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故事

吳青

地球上有幾十億只狗，其中僅在中國就有超過1.3億只狗。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但為什么會這樣？長久以來這一直是一大奧秘，但最近科學家在破解這一奧秘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突破。

狗真的喜歡人

很多人喜歡狗，但狗對人是什么感覺？狗看上去當然喜歡人，但這種喜歡是否只是為了得到好吃的？這是一個看似不可能回答的問題。探索狗在想什么的傳統(tǒng)方法是觀察狗的行為，但問題是狗經(jīng)常會干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于是，科學家最近訓練狗趴在核磁共振儀里，通過觀測狗的腦活動來直接了解狗的動機。在實驗中，科學家訓練狗把不同的玩具和不同的結果聯(lián)系起來。當看見一輛粉紅色玩具車，狗會得到表揚。當看見一個藍色騎士，狗會得到一根紅腸。狗所經(jīng)歷的愉悅程度由腦中釋放的神經(jīng)遞質(zhì)多巴胺的數(shù)量決定，這通過屏幕上顯示的特定腦部位的血流量增加可以看出。實驗結果是，對大多數(shù)狗來說，它們喜歡受表揚和喜歡美食一樣多，甚至有些狗更喜歡受表揚。也就是說，狗對人的喜歡不是假的，不全是為了得到美食。

狗的被馴化發(fā)生于多地

你可能會問：人類是怎樣找到狗這種特殊動物的呢？眾所周知，狗的祖先是狼。雖然狼是可怕的捕食者，狼的叫聲令人膽寒，但基因研究揭示所有狗（不論其形態(tài)和大小）都起源于灰狼。已在北半球大部分地區(qū)存在了至少30萬年的灰狼在外形上與現(xiàn)代狗相似，但灰狼是一種與狗截然不同的動物，是一種頂級捕食者。那么，灰狼怎么會變成狗？

通過檢測上一次冰河期的狼骨，科學家發(fā)現(xiàn)典型野狼的頭骨大，也就意味著野狼個頭大，但更明顯的是野狼的口鼻部長。與之對比，現(xiàn)代狗的口鼻部短且寬。2008年，一位科學家在研究19世紀發(fā)掘自一個洞穴、據(jù)推測為3萬年前的一副狼頭骨時，發(fā)現(xiàn)它并不屬于一只普通的狼。這個頭骨明顯小于野狼頭骨，且口鼻部寬、短，與現(xiàn)代狗的頭骨更具可比性。也就是說，這只冰河期的狼屬于狼與現(xiàn)代狗之間的過渡物種。通過調(diào)查各地收藏的歐洲古生物骨骼，這位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更多更像狗、年代均為大約3萬年前的狼頭骨。那么，這些形態(tài)奇異的歐洲狼是不是現(xiàn)代狗的祖先？單憑骨骼并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由于最近在取樣技術方面的進展，科學家現(xiàn)在可以對史前骨骼進行法醫(yī)DNA檢測。如果狗的馴化發(fā)生在3萬年前，而且當時的狗與今天的狗在遺傳方面一脈相承，那么前面說的那些3萬年前的狗的基因圖譜就應該與現(xiàn)代狗的一樣。但檢測結果并非如此。也就是說，這些3萬年前的歐洲原始狗沒有留下后代。進一步檢測發(fā)現(xiàn)，從1.6萬年前起原始狗的基因特征開始與現(xiàn)代狗的匹配。但遺傳線并非單一，而是有跨越歐亞的多根遺傳線。也就是說，狗的馴化發(fā)生于不同地區(qū)，被馴化的狼種也不是一個。

來自3萬年前的更原始狗與這些相對近的原始狗有一點相同：它們都是在與人類有關的地點被發(fā)現(xiàn)的?？脊艑W證據(jù)表明，現(xiàn)代人類在4萬年前開始進入歐亞大陸北部，替代先來的尼安德特人，并且開始馴化在這里遇到的狼。證據(jù)顯示，在現(xiàn)代人類到來后的成千上萬年中，外形像狗的狼在多個地點出現(xiàn)，而這些地點都是狼和人共同的狩獵地。但狼怎么會變成狗仍是一大疑問，其答案并非來自狗骨。

野銀狐繁育帶來啟發(fā)

過去60多年來，在莫斯科東面3200千米的地方，科學家一直在一座農(nóng)場里繁育狐貍，目的是更好地了解人類接觸動物而對動物帶來的影響。在一項實驗中，一群野銀狐接受對人的忍受度測試?？茖W家打開銀狐籠的門，嘗試把手伸進去，由此測試銀狐的逃跑反應。這一反應度取決于每只銀狐的腎上腺大小。銀狐的反應度決定銀狐的未來。銀狐每年都被繁育，最能和最不能忍受人的銀狐中分別有5%～20%被選中以繁育新銀狐。只需經(jīng)過10代的選擇性繁育，效果就很明顯：科學家既能繁育出進攻性很強的銀狐，也能繁育出很馴服的銀狐。很馴服的銀狐簡直就像狗——它們搖尾巴，喜歡人，完全可以作為寵物來養(yǎng)。更令人矚目的是，經(jīng)過對行為的選擇性繁育，銀狐竟然還發(fā)生了大量的外形改變，例如一些部位的皮毛變成白色，尾巴也卷起來了（野狐的尾巴則不會卷起來）。事實上，卷起來的尾巴和身體上的白色區(qū)域在其他馴化動物身上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

有些科學家相信，這樣的行為和生理改變是馴化綜合征的一部分，而這些改變可能是由能降低神經(jīng)嵴細胞效應的一個基因變異引起的。在動物發(fā)育過程中，多功能的神經(jīng)嵴細胞控制腎上腺的最終大小，從而決定動物的友善程度。不僅如此，神經(jīng)嵴細胞還影響面孔和肢體大小、耳朵和尾巴硬度以及毛色深淺度。通過對特定友善度銀狐的選擇性繁育，銀狐的其他所有特征改變也隨之發(fā)生。

雖然這項實驗的方法最近受到挑戰(zhàn)，但科學界目前廣泛認同這一點——通過行為選擇性繁育能迅速馴化野生動物。不過，在從狼到狗的過程中是誰做出了這種選擇？大多數(shù)科學家現(xiàn)在相信是狼自己，而不是人。狼的適應性很強，不同的狼群捕獵不同類型的動物。有些科學家認為，既然狼群可以開始尾隨、捕獵首次遇到的北美馴鹿，那么狼群也會尾隨首次遇到的人群。但狼尾隨人群不是為了捕獵，而是想在人類定居點找吃的。當然只有最大膽的狼才能在人群周圍晃悠最久。這些狼經(jīng)過多代繁殖，最終變成了能忍受人、進而喜歡人的狗。

繁育野銀狐

人造就了狗的多樣形態(tài)

過去1.5萬年中出現(xiàn)了形態(tài)和大小各異的狗。既然狗都是從狼變來的，那么為什么不同的狗差異這么大？所有狗的共同祖先是什么樣子？為了尋找答案，科學家一直在破譯狗的家族樹。研究結果表明，狗的一些世系早在5000多年前就分化開來，它們產(chǎn)生的后代在今天可能反映出原始狗的模樣。日本秋田犬是一個原始犬種。它們很早就從狗的遺傳譜系中分離出來，因此保留了許多祖先狼的特點，例如楔形腦袋、尖耳朵、雙色皮毛和卷在背上的尾巴。同樣有著卷尾巴的非洲巴辛吉（一種小獵犬）是最原始的狗，但它們不能被馴化到像其他狗那樣的順從程度，而且它們的叫聲與狼嚎很像，它們的狩獵能力也極強。

在從狼演化到真正馴化的狗的過程中，狗與狼的特征區(qū)分越來越明顯。狗的個頭比狼小，口鼻部比狼短，顎的支撐力降低，牙齒大小和強度減小。因此，狗基本失去了捕食大型獵物的能力。但狗的嗅探能力與狼相比沒有降低。狗鼻子包含的嗅覺受體數(shù)量是人鼻的50倍，這讓狗的嗅覺靈敏度比人高10萬倍。再加上狗敏銳的視覺和聽覺、極好的耐力和溫順的性格，就使得狗成為人類捕獵的天生好伙伴。1.5萬年前，第一批工作犬出現(xiàn)。隨后幾千年來，人類繁育狗以利用它們的狼特征，但這種繁育不能解釋狗的形態(tài)大小多樣性在幾百年前的歐洲出現(xiàn)的大爆發(fā)。

1873年，第一家育犬俱樂部在英格蘭成立。正是從那里開始，逐漸出現(xiàn)了今天所見的形形色色犬種。育犬俱樂部是繁育機構，其原有目的是保存當?shù)厝N的特征。但俱樂部成員開始選擇性繁育有極端特征的狗?？茖W家通過遺傳學研究發(fā)現(xiàn)，由于對犬種的密集繁育，今天西方國家犬種的模樣已經(jīng)只受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極強基因控制。對人類來說，哪怕只差幾厘米的身高也涉及超過100個基因的影響。但對狗來說，現(xiàn)在只有7個基因在決定最大和最小的狗。對幾乎所有犬種來說，短腿僅僅由1個基因決定。區(qū)區(qū)3個基因就決定了絕大多數(shù)狗的皮毛類型，包括光滑度和毛發(fā)長短等等。

秋田犬

因此，基本上是由于人類偏好狗的某種外形特征而進行密集選擇性繁育，才有了今天所見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犬種。但人類看重狗的不僅是樣子，還有能力。成千上萬年來，人類一直在利用狗的自然本能來幫助人類捕獵、放牧和保護自己。過去百年來，狗的作用越來越多。

狗其實不如狼聰明

狗是驚人的動物，可被訓練來完成一系列任務。狗最簡單的職能之一是讓人高興，但狗也能完成許多復雜任務，例如嗅探毒品和發(fā)現(xiàn)人的痙攣即將發(fā)作，甚至是人患癌的跡象。其他很多動物，哪怕是與人關系也很近的貓和馬等，卻不具有也學不會狗所擁有和學會的許多本領。這就是狗特別受人青睞的本質(zhì)原因。那么，狗的學習能力有多么驚人？

多年來，科學家一直相信狗的學習能力很強，因為狗有一種幾乎獨特的智力。這方面的一個重要證據(jù)是：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主人指向哪里，大多數(shù)寵物狗都會往哪里看，而就算是人類最近的近親黑猩猩也做不到這一點。然而，是不是因為狗特別聰明才讓狗這么特別？

在奧地利維也納郊外的狼科學中心，科學家以相同方式飼養(yǎng)、訓練一群狼和一群狗從出生到成年。然后，科學家對這些動物進行測試：桌上有美食，但只有同時拉動一根繩子的兩端才能得到食物，因此動物必須懂得要與人類伙伴合作才行，即看到人去拉繩子的一端，動物就得去拉另一端。結果，狗做到了這一點，狼卻只是消極等待。

多年來，科學界一直以為狼的認知能力不可能跨越到足夠與人類合作的程度，換句話說就是狼沒有狗聰明。但這個觀點其實不對。由這個奧地利團隊進行的一系列研究表明，狼在多方面都很聰明。該團隊科學家認為，狼其實比狗聰明得多。在人指方向測試中，狼的表現(xiàn)并不弱于狗。因此，盡管表面上看狗比狼聰明，但狗與人類的接觸本身并未提高狗的原始智力（即狼的智力）。例如，懂得人指向的能力并非是狗在被馴化過程中發(fā)展出的能力，而是狗的祖先——狼本身就潛在具有的能力。

馴化讓狗大獲成功

但狗畢竟還是在合作傾向測試中勝出了。如果說狗不比狼聰明，那么狗為什么比狼好訓練？一些科學家認為，這可能只是個態(tài)度問題。美國科學家克里夫說，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寵物狗澤佛斯根本不算聰明，但它很愿意交朋友，它也很可愛。于是他開始思考：組成強烈情感紐帶的意愿，會不會是讓狗大獲成功的關鍵？

為了查明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克里夫采用了簡單的“圓圈測試”，其測試對象正是狗與人交往的意愿。在測試中，狗被放進有一個人的房間里兩分鐘，觀察狗待在人旁邊一個圓中的時間長度。當這個人是狗主人時，狗有平均1.2分鐘時間待在圓圈里。當這個人是一個陌生人時，這個時長也達到1分鐘以上。如此看來，狗的確是喜歡人的。而在相同測試中，狼的表現(xiàn)卻不同：狼在圓圈內(nèi)待的時間明顯比狗的少，而且狼在陌生人附近圓圈內(nèi)待的時間比在主人附近還長。

有科學家指出，狗遵從人意愿的情況很常見，而狼服從人意愿的情況不多見，并且要想讓狼服從人的意愿就需要花多得多的功夫。雖然狗從狼祖先那里繼承了智力，但狗還演化出了與人結盟的強烈意愿，這讓狗的可訓練性那么獨一無二，所以才會有工作犬這樣的神奇動物。

狗看來也很樂意把愛傳遞給其他物種?？茖W家研究發(fā)現(xiàn)，其中部分原因可能是狗的體內(nèi)充溢“愛的荷爾蒙”——催產(chǎn)素，而狗有那么多催產(chǎn)素的部分原因可能在于一些非常特殊的基因。

16歲的美國女孩嘉麗患有威廉氏癥候群，這種令人很痛苦的基因病發(fā)病率為萬分之一。它是由大約30個基因的變異造成的，這些變異產(chǎn)生多重發(fā)育和認知障礙。但嘉麗對周圍所有人的熱情令人難以理解，這種熱情表現(xiàn)為她喜歡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這其實是受她所患疾病的影響——導致威廉氏癥候群的3個基因與超社交度有關，其中一個基因會引起催產(chǎn)素水平超高?？茖W家最近發(fā)現(xiàn)，引起嘉麗超社交度的罕見基因變異在狗的基因組中也存在，而在狼的基因組中不存在。這表明，狗可能是在被馴化過程中產(chǎn)生這些變異的。一些科學家認為，這就是狗對人類來說如此特殊、對自己來說如此成功的根本原因。這方面的研究還需深入，但無疑已經(jīng)曙光初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