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三國“三心二意”的多重原因及其影響

⊙牛聯(lián)歡［重慶市復旦中學校，重慶 400010］

本文所謂三心，重在曹操、孫權、劉備三人，三雄之心異，心異則爭，于是有官渡之戰(zhàn)袁、曹之爭，劉備為袁紹一方以抗曹操，有赤壁之戰(zhàn)，孫權、劉備聯(lián)盟以抗曹操，有猇亭之戰(zhàn)孫權向曹魏稱臣以抗劉備。“二”之解釋有三：一曰從屬二主；二曰離心背叛；三曰變樣，前后不一致。由此，“二意”有從屬二主之意，背叛之意，前后不一致之意。

一、“三心二意”之原因

東漢自黃巾起義，董卓亂政后實已分崩離析，雖獻帝都許，但為曹操所挾，與傀儡無異。彼時，跨州連郡者多矣，雄踞一方，攻伐不休，名為漢臣，實則諸侯。

舊有之秩序既壞，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賢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p>

正統(tǒng)觀念既弱，“三心二意”就成為必然。

二、人主“三心二意”之原因以及影響

（一）曹操

曹操被人稱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挾天子以令諸侯，擁有了政治上的一面旗幟。曹操有篡漢之心，名為漢相，實為漢賊，是不折不扣的奸雄。但這只是后期的曹操，曹操的“二意”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說曹操從一開始就懷篡漢之心是不可信的，董卓亂政，曹操刺董。關東軍興，諸侯裹足不前，曹操孤軍追趕。此時的曹操無疑是忠臣、能臣，聯(lián)系到他為諸侯聯(lián)軍出謀劃策，痛斥觀望不進的諸侯，其“匡扶漢室”的赤誠之心與皇叔劉備無二?？梢哉f此時的曹操不在治世卻欲做能臣。及至關東軍散，割據(jù)一方，彼此爭戰(zhàn)不休，曹操從謀士之策，迎天子都許，挾天子以令諸侯，想的也無非是在群雄相爭之時，為自己爭取政治上的優(yōu)勢，先圖存而后發(fā)展。以官渡之戰(zhàn)強弱對比看，曹操絕非當時實力最強者，篡漢之心無從談起。此時曹操知漢不可興，治世不再，只能在亂世為奸雄。隨著曹操剿滅呂布、袁術、袁紹等地方割據(jù)勢力，之前圖存、發(fā)展、做大、做強的想法逐漸發(fā)展到統(tǒng)一天下。曹操的“二意”，即這種前后不一致，也可以從漢獻帝對曹操的態(tài)度的變化體會出來，漢獻帝屢經(jīng)顛沛之苦，是相當能忍耐的一位皇帝。董承密詔等可以看出獻帝明顯難以忍受，表現(xiàn)不滿的事件均發(fā)生在曹操晚年，這也可以從側面看出曹操前后變化，即越來越跋扈，“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這句話讓曹操野心昭然若揭，更被視為曹操篡漢不臣的證據(jù)。曹操這種思想的變化也可以從其《讓縣自明本志令》中“欲做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人明知之”，“后征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故汴水之戰(zhàn)數(shù)千，后還到揚州更募，亦復不過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以官渡之戰(zhàn)時袁、曹眾寡不敵的實際情況看，曹操所說非虛。

（二）劉備

劉備為漢室宗親，以匡扶漢室為己任，仁德布于四海，威名素著。以匡扶漢室為己任固然是劉備之心，但這也是劉備早期之心而已。劉備由于出身寒微，想在群雄紛爭之際占據(jù)一席之地是非常難的，好在皇叔的身份可以讓他在政治上豎起一面匡扶漢室的大旗，以這面大旗來召集人才，壯大自己。所以，董卓亂政時有虎牢關三英戰(zhàn)呂布，有陶謙讓徐州，有劉表讓荊州，十萬百姓相隨渡江，即使屢戰(zhàn)屢敗卻總能越挫越勇，不忘申大義于天下，言行身守，心懷家國。隨著諸葛亮出山，赤壁之戰(zhàn)后，劉備集團迅速發(fā)展，占據(jù)荊州、益州，王夫之讀《通鑒論》曰：“曹操王魏，己亦王漢中矣。曹丕稱帝，己亦帝矣；獻帝未死而發(fā)其喪，蓋亦利曹丕之弒而己可為名矣?！闭\然，劉備稱王、稱帝有群下攀龍附鳳之心促成，但拒趙云之諫，興兵伐吳，既違諸葛聯(lián)吳抗曹之既定方針，棄已篡漢之曹魏不顧，不公，以關羽之私而忘篡漢曹魏，不過是乘時割據(jù)稱帝而已，至于原先的恢復漢室已成無足輕重之事。以此言之，劉備之“二意”，雖然《三國演義》擁劉貶曹傾向明顯，但劉備前后之不一致，也讓我們看到了劉備另外一面。

（三）孫權

孫權承父兄之業(yè)，割據(jù)江東，無劉備之義正，無曹操之勢強，但崇尚智謀，屈身忍辱，陳壽認為他有“勾踐之奇英”?？v觀《三國演義》，孫權在三足鼎立的局勢中，猶如平衡天平的砝碼，在曹操、劉備兩強相爭中左右移動，使三足保持穩(wěn)定，同時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無明確之敵友，唯利是視。視天下形勢，可割據(jù)則割據(jù)，可稱帝則稱帝，一切隨形勢發(fā)展而定，此為孫權之心。孫權父孫堅在討董卓的戰(zhàn)斗中力戰(zhàn)有功，聲名鵲起，孫權兄孫策一統(tǒng)江東，從孫策臨終遺言可以看出保守江東，割據(jù)一方是其既定方針。孫權因遺策，窺天下形勢之變。當曹操吞荊州、降劉琮，以泰山壓卵之勢而來時，孫權的割據(jù)思想促使他聯(lián)合實力較弱的劉備在赤壁抗擊曹操，雖然他對劉備并無好感，但圖存是第一位的。赤壁之戰(zhàn)以曹操失敗告終，三足鼎立的形勢漸顯，但劉備在隆中對既定方針的指導下，得荊州、取益州，發(fā)展勢頭迅猛，這引起了孫權的不安，在“進妹固好”不足以給他帶來安全感之后，孫權在關羽襄樊之戰(zhàn)形勢一片大好之時向魏稱臣，與之結盟，偷襲關羽，殺關羽，奪荊州、不惜與劉備決裂，以期達到削弱劉備勢力的目的。猇亭之戰(zhàn)后，諸葛亮主政蜀國，則兩國通好，結盟如初，共抗曹魏，其之“二意”如此，該背盟時則背盟，該結盟時則結盟，其之前后不一終歸是以自己利益變換而變化。

曹操、孫權、劉備三人可謂有心之人，心思個個不同，表現(xiàn)為“三心”亦是自然之事，“二意”則是隨時變化，以自己利益出發(fā)點做出的改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這種三心“貳”意卻激蕩三國風云，讓三國的英雄豪杰各呈才勇，演繹了一部濃墨重彩的三國大戲。

三、曹操、孫權、劉備之間“三心二意”原因以及影響

其實曹操、孫權、劉備三人彼此的關系何嘗不是三心“二意”，劉備之于曹操，為呂布所破之際無奈投曹，曹操正當網(wǎng)羅天下英雄之時，不會殺劉備一人失天下英雄之心，青梅煮酒時“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曹耳”，不無英雄相惜之意。曹操此時之意，欲收劉備為自所用，否則不可能予劉備兵，讓劉備截殺袁術。至劉備殺車胄，曹操、劉備決裂已無可挽回，后劉備投袁紹，與曹操對抗，得荊州、益州與曹操為敵，曹操、劉備之“三心二意”可謂一波三折。曹操之于劉備而言，當亦視其為英雄，但以自己皇叔身份必定需要一面政治上的大旗，呼曹操為“漢賊”也是一種策略。投靠曹操亦是一時權宜之計，青梅煮酒使其再無韜光養(yǎng)晦之可能，其折而不下，終不為下，《三國志》作者陳壽認為：“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辈懿賹O權有“生子當如孫仲謀”之慨嘆，孫權教育呂蒙和蔣欽時也有“孟德亦自謂老而好學，卿何不獨自勉勖哉”之語，其相互欣賞自不待言，然統(tǒng)一與割據(jù)之爭使二人干戈相向，終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孫權為求割據(jù)，劉備為求生存，赤壁之戰(zhàn)中劉備、孫權雖然并力抗曹，此為同心，但彼此利用之意昭然。以利合者，亦以利離，不能長是必然的。及至劉備席卷荊州、益州，孫權之“二意”體現(xiàn)為背盟、奪荊州、殺關羽，重創(chuàng)劉備集團，繼而猇亭之戰(zhàn)，盟友反為敵國?？紤]孫權曾經(jīng)“進妹固好”的行為，劉備之于孫權，也由姻親變?yōu)槌饠场?/p>

曹操、孫權、劉備作為軍事集團的領袖誠然有決策的作用，但每個集團內(nèi)部同樣有著“三心二意”的人以及由此帶來的一系列后果，對其所屬集團以及時局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四、曹操、孫權、劉備集團內(nèi)臣下“三心二意”之原因以及影響

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以天子名義招攬?zhí)煜氯瞬?，人才之盛非孫權、劉備可比。但這些人才有些是忠于曹操，如夏侯氏諸將，曹氏諸將等，隨曹操東征西討，南北出擊，功勞赫赫，唯曹操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在他們看來，獻帝無尺寸之地，曹操功業(yè)無人可比，也不排除一些攀龍附鳳的人，這些人無疑是都想曹操稱帝的。但另外一方面，傳統(tǒng)的正統(tǒng)觀念也影響甚大，朝臣中有一些還是堅持正統(tǒng)觀念，這樣自然把曹操視為仇敵，欲曹氏滅、劉氏興，使獻帝擺脫傀儡地位而成為乾綱獨斷的真主。因此，他們眼中的曹操是不折不扣的漢賊，他們與曹操有二心，陽奉陰違，暗地里搞破壞，甚至暗相密謀殺掉曹操，如王子服、董承等，以及由此而來的衣帶詔、許昌大火事件，這都對曹操是否能專心在外征戰(zhàn)產(chǎn)生了影響，使曹操多疑。在曹操集團中還有一類人如荀彧，身為曹操謀臣，算無遺策，輔佐曹操建功立業(yè)，但因心中正統(tǒng)觀念根深蒂固，雖為曹操出力甚巨，但終不能接受曹操篡漢，以至于拒九錫之議，為曹操所恨，飲藥而死。王夫之《讀通鑒論》中認為：“試平情以論之，則彧者，操之謀臣也，操之謀臣，至于篡逆而心怵焉其不寧，左掣右曳以亡其身，其天良之不昧者也?！边@是從人性善惡角度來看，也可以概括荀彧一類人異于前兩種人之精神特質(zhì)。

孫權集團也并非總能上下一心，如赤壁之戰(zhàn)時主戰(zhàn)與主和之爭，孫權晚年立太子之爭，對孫吳集團都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但孫權集團之“三心二意”主要表現(xiàn)在與蜀漢集團的關系上，即盟友還是仇敵。魯肅與諸葛亮力主孫劉聯(lián)盟，北抗曹操，但孫權集團內(nèi)部，魯肅與呂蒙之意圖相左；劉備集團內(nèi)部，關羽因與劉備同起之私恩而公然置聯(lián)吳抗曹策略不顧，矜其勇而辱孫權求婚使者，激怒孫權。不顧隆中對既定方針，發(fā)動襄樊之戰(zhàn)。呂蒙也改變以往之結盟方針，背后偷襲，終至關羽授首，荊州為孫權所得，諸葛亮兩路出兵的設計終成黃粱一夢，徒嘆奈何！及至諸葛亮主政蜀國，戰(zhàn)與盟之思想又為之而變，孫權、劉備集團互通使者，結盟如初。時勢造英雄，動蕩的時勢使有志于天下的英雄乘勢而起，各展雄才。如春秋與戰(zhàn)國時期動蕩的社會孕育百家思想一樣，動蕩的三國時候的英雄之思想，志向也各不一樣，并且隨時變化，甚至前后不一，這種“三心二意”固然主導了三國歷史走向，曹操、孫權、劉備的臣子之“三心二意”也對三國風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