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今注本注音差異考辨

盧娉

摘 ?要：《楚辭》今注本中字詞注音存在諸多分歧。今注本《離騷》中的字詞注音也有差異，其差異表現(xiàn)有聲調(diào)的不同、聲母的不同和韻母的不同等。產(chǎn)生注音歧異的原因至少有注音依據(jù)不同、多音字、異體字和反切今讀等方面。

關(guān)鍵詞：《離騷》;注音;分歧

近年出版的多種《楚辭》版本，在注音釋義方面存在諸多差異。這些分歧不僅給讀者造成了辨識上的混亂，也為相關(guān)研究者帶來很大困惑。有鑒于此，我們以林家驪譯注的《楚辭》[1]、聶石樵的《楚辭選注》[2]、李振華譯注的《楚辭》[3]、吳廣平注譯的《楚辭》[4]、李山的《楚辭譯注》[5]、劉讓言的《屈原楚辭注》[6]等今注本為研究對象，從《離騷》中選取11條存在注音差異的字詞進行考辨，并就注音分歧出現(xiàn)的原因進行探討，以就教于方家。

需要指出的是，現(xiàn)代各家注本所參照的底本并不完全相同，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導(dǎo)致對字詞的注音釋義的不同。如林家驪在書中序言提到：“楚辭源遠流長、深厚博大，引起歷代文人的高度重視，以致《楚辭》出現(xiàn)了眾多的注本和篇目不同的文本，但始終以東漢王逸的《楚辭》篇目為流傳最廣、以宋代洪興祖的《楚辭補注》為最常見之注本，本書即以學(xué)界通行的中華書局點校汲古閣刊本《楚辭補注》作為底本，選取最具代表性的《離騷》、《九歌》等楚辭精華。”[1]（P7）聶石樵在《楚辭選注》序言中說：“這個注本主要是根據(jù)明人復(fù)印的宋刊本《楚辭補注》和宋端平本《楚辭集注》編注的，同時參考了歷代其他重要注本。對各本文字的不同，擇善而從;有足資參考的異文，摘要注明。”[2]（P8）吳廣平亦在前言中稱，此書《楚辭》原文以《楚辭章句補注》十七卷為底本，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3年影印版朱熹《楚辭集注》為主校本，同時參校歷代其他重要注本[4]（P3）。劉讓言在《屈原楚辭注》中說明：“原文主要依據(jù)《四部叢刊》影印的明翻宋本《楚辭補注》，同時參考中華書局影印的宋端平本《楚辭集注》以及其他重要注本。文字如有不同，擇優(yōu)而從。”[6]（P29）

一、《離騷》字音今注分歧

關(guān)于《離騷》中出現(xiàn)的注音問題，我們擇取以下11條進行考辨。

（1）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降”字，林家驪注為hōng，陰平;聶石樵注為hóng，陽平。兩家注音的分歧主要在于“降”字的聲調(diào)。

按：《說文解字·部》：“降，下也。從，夅聲?！盵7]（P306）宋代洪興祖《楚辭補注》：“降，乎攻切，下也。”[8]（P4）南宋朱熹《楚辭集注》：“降，葉乎攻反，下也。”[9]（P7）在《康熙字典》中，“降”字有三種讀音。第一種讀音是：“《廣韻》下江切?！都崱贰俄崟贰墩簟泛小２⒁舾??！稜栄拧め屧b》：降，落也。……《玉篇》：降，伏也?！奔醋x為xiáng。第二種讀音是：“《集韻》乎攻切。音?。下也。又《屈原·離騷》：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蹲ⅰ方?，乎攻反?！帧短祈嵳罚汗乓艉椤７步迪轮?，與降服之降，俱讀為平聲。故自漢以上之文，無讀為去聲者?！奔醋x為hóng，今讀為jiàng。第三種讀音是：“《唐韻》《集韻》《韻會》《正韻》并古巷切。音絳。《玉篇》：下也，落也，歸也?！墩崱罚嘿H也。〇按降以去聲為正音，自《玉篇》始。”[10]（P1338）即讀為jiàng。

根據(jù)音義匹配原則，“降”字在此處可以有兩種讀音：即jiàng或hóng。根據(jù)《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反切出來的“降”應(yīng)讀作hóng，表示降生之意。林家驪之所以注為陰平，當(dāng)屬反切今讀之誤，其反切下字“攻”，現(xiàn)代漢語中讀為陰平。不過，今音平聲分陰陽，而中古平聲不分陰陽，因此，被切字的聲調(diào)應(yīng)由反切上字來決定?！昂酢痹谥泄艜r期屬于匣母字，是濁聲母，按照清聲歸陰、濁聲歸陽的原則，其被切字當(dāng)注為陽平。綜上，此處之“降”讀作hóng或jiàng皆可。再考慮到與前文“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的協(xié)韻，更適合注作hóng。

（2）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汩”字，林家驪、吳廣平、李山、劉讓言注為yù;聶石樵注為gǔ。他們的注音區(qū)別在于聲母，前者為零聲母;后者的聲母是舌根后音，且是塞音、清音、不送氣。

按：《說文解字·水部》：“汩，治水也。從水，曰聲?！盵7]（P237）洪興祖補注：“汩，越筆切?！斗窖浴吩疲杭残幸?，南楚之外曰汩?！盵8]（P6）朱熹集注：“汩，于筆反。”[9]（P8）《漢語大字典》：“1.gǔ?！稄V韻》古忽切，入沒見。術(shù)部。治水，泛指治理;亂，使亂;攪;淹沒，湮滅;象聲詞，水流聲;姓。2.yù?！稄V韻》于筆切，入質(zhì)云。術(shù)部。水流;迅疾貌;光潔貌。3.hú?！都崱泛乔校霙]匣。術(shù)部。涌波。”[11]（P1565）

在《離騷》中，此處詩句的意思是時光像流水一樣，“我”怕追趕不上。根據(jù)音義匹配原則，“汩”應(yīng)取《漢語大字典》中的義項“迅疾貌”，表示水流得很快的樣子，比喻光陰似水，讀作yù。聶石樵之所以注為gǔ，一方面，很可能是依據(jù)于《廣韻》中的古忽切，但古忽切之音表示的是治水之意，與原文所要表達的意思是有區(qū)別的。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根據(jù)《新華字典》《現(xiàn)代漢語詞典》等現(xiàn)代辭書，在這兩部字典中，“汩”的注音均為gǔ。不過，經(jīng)考證發(fā)現(xiàn)，“于筆切”“古忽切”“胡骨切”都是從“于筆切”分化而來的，實屬一聲之轉(zhuǎn)。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汩，于筆切。十五部。俗音古忽切，訓(xùn)汩沒、汩亂?！盵12]（P2265）因此，“古忽切”只是“于筆切”的俗音，因為俗音的長時間使用代替了原音，從而形生了音變造詞的效果，所以現(xiàn)代漢語中“汩”多讀為gǔ。按照約定俗成的原則，的確可以將“汩”注為gǔ;而按照于古有證的原則，則應(yīng)該注為yù。為古籍作注時，在有確鑿古音的情況下，更應(yīng)遵循其古音，因此，這里注為yù更為妥當(dāng)。

（3）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齌”字，林家驪、聶石樵、吳廣平、李振華注為jì;劉讓言注為jì或者qī。二者的韻母相同，但聲母和聲調(diào)出現(xiàn)分歧。聲母區(qū)別在于j是舌尖前、不送氣塞擦音，q是舌尖前、送氣塞擦音。前者的聲調(diào)是去聲，后者的聲調(diào)是陰平。

按：《說文解字·火部》：“齌，炊餔疾也。從火，齊聲?！盵7]（P207）洪興祖補注：“齌，音赍，又音妻。”[8]（P9）朱熹集注：“齌，從火齊聲，在詣反。一作齊，或作齎，并祖西反?！盵9]（P9）《漢語大字典》：“jì。《廣韻》在詣切，去霽從。又七稽切，祖稽切。脂部。1.猛火煮飯。2.盛怒?！盵11]（P4786）《漢語大詞典》：“jì。1.炊火猛烈。2.引申為暴烈。參見‘齌怒?！盵13]（P18243）

因此，這是由多音字而導(dǎo)致的注音分歧，為“齌”作注時，應(yīng)按照約定俗成的原則，注作jì。

（4）擥木根以結(jié)茝兮，貫薜荔之落蕊。

“茝”字，李山、劉讓言注為chǎi;林家驪注為zhǐ。他們所注音的聲調(diào)相同，但聲母、韻母皆不相同。雖然聲母都是舌尖后音，但zh是不送氣音，ch是送氣音。前者的韻母為復(fù)韻母，后者韻母為單韻母，是舌尖、前、高、不圓唇元音。

按：《說文解字·艸部》：“茝，虈也。從艸，聲。”[7]（P14）洪興祖補注：“茝，白芷也，昌改切?！盵8]（P8）朱熹集注：“茝，昌改反，一作芷?！盵9]（P8-9）《漢語大字典》：“1.chǎi。《廣韻》昌紿切，上海昌。又諸市切。之部。香草名。2.zhǐ?！稄V韻》諸市切。上止章。之部。白芷，古稱香草?！盵11]（P3214）《漢語大詞典》的注音和義項與《漢語大字典》相同[13]（P12928）。

由此可見，“茝”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白芷，“茝”是“芷”的古字。這是由古今字而造成的注音分歧。按照于古有征的原則，應(yīng)根據(jù)《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所注，讀為chǎi。

（5）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薋”字，李振華、吳廣平、李山、劉讓言注為zī;林家驪、聶石樵注為cí。兩種注音近而不同，主要是聲母和音調(diào)的區(qū)別。z是舌尖后、不送氣塞擦音，c是舌尖后、送氣塞擦音。前者是陰平，后者是陽平。

按：《說文解字·艸部》：“薋，艸多貌。從艸，資聲?！盵7]（P17）洪興祖補注：“薋，音瓷。”[8]（P19）朱熹集注：“薋，自資反;亦作茨?！?[9]（P15）《漢語大字典》：“1.cí。《廣韻》疾資切，平脂從。脂部。草多，聚集;古縣名。2.zī?！都崱方蛩角?，平脂精。白及，蘭科，多年生草本;水菜名?！都崱ぶ崱罚核F，菜生水中。”[11]（P3306）《漢語大詞典》：“cí?！稄V韻》疾資切，平脂，從。草多貌，引申為把草積聚起來;通‘薺，蒺藜;古縣名?！盵13]（P13087）

在《離騷》中，“薋”是聚集的意思，指屋子里堆滿了惡草。無論是根據(jù)音義匹配原則，還是《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的注釋，“薋”都應(yīng)注為cí。李振華、吳廣平等之所以注為zī，有可能是把“薋”視為“資”的通假字，即“積累”的意思。

（6）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在今注本中，“菹”字出現(xiàn)了三種不同的讀音。林家驪、聶石樵、李振華、劉讓言注為zū，陰平;李山注為zǔ，上聲;吳廣平注為jū，陰平。

按：《說文解字·艸部》：“菹，酢菜也。從艸，沮聲?！盵7]（P18）洪興祖補注：“菹，臻魚切?！盵8]（P23）朱熹集注：“菹，側(cè)魚反……藏菜曰菹，肉醬曰醢。”[9]（P17）《漢語大字典》：“1.zū?！稄V韻》側(cè)魚切，平魚莊。魚部。腌菜;肉醬;植物名稱;枯草。2.jù。《集韻》將豫切，去御精。魚部。草多的沼澤地;通‘沮，潮濕?！盵11]（P3239）《漢語大詞典》的注音和義項與《漢語大字典》相同[13]（P12968）。

在《離騷》中，此處詩句是指商紂王把人剁成肉醬。根據(jù)音義匹配及于古有征原則，應(yīng)按照《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的反切，將“菹”注為zū。

（7）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鑿”字，林家驪注為záo;李振華、吳廣平、劉讓言注為zùo。兩個韻母雖然都是復(fù)韻母，但是發(fā)ao時開口、扁唇，發(fā)uo時合口、略圓唇。

按：《說文解字·金部》：“鑿，穿木也。從金，糳省聲。”[7]（P297）洪興祖補注：“鑿，音漕，穿孔也。”[8]（P24）

朱熹集注：“鑿，音漕……鑿，穿孔也?！盵9]（P18）《漢語大字典》：“1.záo（又讀zùo）。《廣韻》在各切，入鐸從。藥部。鑿子;古代用以施行黥刑的刑具;穿孔;挖掘;開拓;穿鑿附會;更造，改;（耳目口鼻等）孔竅;情;戳。2.zùo?！稄V韻》則落切，入鐸精。藥部。[鑿鑿]鮮明貌;明確，真實;精米。3.zú。《廣韻》昨木切，入屋從?？嚏U;箭頭。4.zào。《集韻》在到切，去號從。藥部。（容納枘的）孔穴;隧道?！盵11]（P4277）《漢語大詞典》的注音和義項與《漢語大字典》基本相同[13]（P16797）。

根據(jù)音義匹配及于古有征原則，應(yīng)按照《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的反切，將“鑿”注為záo。

（8）駟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

“鹥”字，林家驪注為yì，去聲;聶石樵、李振華、吳廣平、李山、劉讓言注為yī，陰平。主要是在于聲調(diào)的分歧。

按：《說文解字·鳥部》：“鹥，鳧屬。從鳥，殹聲?！盵7]（P75）

朱熹集注：“鹥，烏雞反;又烏計反。一作翳?！盵9]（P18）《漢語大字典》：“1.yī?！稄V韻》烏奚切，平齊影。支部。鷗的別名。2.yì?！都崱芬加嬊?，去齊影。支部。鳥名，鳳屬;青黑色繒?！盵11]（P4656）《漢語大詞典》的注音和義項與《漢語大字典》相同[13]（P17985）。

根據(jù)音義匹配原則，“鹥”應(yīng)是指鳳凰一類的鳥，讀作yì。其注音出現(xiàn)分歧的原因可能是所據(jù)辭書不同，如《康熙字典》收錄有“鹥”之繁體“鷖”字，據(jù)其所載，“鷖”字乃讀作陰平y(tǒng)ī。

（9）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fēng)而緤馬。

“閬”字，林家驪、聶石樵、李振華、吳廣平、李山注為làng;劉讓言注為láng。二注的分歧主要是在于聲調(diào)。

按：《說文解字·門部》：“閬，門高也。從門，良聲?！盵7]（P248）洪興祖補注：“閬，音郎，又音浪?！盵8]（P30）

朱熹集注：“閬，音郎，又音浪?！盵9]（P20）《漢語大字典》：“1.làng?！稄V韻》來宕切，去宕來。又魯當(dāng)切。陽部。門高或高門;高大;空曠;隍，無水的城壕;地名;江名;峰名;姓。2.l?ng。《集韻》里當(dāng)切，上蕩來。寬大明亮。3.li?ng?！都崱防镳B(yǎng)切，上養(yǎng)來。傳說中的怪物?！盵11]（P4302）其中，在表示閬風(fēng)山時讀作làng?！稘h語大詞典》的注音和義項與《漢語大字典》基本相同[13]（P16922）。

按照《廣韻》所載，“閬”有兩種讀音，分別是làng和láng。從《康熙字典》的記載來看，“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fēng)而緤馬”中的“閬”乃讀作làng，而láng的讀音已經(jīng)消失[10]。因此，將“閬”注作làng更為妥當(dāng)。

（10）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矱之所同。

“矱”字，林家驪、吳廣平注為yuē;聶石樵、李振華、李山注為huò。兩音相差很大，前者是零聲母，后者聲母為舌面后音，是擦音。ue和uo都是復(fù)韻母，但e是半低元音，o是半高元音。

按：洪興祖補注：“矱，紆縛、烏郭二切?！盵8]（P37）朱熹集注：“矱，紆縛反;又烏郭反。一作彠?！盵9]（P24）《漢語大字典》：“yuē?！都崱酚艨`切，入藥影。鐸部。尺度。”[11]（P2587）《漢語大詞典》：“yuē?！都崱酚艨`切，入藥，影。尺度，法度;指以之為法度，模擬?！盵13]（P11156）

按照音義匹配和于古有征的原則，此字應(yīng)讀作yuē。聶石樵、李振華和李山之所以注為huò，可能是受到其異體字“彠”的影響?！皬А弊衷凇稄V韻》中有憂縛切、胡麥切和乙虢切，到了《洪武正韻》中才出現(xiàn)胡郭切。因此，注釋者在注音時，需要考慮語音的實際狀態(tài)，以創(chuàng)作時代的字音為本音，應(yīng)將“矱”注為yuē。

（11）揚云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晻”字，林家驪注為ǎn;聶石樵、李振華、吳廣平、李山、劉讓言注為yǎn。兩音的聲母都是零聲母，聲調(diào)為上聲，但韻母不同。an和ian一個無介音，一個有介音i。

按：《說文解字·日部》：“晻，不明也。從日，奄聲?！盵7]（P135）洪興祖補注：“晻藹，暗也，冥也。晻，烏感切。”[8]（P44）朱熹集注：“晻，烏感反?！盵9]（P27）《漢語大字典》：“1.àn?！都崱窞踅C切，去勘影。談部。同‘暗。2. ǎn。《廣韻》烏感切，上感影。談部。[晻藹]陰暗貌;盛貌。3.yǎn?！稄V韻》衣儉切，上琰影。談部。[晻晻]日無光;通‘渰，云起貌;通‘奄，覆蓋;重合?！盵11]（P1517）《漢語大詞典》：“1.àn?！都崱窞踅C切，去勘，影。昏暗;昏聵，糊涂。2.ǎn?！稄V韻》烏感切，上感，影。陰暗貌;盛貌;抑郁貌。3.yǎn?！稄V韻》衣儉切，上琰，影。日無光;迅速，突然;通‘渰，云起，陰雨;通‘奄，重疊，覆蓋?！盵13]（P7214）

在《離騷》中，此處的“晻藹”是指日光被遮蔽的樣子。根據(jù)音義匹配原則，應(yīng)按照《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的反切，將“晻”注為ǎn。

二、《離騷》注音分歧原因探究

為古代典籍所作的每個注音都應(yīng)當(dāng)有據(jù)可循，通過考察《離騷》的注音分歧現(xiàn)象，可以發(fā)現(xiàn)，今注本中注音出現(xiàn)差異的原因主要有四點：

（一）注音依據(jù)不同

這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第一，是所依據(jù)的古注不同。在《楚辭》的形成、發(fā)展過程中，不同學(xué)者對它有不同的見解和闡述，對一些疑難詞語的釋義與注音也有所差異。宋人洪興祖的《楚辭補注》不僅對舊注有所駁正，而且廣征博引，保存了兩漢六朝、隋唐五代和宋人的部分遺說，是現(xiàn)存《楚辭》注本中價值極高的一部著作。朱熹的《楚辭集注》對王逸、洪興祖的誤讀加以辨證，另立新說，探求作者言外之意，闡發(fā)微詞奧義，也是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注本。在這些經(jīng)典注本中，對部分字音的看法也不盡一致。當(dāng)代諸家在注音時所依據(jù)的古注不同，也就會有所差異。第二，是所依據(jù)的辭書不同。比如“駟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中的“鹥”字，聶石樵、李山等可能是依據(jù)《康熙字典》，把“鹥”注為yī;而林家驪可能是依據(jù)《漢語大字典》等，將其注為yì?！犊滴踝值洹贰稘h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等權(quán)威性辭書與古漢語關(guān)系密切，今人在對古籍進行注釋時，往往將這些工具書作為重要的參考。因此，不同辭書在注音方面的差異也造成了今注本的注音分歧。今人在作注時，應(yīng)注意全面考察辭書，結(jié)合音義匹配等原則，對讀音做出正確判斷。

（二）多音字

所謂“多音字”，是指一個字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讀音。不同的讀音，不僅表義不同、用法不同，而且有時詞性也不相同。也就是說，根據(jù)實際使用情況的差異，多音字的讀音也會有所差異，它可以起到區(qū)別詞性、詞義、用法的作用。多音字在古文中占了相當(dāng)大的比例，因為本身讀音不穩(wěn)定，所以很容易造成誤讀?？梢哉f，多音字的存在也成為各注本注音不同的一個主要原因。比如“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中的“齌”字，就是因多音字而導(dǎo)致的注音分歧，為它作注時，可以按照約定俗成的原則進行判斷。

（三）異體字

所謂“異體字”，是一個字的正體之外的寫法，字音和字義相同而字形不同的一組字。一字多形現(xiàn)象在古文中也十分常見。因文字形體不同而形成的異文給今人的注釋帶來了一定困擾，無疑是造成《離騷》字音今注分歧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矱之所同”中的“矱”字，聶石樵、李振華和李山所注就有可能是受到其異體字“彠”的影響。

（四）反切今讀

反切要求被切字的聲調(diào)與反切下字相同。值得注意的是，今音平聲分陰陽，中古平聲不分陰陽。當(dāng)反切下字是平聲時，被切字讀陰平還是陽平，主要由反切上字所決定。這時應(yīng)按照中古清聲字母歸陰、濁聲字母歸陽的原則進行注音。比如“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中的“降”字，根據(jù)《楚辭補注》和《楚辭集注》所切出來的應(yīng)是陽平，而林家驪注為陰平，當(dāng)屬反切今讀之誤。

《楚辭》原書亡佚后，出現(xiàn)了各種注本，其用字原貌已發(fā)生了很大改變。同時，它在傳抄、刊印的過程中，也難免會產(chǎn)生注音釋義的偏頗、疏漏之處，以至于今人注本出現(xiàn)了字詞注音的分歧現(xiàn)象，并給我們的閱讀、教學(xué)和研究帶來一定影響。有鑒于此，本文在全面了解《楚辭》古代經(jīng)典注本與現(xiàn)代今注本的基礎(chǔ)上，梳理了今注本中《離騷》注音的分歧之處，探討了注音產(chǎn)生分歧的原因，并對相關(guān)字音進行了校正和考釋?？梢哉f，為古籍作注是一項難度高、要求嚴的工作，今人注釋古籍應(yīng)當(dāng)系統(tǒng)參考古今學(xué)者的研究成果，根據(jù)于古有征、音義匹配和約定俗成的原則，為今人提供一個更為完善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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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處.漢語大詞典[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1993.

[14][宋]陳彭年等編.宋本廣韻[M].江蘇：江蘇教育出版社， 2008.

[15]杜瑩.《楚辭集注·離騷》注音問題探討[J].重慶科技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5）.

[16]朱碧蓮.略評幾種有影響的《楚辭》舊注本[J].湖北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85，（5）.

Abstract：There are many differences in the pronunciation of the words and phrases in the modern annotation of Chuci（《楚辭》）. There are as many as 11 phonetic differences in the modern annotation of Lisao（《離騷》）， which show the differences in tone， initial consonant and vowel. The reasons for the differences in phonetic notation are at least the differences in phonetic basis， polysyllabic characters， variant forms of Chinese characters and mispronounced ancient pronunciations.?

Key words：Lisao（《離騷》）;phonetic notation;diverg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