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丹青 王安憶 吉田兼好 馮驥才 林楚芳
文? 化
因為我在日本生活多年,所以有很多人問我,中國文化對日本有多大的影響力?我舉了一個例子:有一年冬天,我到一個面館買了一碗面。我旁邊坐了一位老人。也許是眼神不太好,老人把牙簽和胡椒面拿反了,一著急把一盒牙簽全倒進了面湯。所有的牙簽一下子鋪在面湯上,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多尷尬。讓我吃驚的是,這時我居然聽到他嘟囔了四個字:“草船借箭?!?/p>
這就是中國文化的力量。被震撼的瞬間,我起身向這位普通的日本老人鞠了一躬。
源于文化,但超越時空,被更多人所擁有,這是智慧。
(文/毛丹青)
眼? 界
本行是自然科學的散文家陳之藩教授,曾有一篇演講稿,題目為《談風格》。其中一節(jié),談到劍橋北邊的一條小河,水清可鑒人,照出岸上的小紫花。朋友問他作何想時,他答道:“我哪里會想什么?我即使想得出來,也說不出來,我現(xiàn)在想的是袁枚的詩,臨水種花知有意,一枝化作兩枝看?!弊x書人眼里的世界,就可娟麗至此。
(文/王安憶)
殘? 缺
有人說:“薄絹裝幀的書籍封面,很快就會破損,真是沒有辦法?!庇讶祟D阿卻說:“薄絹裝幀的封面上下兩端有破損,或者螺鈿裝飾的卷軸書畫上鑲嵌的貝殼掉落后才美。”這話真有見地,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很多人都認為編纂一部書如果其中各冊裝幀不統(tǒng)一,會感覺很不舒服。弘融僧都卻說:“所有的物品都千篇一律才好,沒有見識的人才會那樣認為。不統(tǒng)一才妙?!贝嗽捝畹梦倚?。
所有的事情都整齊劃一地完成,實在是沒有樂趣。有完成的部分,保持其殘留的樣子,既有意猶未盡的樂趣,又有生機延續(xù)的感覺。
有人說過,建造皇宮的時候,一定會留有未完結的地方。古代賢人的佛教、儒教典籍中,未完結的篇章也非常的多。
(文/吉田兼好)
精? 神
我進過不少作家的書房,從冰心、孫犁到賈平凹,我相信那里的一切都是作家性格的外化,或者就是作家的化身。
上世紀80年代,我經常去孫犁先生家玩。他屋子里基本沒什么裝飾品,特別干凈、清凈、平靜,和他的文章一樣。
孫犁先生書房的桌上放了一個天青色的瓷缸子,纖塵不染,裝著清水,放著十幾顆雨花石,不同顏色、不同圖案。他的腳下永遠有一摞紙,別人給他寄雜志的信封,他絕對不會隨便撕掉,都是拿裁紙刀裁開,反過來疊起來放腳邊,給人寄書的時候包書用。這種整齊、勤儉、有序,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覺得這跟人的精神、氣質、文風是一致的。
(文/馮驥才)
光? 明
八年前的一個深夜,家人生病,我打車去買藥,問司機哪里有藥店還在營業(yè)。司機說他知道一個地方,但我們到那里才發(fā)現(xiàn),藥店已經搬走了。司機特別懊悔,連說“對不起”,我說“沒關系,去西單大藥房吧,雖然遠點兒,但那里肯定有人值班”。司機說:“真對不起,給您耽誤事了,我免費拉您。”我說:“這不怪您,您又不是故意的。”但司機堅決不收錢,一直到下車,我們還在爭。到下車時,我硬把錢扔進車里,他又給我扔出來,我又扔回去……
之后我們沒再見過。
崔衛(wèi)平曾說過:“你所站立的那個地方,正是你的中國。你怎么樣,中國便怎么樣。你是什么,中國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國便不黑暗。”
現(xiàn)在來看,八年前那個深夜,在北京西單大藥房門口,光明就站在那里。
(文/林楚芳)
母? 性
8歲那年,跟父親上山打獵。來到一個山崗,突然看見一只鳥,翅膀像是受了傷,艱難地在地上一蹦一撲向前走。我大喜,想上前去把它捉住。父親卻叫住了我:“孩子,放了它吧。這是只母鵪鶉,它怕我們傷害小鵪鶉,正設法把我們從它的鳥巢引開?!?/p>
我在周圍找了一下,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鳥巢。鳥巢里兩只小鵪鶉睡得正香。在我走近鳥巢的那一刻,傳來了剛才那只母鵪鶉絕望的哀叫聲。那次打獵,在我幼小的心靈刻下了一個叫母性的概念。
(編譯/龐啟帆)
編輯/關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