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良法是善治的基礎和前提

李勇，國家“七五”普法講師團成員，央視國家憲法日特別節(jié)目主講人，中國法學會法理學會常務理事，中國行為法學會金融行為法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僑聯(lián)法顧委委員。中央黨校教授，博士生導師。

法治成為維護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防范過分自利行為的不二選擇。對于研究者而言，理論研究其實不難，但如何實現(xiàn)才是轉型時期研究者更應該做的。我覺得，把法治和公民的幸福掛起鉤來，讓人們看得見、摸得著，才會讓多數(shù)人更親近法治、維護法治，甚至尊崇法治。

良法是善治的基礎和前提

關于如何實現(xiàn)法治，我國提出了“科學立法、嚴格執(zhí)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的新十六字方針，這個方針是國家治理領域的一次巨大飛躍?？偨Y起來就是良法善治，良法是善治的基礎和前提，或者更明確地說，沒有科學的制度，就難有好的執(zhí)行和司法，全民守法也更加困難。

以公交車讓座為例。我有一張照片，老人站著，坐黃座位的人或把臉朝向了窗外，或玩手機。生活中，有不少為了搶座位而發(fā)生的沖突事件。如何能避免這種糾紛？每次上公交車，都會聽見把座位讓給老幼病殘孕的廣播提示，地鐵上提示請把座位讓給“有需要的同志”。我站著上了一天的課，我不就是有需要的同志嗎？“有需要”如何判斷？一個年輕人，他可能有特殊情況，抑或生了重病，難道不能坐嗎？大家各有各的立場，于是爭議就此產(chǎn)生了。有些國家和地區(qū)之所以沒有類似的糾紛，根本原因是他們的規(guī)定很細致。黃座位在沒有老幼病殘孕上車的時候，誰都可以坐;但是一旦有了，就必須讓，不讓要承擔賠償責任。黃色座位數(shù)量也有規(guī)定，一般是車上座位數(shù)的三分之一左右。其他的座位你完全可以不讓，讓與不讓是你的自由。當然，讓座也很值得鼓勵。

制度細化，能調整每一個可以想到的利害關系，幫助每個人做出恰當?shù)念A期和判斷，在執(zhí)行中就不容易有矛盾。大多數(shù)糾紛都不是依靠道德或者人們的自行判斷和取舍就能夠避免的，還需要法律做出更明確的利益衡量。其實，今天所有看起來彬彬有禮的民眾，都不是生來如此。歐洲人、美國人、日本人天生就會排隊？那是有制度來制約他們的行為。比如日本規(guī)定，在公共場所插隊、制造噪聲妨礙近鄰安寧且不接受公務員制止，在公共場所吐痰、大小便者，或在公共場所舉止粗暴、制造麻煩等，都要受到法律的嚴厲制裁，最高可罰款相當于6萬多元人民幣。為這點小事被罰那么多錢不值得啊！有科學的規(guī)則，經(jīng)歷一段時間后，人們就容易遵守并養(yǎng)成習慣，大家都規(guī)范自己的行為，整個社會不就好了嗎？

民主立法是科學立法的前提

記得某次我上課時曾和學員互動，我請學員假想自己是人大代表，老百姓可以通過室內(nèi)的監(jiān)控器看到他們的行為，請他們基于良知和知識做出自己的選擇。附加條件是如果怠于行使職權，以后可能就當不上代表了。然后請他們對以下兩個議案進行審議并表決：一個是不得隨地吐痰，否則罰款100元;另一個是男士不得把尿尿到小便池外，否則也要罰款100元。這個實驗做了60余次，結果都相同：第一個議案絕大多數(shù)人都投了贊成票，第二個議案多數(shù)都投了反對票。我認為多數(shù)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也是我認為的理性選擇。

有一些同志希望能給科學立法設計出一些原則，或者告訴他們到底哪些能立法哪些不能立法。通過這個實驗，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立法的人代表了廣泛的利益，有監(jiān)督、有保障、有顆差不多的公心，就基本能夠做到科學立法。我們今天的立法也一再強調加強公民參與，加強利益攸關方參與，發(fā)揮人民代表的作用，加強與選民的聯(lián)系等，這些都是民主立法的基本要求。

馬克思說過：“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和他們的利益有關。”毫無疑問，自己才是自己利益的最好維護者。只有老百姓或者其利益的代言人能夠參與到立法決策中來，他們的利益才能有保障。因此我們說，民主立法是科學立法的前提。民主制度不但確保當事人的利益得到關注，同時也讓立法者敢于做出利益衡量，敢于拍板。當然，民主也需要以某種形式加以規(guī)范和制約。

好的司法有助于提升道德

“科學立法、嚴格執(zhí)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是我國新時期依法治國的新十六字方針，這十六字方針對司法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司法除了具有定紛止爭的職能，還有維護社會良好道德水準的功能。

激發(fā)善性，首先要解決誰來為受害人“埋單”以及好人的“風險”誰來承擔的問題。在一個社會保障完善的社會里，人被撞后責任不明時，應當由保險公司或者某種特定的救濟基金承擔責任，而不是隨便抓一個救自己的人作為救命稻草。如果沒有其他證據(jù)佐證，且施救者不承認時，不應認定施救者為責任人。但如果肇事責任人拒不承認，取證后發(fā)現(xiàn)確為其所為，則要加重懲罰。試想，由立法或司法確定下來這樣的規(guī)定，便不會有人輕易冤枉好人，也會有更多的人愿意忠于自己的良心去救人。

這幾年我國的司法機關在這方面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以明確的司法裁決方式鼓勵見義勇為，保護被欺弱者等，既弘揚了社會正氣，更產(chǎn)生了正確的社會預期。

精細而科學的制度不但能夠肯定“好人好報”，免去做好事的后顧之憂，還能夠對應該做而沒有做好事的人，根據(jù)其后果的嚴重程度進行懲罰，世界上許多國家規(guī)定了救助者的義務。德國、法國、西班牙、意大利、奧地利等國家的刑法中都有類似的規(guī)定。如《德國刑法典》第323條C項規(guī)定，意外事故、公共危險或困境發(fā)生時需要救助，根據(jù)行為人當時的情況急救有可能，尤其對自己無重大危險且又不違背其他重要義務而不進行急救的，處1年以下自由刑或罰金。

2010年，我以洪堡學者的身份在德國訪學一年，也深切感受到了德國人的“高素質”。究其原因，我發(fā)現(xiàn)“高素質”現(xiàn)象的背后，總有著詳細縝密、符合人性的制度作為支撐。我當時寫了一篇小文章《德國見聞錄》，這篇文章在當時產(chǎn)生了一定的社會影響。此外我還撰寫了一些法治游記，如古巴見聞錄、澳門地區(qū)見聞錄等，都很有趣。我走過亞、歐、澳洲、北美、南美洲共三十余個國家，感覺到但凡能夠帶給人安全舒適感覺的國家，都是法治運行良好的國家。

記得在德國，我在一條小路上走，后面的自行車一直默默跟著，直到我余光看見，并讓騎行人先行，對方表示感謝才越過。我還曾經(jīng)看到一條既可讓汽車也可讓自行車通行的道路上，一輛自行車在前面，后面無一輛汽車車主按喇叭催促。之所以能夠做到，一是法律的規(guī)定明確，法則細致，執(zhí)行到位;二是對權利意識的培養(yǎng)教育，人們知道自己擁有的權利和權利的界限，特別是在形成法治規(guī)則觀念的青少年時期，要養(yǎng)成法治意識。

所以我認為，中國的教育模式要完成一次從“命令→服從”向“自由→自律”的轉換。自由與不得侵害他人的自由，解決了規(guī)則的內(nèi)在合理性及行為界限的問題;自律則是法治社會的基石和起點。

法治是全民利益所在，是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內(nèi)在需要，也是社會結構和矛盾調整的必然要求。法治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依托，能夠激發(fā)和增強社會活力，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良好的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能夠把中國社會建設得更加美好。

整理：文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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