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依梵 丁小浩 陳 然 閔維方
(北京大學教育學院/教育經濟研究所,北京 100871)
經濟增長是經濟學中一個古老而又常新的話題。所謂經濟增長一般指的是某一國家或地區(qū)在一段時間內由于多種因素導致的經濟總量的增加,可通過國內生產總值GDP 或國民生產總值GNP 表示。自Schultz(1961)和Becker(1964)創(chuàng)立了現(xiàn)代人力資本理論以來,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貢獻的研究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Lucas,1988;Romer,1990;Mankiw et al,1992)。人力資本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已經成為共識。但一方面,相關實證研究對其作用程度的估計差異很大(Pritchett,2001),另一方面,近年來加劇的貿易沖突、商業(yè)投資不振和不確定性,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巨大沖擊,使得人們普遍相信全球經濟增長正面臨陷入長期停滯的風險。此時,我們更加需要深刻地認識和理解經濟增長的根本動力。
我們在探索經濟增長問題時,把要素產出彈性作為重要參數,因為它反映了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力度。但究竟何種要素才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眾多經濟學家根據經濟增長理論和實證分析給出了共識性答案,即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都是促進經濟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但經濟增長對這兩種要素變動的敏感性有無差異?在不同收入水平、不同產業(yè)結構的情況下,不同要素如何影響經濟增長?相對于反映經濟增長數量的指標,反映經濟增長可持續(xù)性的質量指標對于要素配置的反應是否有所不同?這些問題都有賴于進行深入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本文旨在比較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對經濟增長貢獻的特征,以期深入認識和理解在經濟增長中各類資本要素的作用及屬性,為優(yōu)化資本配置、促進經濟發(fā)展提供理論和實證依據。
我們從已有的研究發(fā)現(xiàn),學界對“產出彈性”“貢獻率、貢獻度和貢獻程度”存在概念使用混亂的問題。本文所要研究的是經濟增長對物質資本要素和人力資本要素的“產出彈性”,指的是在技術水平和投入價格不變以及其他要素投入保持不變的條件下,單獨某要素的投入每增長1%所帶來的產出增長的百分比,即該要素投入相對變動對產出相對變動的影響,也稱產出對要素投入的彈性。彈性可以避免因計量單位不同而在數值上產生不同的結果,所以各要素的彈性可以直接相互比較。要素產出彈性越大表明GDP 的變動對要素百分比的變動越敏感。
在文獻中,人們使用“貢獻度”“貢獻率”“作用”“驅動力”“貢獻程度”“貢獻份額”等概念研究要素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從定義來看,通常貢獻率和貢獻度、貢獻程度是同一概念,貢獻份額又是另一個含義。要素貢獻率=(要素產出彈性×要素增長率)/GDP 增長率,要素貢獻份額=要素產出彈性×要素增長率。人們需要先計算出各要素的產出彈性,然后在此基礎上計算出各要素對于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下面以加入人力資本的基礎模型 為例,用計算公式來區(qū)分這幾個概念。
原始的索洛模型(新古典經濟增長模型)由于其相對簡單而良好的特性成為研究經濟增長最為經典的模型和最基本的分析框架,其簡化的基本形式如下所示:
但利用其傳統(tǒng)形式難以清楚地解釋技術進步的本質原因和經濟規(guī)模報酬遞增現(xiàn)象,且未區(qū)分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之后的經濟增長理論模型在受到人力資本理論影響的基礎上對此進行不斷的拓展和改進。例如,新古典主義復興者Mankiw、Romer 和Weil(1992)進一步把人力資本作為獨立的生產要素引入到索洛模型中,用勞動年齡人口中的中學入學率來衡量人力資本,構建了一個包含人力資本要素的外生經濟增長模型(MRW 模型)。他們還采用MRW 模型對跨國數據進行了實證分析,表明索洛模型在加入人力資本積累后改善了回歸結果且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呈現(xiàn)正相關的關系,并也能較好地解釋跨國的收入差異問題。Lucas(1988)將勞動力和人力資本結合在一起,提出了人力資本溢出模型,分析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這些模型均可看作是對索洛模型的拓展,在研究經濟增長的問題中被廣泛使用。
關于物質資本要素和人力資本要素產出彈性的估計和比較,目前學術界主要采用收入份額法和回歸分析法,基于不同空間尺度以及不同時間跨度的數據來進行分析。收入份額法是在假定投入要素和市場完全競爭以及規(guī)模報酬不變的條件下,將要素報酬占GDP 的比重來代表要素的產出彈性。孫琳琳、任若恩(2005)用份額法估算了我國產業(yè)資本投入和全要素生產率。收入份額法雖計算方法簡單,但前提假定與現(xiàn)實情況存在較大偏差,且往往因為統(tǒng)計數據的局限性而無法使用?;貧w分析法使用較為普遍,其中的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以下稱C-D 函數)(Cobb,1928)由于其形式簡單、容易估計且參數的經濟意義清晰而得到廣泛使用。C-D 函數被Solow(1956)和Swan(1956)發(fā)現(xiàn)可使得資本與勞動不成比例地變動從而解決早期哈羅德—多馬模型(Harrod,1939;Domar,1946)中“刀刃上的均衡”問題①,由此他們放松二者不可替代的假定并將技術進步引入而建立了索洛模型。但C-D 函數嚴格地假定技術進步中性(要素間替代彈性不變)以及規(guī)模收益不變導致其在動態(tài)宏觀經濟學中的使用也受到不少質疑。
為了改變C-D 函數的局限性,計量經濟學當中出現(xiàn)了很多推廣的C-D 生產函數,結構也更加復雜,例如CES 生產函數模型(Arrow et al,1961)、VES 生產函數模型(Sato & Hoffman,1968)、超對數生產函數(Christensen,Jorgenson & Lau,1973),還有學者不再止步于估計靜態(tài)的產出彈性,而是研究某一時期內要素產出彈性的動態(tài)變化特征,采用如結構型時變彈性生產函數(郭晗、任保平,2014)、狀態(tài)空間模型(高宇明、齊中英,2008),推廣梯度算法(湯兵勇、宋家第,1988)等,但對適用性和模型理論的基礎存在爭議。很多擴展模型引進新的假設和新的參數估計方法對產出彈性進行估算,雖然得出的結果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證系數的精確度,但許多條件下并不符合彈性的經濟學意義,假設的合理性有待考量。而C-D 生產函數具有相對堅實的理論基礎,且是少有的能使均值和方差估計誤差達到最小的生產函數,其他生產函數例如CES 生產函數、超對數生產函數等都無法達到(成邦文、劉淑梅、吳曉梅,2001),鑒于大多數學者采用的都是C-D 函數,同時為了方便與前人研究進行比較,本文仍然以經典的C-D 函數為基本框架。
已有關于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尤其是產出彈性的相關研究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
一是從總量GDP、勞均GDP、人均GDP 層面估算二者平均彈性的大小或比較二者彈性的變動趨勢及作用的持久性,大部分研究均屬此種類型。從總體彈性大小來看,人力資本彈性在0.3—0.8 之間,物質資本彈性在0.2—0.6 之間。國外有對尼日利亞、瑞典等某一國家進行研究,國內多采用全國數據和省級數據進行分析。從彈性變動趨勢來看,大部分研究認為人力資本彈性在上升而物質資本彈性在下降,甚至人力資本彈性的上升速度要快于資本和勞動產出彈性的下降速度(郭晗、任保平,2014)。此外,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有持續(xù)的拉動效應而物質資本只在短期內促進了經濟增長(孫敬水、董亞娟,2007)。
二是探究二者之間的關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一方面是分析二者的替代彈性,認為替代彈性越大越有利于促進經濟增長,并且是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Klump & Preissler,2000)。另一方面是二者的匹配度,較多研究指出最佳比例為二者的產出彈性之比(邊雅靜,2011)。Pablo et al(2013)還指出一種資本產出彈性的上升會帶動另一種資本的產出彈性,這將減少資本持續(xù)投入所產生的邊際效應遞減現(xiàn)象。
三是異質性方面的研究。國外如Mamuneas et al(2006)等學者發(fā)現(xiàn)美國人力資本彈性最高(0.29),而西班牙彈性最低(0.13),中等收入國家的人力資本彈性(0.11)低于低收入國家的彈性(0.16),開放度越高的國家人力資本彈性越高。國內以不同地區(qū)的研究居多,結果都顯示物質資本與人力資本的產出彈性存在顯著的地區(qū)差異,多數結果顯示東部地區(qū)的人力資本彈性大于中西部地區(qū)而物質資本彈性小于中西部地區(qū)(郭志儀、曹建云,2008),但方超,黃斌(2018)指出東部地區(qū)的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彈性均最高。
以上研究均采用傳統(tǒng)GDP 的增長率來表示經濟增長,而這只是衡量經濟發(fā)展質量的維度之一。經濟增長方式是否集約化,即經濟增長是否更多來源于全要素生產率的貢獻而更少來源于資源、能源等要素投入的貢獻同樣是一個重要指標,而國內外目前關于綠色GDP 的理論體系尚不完善,關于綠色GDP 的核算方法仍在不斷改進(Lin,2011),實證研究更不多見(聶玉立、溫湖煒,2015;楊文舉,2015;陳然、丁小浩、閔維方,2019;Wenjuan Gao & Xiaohao Ding & Ran Chen & Weifang Min,2019)。
綜上所述,目前在物質資本、人力資本投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結論方面,多數經濟學家認為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更大且經濟增長對物質資本、人力資本的產出彈性具有區(qū)域異質性、結構異質性、階段異質性的特點。也有一些學者由于采用不同的模型和假定或者選取不同的控制變量等導致其研究結論相去甚遠,此外,資本回報具有滯后性,尤其是人力資本投資本身需要更長的時間,但很多研究都忽視了這一點。
另外,多數前人的研究重點聚焦于單獨的人力資本或者是物質資本的貢獻,鮮有將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進行直接比較的。
有鑒于以上文獻分析梳理,本文擬從以下方向進行拓展:第一,從彈性分析的角度比較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程度;第二,不僅分析傳統(tǒng)GDP 對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彈性,同時沿用本文部分作者前期對反映經濟發(fā)展質量的綠色GDP 估算的方法(陳然、丁小浩、閔維方,2019),計算綠色GDP 對二者的產出彈性并進行比較和分析;第三,前人研究多只是分析某個國家或區(qū)域的產出彈性,本文分析的是全球各國的經濟增長,范圍大,時間跨度較長,旨在解釋世界各國經濟發(fā)展的差異以及分析彈性的變化趨勢;第四,為加強不同經濟體的可比性,本文還將分析比較不同經濟發(fā)展水平和不同產業(yè)結構條件下的產出彈性。
廣泛使用的MRW 模型認為人力資本與傳統(tǒng)的資本、勞動力同為經濟增長的核心要素且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相對獨立,本文借鑒MRW 模型的做法,將人力資本變量(H)引入索洛模型當中設定如下基礎模型:
其中 、 、 、 分別代表第i 個國家在第t 年的產出水平、物質資本、勞動力投入和人力資本,α+β+可以等于1(表示規(guī)模報酬不變),大于1(表示規(guī)模報酬遞增)或者小于1(表示規(guī)模報酬遞減),A 表示技術水平。之后,本文分別對總量和人均層面的傳統(tǒng)GDP 和綠色GDP 進行上述回歸,建立如下模型:Y(it)K(it)L(it)H(it)γ
此外,由于本次研究采用的是面板數據,在對數據進行回歸時需要考慮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隨機效應模型,我們通過Hausman 檢驗(Hausman,1978)發(fā)現(xiàn)應采用固定效應模型。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和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②,時間跨度為1990 年至2014 年,以下對模型中所涉及的關鍵變量的處理進行簡要說明。
經濟增長:本文采用傳統(tǒng)GDP(采用2010 年官方匯率從國內貨幣換算成美元)和綠色GDP(借鑒陳然、丁小浩、閔維方構建的指標③)來作為經濟增長的代理變量,人均層面的變量數值上等于總量層面指標除以人口數。
物質資本:本文采用原始數據中的資本形成總額(2010 年不變價美元計),包括固定資產投資支出和庫存的凈變動值,例如廠房、機械設備、基礎設施、土地等。
人力資本:目前對于人力資本的測量方法主要包括教育指標法、成本法以及收入法等,但尚未形成統(tǒng)一認識。本文聚焦于學歷塑造的教育人力資本,且教育也是人力資本形成的最主要的途徑,還能排除以貨幣測算人力資本的價格因素影響,絕大多數研究也用教育來衡量人力資本(Kyriacou,1991;Barro,1994)。所以筆者認為教育是人力資本較為合適的一個代理變量,同時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本研究采用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的人權發(fā)展指標(Human Development Index,HDI)所計算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與25 歲以上人口數的乘積來表示人力資本④。
勞動力:用勞動力總數表示,包括所有15 周歲及以上的符合國際勞工組織對從事經濟活動人口所作定義的群體。
從圖1 可以看到,無論是在總量還是人均層面,樣本中國家和地區(qū)的GDP 和綠色GDP 平均值從1990 年到2014 年都在逐漸上升,尤其是從2010 年之后上升速度加快,而標準差所反映出來的各國各年度之間經濟發(fā)展的差異也在逐漸拉大。
圖1 歷年各國的傳統(tǒng)GDP和綠色GDP⑤均值及其標準差(1990—2014年)
圖2 歷年各國的人力資本⑥和物質資本存量(1990—2014年)
表1 呈現(xiàn)了1990—2014 年所有國家的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平均產出彈性,在總量層面,以傳統(tǒng)GDP 為因變量的模型中,人力資本的彈性為0.48,物質資本的彈性為0.26,以綠色GDP 為因變量的模型中,人力資本的彈性為1.08,物質資本的彈性為0.43;在人均層面,以傳統(tǒng)GDP 為因變量的模型中,人力資本的彈性為0.39,物質資本的彈性為0.26,以綠色GDP 為因變量的模型中,人力資本的彈性為0.65,物質資本的彈性為0.42??梢钥吹剑徽撌莻鹘y(tǒng)GDP 還是綠色GDP,對人力資本的敏感度都要顯著高于物質資本。
1. 不同經濟水平
不同收入水平的國家其教育發(fā)展水平可能會有較大差異,尤其是在一些發(fā)展中國家存在學校教育質量不高以及教育水平參差不齊的問題,導致人才供給方面出現(xiàn)短缺,這與一個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水平息息相關。本文參照世界銀行2018 年的標準,將人均GDP 低于1025 美元定義為低收入國家,人均GDP 位于1025 至3996 美元之間的定義為中低收入國家,人均GDP 位于3996 至12379 美元之間的定義為中高收入國家,人均GDP 高于12379 美元的定義為高收入國家,將每一年樣本中的國家和地區(qū)均分為4 類。
表1 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產出彈性比較
表2 呈現(xiàn)了不同收入水平國家的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系數,各組之間通過檢驗發(fā)現(xiàn)存在顯著差異。從總量層面來看,人力資本的彈性均顯著大于物質資本,尤其是綠色GDP 對人力資本的彈性遠大于物質資本。單純從物質資本彈性來看,諸如阿爾巴尼亞、巴西、智利、墨西哥、古巴等中高收入國家的傳統(tǒng)GDP 和綠色GDP 對于物質資本的彈性都顯著較大,尤其是高收入國家的物質資本變動對綠色GDP 變動的影響并不顯著;而從人力資本彈性來看,高收入國家的傳統(tǒng)GDP 和綠色GDP 對于人力資本的彈性都比物質資本顯著更大。
從人均層面來看,同樣是人力資本彈性顯著大于物質資本,只有中高收入國家的物質資本變動對綠色GDP 變動的影響要大于人力資本,這可能是由于發(fā)展到中高收入水平這樣的階段時,一方面人力資本存量已經較為充足,另一方面又忽略了物質資本投資,導致二者存量不匹配。在人力資本充足的情況下,物質資本的變動更為敏感。和其他經濟發(fā)展水平的國家相比,同樣是中高收入國家的經濟發(fā)展對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最大,高收入國家的經濟發(fā)展對人力資本的產出彈性最大。
2. 不同產業(yè)結構
隨著全球范圍內工業(yè)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和產業(yè)經濟的迅速發(fā)展,產業(yè)結構水平與經濟發(fā)展的關系越發(fā)密切。而在產業(yè)結構優(yōu)化升級的過程中,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等生產要素發(fā)揮著重要作用(Clark,1940)。此外,第三產業(yè)是一個含義非常寬泛和模糊的統(tǒng)計概念,同是第三產業(yè)占比較高的國家,有些國家可能是靠旅游業(yè)支撐但經濟十分落后,而有些國家則具有極發(fā)達的金融業(yè),所以第三產業(yè)用于區(qū)分國家類型對本研究并不適合,因此本文只分析第一產業(yè)和第二產業(yè)結構不同的國家其經濟增長對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產出彈性情況。
(1)第一產業(yè)
為了分析比較具有不同第一產業(yè)占比的國家,本文采用四分位數法將國家分成4 類(四分位數區(qū)間分別是:0—3.56%、3.56%—9.34%、9.34%—21.75%、21.75%以上)。表3 呈現(xiàn)了第一產業(yè)不同占比的國家其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系數。從總量層面來看,綠色GDP 和傳統(tǒng)GDP 對人力資本的彈性均顯著大于物質資本,尤其是當第一產業(yè)占比較低時二者差距更大,只有當第一產業(yè)占比最高(高于21.75%)時傳統(tǒng)GDP 對人力資本的彈性小于物質資本,這說明第一產業(yè)的發(fā)展可能更依賴于物質資本投資;同時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第一產業(yè)占比在0—3.56%的國家其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彈性均顯著高于其他3 類國家,這說明該類型的經濟體可能對于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需求敏感性都更大。人均層面的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變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情況表現(xiàn)出與總量層面較為一致的趨勢。
表2 不同收入水平國家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
表3 按照第一產業(yè)占比分類:各國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
(2)第二產業(yè)
同樣,本文取所有國家第二產業(yè)占比的四分位數(四分位數區(qū)間:0—21.0%、21.0%—28.0%、28.0%—34.5%、34.5%以上)將國家分為4 類。表4 呈現(xiàn)了第二產業(yè)不同占比的國家其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系數,從總量層面來看,綠色GDP 和傳統(tǒng)GDP 對人力資本的彈性均顯著大于物質資本,隨著第二產業(yè)占比逐漸降低,二者差距也逐漸拉大。從人均層面來看,多數情況下仍然是人力資本彈性較大,只有當第二產業(yè)占比最高時傳統(tǒng)GDP 和綠色GDP 對人力資本的彈性小于物質資本,且綠色GDP 更依賴于物質資本的有效投資。
表4 按照第二產業(yè)占比分類:各國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的產出彈性
將人力資本彈性γ 與物質資本彈性α 相除,該值如果大于1,說明相比于物質資本,經濟增長對于人力資本變動的敏感性越大,且比值越大,對人力資本的敏感程度越強。所得數值繪制如圖3 圖4。
1. 不同經濟水平
根據圖3,我們可以通過二者彈性之比來較為直觀地比較二者彈性的大小,可以明顯發(fā)現(xiàn)無論是傳統(tǒng)GDP 還是綠色GDP,它們對于人力資本的彈性都要大于物質資本,特別是在高收入國家,而只有中高收入國家的人均GDP 變動對人力資本的彈性略小于物質資本。
2. 不同產業(yè)結構
從圖4 可以看出,大部分情況下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要素的敏感度要高于物質資本要素,僅有第一產業(yè)占比最高的部分國家和第二產業(yè)占比最高的國家出現(xiàn)GDP 或綠色GDP 對物質資本的彈性更大,推測可能是以農業(yè)為主的國家和需要大規(guī)模工業(yè)化的國家更加依賴物質資本來促進經濟的轉型,而隨著國家產業(yè)結構的不斷升級,人力資本的作用有所加大。
圖3 產出彈性比較(按經濟水平分類)
圖4 產出彈性比較(按產業(yè)結構分類)
Schultz(1961)曾說,教育經濟學需要全面的資本概念,有些經濟學家把資本局限于物質財富,但卻未能把人力資本包括在資本之內,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明顯的錯誤觀念?,F(xiàn)在人力資本的投資對經濟增長正發(fā)生著深刻的影響,而人力資本的關鍵性投資在于教育。目前,尚有許多教育的重要經濟意義沒有被充分認識,若能有充分認識,就會提高學校教育和大學科研的傳統(tǒng)價值。
本文將人力資本要素引入到索洛模型來比較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重要性,主要有以下幾點結論:一是傳統(tǒng)GDP 和綠色GDP 對于人力資本要素的敏感度均高于物質資本,且綠色GDP 對人力資本更為敏感。二是在區(qū)分了不同的經濟水平和產業(yè)結構的國家之后發(fā)現(xiàn),處于較為發(fā)達階段的經濟體其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彈性之比遠高于其他類型的國家,這表明發(fā)達經濟體的經濟增長,特別是綠色GDP 的增長高度依賴人力資本。
總體來看,本文的主要結論是,相對于物質資本要素,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要素更為敏感。究其原因,筆者在梳理以往相關研究(閔維方,2017;杜育紅、趙冉,2018;Savvides,et al. 2009 等)的基礎上總結出 以下幾點因素,并繪制出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機制圖(圖5):
圖5 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促進經濟增長的方式
1. 內在因素的影響: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內在的存量及結構
物質資本通常指的是體現(xiàn)在物質產品上的資本,用一個社會所擁有的生產資料(廠房、機器、原材料、半成品等)的數量和質量來表示,但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會被不斷損耗,具有消耗性、可繼承性⑦和同質性⑧。而人力資本則是指體現(xiàn)在生產者身上的資本,表現(xiàn)形式就是個體不斷積累的生產知識、勞動技能和健康素質的存量之和,具有累積性、不可繼承性⑨和異質性⑩。人力資本的無形性和豐富性使得經濟增長對其變動更為敏感。
從內在的存量和結構的影響來看,人力資本的存量及結構通過直接和間接兩種方式影響經濟。一方面,人力資本作為獨立的生產要素,其自身的積累、結構會直接影響經濟增長,不同的積累速度導致了不同的經濟增長率;另一方面,人力資本還會在宏觀和微觀層面間接影響經濟增長,宏觀層面主要指的是人力資本通過影響國家技術模仿的能力進而影響經濟增長速度,微觀層面主要是通過生產(提高工業(yè)生產者和農業(yè)生產者等個體的生產效率、改善組織的產業(yè)結構)和消費(提高消費能力即收入水平、改善消費觀念、擴大消費需求)兩個途徑來影響經濟增長。物質資本是經濟發(fā)展的基礎和條件,可以直接擴大社會生產,刺激社會就業(yè)和提高國民收入。人力資本影響途徑的多樣性使得經濟增長對其變動更為敏感。
2. 相互作用的影響: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之間的相互關系
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之間也并非完全相互獨立,想要充分發(fā)揮人力資本的作用必須要有物質資本投資所形成的生產資料作為支撐,如果單方面增加人力資本積累而忽視物質資本往往會陷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困境,而物質資本沒有人力資本的加持只會邊際產出不斷遞減,因此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之間的相互作用也可能會影響二者在經濟增長中的重要性。
3. 外在環(huán)境的影響:制度環(huán)境、經濟政策、供求關系
在不同的時期和地區(qū),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可能有很大差異,不同經濟政策下的經濟增長對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需求并不相同,制度環(huán)境也將影響到二者利用率的多少和邊際產出的高低,而人力資本比物質資本具有更大的增值空間和流動空間,其可增值性和易流動性使得經濟增長對人力資本的彈性更大。
基于以上的理論與實證分析,本文為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重要作用提供了詳實的依據,由于人力資本構成的豐富性、影響途徑的多樣性、可觀的增值性、靈活的流動性以及對其他要素的配置性使得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相比,在經濟增長中發(fā)揮著更為重要的獨特作用,也能為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提供強有力的保障,尤其是在當下人口老齡化趨勢以及人工智能熱潮的知識時代,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地位更加不可或缺。本文的政策含義在于要實現(xiàn)國民經濟的快速、持續(xù)發(fā)展,必須不斷進行人力資本投資、積累和利用;處于經濟發(fā)展水平初級階段的國家要更加重視人力資本、加大人力資本存量、提高人力資本使用效率,將其轉化為生產力促進經濟增長、改善民生,實現(xiàn)經濟的快速發(fā)展;處于較高發(fā)展水平的國家更要注重人力資本與其他要素之間的協(xié)調和配置、更加注重人才培養(yǎng)和技術創(chuàng)新,實現(xiàn)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本文重點比較了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以期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差異進行解釋,但只用教育來代替人力資本可能忽略了人力資本的其他構成如健康等對經濟增長的作用,而且平均受教育程度很難考慮到各國教育質量的差異導致可能高估人力資本彈性的大小,所以未來還需要對適用于各國的人力資本度量方法進行深入探討。
其次,針對要素產出彈性的估計方法經歷了許多變數,從C-D 函數到超對數生產函數再到利用時變彈性模型進行估計,經過國內外學者的不懈努力解決了許多問題,但都處于初步探索階段,理論與技術方面還不夠完善,也涌現(xiàn)出不少新的問題。一方面,構建的新興生產函數有賴于模型假定,而假定仍受到實際情況的限制,且現(xiàn)有模型很難兼顧估計的精確度與系數的經濟學意義,一旦脫離了實際情況便會產生嚴重偏差。如何將數學與經濟學完美結合起來,精確地估計符合現(xiàn)實意義的彈性系數,仍然需要學者們進行模型和方法層面的改進。另一方面,諸如遺漏變量和雙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是教育經濟學研究中不可避免的問題,本研究由于缺乏各國制度等方面的數據,無法證明其他因素在這當中所起的作用,且經濟發(fā)展水平同時也對人力資本產生影響,未來的研究可以通過采用工具變量等方法來解決此內生性問題。
另外,傳統(tǒng)經濟理論將經濟現(xiàn)實抽象化,多采用靜態(tài)分析的方法,而隨著動態(tài)經濟理論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學者們也可以采用動力系統(tǒng)、隨機方程等數理方法與計算機相結合來模擬經濟的動態(tài)現(xiàn)象,如何利用改進的方法來尋找經濟基礎不一和發(fā)展速度不同的經濟體其錯綜復雜的運行規(guī)律,也是未來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