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霧繞景色秀 珠落玉盤韻味長

張亞娟

老舍《濟南的冬天》寫出了濟南的冬天響晴、慈善的特點，生動細(xì)膩地抒寫出作者喜悅、愛戀、陶醉的濃烈之情。正所謂“云遮霧繞景色秀，珠落玉盤韻味長”，《濟南的冬天》的抒情技巧值得探究，學(xué)習(xí)、借鑒、運用這些描寫抒情技巧，將有助于提高閱讀的實效性，有助于將以讀促寫落到實處。通過研讀文本，擬對《濟南的冬天》的抒情技巧解密一番。

一、于傳神的描寫中見情感

摹山范水的繪景作品自然離不開景物描寫，而景物描寫自然離不開作者主觀情感的融入。但景物描寫中的情感傳達(dá)是否自然貼切、是否生動細(xì)膩、是否逼真?zhèn)魃瘢P(guān)鍵看作者運用的描寫技巧如何了。老舍先生在《濟南的冬天》中善于運用比喻、擬人等多種修辭對客觀景象作精細(xì)入微的傳神描寫，收到了景中見情，情景交融的絕妙效果。

作者是這樣描寫濟南的地形特點的：“小山整把濟南圍了個圈兒，只有北邊缺著點口兒。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別可愛，好像是把濟南放在一個小搖籃里，它們安靜不動地低聲地說：‘你們放心吧，這兒準(zhǔn)保暖和?！边@里不但將濟南城四周是山，只有北邊“缺著點口兒”的地形比喻為“小搖籃”，而且摹用小山的口吻對濟南城說“你們放心吧，這兒準(zhǔn)保暖和”，這種比喻與擬人修辭的恰當(dāng)運用，形象地狀寫出濟南的地形輪廓，活現(xiàn)出濟南四周小山溫柔細(xì)語的浪漫情趣，引人神往，令人親切。

作者描寫雪后山上的矮松，也是特別形象，富有想象力：“看吧，山上的矮松越發(fā)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日本看護(hù)婦?！薄翱窗伞笔侵敢缘钠硎拐Z氣，顯示出作者興奮而急切的心情，能夠感染并引發(fā)出讀者的期待心理;再將山上青黑的矮松與矮松之尖上頂著雪花的整體形象比喻為“日本看護(hù)婦”，這樣，如果將青黑的矮松整體視為日本女護(hù)士，那么矮松尖上的白雪便是護(hù)士帽了，日本女護(hù)士是出了名的溫柔婉順，所以，這個“日本看護(hù)婦”的比喻讓人在黑白分明的特定形象里生出一種溫柔踏實之感。尤其是一個“頂”字，不僅見出特定的形象，更凸現(xiàn)動態(tài)感，親切可愛的形態(tài)中生出活潑俏皮的情趣來。

作者將雪后的山坡、山腰之景更是描寫得富有藝術(shù)情調(diào)：“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點，有的地方草色還露著;這樣，一道兒白，一道兒暗黃，給山們穿上一件帶水紋的花衣;看著看著，這件花衣好像被風(fēng)兒吹動，叫你希望看見一點更美的山的肌膚。等到快日落的時候，微黃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點粉色?！鼻耙痪鋵懮狡轮埃谝粋€分號為實寫雪色與草色相間的山坡景象;第二個分號是將雪色與草色相間的山坡之景比喻為“一件帶水紋的花衣”，狀寫出明暗對比鮮明的色彩，清新秀美的形象撲面而來，一個“穿”更給“山們”增強無限的活潑情趣與盎然生機;如果前面這兩層還是實寫，那么第二個分號之后則是想象性的虛寫，說這件花衣“好像被風(fēng)兒吹動”，以實引虛，化靜為動，令人神往，引人遐想。后一句是寫雪后山腰之景，說“微黃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之時，“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點粉色”，真是神來之筆，生動傳神的擬人手法，害羞少女的新奇想象，景中見情，情景交融，流露出作者無限喜愛與神往，引發(fā)出讀者無窮想象與驚嘆。

著意于色彩的渲染，也是描寫的一大特征。如寫山上矮松之青黑，微黃陽光下山腰薄雪之“粉”，浮萍、水藻之“綠”，藍(lán)水晶，紅屋頂，黃草山等等，于斑斕的色彩中寄寓豐富情感。

二、于直接議論中見情感

作者除了以生動傳神的比喻、擬人手法狀物繪景，融情入景，增強語言張力與抒情的濃烈性之外，更是直接議論，真情流溢，感情恣肆潑灑。

作者在交代濟南的冬天沒有風(fēng)聲卻有難得的溫晴天氣之后，來了一句議論“濟南真得算個寶地”，痛快淋漓地抒發(fā)對濟南的喜愛之情。作者在交代濟南的冬天不單單有陽光，而且是濟南城與濟南的山、水“全在天底下曬著陽光，暖和安適地睡著，只等春風(fēng)來把它們喚醒”，對濟南這種悠然舒緩的生存狀態(tài)，情不自禁地用上了一個反問句“這是不是個理想的境界？”反問句中流露出作者的喜悅與自豪之情。作者在交代濟南的人們“一看那些小山，心中便覺得有了著落，有了依靠”的心態(tài)，并揣摩濟南的人們“由天上看到山上”生出發(fā)“明天也許就是春天了吧？這樣的溫暖，今天夜里山草也許就綠起來了吧？”的敏感、憧憬的心理，并斷言“就是這點幻想不能一時實現(xiàn)，他們也并不著急”。為什么呢？作者通過議論給出了答案：“有這樣慈善的冬天，干啥還希望別的呢！”對濟南冬天的喜愛之情溢于言表，總是這樣按捺不住。作者在生動傳神、精細(xì)入微地描寫了濟南雪后小山之美景后，以一個議論句作結(jié)“就是下小雪吧，濟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氣！”“就是下小雪吧”是祈使語氣，表達(dá)只要下小雪的熱切愿望，因為濟南的小山“太秀氣”，受不住大雪，熱切愿望的字間行間流溢出對濟南的無限體貼關(guān)愛之情;“那些小山太秀氣！”是擲地有聲、干脆利落的判斷句，流露出對濟南小山的百般體貼、縱情喝彩之情。

作者借助直接議論抒發(fā)對濟南的喜愛自豪之情、溫柔體貼之情、縱聲喝彩之情，但議論的方式各有不同，有判斷句，有反問句，有祈使句，議論句式的變化，語氣的多樣，也增強了作品語言的張力，豐富了文章的意蘊。

三、于特別的稱呼中見情感

通過繪景、議論抒發(fā)情感，這在很多優(yōu)秀作者那里都是常用的方法，只是老舍在《濟南的冬天》中用得非常純熟，非常精妙而已。此外，老舍在《濟南的冬天》中有一個特別的抒情方式，那就是對濟南之物的稱呼“小”。

老舍稱濟南城四周的山為“小山”，稱“小山整把濟南圍了個圈兒”的地形為“小搖籃”，稱濟南冬天的雪為“小雪”，稱寬敞的城外山坡上臥著的村莊為“小村莊”，稱“小村莊的房頂上臥著點雪”的形象為“小水墨畫”，稱空靈的藍(lán)水晶里包著的紅屋頂、黃草山為地毯上的“小團花”。這正如英語中的“小”有多個單詞，不同單詞的“小”含義不盡相同，如small，有體形之小，數(shù)量之少，微弱的，幼小的，也含有小巧可愛的意思;little，側(cè)重數(shù)目小，時間短;tiny，小而精簡，側(cè)重空間，形體;mini，側(cè)重微型，小型，渺小，也有小而可愛，微不足道之意;micro，微小的，微小，側(cè)重數(shù)量;tiny作形容詞， 極小的，微小的;作名詞， 小孩子。老舍對濟南之物的稱呼“小”，除了有形體小、空間小之意，更主要的是有小巧可愛的意思。在“小山”“小雪”“小村莊”“小水墨畫”“小團花”等含“小”的稱呼中，流露出作者對濟南風(fēng)物的真心喜愛、千般憐惜、賞玩不已、萬千愛憐之深情。

四、于虛實襯托中見情感

虛實襯托手法的運用是《濟南的冬天》抒情技巧的重要特點。前面說過，雪后山坡之景用到了虛實結(jié)合的方法，先實寫眼中所見，寫雪色與草色相間的山坡好像“一件帶水紋的花衣”，再藝術(shù)性地想象這件花衣“好像被風(fēng)兒吹動，叫你希望看見一點更美的山的肌膚”。這是以實引虛，以虛襯實，通過想像，化靜為動，為雪后山坡之景涂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給雪后山景增添了盎然生機與無限情趣。后面寫雪后山腰之景，也是一樣：“等到快日落的時候，微黃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點粉色?！毕葘崒懰姟拔ⅫS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再想象“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點粉色”，也是以實引虛，以虛襯實，活現(xiàn)出雪后山腰秀美的神態(tài)、迷人的風(fēng)致，流露出作者無限喜愛、沉迷陶醉之情。

老舍巧用襯托手法開篇見情，以北平與濟南對比，襯托濟南“沒有風(fēng)聲”的安靜特點，以倫敦與濟南對比，襯托濟南冬天是“響晴”的，對熱帶地方與濟南對比，襯托濟南“溫晴的天氣”。多方對比襯托之后，作者才滿含深表地禮贊“濟南真得算個寶地”。所以，襯托手法的運用，使得作者的情感飽滿濃烈而深厚真摯。

九百字的《濟南的冬天》堪稱寫景文的精品力作，抒情性濃烈，耐人尋味。文章綜合運用多種抒情技巧是值得借鑒、學(xué)習(xí)的成功范例。

[作者通聯(lián)：江蘇連云港市新港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