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左傳》發(fā)展到宋代,受到疑古思潮的劇烈沖擊,大量文人不再篤信三傳而選擇以意解經(jīng)。而蘇軾雖沒有對《左傳》進行注解,但卻十分推崇《左傳》,其《左傳》學有著明顯的以理為本、以史為據(jù)和以意觀其辭氣所向三點特色。
關鍵詞:蘇軾;《左傳》
1 蘇軾尚《左傳》的文獻例證
由于蘇軾對于《左傳》或是《春秋》沒有流傳下來的注本,因而本文擬先從文獻角度對蘇軾崇尚《左傳》給出些例證,以便后文進一步對其《左傳》學研究展開論述。
首先,從《蘇軾文集》中的篇目來看有數(shù)篇論史文都涉及春秋時期。以《宋襄公論》一文為例,《宋襄公論》主要圍繞“宋公及楚人戰(zhàn)于泓”展開議論,蘇軾認為宋襄公本質上并非仁義。他在泓之戰(zhàn)中的行為雖然是“乃欲以不重傷、不禽二毛欺諸侯”但實際上是借此盜取仁者的名稱。蘇軾列舉宋襄公命邾文公把鄫子當作祭品押到睢水郊外去祭祀一事指出襄公的假仁假義。而參考《左傳》,雖然其中沒有直接對于宋襄公的批判,但是卻借子魚之口來表達出對此事的態(tài)度:“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1],對于宋襄公的做法也持否定態(tài)度??梢姡K軾的觀點與《左傳》有重合之處。而《公羊傳》對此事的觀點則不同,認為:“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zhàn),亦不過此也”[2],對宋襄公的行為持贊許態(tài)度?!稑b梁傳》雖然也對宋襄公持批判態(tài)度,但是所批判點在于其死板、不知變通:“道之貴者時,其行勢也。”[3]蘇軾的態(tài)度應該是受《左傳》中子魚所言的影響而作此文。由此,可見蘇軾對于三傳的態(tài)度應是推崇《左傳》而貶抑《榖梁傳》、《公羊傳》。除了蘇軾自己流傳下來的文獻外,事實上在后人對其的記述中,也有很多能夠證明蘇軾推崇《左傳》的例證,在此不再贅述。
2 蘇軾的《左傳》學思想
通過對于蘇軾關于春秋時期一些事件與人物的評述,不難發(fā)現(xiàn)蘇軾的《左傳》學有著明顯的以理為本、以史為據(jù)和以意觀其辭氣所向三點特色。
2.1 以禮為本
蘇軾之所以推崇禮制,與其個人對于《春秋》的創(chuàng)作意圖的看法有關。他認為孔子對于禮崩樂壞的現(xiàn)狀感到憂懼,恐怕禮制不傳于后世,而《左傳》恰恰是“得其正意”。蘇軾之所以推崇《左傳》,從更深的層面來講是在推崇圣人。而孔子以禮為準繩對《春秋》之事進行的批判,可以分為兩個方面,這一點前人的論述已經(jīng)十分完備因而不再贅述。這里引用錢穆先生的說法:“孔子的批評,一面是歷史的觀念,根據(jù)文王、周公,從禮之本源處看。一面是人道的觀念,根據(jù)天命、性、仁、孝、忠恕等等的觀點,從禮的意義上看?!盵4]孔子尊禮主要著眼于尊王與正人兩個維度。而蘇軾以禮為本也是從這兩個維度來展開的。
所謂正民,即是借助禮法而強調人倫綱常。蘇軾強調人倫綱常的重要性,并且認為《春秋》中譏諷了三件敗壞倫常的事,即是:“晉趙鞅帥師納衛(wèi)世子蒯聵于戚,齊國夏、衛(wèi)石曼姑帥師圍戚,父子之恩絕;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而夫婦之道喪;鄭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義亡?!盵5]在他看來衛(wèi)靈公是“不得乎逐之之道”,既然與蒯聵結怨那么直接將其驅逐就好了,又立蒯聵之子姬輒為衛(wèi)出公就使得“輒上之不得從王父之言,下之不得從父之令”[6]。對于魯桓公一事蘇軾認為“禍自公作”,因為魯桓公的行為違背了禮制。文姜與齊襄公私通固然有錯,但魯桓公的做法違背了丈夫所應遵循的禮制才是最大的錯誤。因而蘇軾評論道:“夫子以為文姜之不足譏,而傷乎桓公制之不以漸也”。蘇軾以此為例來說明禮制的重要性,可見蘇軾十分重視禮制對于人倫的規(guī)范作用。
至于尊王一方面,蘇軾在《論齊侯衛(wèi)侯胥命于蒲》一文中借齊衛(wèi)會盟來闡發(fā)其以禮而尊王的思想。在此事中,齊侯、衛(wèi)侯會盟的時間是有違禮制的。因為《周禮·秋官·大行人》中有載:“春朝諸侯而圖天下之事,秋覲以比邦國之功,夏宗以陳天下之謨,冬遇以協(xié)諸侯之慮,時會以發(fā)四方之禁,殷同以施天下之政?!盵7]蘇軾認為孔子記載此事的目的是“譏其非正也”,借批評諸侯而維護周王權威。
2.2 以史為據(jù)
蘇軾認為《左傳》的優(yōu)點在于是依據(jù)《春秋》中的史實進行議論而非專門為了標榜經(jīng)書而議論,從事例之中彰顯圣人之意,這也側面反映出了蘇軾重史的態(tài)度,試舉一例加以說明。《左傳》中有載“晉侯使韓宣子來聘”,看到了魯春秋感嘆道:“周禮盡在魯矣?!钡抖Y記》中有載孔子曾說:“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盵8]《公羊傳》也認為:“魯郊,非禮也。”[9]蘇軾在《論用郊》一文中反駁先儒“魯郊非禮”的說法:“先儒之論,或曰魯郊僣也,《春秋》譏焉,非也?!盵10]因為“賜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也”[11],按照《春秋》行文慣例是一定會列出成王與伯禽的罪過,但“成王、伯禽不見于《春秋》,而夫子無所致其譏也”[12]。同時,他還對《春秋》中記載“郊”的部分進行了整理,總結道:“非卜常祀、非養(yǎng)牲之不謹、非郊之不時則不書,不書則不譏也”[13],以此作為另一個例證。蘇軾利用史實為依據(jù)來辯駁《公羊傳》和先儒的陋說,體現(xiàn)出其受《左傳》“依經(jīng)比事”的重史特色的影響。
2.3 以意觀其辭氣所向
蘇軾發(fā)展了《左傳》治經(jīng)的方式,用“意會”來理解孔子的“辭氣”。蘇軾認為孔子作《春秋》將是非之情寓于其喜怒之間,惟有以意觀其喜怒之間辭氣所向才能真正了解《春秋》中的是非之分。這里暫舉一例以作說明。蘇軾在《春秋論》中提到:“《春秋》之于仲孫湫之來,曰:‘齊仲孫來。于季友之歸,曰:‘季子來歸。此所謂喜之之言也?!盵14]其意在說明在《春秋》的作者在一字一句之中暗含了圣人對于事件的評價。以歷史事實為重,這是我國長期以來傳承下來的史官精神。但是在記述的過程中難免有自己的看法與見解,在不違背歷史真相情況下,只得將自己的情緒寓于字句之中。事實上,蘇軾的理解非常接近今天我們說的“春秋筆法”,但上文中提到字都是蘇軾自己意會出來的辭氣,于例證上有所缺失。但蘇軾作為一代文豪,對于文學中的詞句肯定是十分敏感的,其許多理解是正確的。同時,他也認為憑《公羊傳》、《榖梁傳》是不可能做到以意觀其辭氣所向的,因為“至于《公羊》、《谷梁》之傳則不然,日月土地皆所以為訓也。夫日月之不知,土地之不詳,何足以為喜,而何足以為怒?此喜怒之所不在也?!盵15]以此作為他崇尚《左傳》的又一理由。
綜上,對于蘇軾的《左傳》學略加論述,不難發(fā)現(xiàn)蘇軾對于《左傳》的研究不同于前代的研究,獨具宋代學術與其個人思想的特色,在以意解經(jīng)的時代不失為獨具創(chuàng)新意識與傳統(tǒng)意識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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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59頁.
[15]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59頁.
作者簡介
李鎵儫(1999-),男,漢族,河南信陽,本科大二,研究方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