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文章學視野下的高中語文教學解讀

張碩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以下稱《課程標準》）指出：“語言文字是文化的載體，又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學習語言文字的過程也是文化獲得的過程。語言文字作品是人類重要的審美對象，語文學習也是學生審美能力和審美品質發(fā)展的重要途徑?！闭Z言文字作品在高中語文教育中主要指的是文學經(jīng)典，閱讀文學經(jīng)典是高中生提高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重要途徑之一。統(tǒng)編高中語文教材有大量的經(jīng)典文章和篇目，整本書閱讀與研討的任務群設計更是強化了閱讀的重要性。從語文教學角度來看，有效地解讀作品可以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文本，提高閱讀質量。學生的閱讀經(jīng)驗和生活閱歷是有限的，審美水平和鑒賞能力也參差不齊，作品類型、語言風格、思想內(nèi)涵又是豐富多樣的，如何引導學生深入地解讀作品，做到讀有所思、思有所得、得有所用，是當下語文閱讀教學的一個難題。面對如此難題，童慶炳先生曾指出：“在具體的批評實踐操作中，由于文學作品的多信息特性，可關注的信息點很多，因此需要選點切入，連線生發(fā)，說清說透其中的一個或幾個方面。”此種解讀作品的方法其實是運用了文章學的知識。本文針對當前高中語文教學需要，結合語文閱讀教學現(xiàn)狀，具體分析文章學知識對于高中語文教學解讀的重要意義。

一、文章學的定義與內(nèi)涵

文章學是一門以文章為研究對象的學問，在宋代又稱為“筆法學”。柳宗元曾指出：“古今號文章為難……得之為難，知之愈難耳?！笨梢姽湃艘延薪庾x文章之難的經(jīng)驗，因此專門建立一門研究文章的學問。文章學正式設立成為一門學科是在1907年，綜合研究關于文章的諸多內(nèi)容。由于對“文章”的理解不同，學界尚未對文章學概念有統(tǒng)一的定義。從詞源學看，“文”即“紋”，指“紋路”“紋樣”?！罢隆北局浮捌帘巍?，轉指“外表”?！拔恼隆痹x指“有紋樣的表面”，諸如服裝上繡繪的龍鳳圖樣、皮膚上針刺的花卉圖案，等等。到了先秦時期，“文章”主要指辭藻華麗的文字作品。西漢以后，“文章”的含義與“文學”相近，主要指詩詞曲賦等文學作品。從曹丕的《典論·論文》、陸機的《文賦》，到劉勰的《文心雕龍》，逐漸形成對文章專門研究的成熟思想和理論著作。目前學界對于“文章”的定義有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文章，包括所有形式的書面作品，詩歌、散文、小說、戲曲、報告等，作者借助文字表達情思，正如《尚書·堯典》中“詩言志”之說，我國古代的文章學研究即是從廣義入手的。阮元在《與友人論古人書》中指出：“屬辭成篇，故曰文章?！泵鞔鷮W者徐師曾認為：“按編內(nèi)所載均謂之文，而此類獨以‘文名者，蓋文中之一體也。其格有散文，有韻語，或仿《楚辭》，或為四六，或以盟神，或以諷人，其體不同，其用亦異?！毙焓纤f的“文”即是廣義的文章。狹義的文章，與葉圣陶提出的“普通文章”概念有很大關系，葉圣陶認為“普通文章”指的是詩歌、小說、戲劇之外的文章，主體是廣義的散文。清代學者吳喬認為：“文為人事之實用?！睆娬{文章的實用功能。因此，狹義的文章主要指排除文學作品的實用性文本，曾祥芹先生給出了較為全面的定義：“狹義的文章，不包括詩詞、小說、劇本等文學作品在內(nèi)，它是真實地反映客觀事物，表達主觀情思，用于社會交際，組成篇章結構的書面語言。其內(nèi)容包括自然、社會和思維三大領域的一切科學認識成果;它要求生活的真實，事料具有客觀實在性，不允許虛構。以抽象思維為主，帶有局部形象，重在實用?！卑凑赵壬挠^點，高中語文教學中的科學小品、新聞評論、報告文學等都屬于狹義的文章范疇。當然，對于廣義和狹義的文章范疇的劃分并非是涇渭分明的，重點還是在于研究對象的性質和意義。

對于文章學的內(nèi)涵，學界目前仍在探索中，并未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四川大學祝尚書教授認為文章學的內(nèi)涵應該從概念所包含的內(nèi)容而來，“它是從文章創(chuàng)作實踐中抽象出來的、可以指導寫作實踐的相對完整的理論體系。換言之，文章學內(nèi)涵應該揭示出‘文章學解決了文章寫作中的哪些理論問題，也就是它能夠為寫作提供理論支撐并指導寫作活動的具體范圍，這個范圍，就是所謂‘內(nèi)涵。”具體內(nèi)容可以包含理論性闡釋，如文風、文氣、文道等，結構性闡釋，如文體、行文、用事等，技法性闡釋，如修辭、煉字、文法等。文章學的發(fā)展逐漸呈現(xiàn)出理論研究的系統(tǒng)性和豐富性、實踐探索的廣泛性和深入性、學術成果的科學性和嚴密性等特征。

二、文章學視野下的語文教育

從文章學的定義與內(nèi)涵來看，文章學與語文教育密不可分。尤其是新課改強調推進素質教育，語文的學科屬性決定了其在提高學生素質層面所能起到的重要作用，在強化閱讀與寫作的高中校園人文環(huán)境中，文章學自然而然將成為語文教育的重要理論支撐。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文章學的發(fā)展與語文教育傳統(tǒng)緊密聯(lián)系，相互促進。文字的發(fā)明促進了文章學的誕生，也意味著語文教育的萌芽?！抖Y記·明堂位》記載：“殷人設右學為大學，左學為小學，而作樂于瞽宗?！鄙讨軙r期出現(xiàn)了“庠”和“序”的教育場所，特別是文章的產(chǎn)生，為學校教育提供了對象和工具，衍生出禮、樂、射、御、書、數(shù)等教育內(nèi)容。春秋戰(zhàn)國是我國思想發(fā)展的鼎盛時期，這也就意味著文章的大量出現(xiàn)，有書信、政論、記言等不同文體，私學隨之興起，一度出現(xiàn)“百家爭鳴”的景象?？鬃佑H自刪定《詩》《書》《禮》《易》《春秋》作為讀本，《墨子》《老子》《莊子》《管子》等不同流派的著作也相繼出現(xiàn)，成為后生研讀的范本。鄭振鐸在《中國文學史》中寫道：“雖然他們并不以文學為業(yè)，但他們的文章，卻也是光彩煥發(fā)，風致遒美。”文章的表達技巧、修辭手法、文體風格、思想內(nèi)涵都成為語文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直到儒家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正統(tǒng)，語文教育的教化功能進一步擴大，與此同時，文章學的理論構建也漸趨豐富和成熟，如曹丕的《典論·論文》、陸機的《文賦》、劉勰的《文心雕龍》、鐘嶸的《詩品》等文章評論著作，為文章學的發(fā)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近代白話文運動以來，語文教育更是被提高到重要的地位，葉圣陶、陳望道、呂叔湘等老一輩語文教育家將文章學知識大量地實踐于語文教育中，并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葉圣陶曾經(jīng)在一封信中寫道：“學生須能讀書，須能作文，故特設語文課以訓練之。最終的目的為：自能讀書，不待老師講;自能作文，不待老師改?！卑褜W生能自覺讀寫文章作為語文教育的目的之一，是一種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思想。當前語文教育更加重視學生的閱讀與寫作能力，無論是閱讀與寫作，學生都要思考分析文本，教師都要引導學生解讀文本，必然要運用文章學知識解決語文教學中的諸多問題。

從語文教學內(nèi)容來看，文章學體現(xiàn)了強大的主體性特征。必要的語文基礎知識包括語音、文字、標點、修辭、邏輯、語法等內(nèi)容，而文章作為字、詞、句、段、篇的綜合體現(xiàn)，是勾連語言與文學的重要橋梁。首先，音韻美是文章的傳統(tǒng)特點，文章富有音韻美能更好地體現(xiàn)內(nèi)涵，調動讀者的情緒。語文教學中常常把音調按照節(jié)奏和韻律去分析，以及漢語拼音讀寫教學，都是將文章學知識運用到語文教學中去。詞語與句子教學也是語文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詞匯作為文章的建筑材料，能夠準確、細膩地表達情感與思想，文章呈現(xiàn)出來的詞匯越豐富、越準確，文章內(nèi)涵才會越深刻、越成熟。同樣地，句子能夠反映出文章的文采，整句、散句、長句、短句、駢句等不同形態(tài)，對文章內(nèi)容的表達效果也是不一樣的。文章的語法與修辭也是語文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語法強調的是語言使用規(guī)則，從句子結構出發(fā)，正確使用文字表達觀點，無論是閱讀還是寫作，都要有一定的語法基礎。修辭在文章中隨處可見，它通常能提高文章的審美層次和表達效果。呂叔湘曾說：“語文教學進一步發(fā)展就走上修辭學、風格學的道路?！痹谀撤N程度上可以說，文章學是語文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當然，文章學也對語文教育有重要的啟發(fā)作用。

三、高中語文教學解讀析疑

高中語文教學內(nèi)容主要圍繞文本展開，長期以來形成了一套復雜的文本解讀方式，這種對文本的解讀方式主要來自于文學理論。在文學研究當中，分析和闡釋文本（text）是必不可少的工作，研究者嘗試從不同角度、采用不同方式對文本進行解讀，“文本解讀”這一術語的內(nèi)涵也在不斷豐富。但是語文教學和文學研究畢竟存在本質的不同，前者以教授知識為主，后者以學術研究為主，課堂教學貴在引導學生能夠理解作品，而理論研究的專業(yè)性、抽象性和多義性特征似乎并不能完全適用于高中語文教學環(huán)境。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應當調整解讀方式，由對文本的解讀轉換到語文的教學解讀。上海市語文特級教師王林認為：“教學解讀就是指在語文教學中，師生對課文的語言、結構、思想、情感、背景、手法、技巧、意義、風格及作家等問題進行比較深入地分析、研究的雙邊共同的教學活動?！边@是高中語文教學的一種創(chuàng)新觀念，能夠更好地解決高中語文“教學”與“解讀”的問題。

首先，在觀念上，它不再是傳統(tǒng)的文本解讀，不是借用理論的空殼機械地分析作品，而是將對文本的解讀與教學環(huán)節(jié)緊密聯(lián)系起來，更好地適應高中語文教學環(huán)境。過去我們在分析文本時，通常會采用理論解讀的方式，以學術的眼光對文本進行解讀，表面上看解讀的質量很高，其實忽略了學生的理解能力和課堂的真正需求。這種專業(yè)的理論分析無形中也給一線教師造成更大的壓力，因為很多教師在入職之前并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文學理論的學習，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負擔，而且學生的知識儲備和認知水平也未達到能夠接受專業(yè)理論分析的層次，這樣就導致實際的教學質量不高。如果把文本解讀放到教學環(huán)境中重新考察，以學生和課堂為中心，就應該重視教學的環(huán)節(jié)和方式，而不是單純地對文本進行理論分析。

其次，教學解讀強調了教師與學生的主體地位。文學理論中的文本解讀，通常是以專業(yè)學者的身份展開學術研究活動，其分析和闡釋都是以文學理論為基礎，更加強調專業(yè)性、理論性和系統(tǒng)性。而教學解讀的主體是教師和學生，教師根據(jù)其專業(yè)素養(yǎng)和教學經(jīng)驗，對文本進行篩選，并選擇恰當?shù)慕嵌冗M行解讀，幫助學生提高對語言的認知能力，提升學生的文學素養(yǎng)，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品味，有效促進學生對文化的感知，引導學生進行思維訓練。學生在解讀的過程中可以收獲更多的閱讀感受，掌握更多的閱讀方法，提高自己的審美趣味、鑒賞水平和思維能力，進而提升自己的語文素養(yǎng)和綜合實力。

再者，作家與作品是教學解讀的主要對象。美國當代藝術家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tǒng)》中提出文學活動應由四個要素構成：世界、作者、作品、讀者。這也構成了后期文學理論研究的主要思路和方式。在高中語文教學中，依然脫離不了作家與作品。世界反映在作家的作品中，此時的教師與學生即是四要素中的“讀者”。在教學活動中，師生共同解讀作品，分析文本的藝術形式、表達技巧、構思特點、表現(xiàn)手法、思想情感等，在解讀過程中不斷提高對作品的認識和理解，把握作品內(nèi)在的藝術價值，感悟作品的真正魅力。通常，解讀的另一對象是作家本人，作家的成長經(jīng)歷、創(chuàng)作背景、寫作動機等都可以成為教學活動的內(nèi)容，《孟子》有云“知人論世”，解讀作家的同時也是在解讀作品，分析作品的同時也是在分析作家，二者有機聯(lián)系，相互促進。

四、文章學對教學解讀的重要作用

1.結構與文體

理解文章結構是教學解讀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結構屬于文章的形式范疇，對文章內(nèi)部組織和構造的理解即是對文章結構的分析。一般來說，對于一部作品，結構主要包括標題、開頭、過渡、段落、起承、總結等內(nèi)容，而在解讀這些內(nèi)容的過程中，就需要運用文章學的知識進行分析。在文章寫作環(huán)節(jié)，作者構想了一套豐富的情感，使用了精心挑選的素材，還需要再配以適當?shù)慕Y構形式，才能充分地表達作品內(nèi)涵。而在文章結構設計過程中，開頭結尾、起承過渡、照應突出，甚至是標題，都在考慮的范圍。

文章學視角可以提高教學解讀過程中對文章結構的理解。例如文章的層次問題，從文章學角度來看，層次是為了體現(xiàn)文章結構的有序性，實用性文章一般按照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層次安排，小說等敘述性文章一般從事件的發(fā)展順序，或者人物的成長過程，抑或是場景的轉換等來安排層次。在高中語文教學階段，絕大部分作品都可以從層次的角度進行文章的結構劃分。

劉勰云：“積句而成章?！保ā段男牡颀垺ふ戮洹罚┪恼碌膬?nèi)容是由字—詞—句—段組成的，句子在作品中對結構的作用尤為重要。文章不同的位置安排恰當?shù)木渥?，可以起到起承串?lián)的作用，使文章結構自然流暢，層次分明。例如在文章開篇，通常有表現(xiàn)文章主旨的佳句，起到點題的作用，或是在文章結尾，總結全文，點明文章中心，這些句子對于理解文章的結構起到非常好的引導作用。如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結尾，表達了文章憂國憂民的主旨。

語段的組合對于文章結構來說也至關重要。不同的段落內(nèi)容和位置體現(xiàn)著不同的結構作用，如開頭的段落點題、引出下文，中間的段落過渡、承上啟下，結尾的段落總結、揭示主旨等。抓住這些重要的句段去分析文章的結構，有助于提升教學解讀的質量和效率。例如《藤野先生》是按照事件發(fā)展順序進行的，第一部分從開頭到“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主要寫見到藤野先生之前;第二部分是與藤野先生相識、相處和離別，也是文章的主體部分;第三部分從“我離開仙臺之后”到結束，主要寫對藤野先生的懷念。

不同的文章結構有不同的適用文體，文章體裁既是文章學的知識范疇，也是教學解讀的重要內(nèi)容，明代學者徐師曾在《文體明辨·序》中寫道：“夫文章之有體裁，猶宮室之有制度，器皿之有法式也?！痹趲熒喿x環(huán)節(jié)中，明確文體特征是提高閱讀質量的重要方式之一。一般來說，文章的體裁分為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應用文四大類，如果從高中語文教學內(nèi)容來看，主要有小說、戲劇、散文、詩歌，不同的體裁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解讀的方式也不盡相同。

小說以人物為中心展開故事，人物與情節(jié)、環(huán)境構成三要素，主要采用敘述的方式展現(xiàn)作品內(nèi)容。因此，在解讀小說作品時，需要重點分析人物的塑造以及敘事的表現(xiàn)手法。語言、心理、動作、情態(tài)等刻畫方式是小說塑造人物形象時常用的手法，用情節(jié)來推動故事發(fā)展，用環(huán)境來烘托人物形象，總而言之，小說的行文結構離不開人與事。如契訶夫的《變色龍》在文章開頭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及環(huán)境，暗示了故事發(fā)生的社會背景，6至27段作為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與高潮部分，集中記敘描寫了警官奧楚蔑洛夫六次“變色”的過程。結局處理巧妙，作者雖無一句直接表明觀點的話，但讀者從中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一個下層百姓的地位還不如有權有勢人家的一條狗;警官“判案”可以完全不依據(jù)事實和法律。沙皇俄國何等黑暗與腐朽！小說主題在此得到了深刻的表現(xiàn)。

戲劇作為一種舞臺表現(xiàn)藝術形式，演員的臺詞對于呈現(xiàn)戲劇效果來說至關重要。劇本（腳本）通過對話的形式集中反映人物的性格特征、劇情發(fā)展，以及作品主題。因此，在分析劇本時，可以從人物對話入手看作品的主題思想。如曹禺的話劇《雷雨》，通過周、魯兩家的復雜矛盾來展現(xiàn)作品主題，一是以周樸園為代表的帶有濃厚封建色彩的資產(chǎn)階級家庭的生活悲劇，二是以魯侍萍為代表的城市平民不能把握自己命運、被別人所操控的悲慘境遇。其中，個性化的語言生動地反映出不同階層的人物特質。如第一幕中對魯貴語言的刻畫，那奸猾的笑容，猥瑣的語言，把一個奴才的嘴臉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雷雨》中幾乎沒有特別拗口的臺詞，可以說通俗易懂，精練深刻。而且，臺詞里充滿了精妙的停頓和省略，使觀眾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完全進入臺詞所創(chuàng)設的情境中。

散文與詩歌是集中表達情感的文學體裁。詩歌通過不同的意象、韻律、表現(xiàn)手法等來展現(xiàn)詩人內(nèi)心的情緒。散文則更多的是因景生情，形散而神不散，選材相對自由，但是情感表達豐富且真摯。因此，在解讀這類作品時，應該重點從思想情感的角度入手，從具體到抽象，抓住文章的核心，提高作品解讀的質量。

2.邏輯與思維

文章的寫作思路是教學解讀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無論是長篇小說，還是短篇評論，在內(nèi)容的組織上都有先后順序，這就體現(xiàn)著一定的邏輯性。它能夠反映出作者對于事物的認知和判斷，體現(xiàn)出文章的層次規(guī)律。文章的邏輯是作者寫作思路的具體表現(xiàn)，“文章思路是指文章的‘意脈，是作者的邏輯思維在文章中的反映，是文章邏輯的核心。思路與結構的關系是內(nèi)容與形式的關系?！睅熒枰诮庾x文本時理清作者的寫作思路，把握作品的邏輯規(guī)律，從而更好地理解作品內(nèi)涵。

從文章學視角來看，作品的邏輯通常體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點：（1）條理性。文章內(nèi)容的敘述需要符合讀者的閱讀習慣和規(guī)律，先寫什么，再寫什么，如何呈現(xiàn)，無論從生活經(jīng)驗還是心理認知都能夠符合邏輯。作者在寫作過程中需要制定清晰的思路，使得文章能夠縝密連貫，顯得有章法，有層次。文章的思路是為主旨服務的，主旨是作者寫作的核心，也是教學解讀最重要的內(nèi)容，因此，文章的邏輯在某種程度上是指向了作品的主題，在教學解讀中如果清晰地把握了文章的思路，可以說就抓住了文章的精髓。（2）靈活性。所有的文章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統(tǒng)一的寫作思路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作家的人生閱歷和社會認知也存在巨大的差異，作品的內(nèi)容風格、思想內(nèi)涵往往不同，表現(xiàn)方式更是豐富多彩，因此，在解讀文章思路時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教學解讀的主體是師生，教師和學生在閱讀經(jīng)驗和認知程度上存在差異，對于同一部作品的理解程度也會不同，這些都會影響對作品思路的分析。但恰恰因為如此，作品的邏輯解讀才能體現(xiàn)出更多的可能，這也是文學研究的魅力所在。（3）支配性。文章的邏輯可以反映作者的寫作思路，因此在內(nèi)容的安排上就會存在一定的限制。通常來說，一篇作品的邏輯設定會決定其寫作的內(nèi)容，甚至會影響文章的表現(xiàn)手法和風格特征。在教學解讀過程中，把握了文章的邏輯，看清了文章的寫作路徑，才能更好地理解文章的思想內(nèi)涵。

思維能力是一種較為高級的精神活動能力，它通過分析、綜合、比較、概括等一系列抽象的行為去解決問題。從文章學的角度來看，文章具體內(nèi)容的呈現(xiàn)往往反映出作者的思維能力。文章作為一種思想情感的載體，是寫作主體思維轉化的產(chǎn)物，從選定寫作內(nèi)容，到謀篇布局，再到語言表述，無一不是對作者思維能力的考驗。不同的寫作對象需要不同的思維取向，如果是以客觀性為主的寫作內(nèi)容，如科普文、新聞稿、各類文書等，在寫作時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有明確的要求和限制，不需要作者發(fā)揮想象，而是依照提出問題、解決問題的思路進行。但如果是以主觀性為主的寫作內(nèi)容，作者需要精心設計寫作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和內(nèi)容，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創(chuàng)造更有美感的文學意境?？梢赃\用抽象思維、形象思維等方式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抽象思維主要是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以理性的分析取代感性的認知，通常在分析議論性文章時可以看到這種寫作思維?！靶蜗笏季S是在對客觀事物感受、儲存的基礎上，結合主觀的認識和情感加以識別，并用一定的形式、手段、工具創(chuàng)造和描述形象的一種思維能力?！蔽膶W作品中的形象思維主要體現(xiàn)在作者的想象力上，即作品的虛構內(nèi)容。這也就說明了文學創(chuàng)作時，作者常用的思維方法有歸納與演繹、分析與綜合、想象與聯(lián)想，最終達到“思理為妙，神與物游”的境界。

分析文章的寫作思路還可以提升教學解讀的主體，即師生的思維能力。南宋著名理學家朱熹在與弟子講授讀書方法時指出，讀書不僅要識文義，即文章的字面意思，更要“識得意思好處”，即字面意義之外的精神、言外之意。對于文章言外之意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讀者的思維能力，所以閱讀活動與思維能力互為因果，相輔相成。在教學解讀活動中，師生可以根據(jù)文章的思維特點來提升自己的思維能力。文章是作者思維活動的產(chǎn)物，集中體現(xiàn)了作者的思維方法和語言表達形式，師生閱讀文章內(nèi)容的過程也是思維展開的過程，分析和理解文章的寫作思維，也可以鍛煉閱讀主體的思維。另外，還可以從文章的語言表達來提升閱讀主體的思維品質。根據(jù)漢語的多義性特點，文章的語言一般有表面義和情境義，師生在閱讀時不能僅僅停留在文章的語言表層，而要根據(jù)具體的情境對作品的語言進行解讀，運用思維分析作品語言的深層含義。

3.審美與評價

《課程標準》指出“審美鑒賞與創(chuàng)造”是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審美鑒賞與創(chuàng)造是指學生在語文學習中，通過審美體驗、評價等活動形成正確的審美意識、健康向上的審美情趣與鑒賞品味，并在此過程中逐步掌握表現(xiàn)美、創(chuàng)造美的方法。”審的主體是人，美的對象是作品，作品中的美不僅需要教師引導啟發(fā)，還需要學生欣賞領悟，因此，審美教育貫穿整個教學解讀活動，而文章學視角讓我們更容易理解文章的美。

從語言表達來看，文章有莊重與詼諧之分。莊重表現(xiàn)為嚴謹審慎，詼諧則注重風趣幽默。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儒家為核心，宗法倫理思想成為著書立說的主要范式，因此，文人的語言表達大多正統(tǒng)規(guī)范，穩(wěn)重內(nèi)斂，逐漸形成了一種文章的典雅之美。而與此同時，并不意味著中國古典作品中沒有詼諧之作，《莊子》講“道”，用鯤鵬、蝴蝶、葫蘆等構成充滿奇幻色彩的文學場景，表現(xiàn)出一種浪漫主義的傾向。語言表達呈現(xiàn)出一種詼諧、調侃的風格，往往在嚴肅的場合使用戲謔的對話來凸顯這種風格之美。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討論“諧隱”，認為正統(tǒng)文體固然重要，但是不能忽視其他方式的語言表達。劉勰用“意義歸正”來肯定語言風格詼諧的價值。這也說明解讀文章，需要看到不同語言風格的美。

從內(nèi)容表達來看，可以從文與質的角度去解讀文章。古代文論范疇中有“文”與“質”的比較，“文”代表文章的言辭華美，富有文采，“質”突出文章思想內(nèi)涵，語言簡潔質樸。古代文論家有“尚文”與“尚質”之爭，《論語·雍也》中認為：“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笨梢姟拔摹迸c“質”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關系。荀子更加強調文采的重要性，他在《非相》中反對“好其實不恤其文”的觀點，而柳宗元則對追求辭藻華麗提出批評，他在《答吳武陵論〈非國語〉書》中指出：“夫為一書，務富文采，不顧事實，而益之以誣怪，張之以闊誕，以炳然誘后生，而終之以僻，是猶用文錦覆陷阱也。”傳統(tǒng)文章學主張文質并重，“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精美的語言和豐富的思想可以相得益彰，達到美美與共的境界。

從形式表達來看，文章還存在簡與繁的問題。中國古典文學多以簡約為美，語言形式簡明扼要，意旨表達清晰明了。王充在《論衡》中明確表達了對文辭簡約的提倡：“文貴約而旨通，言尚省而趨明。辯士之言要而達，文人之辭寡而章?！闭Z言的明快簡潔成為后期文人的一種創(chuàng)作追求，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提出“意在期多，字唯求少”的觀點，劉大櫆認為文章貴在簡，一言以蔽之，“簡為文章盡境”。當然，蘇軾也曾提出過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行于所當行，止于不可不止?！辈⒎强桃獾刈非笪霓o簡約，而應當繁約得當。正如劉勰在《文心雕龍·附會》中說道：“文變多方，意見浮雜，約則義孤，博則辭叛?！痹噲D在簡與繁中找到一種平衡，體現(xiàn)文章的美。

教學解讀需要發(fā)掘文章之美，更在于培養(yǎng)會審美的人，通常我們會用評價的方式來檢驗對事物的認知程度，師生需要通過上述的解讀活動來分析作品的價值。結合文章學知識，我們可以從目標、內(nèi)容、過程和效果四個方面來進行評價。教學解讀的目標在于學生可以通過對文本的分析，從整體上理解文章的內(nèi)容，進而提升文本閱讀能力。從內(nèi)容上看，強調學生可以把握文章的形式，不同的文章會采用的不同的表達形式，學生在進行綜合分析之后，不僅要知道文章寫了什么，更要清楚文章怎么寫的。過程與結果指向的是師生在教學解讀活動中的共通交流，通過教師對文本的引導解讀，學生可以吸收、引申、創(chuàng)造，提高閱讀能力和語文核心素養(yǎng)，這也是文章學介入教學解讀活動非常重要之處。

閱讀作為高中語文教學長期以來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在培養(yǎng)和提升學生語文核心素養(yǎng)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而教學解讀又把閱讀和分析文章作為活動的重點，可以進一步提高學生的審美能力。教學解讀活動借助文章學的知識，從文章學視角理解文本，有效打破了專業(yè)壁壘，幫助師生在解讀過程中更好地分析和評價作品。如此看來，文章學不僅豐富了語文教學的內(nèi)涵，還推動了語文教學質量的提升，對于學生來說，能夠增加解讀文章的視角，激發(fā)他們學習的興趣。當然，本文主張從文章學視角進行教學解讀，意在擴展語文教學的維度，并不是說教學解讀就等同于文章學解讀。我相信，文章學在語文教學中的應用還有很多的闡釋空間，隨著學科的不斷發(fā)展，對于文章學與教學解讀的探索研究成果會更加豐富，“路漫漫其修遠兮”，這需要更多有志者長期的努力。

[作者通聯(lián)：上海市七寶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