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權/弱權、平權與特權
——女權主義的變遷

海南大學

女性主義運動自1791年法國大革命婦女領袖奧蘭普·德古熱發(fā)表《女權宣言》起開始登上了歷史舞臺，女性問題卻是自人類出生以來就一直存在的，女性主義的發(fā)展經歷了從最開始的無權/弱權到要求平權、再到當今社會部分女性打著平權的名義希求獲得特權的階段，女性主義在不同階段、東西方之間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分析其背后的原因有助于更好地引領女性主義運動向前發(fā)展。

一、無權/弱權—男權社會的壓制

在從母系社會讓渡到父系社會的過程中，人類由“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到“知其父母”，后代的血統(tǒng)一經確立，人類便得以更好地繁衍和發(fā)展。在以采集、耕種、狩獵為主的古代社會中，男性天生個子高、力氣大的優(yōu)勢得以充分體現(xiàn)，男性承擔著社會生產中的大多數(shù)活動，于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弱化女性、塑造女性，將女性置于生產生活的次要位置。通過文化灌輸、倫理道德、經濟發(fā)展等將剝奪了女性權力、禁錮了女性的思想。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制在東西方之間有著相似的發(fā)展歷程，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西方最早的女性可追溯到古希臘神話當中去，無論是神世或是世人，女性都處于男性的統(tǒng)治之下，宙斯作為神王統(tǒng)治著奧林波斯山和人類社會，當時的“人類”一詞只指男性，宙斯為人類送去的潘多拉一方面標志著女人的出現(xiàn)，另一方面表明女人是人世間一切災禍和痛苦的根源，女人是禍水，是男人需要征服和防范甚至敵視的“他者”，赫西俄德在《勞作與時日》中指出：“你千萬不要上當，讓淫蕩的婦女用甜言蜜語蒙騙了你，她們目光盯著你的糧倉。信任女人就是信任騙子。”①女性自此被放置在次要位置上，直至近代女權運動的興起。這一現(xiàn)象出現(xiàn)在大量的文學作品當中：英國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簡·愛》中的伯莎就是很好的例子，伯莎出嫁之前父母想要尋找一位家境優(yōu)渥的親家，丈夫羅徹斯特之所以娶她是因為伯莎的父親許諾出三萬英鎊的陪嫁，婚后羅徹斯特以伯莎患有“瘋病”為由將她圈禁在閣樓上，伯莎徹底失去了自由，成為父權和夫權的犧牲品。此外，西方文學中不乏“反抗者”這一女性形象，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中，娜拉雖然物質富足，卻沒有任何自由，不過是一只丈夫圈養(yǎng)的金絲雀，醒悟之后的她離家出走了，但在當時女性不被允許參加工作的社會背景下，她的出走只會使自己更加悲慘，女性被男權社會壓得喘不過氣、無路可走。

中國古代的女性相較于西方女性背負著更大的壓力，封建主義、帝國主義、殖民主義三座大山壓迫著女性，宋代朱熹倡導的“存天理、滅人欲”，“三綱五?！薄叭龔乃牡隆眰惱淼赖碌仁`著女性的思想和行為，中國女性的維權和斗爭之路勢必更加困難，女性的社會地位更低，古代常用“紅顏禍水”來形容女性。女性必須遵從社會要求，否則一定會受到男性和其他女性的歧視。

東西方異質文化下女性雖然都受到了男權社會的壓迫，但究其原因存在著很大的差異，為了改變女性的生存現(xiàn)狀，為了女性能夠擁有正常、平等的權力，女權運動在19世紀初終于到來，為爭取女性解放、女性獨立、男女平等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二、平權—女權主義的發(fā)展

女性主義自19世紀初開始至今共出現(xiàn)過三次浪潮，涌現(xiàn)出了大量優(yōu)秀的作家作品、產生了非同尋常的影響，為女性獲得同男性平等的權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本質上都是為了女性能夠獲得獨立自主的、與男性平等的社會地位。

第一次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當時的女性走上街頭，紛紛呼吁自己應該擁有和男性同等的受教育權，以及選舉與被選舉權等權利。第二次女權運動于20世紀60年代開始，這時候女性對其自身權利的要求除了受教育權和參政權之外，還要求有就業(yè)權、要求女性在就業(yè)過程中具有同等的權力，受到平等對待，如休產假的權力等，更多的是在強調文化上的平權，開始對女性權力進行哲學探討。以法國著名哲學家、女性主義者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為導火索，此書一經發(fā)表便轟動世界，世界各民族的婦女紛紛站起來組成團體進行反抗。女性主義的第三次浪潮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至今，這一時期更加主張女性從性的壓迫當中解放出來，女性可以自由選擇性伴侶，女性可以有不同的個性，沒有任何一位女性可以代表女性全部，使女性得以徹底解放。

女性主義的三次浪潮逐漸使女性權力從要求政治、經濟、文化、思想到女性身體的獨立性，指出女性之所以長久以來被限制在家庭范圍內，是因為生育的壓力，如果能夠擺脫生育的包袱，女性就會創(chuàng)造出不輸于男性的財富，從而獲得經濟上的獨立。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在尋找女性文學傳統(tǒng)時指出，女性文學有其自身的傳統(tǒng)、經驗、語言、風格、題材等，但卻很難像男性文學那樣梳理出一條清晰完整的脈絡，她在《一間自己的屋子》中她指出女性寫作應該具備兩個條件：一是經濟獨立，二是要有一間自己的屋子，即經濟和時空的相對獨立。

女性主義者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明確指出女性因為漫長的妊娠、痛苦甚至致命的分娩以及艱難的撫育后代的原因被禁錮在了第二性上，生育不僅削弱了女性的工作能力，還限制了女性的活動空間，如此一來，男人可以在社會和工作中不斷地超越自己，而女人只能日復一日地重復著瑣碎的家務勞動，這種“超越性”本質上是因為私有制和宗教的產生。西方婚禮中父親會牽著女兒的手把女兒交給丈夫，這在波伏娃看來暗含著父親將女兒作為一種私有財產交給了另外一個男人；張藝謀的電影《金陵十三釵》中，的“處女情結”也是將女性當作私有財產的一種表現(xiàn)。其次是宗教，宗教作為私有制的一種支撐形式，尤其強調要降低女性的宗教地位，印度教婦女不讀《吠陀經》；《圣經·舊約》直接指出女性的生理期與產褥期是“不潔凈的”，女性在生理期與產褥期不能進入猶太教堂參加任何宗教活動。女權運動之所以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因為工業(yè)革命的爆發(fā)，這時男性已經無法提供足夠的勞動力，工廠需要女性的加入，因此女性開始覺醒，要求獲得和男人同等的權力。“gender”一詞在我國翻譯為社會性別，這與波伏娃的名言“女人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有異曲同工之處。男權社會從一開始就將女性放在第二性的位置上，小女孩在年輕時就要被教育如何取悅男人，莫泊桑小說《項鏈》中，瑪?shù)贍柕孪胍梅b和首飾來接近成功男人，得到他們的認可，從而踏上成功之路。在書的結尾，波伏娃呼吁女性站起來，通過工作，通過勞動以及教育來獲得與男性的平等地位。

1972年，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中談到女性與藝術之間的關系，在伯格看來，文藝復興時期的裸女油畫本質上是男性對女性的把玩和審視，表現(xiàn)了男女之間的不平等地位。油畫中的女性作為被觀察者，同時自己又是觀察者，即便沒有男性在場，她們也會不自覺地把自己代入男性視角，將自己當作他者來審視本來的“自我”，要求自己達到男性的要求。約翰·伯格寫道：“你畫裸女，因為你愛看她。你在她手中放一面鏡子，稱之為虛榮，于是，你一方面從描繪她的裸體上得到滿足，另一方面卻在道德上譴責她?！雹谂宰鳛槟袡嗄抗獾呐`，既滿足了男性高高在上的虛榮心，又被當作道德譴責的對象,被放置在更低的層次上。張愛玲的《半生緣》中也有類似的表達：“要說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和妓女誰更不道德！”

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fā)展，女性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身體等方面所有的權力越來越多，尤其是當今時代，女性在職場和社會中所能從事的職工作越來越多，甚至在一些方面顯示出女性能力超越了男性，兩性之間的平等權力得以確立，以往二元對立的兩性模式正在逐步被取代當中，在未來男女兩性勢必走向更加平等的對話當中。

三、特權—被異化的女權主義

社會發(fā)展使得男女地位更加平等、融洽，但在實際發(fā)展過程中，由于當今時代信息多元化，女權主義在中國走上了一條歪路，即一些女性打著女權主義的旗號混淆視聽，在面對實際問題當中采取雙重標準，要求獲得特權，這一現(xiàn)象被戲稱為“田園女權”。這種看似已經擁有了與男性同樣的文化建構與表達自我經驗的權利實質上是女性主義的“異化”，這種異化是人類的本質、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

弗洛姆對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吸收后批判地指出現(xiàn)代社會中異化無處不在，任何人、事、物甚至人與人的關系之間都充滿了異化，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使得現(xiàn)代人包括很大一部分女性陷入商品拜物教的牢籠之中，使自己成為“被物化的”以及“異化了的”女性，這類女性倡導個人主義至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所宣揚的消費主義，這些女性深受媒體的宣揚和洗腦從而成為“物化女性”，她們在社交平臺上展示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消費尤其是對名牌以及奢侈品的狂熱追求，將原本的正常消費符號化了，所以鮑德里亞總結道：“消費的主體，是符號的秩序。”在商品拜物教的支配下，她們購得什么東西并不重要，這些東西能帶來什么實質性的用處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些被大肆宣傳的“符號”背后所蘊含的深層含義。這種“物化”或是“異化”的消費進而導致女性心理的“異化”，表面上高呼女性解放、獨立自主的女性們并不見得會將這些口號付諸實踐，更多的是通過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以及攀比心理來超越其他女性，為自己爭取更好的“獵物”，而這些獵物正是她們眼中的優(yōu)秀男性，歸根結底，這部分人的內心深處依舊存在著男權文化的思想，因而導致女權運動很難堅決、徹底地持續(xù)下去。

無論是“田園女權”還是消費主義鼓吹下的所謂女性主義，都是對女權主義的歪曲和誤解，這種認知必將加劇兩性之間的矛盾和對立。

四、結語

盡管女性主義內部有著不小的差異，但其統(tǒng)一的目的就是要求女性解放、婦女獨立、女性獲得與男性平等的權利和地位，即女性從無權/弱權到實現(xiàn)平權。但是在女性主義運動發(fā)展的過程中，不乏一些錯誤的認識，尤其是在當代社會中，對女性主義的錯誤觀念是進行女權運動的最大阻力，女性要想獲得真正的獨立與平等，必須從根本上解決，即放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男女本為一體，性別只是一體之下的兩個方面，女性不僅要解放自己的思想意識、社會角色（如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模式），更要消解性別之間的對立，達到兩性的真正和諧，才會擁有同樣平等的權利。

注釋

①[古希臘]赫西俄德.工作與時日·神譜[M].張竹明，蔣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

②約翰· 伯格.觀看之道[M].戴行鉞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