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我愛你》的比喻審美張力

內(nèi)容摘要：“‘張力就是指詩歌意義的外延款廣度和內(nèi)涵深淺度。從英美新批評的“張力”論出發(fā)，分析余秀華詩歌《我愛你》中由比喻形成的審美張力。

關(guān)鍵詞：比喻 張力 《我愛你》

“新批評理論的一個最出色的總結(jié)，就是所謂‘張力論”[1] “張力論”是新批評最引以為豪的詩歌批評理論，最先由艾倫.泰特在《論詩的張力》一文中講道：“張力……是把邏輯術(shù)語‘外延（extension）和‘內(nèi)涵（intension）去掉前綴而形成的。詩的意義就是指它的張力，即我們在詩中所能發(fā)現(xiàn)的全部外展和內(nèi)包的有機整體。”[2]“‘外延是指這詞語的‘詞典意義‘或者指稱意義，內(nèi)涵是指這詞語的暗示意義以及感情色彩?！盵3]是“所有意義的統(tǒng)一體，從最極端的外延意義，到最極端的內(nèi)涵意義?！盵2]本文即將從比喻的張力這個角度來解讀余秀華的《我愛你》，揭示其中蘊含的審美張力。

“按照新批評比喻論的‘遠(yuǎn)距原則和‘異質(zhì)原則，喻旨和喻體之間的距離越遠(yuǎn)越好，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越違反邏輯，含義就越豐富，就越能產(chǎn)生聯(lián)想，也就越能帶來張力性審美感受?！盵4]以下選取余秀華的《我愛你》來剖析比喻在詩歌中的審美張力。

首先“巴巴”兩個字呈現(xiàn)了一個可憐的命運，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匱乏，貧乏地活著的形象。為這首詩定下了悲愴的基調(diào)。“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jìn)去，像放一塊陳皮”，這里的暗喻形成了很形象生動的視覺效果，把晴朗清澈美好的陽光比喻成開水，把自己殘疾、丑陋、衰老的身體，和千瘡百孔的靈魂比作陳皮，陳皮是什么樣的呢？容顏盡失，青春不再，抽干了生命的活力和激情，只剩下一具殘骸，作者把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心靈狀況與一片枯干的陳皮相比，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相似性是被歲月風(fēng)干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和一塊陳皮之間的聯(lián)系卻又如此遙遠(yuǎn)，差別如此之大，這樣的相異性和異質(zhì)性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張力，對讀者的閱讀和審美造成了沖擊力和新鮮感。

T.S艾略特是英美性新批評的主將之一，他提出詩歌創(chuàng)作要逃避個人感情，而不是呈現(xiàn)感情， 要避免像爛漫主義那樣直抒胸臆，為此他提出了客觀對應(yīng)物的概念，意思是直接描繪事物，讀者通過作者展現(xiàn)的事物和對象， 激發(fā)自己閱讀和想象的空間， 來感受作者要傳達(dá)的思想感情。 在這里，詩人的愛情是苦澀又甜蜜的，這樣的情緒，作者沒有直白地描寫出來，而是寫自己喝的茶，菊花是苦的，寒涼的，茉莉花泡水幾乎沒有味道，但有清熱去火的功效，暗暗映射作者的愛情過于濃烈，需要理智，冷靜，需要按捺住心中的激情。玫瑰水的顏色是紅的，有色彩的，鮮艷的，相比菊花和茉莉的寡淡與慘白，充滿了憧憬、甜蜜，味道也是淡淡的甜，與愛情的甜蜜相似。而檸檬又是酸苦的，作者的愛情充滿了受虐的劇情，有盼望、失望、甚至絕望、 有憧憬、也有決絕的放棄。這樣五味雜陳的戀愛，讓作者受盡了苦楚。這里的暗喻，把愛情與所喝的花茶相比，形成了遠(yuǎn)距與異質(zhì)， 充滿了審美張力。

我在通往春天的路上，而內(nèi)心卻下起了冬天的雪，春天---冬天;鮮花---寒雪形成了強烈的對立和反差，形成了張力。對于愛情，作者的內(nèi)心是那么充滿了希望而又被絕望徹底打敗，以至于春天也變成和冬天一樣毫無生機與色彩，“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意思是在極端的盼望與極端的絕望之間徘徊，“它們過于潔白”指冬天的雪，暗指冰冷的絕望，春天暗指熱切的希望，兩者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張力。

生活粉飾太平，光陰皎潔，歲月美好，這樣的美好與我的肝腸寸斷形成了對比與反差，我的卑微黑暗傷心絕望都不敢在這美好的生活面前袒露，因為人世間我是如此不幸，殘疾的身體，多情的心靈，渴望觸不可及的愛情，對于一個健全的人來說，這些都觸手可及，而對我來說都是奢望，都是妄想，因此在這樣的對比之下， 我不敢在皎潔的光陰里面肝腸寸斷，連悲傷都自覺沒有資格與不懂悲傷的人、不能感同身受的人訴說。

我不會寄給你詩歌，我怕不小心泄露了對你的愛情，我為何要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qū)別？這里詩人用稻子隱喻健全的人，稗子隱喻殘障的自己。把人的健全與殘障與稻子和稗子相比，形成了遠(yuǎn)距和異質(zhì)原則，比喻新穎，意象新鮮，形成了審美張力。稗子混在稻子之間，她的內(nèi)心是惶恐的，自卑的，低人一等的。與正常的大多數(shù)相比，她是異類，少數(shù)，非正常的。一個異類被團團圍住觀賞，眾人的眼光和評價加深了她的自卑和低自我價值感?；钤谶@樣一個格格不入的世界，她找不到生活的價值和意義。盡管如此，這棵稗子依然憧憬愛情，對生活有一絲熱望。在描寫了痛徹心扉的自卑與絕望后，作者又點亮了一絲火焰，仿佛在黑暗的色彩中點綴絲絲光亮，形成了黑暗與黎明，絕望與希望，寒冷與溫暖的強烈對立與反差，形成了巨大的審美張力。

“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稗子是具象性的，提心吊膽是抽象性的;春天是具象性的，提心吊膽是抽象性的，這樣的沖撞，形成了語言張力?！爱愘|(zhì)沖撞，把不同質(zhì)地的語言，如具象性的與抽象性的，形式性的與非形式性的，邏輯的與非邏輯的，簡省的與復(fù)沓的等等并置在一起，可以產(chǎn)生語言張力?！盵5]其次，從意義上講，我自卑得如同稻子中的稗子，這樣的人原本沒有資格憧憬愛情， 懷抱夢想，而我居然對你遏制不住產(chǎn)生愛情，盡管這樣的愛情和夢想是提心吊膽的，是不自信的， 沒有把握的，這樣的悖論也在意義層上也形成了張力。

這首詩是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中的第一首，正如標(biāo)題“我愛你”所示，描繪了詩人內(nèi)心深處對愛情的掙扎，希望與絕望，痛苦與甜蜜，憧憬與放棄這些兩兩對立矛盾的感情糾葛，詩人通過陽光---陳皮;春天---冬雪;稻子---稗子的對比形成視覺意象與意義層的張力;菊花、茉莉、玫瑰、檸檬這些意象的呈現(xiàn)展現(xiàn)了詩人內(nèi)心的矛盾與沖突，形成了情緒的感染與張力。通過暗喻，把異質(zhì)與相異的事物并列在一起，形成了審美張力。

通過余秀華的《我愛你》這首詩中的比喻形成的張力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了余秀華詩歌的美學(xué)價值，她的詩歌在對立的狀態(tài)中相互抗衡、沖擊、比較、映襯，同時在意義上又形成平衡的整體，讓讀者的感受在不同的極點往返，產(chǎn)生立體的審美感受。

參考文獻(xiàn)

[1]趙毅衡.“新批評”文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54

[2]艾倫.泰特.論詩的張力（1937）[M]趙毅衡.“新批評”文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129，120

[3]李程.詩的含混與張力[J].河北北方學(xué)院學(xué)報，2013：11

[4]王欣&王越. 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張力性有機整體結(jié)構(gòu)---新批評視角的解讀[J]，安徽大學(xué)學(xué)報，2016：63，62，63 ?61-68

[5]孫書文.語言張力：平實之中鑄燦爛[J].名作欣賞，2015：18

（作者介紹：周霞，昆明醫(yī)科大學(xué)海源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及世界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