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不完的“龍門陣”

何龍飛

冬日忙里偷閑后，我回歸老家陪父母吃飯，以表達兒子的孝心。

本來叫父母少做點菜，隨便吃點就行。可父母把我的回歸當(dāng)作一件大事來抓，齊心協(xié)力做出了包括炒臘肉、燒白、紅苕粉湯、炒白菜等在內(nèi)的菜肴，可謂豐盛。在他們心里，我不單是兒子，還是“貴客”，令我不好意思，還有些慚愧。不過，父母的愛，豈能不令我感動，豈能不接受。

于是，一家人圍桌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幺兒呀，如今生活好安逸，你看，黨的政策好得很，咱農(nóng)二哥吃穿不愁，還趕場下街、看電視、刷抖音，多幸福啊！”父親打開了話匣子，顯然，他的“龍門陣”趁著二兩老白干激發(fā)的酒興擺起來了。

父親說，他和母親沐浴著“陽光”和“雨露”，活得精神且精彩。不是嗎？家里的那輛三輪車，花了近7000元購來，父親會載著母親一同去趕場，買賣農(nóng)副產(chǎn)品，洽談牛生意，與牛經(jīng)紀人們喝酒、吃菜、敘談，好不快活。倘若有生意做成，心里更是樂開了花，酒也會多喝一杯，以示慶賀。酒足飯飽了，父母才回屋去勞動一番，活動活動筋骨，抖擻抖擻精神，煮好吃的東西來吃，看電視劇，聽歌曲，賞舞蹈，樂在其中。冬夜冷，則坐在沙發(fā)或床上，蓋好被條，暖暖的，看著電視節(jié)目，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多愜意呀！那夢嘛，自然香甜，多美啊！

母親在一旁不時插話，感嘆現(xiàn)實生活的美好：是啊，她和父親一道忙時做農(nóng)活，閑時趕場或休閑，還受到國家編制“十四五”規(guī)劃的啟迪，自家也編出了“十四五”規(guī)劃，每年養(yǎng)肥豬兩頭，尤其是母豬得好好喂，只因為仔豬行情看好，價格上揚;牛兒嘛，每年養(yǎng)一頭，既能積肥，又能讓生活充實起來，還能賺點小錢貼補家用，何樂而不為呢！雞也得養(yǎng)個十來只，讓兒子享用“土雞蛋”“糧食雞”和已有的“老鴨子”等;田土，雖然不像先前那樣種十來畝，但4畝左右還是要種的，以解決口糧、蔬菜問題。

聆聽父母的“龍門陣”，我禁不住激動起來，為父母的勤勞點贊，為父母的幸福喝彩，為父母的健康祝福。

“哎呀，幺兒哇，我和你媽在老家把根據(jù)地守好，能夠做得一天就要盡量做一天，不給你們拖后腿;能夠給你們減輕贍養(yǎng)負擔(dān)，就要盡力而為。你們在城里要好好工作，特別是不該拿的堅決不拿，不該要的堅決不要，不該吃的堅決不吃，電視里就播出了好多反腐電視劇喲，要時刻警醒哦！”父親語重心長，怎能不令我感慨萬分，放心吧，父親，我會牢記你的教誨的，會“好好的”，不負你的厚望。

這樣吧，“龍門陣”要擺，飯也要吃，兼顧著才好！我發(fā)現(xiàn)父母的“龍門陣”大有擺不完之勢，便善意地提醒。

父親贊成，但興奮著呢，邊吃飯邊擺龍門陣。母親也無反對意見，兼顧著。

這下，話題回到了那些艱苦的歲月里，理由是“龍門陣”不僅僅贊美現(xiàn)在，還要不忘往昔。也就是不要忘本，要辨識來路，記住根脈。

說實在的，我不會忘記兒時的兩次搬家，遭受了不少白眼和譏諷，甚至吵架;不會忘記缺吃少穿，冬天長凍瘡，既痛又癢，著實難受，還冷得顫抖，吃的是紅薯、洋芋、苞谷、高粱等雜糧，很少吃到大米，那才叫凄苦呢;不會忘記兒時須步行3個半小時才能到校讀書，但咬咬牙，硬是挺過來了;不會忘記父母為了供我讀書，不惜找親朋借錢，乃至到信用社貸款，才解決了我的急難;不會忘記父母為了我的婚事，擔(dān)憂不已，操碎了心;不會忘記，父母半夜醒來后，會擺關(guān)于我的龍門陣，用心良苦！

“憶苦思甜好哇，以后大家都要好好活，好好干，好好的！”時間不早了，飯也吃完了，我還要急著返回城里辦事，父親不得不做了個小結(jié)。然而，父親的話語里，母親的神態(tài)里，我發(fā)現(xiàn)二老都還意猶未盡，似乎那些“龍門陣”永遠也擺不完。再搜尋記憶，才發(fā)現(xiàn)我每次回老家的時候，父母的“龍門陣”都擺不完，都是在我匆匆離去前戛然而止。唉，要是不忙的話，我會一直聽父母擺“龍門陣”的。

剎那間，我恍然大悟：原來，擺不完的“龍門陣”里飽含著如山的父愛、如蜜的母愛，儼然是寶貴的“精神財富”，夠我享用一生的了。如是擺不完的“龍門陣”，我愿聽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