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如下:
古代為什么不把犯人關進監(jiān)獄,而把人發(fā)配到千里之外?
回答如下:
這實際上是一個立法原則的問題。
在秦漢法律體系下,也就是商鞅變法之后,秦國法律(實物為睡虎地秦墓、岳麓書院藏秦簡中記載的“秦律”)一直沿用到西漢初年(實物為張家山漢墓出土的《二年律令》),再經(jīng)漢武帝、漢宣帝、漢元帝、漢成帝等多代修訂,之后一直貫穿東漢,適用到三國時代的一系列法律中,“流”是一個非常不常見的刑罰。
因為秦漢法律的立法原則,本質上是“法家倫理化”的,所以,略等于“流”的刑罰是“罰戍”,也就是到指定的邊疆地區(qū)戍守若干年,但是這里刑罰的“苦”,主要出自“戍役”,而不一定要求如何地躥遠,也不以這種“戍地”的距離,作為這種刑罰的“輕重”標準。
而進入“魏律”系統(tǒng),也就是三國時代曹魏重新更定的律令體系,其最大的特征就是“法律儒家化”,也就是法律規(guī)范的社會倫理完全以儒家倫理為依歸。
《唐律疏議》注解“流刑三”條下解釋:
“《書》云:‘流宥五刑。謂不忍刑殺,宥之于遠也。又曰:‘五流有宅,五宅三居。大罪投之四裔,或流之于海外,次九州之外,次中國之外。蓋始于唐虞。今之三流,即其義也?!?/p>
這個《書》即《尚書·堯典》?!傲麇段逍獭痹诋敃r的解釋是,以“流放”作為“五刑”(墨,即黥面刺字;劓,即割鼻子;剕,即斬腳趾;宮,即閹割男性;大辟,即斬首)的寬刑替代,理由是,“不忍”殺傷犯人,所以寬恕他們讓他們滾得遠遠的。
“大罪”則遠遠流放,最狠的是扔到海外,次一等的是扔到九州之外,最輕的是扔到“中國”也就是文明社會之外,這是唐虞,也就是堯的舊法。
可見,“流刑”出現(xiàn)的根本原因即在于對儒家經(jīng)典的踐行。
這個刑罰,出自儒家經(jīng)典,踐行于魏晉南北朝之際,卻在唐宋廣受詬病, 因為它作為只比死刑低一等的重刑,在懲罰的沉重程度上,唐宋之際反而覺得太輕了。
為啥呢?
因為《唐律》中的流刑,等于是遠躥之后,在當?shù)馗郊?,犯罪官員待夠年數(shù)之后還可以東山再起,除了遠離家鄉(xiāng),其他真沒什么苦的,甚至不如徒刑實際勞役服刑時間長。
所以宋人就說:
“古者鄉(xiāng)田同井,人皆安土重遷。流之遠方,無所資給,徒隸困辱,以至終身。近世之民,輕去鄉(xiāng)井,轉徙四方,固不為患,而居作一年,即聽附籍,比于古亦輕矣?!?/p>
那么,魏晉南北朝定法的時候,為什么不存在這個問題?
根本原因是社會形態(tài)的變遷。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人的生存是以宗族為依托的,上有世家大族,下有寒門豪強,完全的小家庭,在當時的社會生活是非常艱難的,所以,當一個人被剝奪了與家族共居的權力,遠流到毫無社會關系的流放地,其生活必然困苦不堪,實為苦事。
而到了唐宋,尤其是宋朝,地方開發(fā)已見成效,所謂的流放地也是漢人聚居區(qū),且本人的生存早已脫離了家族的蔭庇,自始至終都是小家庭的形態(tài),所以,哪怕是流放,入籍之后,照樣可以出頭。所以,不以為苦。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宋朝發(fā)明了“刺配”,一種結合了“杖”、“黥”、“流”的復合刑罰,也就是《水滸傳》中說的“殺威棒”+“刺面金印”+“流放三千里(邊關軍州)”。
這一套打法,到了元朝,基本棄之不用,因為他們有更狠的解決方案,就是南人流北,北人流南,流放入軍,也就是編入軍隊,終生不得脫離,這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苦刑了。
到了明朝,《大明律》其實已經(jīng)逐步淡化了流刑的存在,即實際操作中回避流放三千里,而改為輸役。而到了清朝,我們常聽電視劇說的“流放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又一次興起,而之所以如此,實際上是清王朝本身奴隸制殘余的一種司法表現(xiàn)。
所以,綜上所述,雖然我們說“古代”,看似是一體的,其實兩千多年來有種種變化和反復,不能一概而論,唯有詳細了解之后,才能窺得端倪。
茅小月摘自微信公眾號“劉三解freestyle”
/小寬
每次去書店,我都要尋找一些能下酒的書。
《水滸傳》是一本可以拿來下酒的書,大塊分金的架勢很有草莽氣,類似在晚上十二點之后的環(huán)路橋底下吃一碗鹵煮火燒。我從來沒有覺得《紅樓夢》適合下酒,倒是適合配茶;而《金瓶梅》則太過悲涼,適合配中藥,做引子。
看今人的文字,一般酒鬼寫的文章更適合下酒。比如狗子,自喻啤酒主義者,寫的文字就挺下酒的;胖子張弛,把酒桌上的機靈話全寫到了文字里,如他的“混報菜名”系列。這些人的文字不適合獨酌,帶給我的沖動就是給朋友們打個電話,問他們在哪里吃飯呢,然后殺將過去,混入茫茫無邊的酒肉生活。
最佳下酒詩是李白的這首:“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蔽以?jīng)對著這首詩“一杯一杯復一杯”,然后對自己笑笑,感覺在跟李白對飲。一千多年的酒鬼忽然現(xiàn)身房間中,但一點也不突兀,似乎李白就坐在我對面,還在笑話我貪杯。
燕妮摘自光明日報出版社《青春飯,我們都愛重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