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測海
他從四川那邊過來。四川那邊龍門陣多。他胡子很長,垂胸,看不出他多大年紀,六十歲,或者一百多歲。他聲音洪亮,一定是擺龍門陣練出來的。場子小,聲音細了,在場人聽不見。他的聽力不好,別人對他說話,也不可細聲。他不聾,耳朵里一直藏著某種秘密。他吸水煙壺,白銅的水煙壺,刻有古老的文字。粗絲繩系上挖耳勺 。那挖耳勺是銀質(zhì)的,有花有紋有字。擺龍門陣場合,他挖耳朵。耳朵里滾出黑芝麻粒一樣的東西。他一粒一粒地拾起,放在一張毛邊紙上,再將它們分開,放進左耳右耳。他說,放進左耳的是他的生辰八字。放進右耳的是改朝換代和鬼神故事。他藏在耳朵里的秘密,是命運和故事。他說,也是藥,可治刀傷,蛇咬傷,皰瘡痛癤。
他是個游醫(yī)。草藥治病收錢。擺龍門陣不要錢。如果把他擺龍門陣當成賣藥賣醫(yī)術(shù)的吆喝,那就錯了。他不急這個。沒錢治病的,他不收錢。五嫂病了,關(guān)節(jié)紅腫,不能行走。醫(yī)生說,這個病叫類風濕關(guān)節(jié)炎,一種疑難病,治不好。擺龍門陣的人只用了一味草藥,叫巖川蒼、又臭又苦的藥。五嫂的病治好了。這擺龍門陣的人沒收錢,也沒吃飯。待這樣的神醫(yī)吃飯,要酒要肉,要花大錢的。
這擺龍門陣的人從四川過來,姓胡,算命,治病,擺龍門陣,叫胡先生。
胡先生藥囊里裝著秘藥。有奇香。燈紅紙一層一層,包麝香、冰片、石乳香、牛黃一類。小鐵盒裝熊膽、虎骨。同一般草醫(yī)比,胡先生顯出貴氣,藥也貴氣。吃飯時,自有銀碗一只,銅筷一雙。取一碗飯,夾幾樣菜,吃完不再添碗。不樂見別人筷子在菜盤子亂翻,也最忌別人給他夾菜。胡子長,不喜喝湯。吃完飯,胡子不沾飯粒油水。別人擔心的事從未發(fā)生。就是,一個人的胡須并沒發(fā)生什么事。在他擺龍門陣的時候,有人劃根火柴給他點煙,想燒他的胡子,被他那水煙壺擋住了。一個有趣的人,別人才會拿他打趣。
他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一口川音,只叫他四川人。他一口川音擺龍門陣,講前朝后朝,鬼怪神仙,狠人強人。一群人聽慣川音,還學會講四川話。東周列國未講完,又開始講《水滸》。水滸未講完,又講《鏡花緣》。時不時穿插講《封神榜》。聽到要緊處,讓人緊張。比方趙子龍長坂坡救駕。最緊張的是他那一句且聽下回分解。也許是一天,一個月,或者幾年,他才再來,擺龍門陣。他走了,又半年有多。他留下了幾個草藥方子。常山根治打擺子病,開喉劍治嗓子痛, 魚刺蒿治刀斧傷,桐油石灰水乳治燙傷,還有種治蛇咬傷秘藥。這些藥很靈。胡先生的醫(yī)術(shù)揚名,是治好了村支書福昌夫婦的不孕不育癥。夫妻生活八年,不見生育,得胡先生秘藥治好,生了個雙胞胎,且是龍鳳胎。村支書是重要人物,一個堅定地反封建迷信的人。有了一雙兒女,村里開會也要講幾句胡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他治好五嫂的關(guān)節(jié)痛,類風濕關(guān)節(jié)炎,世界性的疑難病癥,難倒多少大醫(yī)生。五嫂是普通人,沒幫胡先生揚名。胡先生圖名利,也就不會治五嫂的病。
村支書福昌的一雙兒女,拜寄胡先生做干爹。胡先生為干兒女取名,男孩叫福子,女孩叫金花。胡先生排八字算命,這一雙兒女日后舞文弄墨做大事的命。又二十多年,福子學成木匠,做了掌墨師傅。金花去政府院內(nèi)做了打字員。一個造屋,一個造政府公文。胡先生算命很準。命運在算命先生那里是可以演算的,是一個人的命運本來那樣,被他算出來?還是一個人的命運被他算成那樣?這好比你挖出多年以前的一個陶罐,或者你做出一個陶罐留給多少年以后。
胡先生走了又差不多十年了。
來過一些跑江湖的,有留胡子的,也有不留胡子的。他們的藥不靈。擺龍門陣不好聽。算命不準?;鞄最D伙食就走了,沒一個留名的。在誰家的板壁上記有伙食賬,燒酒三斤半,老母雞一只,臘肉兩塊,雞蛋十二個,豆腐一廂。這些小戶人家的財產(chǎn),落口江湖,再無消息。那些江湖人落下的姓名,籍貫,也是不可證實的。
又多久了,不見胡先生,也不會是假的吧?一個人,做了那么多真正的事,是為了裝假?人有兩種形式的假,一種如蠶。蠶成蛹化蛾,蠶絲還在。絲又成綢,成錦衣華寢。一種如蛇,假以蛇蛻,蛇在??苫钋q,成蛇精。真有質(zhì),假有相。如蠶蛇變化。見識的,記憶的,蠶或蛇。蠶絲或蛇蛻。
擺龍門陣的場地,人們自去聽風看月,悠閑和涼快。時有人拍打自己,也就是拍打蚊蟲。蚊蟲的血其實是人血,一團蚊漿,涂在人的皮膚上,癢、煩躁。擺龍門陣就像下藥,不躁不癢。蕩氣回腸的大事。纏綿哀婉的情事。英雄美人。鬼怪神仙。都像胡先生開的藥方。人安靜地聽。蚊蟲也就安靜地吸血。擺龍門陣蚊蟲來聚,出點血,也成樂趣。擺龍門陣,是擺一席話,到場的人,一人夾一筷子。人與蚊蟲共一席,各自取食。
胡先生從四川那邊來,一個龍門陣多的地方。從三國孔明到川軍劉湘。從李白寫詩與張獻忠割韭菜。從杜甫結(jié)廬到紅軍過江。書上寫的,口里傳的,胡先生只講他能記住的。他講的,多是書里少記口里少傳的故事。他講李白寫《蜀道難》,是李白醉酒,一路摔跟頭,還傷了腿腳。也因為這些,他才寫行路難,難于上青天。他講《水滸》,只講楊志賣刀。好像他只記得這一節(jié)。他講,一部《水滸》,除了殺人就是喝酒。人都落草,還排座次。殺人,也是仇殺,怒殺,拼殺,恨殺。唯楊志殺牛二,是厭殺。好漢遇潑皮,擾擾叨叨,也成殺機。胡先生擺龍門陣,有些想是自編的。他擺過植竹的龍門陣。話說,有四川兩戶人家,相鄰。鄉(xiāng)風好。人合。那邊人家母雞跑到這邊人家下顆蛋,這邊人家撿了送過去。這邊人家母雞跑到那邊人家下顆蛋,那邊人家撿了送過來。雞來蛋往,日子順心。母雞下蛋,是要大叫幾聲的。是雞屁眼痛,還是高興,不得而知。也大概如多年后,人類有了微信這個語言通道,下了個蛋,是要在朋友圈曬一曬的那個意思吧。后來打量以前的事物,也不一定準確。有日,那邊人家母雞過來,大叫不止,卻不見下蛋,是被偷蛋的老鼠嚇著了。準備下蛋,老鼠來襲。那邊人家明明聽見自家母雞歡叫,卻久不見蛋送過去。本來已備好韭菜,要做韭菜炒蛋的,這一次也就算過了。又有多次,雞過來,不見蛋過去。相歡眉眼也不好了。這邊人家知趣,雞來蛋往的日子,終不會長久,不如雞不來,蛋不往。在自家院子里植竹,待竹子長高,竹林變密,那雞就不會來往了。竹子長高長密,竹根穿透院墻,往那邊人家發(fā)達。這邊植竹,那邊成林。不想竹子瘋長,把那邊人家長沒了。竹子長進堂屋,戳破屋頂。越砍越旺盛。那邊人家搬走,只剩一片竹林。雞過去吃蟲子,在竹林里做竹葉窩下蛋。
胡先生擺這個龍門陣,沒有下回分解。那許多且聽,許多下回分解,都是謊話。那菜式早做好了,只是遲早端出來。以為好味道,以為后面還有好味道。胡先生擺龍門陣,味道一直就好。四川來的,麻辣之外,又有其味。
胡先生的藥攤,在街市的僻靜處,熱鬧處是別人的藥攤,多賣假藥。有問胡先生,擺人多的地方好賣藥,你擺個沒人的地方?胡先生答:真有病的會找好藥。那些賣假藥的也不容易,就是賣個熱鬧。賣個熱鬧討個生活,菩薩見憐。
胡先生的龍門陣里有菩薩。一個和幾個。那些菩薩面目不太清楚,都有一種神力,正好如人希望的那樣。于是,就面目祥和。我們在聆聽中變得偉大。熱土長出五谷。
胡先生龍門陣一個接一個。蚊蟲們的好時機,吸食人血,飽了醉了,睡滿一地。
也常有外地人來,他們也掏耳朵,挖耳勺也有銀子的金子的,就是沒有好龍門陣。掏不出個好龍門陣,再好的挖耳勺也沒用。擺龍門陣的場合還在,只是蚊蟲也不來了。蚊蟲們記得胡先生,那個人來了,好時光跟著來了。蚊蟲們吸過血,記憶是深刻的。
傳說胡先生死了,死在紅衛(wèi)生產(chǎn)隊的谷倉里。那是一間地主留下的谷倉。他和糧食在一起,死了。一定不會是餓死的。他在谷倉的板壁上留下幾個字:人死如燈滅。他的毛筆字很好,有米芾之風。這幾個字是真跡,證明一個人死了。有聽過他擺龍門陣的,卻找那幾個字,連那間小谷倉沒見著。是不是人連谷倉一起埋了?
胡先生會吃,會做好川菜。他能把冬瓜茄子做成肉,把叢菌做成雞。他最會做狗肉。加柚子葉和橘子皮,再無別的香料。
一個會吃會講會寫的人,應(yīng)該有許多自己的龍門陣。他有過女人?有過兒女?有過吃香喝辣?也曾有過高處和低處,圍困和突圍?胡先生的龍門陣,由他自己擺出來,也一定好聽。
季節(jié)緩慢,冬天還是來了?;鹛晾锘鸷芡?,油茶很香。來了個山羊胡子。是胡先生,胡子長了,還拄了拐杖。人老了,聲音未老,長期擺龍門陣練的。龍門陣擺到激動處,山根子會有回聲。趙子龍——趙子龍——趙子龍。
他算過命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命是另一個樣子,不像他算的。人算不如天算。支書家的龍鳳胎,兒子要做武狀元,后來是打鐵匠。女兒是文曲星。后來做了打字員。他治過的病人,有些活著,有些死了。他治好一種病,人又生出別的病。胡先生,醫(yī)、算、說、三藝。醫(yī),終難治。算,實難盡。說,寬無邊際。他精百種草,千種藥,又哪能手到病除?他精于天干地支,十二命相。子丑寅卯壬巳午未申酉戍亥,年月時日,命相各異。開花不一定結(jié)果。甲乙丙丁,陰差陽錯。花有消長,人有禍福。也就有說,那擺出的龍門陣才是好聽。
胡先生歸來,他要給大家擺擺龍門陣。他這回未帶藥草炙炙。沒帶算命的萬年歷。他是專為擺龍門陣來的。卸下所有,只帶故事。他像個篾織紙糊的人。燈籠人。連自己的影也拖不動。像是影子拉著他行動。又像一棵老樹,卸下所有的花朵和果實,最后卸下葉子。風把僅存的樹干吹成鐵,無量的陽光,是佛法,把真身煉成金佛,金塑的神像。
擺龍門陣,川方言。這個,也流行于泛三峽地區(qū)。如泛三峽地區(qū)的氣勢,奇峭,起伏。湍急,潭深流緩。與說書、講故事到底不同。為寫這篇小說方便,以下會將擺龍門陣轉(zhuǎn)換成故事。胡先生的格式,就是一無格式。他講故事無開頭也無結(jié)尾。故事從不會自某一個地方長出來。也不會在某一個地方結(jié)束。如一條河,它不只一處源頭,也不只在一處不知去向。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xiàn)和看不見。河流,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不會一樣。因為機緣,有人會見到漲水時的模樣,有人會見到枯水時的模樣。所以,河流是迷人的。像陽光一樣迷人。像高山一樣迷人。一個人經(jīng)過了,會讓自己著迷。
胡先生手搭涼篷,望天。蔚藍的天空,全成了乳白色的云霧。太陽像一口燒紅的大灶鍋。這完全不是一個人要看到的景象。怎么會是這樣的天象呢?他閉上雙眼,摘了兩片薄荷葉,貼上。清涼。少頃,取下薄荷葉。天空藍如洗凈的寶石,太陽明亮。陽光下,連石頭也變得閃亮鮮活。那些圓頂?shù)?,尖銳的,平滑的,碩大的,細小的石頭,各有相貌,共有石性。那些從海里生長出的石頭,還有咸味。那咸味,是它們千萬年的經(jīng)歷。石人石馬石獸石鳥石鬼石神。補天的石器,狩獵的石器,戰(zhàn)爭的石器,人間煙火的石器。木是石的妻子。石木風流,萬古千秋。石頭與太陽有過一次偷情,生出石猴,捉妖拿怪,大鬧天空。隕落人間,化成寶玉。石有多情,憐香惜玉。
胡先生坐在一塊石頭上,讓眾人在石頭周圍坐好。他開始擺龍門陣——講故事。石頭坐不壞,他的故事也講不完。他穿了件藍布長衫。拿一把桃梳子,梳頭發(fā),梳胡子。又端上水煙袋,那上面系了銀質(zhì)的挖耳勺。再端起那把方形的紫砂壺,一把比他年長兩百歲的老壺。喝了一大口茶。再嚼一片甘草。這樣開場,是要講很長的故事。他從一塊石頭講起,檑木滾石,一塊石頭,先擊中了一個敵營的士兵,士兵的腦漿,濺在先鋒官的征衣上。腥味的腦漿如烈酒,先鋒官殺性大起,槍挑千鈞巨石。忽然,有人進場,說有領(lǐng)導來了,下來檢查。要大家去歡迎。男女老幼,頃刻散去。石頭周圍空無一人。胡先生自是講他的故事。千鈞之石,必有萬鈞之力招架。先鋒官挑過一塊滾石,又挑過一塊滾石。那槍,自是好槍。那馬,自是鐵騎。來了七八個人,領(lǐng)頭的叫彭四起。歡迎的人二十幾個人。人都離寨打工去了,剩下的只湊齊這么多。本來可湊齊三十幾個人。有人走親戚或赴紅白喜事。福支書家家喊人,連抱嬰兒的月婆子也喊來了,告訴大家,要拍巴掌就要拍響點。要像個發(fā)財?shù)臉幼?。福支書說,叫胡先生也來湊個人頭。來人喊胡先生。胡先生正講到:皇上十二道金牌來催,鐵騎戰(zhàn)滾石,先鋒官哪顧下馬接旨,這可是殺頭的罪。掌聲之后,有捕殺雞鴨的叫聲。有客來。有雞鴨魚肉。是紅白喜事之外的客喜,喜鵲也是登枝歡唱的。眾人吃個歡快。彭四起領(lǐng)首席,上座。福支書著人請胡先生來作陪,胡先生也是個體面人。胡先生講到盡興處。先鋒挑十二塊巨石。那石頭自高處滾落,其勢如雷?!拌F騎”戰(zhàn)栗,四腿齊折。那先鋒官落馬挺立,口噴鮮血,一如流星,擊碎最后一塊巨石。
胡先生也是領(lǐng)過上座的。他娶過五房太太,五次筵席,他是主人。父母已逝,他自是上座。后被川軍將領(lǐng)劉湘收為門客。劉湘設(shè)宴招待,為他斟酒。他稱劉湘為將軍,劉湘稱他先生。那時,京有胡適之,川有他胡是之。川軍議事,必有胡先生宏論。胡先生原為大戶人家,明朝有過進士,清朝有過舉人。年輕時被土匪綁票,擄入匪營,不為勒索錢財,只要他當師爺。要入伙,必有投名狀。為匪,當然要打劫。打劫一財主,山大王要他搶一樣東西。他挑挑揀揀,搶了一本書,孫子兵法。后劉湘清剿山匪,入劉湘府做門客。川軍抗日,他隨命到了前線。劉湘發(fā)給他一支勃郎寧手槍,讓教官教他射擊。戰(zhàn)斗中,與劉湘部隊失散。兩個日本兵進來,他正在看書。見日本兵來拿他,他從書本下取出手槍,擊殺兩個日本兵,然后從后門翻墻逃走。一路到萬州,想取道重慶,回家同五房太太過日子,不想又被袍哥捉了,強留入伙。不到數(shù)日,這幫袍哥起義歸順解放軍。他本來是寫寫宣傳標語。部隊流行打擺子,他用常山根的草藥,治好這種流行病。部隊首長任命他為軍醫(yī)。營職。他從不擺自己的龍門陣,他的故事是四川過來的手藝人講的。
來請胡先生入席的人回話,他一個人在那擺龍門陣,喊不動。
先鋒官持槍挺立。眾軍士護回兵營。先鋒官念念有詞:
來時如風雨,去時如微塵。
鄉(xiāng)間飯席,暴食情狀。所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貓狗一旁看嘴,等候。貓望殘油,狗望棄骨。貓看嘴,一副厭相。狗看嘴,一副猛相。看嘴,指看人吃飯。人取食,挑挑揀揀??曜舆f食,舌知其味。吞落肚內(nèi),才顯貪食。
席散,貓狗正忙。
眾人復想起胡先生,看他是否還坐在那塊石頭上。彭四起也想看看,這個三請四催不肯入席的人,到底什么樣的人?
彭四起見人,自是一驚。這胡先生不就是胡爺嗎?此人正是爺爺?shù)呐鄹缧值埽瑺敔斪罘娜?。他給自己算過命,吃過藥,講過甘羅十二歲為丞相的。
彭四起叫了聲胡爺,沒應(yīng)。扶他起來,人像在石頭上生根一樣,拉不動。眼不眨,鼻無風。閉口卻有聲,眾人以為是山的回音。細聽卻是由胡先生耳朵念出來的。
五嫂說:是左耳念的。右耳里裝的是藥方。
彭四起領(lǐng)眾就地建墳。以石為碑??套郑?/p>
左耳千古事
右耳萬種藥
有兩耳墓。某山。四川過來的路邊。
作者簡介:蔡測海,1952年出生于湘西龍山,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協(xié)全國委員會委員,湖南省作協(xié)名譽主席。著有小說集《母船》《今天的太陽》《穿過死亡的黑洞》《蔡測海小說選》,長篇小說《三世界》《套狼》《非常良民陳次包》《家園萬歲》等?!哆h去的伐木聲》獲1982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小說集《刻在記憶的石壁上》《母船》《麝香》分獲第一、二、三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獎;小說《斧斧斧》獲臺灣聯(lián)合報文學獎。同時還獲有莊重文文學獎、湖南青年文學獎等多種獎項。著述一千多萬字,部分作品被譯成英文、法文、日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