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此（組詩）

□李世許

不過如此

玉龍雪山不過如此

麗江古城不過如此

云南不過如此

金沙江流域，我的故土和遠方

不過如此

神來，佛在

生死極樂不過如此

——天地間有你

它們才不一樣：回首

我才會想哭

古道云端

殉情何須云杉坪，古道云端就夠了

常春藤，女貞，馬蹄蓮，三角梅

開滿客棧小院子

就夠了

茶杯已涼，老藤椅空著

你騎馬的照片不在墻上，不在人間

千古情還在隔壁上演

——就夠了

你要好好的。讓我一個人

去殉兩次

告別時小雨來送

女老板無法給我一個遙遠的號碼

不能轉(zhuǎn)告你，彌留之際我的遺愿

其實很小，很安靜

瀘沽湖

冰川跟我一樣，低著頭

把蹄聲壓住，眼里只有淚水

我被允許忠于一位主人，領天命

聽候她圣湖一樣的驅(qū)使

一匹中年之馬已無遠方，眼神迷離

我只有不停地走，俯首你的法典

你鞭子里的溫情，是我全部的水草

也是唯一的超負重。融化是值得的

從古道馬幫逃出來，安于水葬

為你轉(zhuǎn)世。那一生是值得的

我把麗江偷給你

就像偷心。要有足夠小的隊伍

兩個人敵友難分，攻防兼?zhèn)?/p>

要有足夠大的謀略，城下交兵

城上賭酒，談笑間，贏得紅顏一顧

天下算什么，得民心就得了它

英雄只要金沙老硯，化墨青衣

袖雪山，掐燈火，將月色沉入江心

為一人夜行，了卻江山

要足夠沉的船，騰空日月，載動了

遠寺的鐘聲，盛得下?lián)u櫓的秀才

盜亦道：你對后事守口如瓶

我在佛前度你度佛

兩個人的麗江

攜一江攻城，為一人倒戈。

此刻，我走在麗江

比青石更慢；比老郵車多出

一襲空長衫；比雪山探下來的月色

踩進打滑的古道，少了

傳奇女子梭鏢上的毒……

前半生走不出麗江，后半生走不出麗人。我知道

中年之身，哪來那么多攻心為上。

城門下秋風，整頓匹馬單槍，為一個

前世注定的投名狀

此生潰敗又如何？

馬背叫玉龍，有藍月湖的眼睛。

有老麗江的心事。

策高原之馬

有百年后的降書，在云之南，神之往

在殘陽如箭，穿心過。

此刻我在麗江，走投無路，就像

一無所有的貴族。只剩下血

可以蘸著寫畢絕世書。

我用左手斷橋，剛好破了中指。

右手空出來，指認綿延的納西文字

——古典的，傾城的，都是同一個人

冰清玉潔的茶香，

千山萬水的容顏。

麗水金沙

初水麗，大而為江

你心里有金色的沙

源頭的雪

才搬得動，放得下

才在納西古樂里出不來

落水之人

才把你奉為女神

為你卸妝流淚

通靈如玉

距麗江三小時，因此我在大理

有時間化身一塊翡翠觀音

我成為透明的石頭，帶著靈光

向上，向內(nèi)，走近你——

因果報應輪回。我的麗江

是你前世欠一位書生的皇榜

雪飛，淚隱，茅屋豆光好文章

身世漏的風正好翻書。書生說——

公主，如果有來世

兩不相負

現(xiàn)在我去還愿，誰敢說大慈大悲

那個落魄書生通靈如玉

誰敢說

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