄叫作“土狗兒”,鎮(zhèn)巴叫作“土狗子”。
《說文》:孚,卵孚也。亦書作抱?!斗窖浴罚罕毖?、朝鮮、洌水之間謂伏雞曰抱。今自江而北謂雞伏卵曰抱,江南或轉如捕。[1]141
以上“孚、伏”今寫作“孵”,“抱”實際上是“孚、伏”的古音。關中方言很普遍地把“孵”叫作“抱”,如西安一帶“抱”跟“報暴爆豹”等同音。而關中不少方言點“孵”義的“抱”如章先生所說的轉音(音變)如“捕”,例如:涇陽讀如“怖”或“補”,咸陽北部讀如“怖”,銅川、千陽讀如“瀑”。另外,西安一帶把抱窩雞叫作“罩毛雞”,“毛”字在此語境只有白讀音[mu24],當地把抱窩叫作“罩毛[mu24]”。
《嶺外三州語》是章先生對惠州、梅州、潮州客話(即客家方言)部分詞語來源研究的成果,我們從中找到兩條與陜西方言本字“厖、啗”有關的內容。
《爾雅》:厖,壯,大也?!斗窖浴罚悍参镏竺苍回S厖。三州謂人肥大曰厖壯,亦曰豐厖。[1]155
揚子《方言》“豐、厖”有所區(qū)別,章先生當作一個詞來處理是不對的。揚子《方言》卷一:“凡物之大貌曰‘豐’;厖,身之大也?!薄皡叀钡漠愺w作“”,《集韻》[6]莫江切:“,身大也。”西安一帶“厖”讀作[ma31]。多指人、特別是小伙子的塊頭大:小伙子長得~得很;復合詞作“厖壯”,還有“厖實”;藍田、乾縣等處把大塊頭牛犢叫作“厖厖牛犢”。
《說文》:啗,食也。以食食人亦曰啗。[1]159
陜西方言“啗”讀如“旦”?!皢洝庇袃蓚€異體字:“啖”和“噉”。陜西方言把給牲口喂熬制的中藥叫作“啗藥”。章先生的釋義是:自己吃叫作“啗”(自動),給別人(當然可以包括動物)吃(以食shí食sì人)也叫作“啗”(使動)。如右是筆者對“啖”字的考據,請參閱《陜西方言縱橫談》[14]40頁:《說文解字·口部》:“啖,噍啖也?!薄稄V雅·釋詁二》:“啖,食也?!薄渡胶=洝ずM鈻|經》:“黑齒國在其北,為人黑,食稻啖蛇?!薄妒酚洝せ袀鳌罚骸皢浺詶椄?。”《漢書·王吉傳》:“吉婦取棗以啖吉。”顏師古注曰:“啖,謂使食之。”《世說新語·任誕》:“籍飲噉不輟,神色自若。”李白《俠客行》云:“將炙啖朱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