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珠珠 唐晶
圖|圖蟲創(chuàng)意
談起教育和大學精神,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角度的理解和判斷,當下的教學變革與模式探索也無法滿足所有需求。流水線般的教學過程,使得就業(yè)率、考研率等量化的教育收益基本保持在讓人滿意的水平,但在激發(fā)學生靈感與創(chuàng)意方面仍有欠缺。強調統(tǒng)一性而非個性化、差異化管理,使得很多大學畢業(yè)生面臨同樣的糾結:我的人生為什么要跟別人一模一樣?
哈佛大學計算機科學教授哈瑞·劉易斯在哈佛大學任教30余年,其中1995年至2003年擔任哈佛學院院長。劉易斯撰寫的《失去靈魂的卓越——哈佛是如何忘記教育宗旨的》曾入選《波士頓環(huán)球報》暢銷書行列,書中他分析了哈佛及美國其他著名大學的教育問題,也回顧了這些大學幾個世紀來在美國社會中發(fā)揮的作用,并且明確指出大學原本應該為社會培養(yǎng)原則性強、受人敬重的領導人;應該培養(yǎng)學生重要的價值觀、性格、道德,讓他們愿意為全世界人民的福祉而學習。
《失去靈魂的卓越——哈佛是如何忘記教育宗旨的》共有9章,除人文素養(yǎng)、道德教育、獨立與個人責任,還從選擇與方向、競爭與合作、咨詢與評價、大學體育與金錢等方面點明了哈佛這座殿堂級大學教育失職的真相,大膽指出一系列有爭議的高等教育問題,并以實例分析給出清晰答案,針砭時弊的真誠探索,引發(fā)思考且有借鑒價值。
在該書序言中,劉易斯指出,中國大學應該培養(yǎng)學生的人文精神、人格和對自己社會責任的理解力。中國大學應該解放學生的心靈,以便讓他們決定如何更好地服務社會。如果中國大學強調通識教育,大學生將變得更有創(chuàng)造性、更富想象力。
劉易斯認為,哈佛大學的一舉一動作為美國乃至全球教育改革發(fā)展的風向標,尚且存在“不實的卓越”,因此大學教育在很多方面還需要我們深思和探索。
哈佛建校300多年來,教學目標和教學方式經(jīng)歷多次探索,這與國家、大學、個人等利益主體都密不可分。個人的影響因素中,校長決策、教授理念、教師群體獻言,以及學生真實訴求等都相互關聯(lián)。教育的需要、學生的需要和教師專業(yè)技能之間的同與異,以及如何開展精誠合作,引起人們對教學的選擇與方向進行辯論。
“有靈魂的卓越”應包括這樣一些要素:大學對于學術、學生和國家的責任感;體現(xiàn)整體性的通識課程;恪守教書育人的本份;獨立于社會觀念的判斷力;強調教育過程和方法基于教育內(nèi)容;對學生嚴愛相濟、情理相融等。本科教學中尚不能做到注入理想主義觀念,就更不用提及其他教育階段了。
現(xiàn)如今,名目繁多的國內(nèi)外大學排名指標有共性又各具特色??傮w上說,杰出校友、學科專業(yè)、杰出師資、高端成果、科研項目、辦學層次、社會聲譽、國際影響等指標表明,大學的成功更強調教師、學生和經(jīng)費市場上的競爭力,關注的是硬性、可量化以及顯性指標。哈佛的辦學目標也從真正的教育向迎合消費者需求方向發(fā)展。如何培養(yǎng)學生良好的人格、高尚的人文情操和富有責任感的自由選擇等這一系列隱性、遲效指標等就已經(jīng)被拋諸腦后。
劉易斯指出,課程傳達的是一所大學對教育本質的詮釋。通過通識教育讓人的思想更自由,心靈更高貴,這是哈佛教育的基本原則。狹義的課程或顯性的課程收益可以理解為專業(yè)知識結構的形成。但是知識是有限的,想象力是無限的。培養(yǎng)人文素養(yǎng)才能更好地激發(fā)想象力,幫助形成創(chuàng)新認知。如此說來,課程、教學改革的根基應建立在人文素養(yǎng)這一基礎之上,由此幫助判斷學生的培養(yǎng)質量是否與教師的素養(yǎng),以及學校的人文環(huán)境相匹配。
另一方面,教育的本質之一在于學術自由。換言之,就是要賦予教師和學生選擇學習內(nèi)容和學習方式等的自由。課程內(nèi)容在高等教育大眾化的今天也普遍被分成專業(yè)核心課、專業(yè)選修課及公共選修課等幾大塊。這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學生自主選擇學習內(nèi)容,但也要避免選擇過于寬泛而讓學生摸不著頭腦。正如書中所說:“教授自由選擇教學內(nèi)容,固然保證了他們作為學者的基本地位,但也縱容了教師漠視學生個性化的需要。雖然學校殫精竭慮地設計課程并采用學生選擇這一“無形的手”,但學生的選擇結果參差不齊,他們只是選了一大堆課程,卻也留下一大堆問題。
真正的教育方向應該由具有“高尚道德操守、純粹人文素養(yǎng)、靈活社交能力和創(chuàng)新個人特質”的教師群體來把握。而且教育的選擇應該是開放、自由的,是保證思想碰撞、創(chuàng)新想象的前提。
何為道德行為,馮友蘭指出,道德行為是一種道德規(guī)律底行為。道德規(guī)律,有些是某種社會的理所規(guī)定的,所以本可以不同。也就是說,道德教育的“底”在不同時期也是變化的,本可以是“善底”,亦可以不是“善底”,關鍵在于人的“良知”。劉易斯指出,哈佛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道德教育不談,對實施道德教育不感興趣。通過倫理課無法系統(tǒng)培養(yǎng)學生高尚的道德,導師們也建議學生通過進行心理治療,或調整學習任務和學習時限等方式來緩沖學生的困惑。
對學生而言,“避而不談”的問題不是“可以不談”的問題,道德教育到底該如何開展?有學者曾歸納出道德教育目標、內(nèi)容、方法和評價的缺失,并提出應從了解學生的成長需要、重建道德教育目標、更新道德教育方法及重建學校道德教育的評價這四個方面來應對。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需要把道德教育與生活聯(lián)系起來。不拘泥于某一固定課堂和某種特定交流方式,展現(xiàn)給學生“真實”“體驗”“沖突”的道德問題,感知真善美的特性維度,用自己的方式領悟個體認知世界的“良知底”和“道德底”,形成個體的道德觀和道德行為準則。
對教師來說,真正的道德教育不在于我們教了什么,而是我們怎樣教。教師才是學生身邊的教科書。美國教育家杜威認為,人的學習是社會性的。如此一來,教師的人格、道德、品行就應當被列為選拔教授的最重要標準之一。但現(xiàn)實是,培養(yǎng)優(yōu)秀學術帶頭人被認定為師資隊伍建設的重中之重,但大多局限于學術能力。大師由其人品、學識、影響、哲理和反思等道德品行來感染學生。劉易斯認為,聘任制度最終變成人品和頭腦間的制衡,而后者的重要性總超過前者;一個天才無論多令人生厭,也能進入哈佛;而一個平庸之輩,除非有非凡的人格魅力,否則休想進入哈佛。這就不難解釋為何當今道德教育的缺失困局和缺乏良知的悲劇頻發(fā)了。
總體來說,道德教育應排在所有教學、評分、競爭等之前,確保育人之“正”本。在此過程中,教師的親身示范及學生的感同身受才能保證引發(fā)學生的道德思考,鍛煉學生的品行,避免大學道德教育的功能被逐漸削弱。在面對道德失范、學術失實等問題時,才能從根源上扼制“惡”,而并非一味地取悅學生。
毫無疑問,學生進入大學生活意味著開始享受自由。從政治哲學角度來說,自由是不受一切外在限制的自我支配與自我負責。在學術范疇,不存在絕對自由,相對自由才能保證智力的正確發(fā)展。進入大學學習階段,外部環(huán)境的獨立、信息技術的獨立賦予學生獨立選擇的自由權,但并不意味選擇都是有力的和有意義的。劉易斯在書中指出,學生進入大學就意味著他們從此離開了父母呵護,大學里的規(guī)章制度對于學校來說是維持秩序的手段,而對于學生來說則是從家庭控制向個人獨立轉變的行為規(guī)范。如何讓學生自由獨立并為自己所犯錯誤負責?大學又應該為學生承擔什么責任?這些都將是永恒的辯題。
一方面,學生進入大學接受教育之初,都會被灌輸良好的行為典范,但因大學對觸犯規(guī)則的學生無法做到按紀律嚴懲,相反卻一味退讓,很快就拋諸腦后。簡言之,學生們的思想、行為、學習等過程的“獨立”不能得以統(tǒng)一。正如劉易斯書中所言“哈佛學院熱衷于取悅學生,而不是幫助他們成長”。接受高等教育已經(jīng)變成一項高端消費,如何平衡家長投資、學校服務、學生收益之間的關系,似乎變成辦學理念中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但也忽視了教育的獨立性和特殊性,忽視了教育的本源與教育自覺。
另一方面,家庭控制、家長監(jiān)視逐漸消退以后,所有的咨詢和心理輔導都落在學校一方。如果有學校僅追求學術卓越、迎合市場需求,學生們就成了社會巨嬰,無法獨立并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承擔個人責任。書中指出,哈佛向學生傳達的關于個人行為和個人責任的信息,與學生未來需要面對的世界格格不入。學校過分注重物質條件和短期收益,實際上是慫恿學生關注如何“成名”,談論的話題也更多偏向社交、消遣方面的事情。
消費者文化普及時代的教育,可以從家長望子成龍的迫切心情、學校放棄學生心靈的塑造,以及學生自身的消極應對等方面尋求解釋。紀律和教育的重要性需要再一次被重視。劉易斯在書中指出,紀律應成為學校強有力的教育工具,而不是像刑事程序那樣充滿敵意,紀律和嚴懲是為幫助學生在學生時代能夠通過鍛煉,為自己的行為后果和影響承擔責任。
培養(yǎng)學生獨立人格和責任感,需要將道德權威、學術權威和紀律權威三者統(tǒng)一起來,不再把學生當成孩子看待,要求他們在行使成人之權的同時,也要承擔成人之責。
中國的很多大學在尋求自身發(fā)展階段都面臨一些共同問題,如缺乏系統(tǒng)化的教育理念、過分強調市場導向、高校物質化、管理行政化、道德教育缺失等。對于大學來說,失去靈魂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卓越的教育應回歸到重視培養(yǎng)學生人文素養(yǎng),幫助學生自由選擇、養(yǎng)成獨立人格、承擔個人責任上來。教育的成效需要經(jīng)受歷史考驗,堅守教育自覺,追溯教育本源,才能不辜負社會對大學寄予的厚望,才能成為“卓越的教育”,去接受歷史和大眾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