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平的詩

存在與時間

至此，我必須懺悔。因為我存在

但是我并沒有弄明白存在的意義

直到我蓋棺定論，兒孫肅立墓前

為我禱告，祈求我的靈魂被超度

我怎么能說清我寫下的每一首詩

每一個詞語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有關存在及其時間已經(jīng)作了技術

的婢女。什么是生存抑或毀滅？

時間因形而上學而展開，花一樣

綻放。如銀河或宇宙不斷地膨脹

呵呵，念及此便感覺自我的無奈

人類、地球的渺小，思想的蒼白

比如知識或科技，像是一塊鋼板

不斷被切割、焊接。成為完美的

構架，在存在和時間的縫隙之間

把真相和愛，遣送到溫暖的邊緣

危險來自于誘惑，或事物的本源

在海灘，你曬太陽，太陽也曬你

有意義的一切行動都是沒有意義

定義生命便是自掘墳墓放棄尊嚴

死亡，它來臨。站在每一個門檻

藐視強權、榮譽、金錢和虛妄的

真實。它君臨天下，并指引一切

人們啊，從哪里來，就從哪里去

風吹時光

風吹拂著時光

吹白了我前額的一絡青絲

一枝殘梅，坐在星期天的上午喝茶

如約而至的嫩綠，星星點點

急切地站上早春二月的枝頭

仿佛我們一生的愛與孤獨

一群路過的人，一面開滿鮮花的墻

一滴雨水神色慌張

它在尋找丟失的春情

我在遠方等待吹來的風

越來越多的種籽開始破土

企圖掙脫土地的黑暗

看 見

至此。故事有了新的開始

在現(xiàn)實中被割斷的，卻在睡夢中

被延續(xù)。一只沒有管道的水龍頭

懸浮著，在半空，流水嘩嘩

如這個城市的夜晚川流不息

我曾經(jīng)來到過這里，與你邂逅

扯下滿天繁星作幃帳，彼此擁有

那時你清純、苗條，為我生子

我們收集起詞典里的所有誓言

戴上對方的頭頂，現(xiàn)在它們已破碎

我最近常常從夢中醒來，一兩次

走進窗前，熟悉的人和物不斷涌來

模糊的景象總是被眼睛擦傷

帶著往日的釣痕，我想將我的愛

留在那里，留在那些遠逝的時光里

我知道，雖然我早已習慣了沉默

我卻需要說話，雖然文字如此蒼白

像風中的經(jīng)幡，我依然堅持表達

我看見夜色中所有的窗戶是緊閉的

桌上的蠟燭卻一直在搖曳

寫給2020年元旦

日子逝去，緊挨著我的記憶

桌上的蠟燭燃燒著，它在試探

什么是永恒，什么是不朽

在鐘聲敲響的那刻，時斷時續(xù)

一次次在鏡前妝容，一次次

從宿醉中醒來。銅鏡早已銹蝕

而鏡中人開始變得模糊，在途中

他成為了這場大戲的替身

就像鮮妍欲滴的愿望在火苗上

生日蛋糕奉上甜美，摹寫頌詞

倒伏在此刻的祈禱，聲音沙啞

在辭舊迎新的當口，略顯慌亂

我曾無數(shù)次修改臺詞和造型

在午夜，斷續(xù)的，我試圖糾正

造化的荒謬與不公。并想起愛

它不是最重要的，除非你懂得

緊挨著記憶。入骨的痛沒有聲音

在黎明來臨的那刻，我可以說

我愛你們：我所遇見的一切

仿佛此刻給予我的仁慈和寬容

我已這樣行走了三十年，或更久

在新年鐘聲充滿善意的暗示里

我聽見豆哥和月澤，他們打鬧著

聲音清脆，在屋外的草坪上

遺 忘

眼睛熄滅，在一座荒原小屋

親人們飄浮的靈魂，如燈

時常擦亮我卑微怯弱的沉默

……像我站在童年的身旁眺望

他們飛翔，在天上，在周遭

在奔赴的前方，在我停留過的

每一次屈辱與妥協(xié)的草尖

喚我，引領我，直至黎明來臨

時間起身，掠過每一條道路

在疼痛中，讓尊嚴深入骨髓

讓愛情在火焰上舞蹈

在女人最隱秘的地方甜蜜

朋友們，以前我羨慕別人，現(xiàn)在

我只羨慕嬰兒晶瑩的淚珠

在你們日漸稀薄的敲門聲中

我要帶著一滴朝露，走向篝火

我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已融化

水一樣的流逝，甚至冷漠的巖石

也消蝕。在落日余暉的身后

我已忘掉了所有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