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情詩的藝術建構及審美蘊涵

摘 ?要：六世達賴倉央嘉措，藏族詩人中最耀眼的一顆明珠。特殊身世對其詩歌創(chuàng)作影響極大，他的詩歌唯美動人，蘊涵深厚，膾炙人口的詩句在西藏、青海一帶廣為傳唱。本文試圖探求佛光照耀下的自由靈魂傾注于筆端的美學價值，解析其情詩中的藝術建構和審美蘊涵。分析詩歌文本，體會其創(chuàng)造性地組合詩歌意象所帶來的藝術效果，感悟詩歌所呈現(xiàn)出來的綺麗動人畫面和唯美情懷，感受獨特審美理想下的詩美特征。

關鍵詞：倉央嘉措;情詩;藝術建構;審美蘊涵

文件標識碼：A

Abstract：The Sixth Dalai Lama Tsangyang Gyatso is the most dazzling pearl among Tibetan poets. His poetry creation is strongly influenced by his special life experience. His poems，beautiful and moving，are widely sung in Tibet and Qinghai. 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aesthetic value of the free soul under the Buddha's illumination and analyze the artistic construction and aesthetic implication in his love poems. It analyzes the poetry text，experiences the artistic effect brought by creative combination of poetic imagery，realizes the beautiful and moving pictures and aesthetic feelings presented by poetry，and feels the poetic beauty under the unique aesthetic ideal.

Key words：Tsangyang Gyatso;Love poems;Artistic construction;Aesthetic implication

前言

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十八世紀雪域高原藏族詩人中最耀眼的一顆明珠。他以無與倫比，甚至有些越軌的語言歌唱美好的愛情，傾訴動人的情懷，表達獨特的感悟，營造了一幅又一幅美輪美奐的真情與愛戀的畫面，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他的詩，以獨特的佛的視角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以生命的覺醒意識解讀人性禁錮中的苦悶，以深邃的意境張揚寂寞的靈魂，膾炙人口的詩句在西藏、青海一帶廣為流傳，影響極大，經(jīng)久不衰。近些年，隨著倉央嘉措詩歌創(chuàng)作研究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人為其情歌所蘊含的佛性意識與生命體悟碰撞所帶來的審美意趣所打動，試圖探求佛光照耀下的自由靈魂傾注于筆端中的美學價值，解析其情詩中的藝術建構及審美蘊涵，穿過歷史的隧道去觸摸那個300多年前布達拉宮里最大的王，拉薩街頭最美的情郎撲朔迷離的過往以及透過詩歌表現(xiàn)出來的綺麗動人，唯美情懷及禪意哲學。

一、詩人身世對及創(chuàng)作的深刻影響

倉央嘉措法名洛桑仁欽倉央嘉措（意為“梵音大?！保T巴族，藏傳佛教格魯派的轉(zhuǎn)世靈童，身份代稱六世達賴。公元1683年，倉央嘉措出生在西藏南部門隅宇松地區(qū)烏堅林村一戶普通的農(nóng)奴家庭，父親扎西丹增和母親次旺拉姆都是信奉藏傳佛教中的紅教。倉央嘉措本應該像父輩那樣熱愛勞動，向往自由，憧憬未來，長大以后結婚生子，享受美好的愛情和婚姻。然而，五世達賴的圓寂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不再是農(nóng)奴的兒子，而是政治勢力角逐的犧牲品。

由于西藏上層統(tǒng)治者之間的矛盾與爭斗致使五世達賴圓寂秘不發(fā)喪，弄權者暗中確立倉央嘉措為轉(zhuǎn)世靈童。實際上，“轉(zhuǎn)世靈童”只是個名號而已，只有上層統(tǒng)治者知曉，甚至他的父母都被蒙在鼓里。他依然可以生活在民間，以致童年及少年時期過著比較自由的生活，和家人一起勞作，體驗正常的人生，感受青春之熱情，盡享人間之溫暖。1696年，清廷在平定準噶爾叛亂中獲知了五世達賴喇嘛已經(jīng)圓寂的消息，康熙帝發(fā)詔責備實際掌權的德斯·桑杰嘉措，憤怒地質(zhì)問其陰謀詭計。桑杰嘉措不得不迎接倉央嘉措入布達拉宮坐床。至此，農(nóng)奴之子的人生完全被改變了。

布達拉宮的生活令倉央嘉措苦不堪言。每日修研枯燥的佛法，聆聽刻板的教規(guī)，被規(guī)定深居高閣，靜心修練，無欲無求。這些都與他原來的生活軌跡相去甚遠，本是青藏高原天空上漂浮的一朵云，是藍天下翱翔的一只鷹，是山間隨風飄揚的五色經(jīng)幡，任自己的心兒徜徉，追求青春燦爛，放飛少年夢想。然而，令人感到壓抑的不僅僅是遠離大自然，接受完全陌生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教育，還有藏傳佛教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激烈的政治斗爭時常困擾著年輕人，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是被囚禁在布達拉宮里的傀儡，是政治風暴中的一葉小舟，完全不能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理念，更不能像兄弟姐們那樣順應自然，去放馬天際，去談情說愛。這一切都與他從小接受的紅教信仰格格不入。一番內(nèi)心掙扎苦痛之后，倉央嘉措選擇了偷偷脫掉袈裟，潛入民間，常常漫步于拉薩街頭，釋放心底的壓抑，去戀愛，去感受常人生活，去體驗人間百般滋味。于是，暫時被釋放的靈魂深處發(fā)出了自由的吶喊，他憧憬溫暖陽光下的愛戀與甜蜜，那壓抑后被釋放出來的創(chuàng)作靈感凝結成妙不可言的詩句流淌于筆端：“在那東邊的山頂上/升起皎潔的月亮/一個美麗姑娘的面龐/浮現(xiàn)在我的心頭”。

外界要求他斷情絕欲，內(nèi)心的不甘愈發(fā)激發(fā)其創(chuàng)作欲望，他要以手中之筆抒寫心中之事，用瑰麗的想象描繪世間對愛的神往，如“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边@種鬼斧神工般的語句不是寫出來的，是一個徘徊于無邊佛法與滾滾紅塵之中，掙扎在命運的安排與內(nèi)心的情欲之間，款款深情的情郎飄過雪域高原的湛藍天空，凝眸于布達拉宮，浪跡于八廓街后的滴血心花。

今天再來讀他的詩，玩味的是其率真詩性，咀嚼的是凡人的本性，驚嘆的是其叛逆精神。倉央嘉措可以傾聽自己的心聲，卻改變不了雪域王的命運。他放蕩不羈，甚至有些反叛的性格勢必會招惹是非，引來殺身之禍。當對立面勢頭過大時，他被指責為“不守教義教規(guī)，是個假喇嘛”，悲劇結局可想而知。

關于他的結局眾說紛紜，大致有三種說法：其一，清政府派遣使臣接他入京覲見，途中遇害身亡或自殺身亡。其二，他看破紅塵，決然遁去，弘法利生。其三，上層統(tǒng)治者權力之爭達到了白熱化，械斗中，為了減少雙方的流血犧牲，他踱出布達拉宮，束手就擒于拉藏汗指揮的蒙古軍中。

如今探討研究倉央嘉措詩歌創(chuàng)作及其成就，其人生結局只是個唏噓感慨，重要的是我們透過無法復制的靈性詩美去聆聽那個不羈的靈魂，去贊嘆那顆佛光照耀下的堅守的本心。

二、禪學視域下的意象建構

（一）倉央嘉措情詩的文本特色

1、抒寫真情。詩言志，歌抒情。抒情性是詩歌的本質(zhì)特征，是詩歌區(qū)別于其他文學的根本所在。詩歌以強烈的抒情性而感染讀者，引起讀者的共鳴。而所抒發(fā)的貴在真情，即最真摯、最強烈、最個性化、最刻骨銘心，甚至痛斷肝腸的內(nèi)心情懷。

倉央嘉措以詩歌抒懷并記錄生活，表達對美好愛戀的向往，對苦痛內(nèi)心的舔舐，字里行間洋溢著真誠，甚至虔誠的氣息。那個被禁錮于教規(guī)之中，卻不守清規(guī)戒律，追求自由浪漫和美好生活的心在躁動不安中，伴著酥油燈的燭光，輕聲吟唱著：“我與伊人本一家/情緣雖盡莫咨嗟/清明過了春自去/幾見狂風蝶戀花?！痹姼杳枋隽嗣利愬忮伺c兩情相悅，道出熱切盼望卻又無奈別離的情感體驗，質(zhì)樸動人的文字里蘊含了大量的信息，傳遞出熱戀青年的真摯與坦率，失意與無助。他并想不掩飾自己，任憑情感的閘門打開，噴涌出無限的喜悅和憂愁，至真至情的他單憑這一點就打動過無數(shù)讀者，讓其情詩傳唱甚廣。

2、想象豐富。想象指的是：在原有感性形象基礎之上創(chuàng)造新的形象的心理過程。其基本特征是生動性、新穎性和形象性。通過想象，可以創(chuàng)造出現(xiàn)實生活中曾經(jīng)有過的，但眼前已經(jīng)消失了的人和事，還可以創(chuàng)造出現(xiàn)實生活中絕對不可能有的人和事。它可以大大豐富寫作材料，豐富文學畫面，使詩歌更具有藝術魅力。

讀倉央嘉措情詩，這一點感覺特別明顯。他的想象神奇大膽而瑰麗，既有理性的判斷與指導，又有強烈的激情作動力，在常人難以到達的時空里描繪悲歡離合，傾訴心路歷程：“美人不是母胎生/應是桃花樹長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這幾句把美麗的女子想象成燦爛絢麗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以桃花的艷麗迷人寫女子之美好姿態(tài)，又以桃花易落，香消玉殞之哀痛喻紅顏薄命，令人感傷。這種想象出來的畫面層次感強，立體感強，所具有的藝術感染力更強。

（二）機智地體察與創(chuàng)造性地組合詩歌意象

1、意象的發(fā)掘與表現(xiàn)。所謂意象，就是客觀事物經(jīng)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體驗活動而形成的一種藝術形象。這種形象是獨一無二，無法復制的。意，即“內(nèi)情”;象，即“外物”。詩人將豐富的感情，深邃的思想和深刻的哲理融于生活圖景之中，這便創(chuàng)作出生動形象、感人至深、耐人尋味的藝術形象和境界。倉央嘉措詩歌中的意象神奇而瑰麗，是其在特定情感體驗后所凝成的藝術佳境，經(jīng)得起推敲，令人玩味。這與他機智地體察生活，情感化的孕育及哲理化的探尋有關。特殊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他敏感又叛逆，要沖破束縛其身心的牢籠，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沉淀于內(nèi)心深處的吶喊始終處于迸發(fā)前的強壓狀態(tài)。一旦遇到合適的“土壤”，“種子”會發(fā)芽。對生活情感化的孕育在某一個節(jié)點上遇到了哲理思索，創(chuàng)造性的意象組合便流露于筆端，形成妙不可言的詩句：“心頭影事幻重重/幻作佳人絕代容/恰似東山山上月/輕輕走出最高峰”。以比喻、象征、起興、雙關等修辭手法營造一個悠遠唯美的畫面，訴說著沉重的心事和心頭的悸動。那一刻，詩人將自己的重重心事比作佳人的清麗面容，就好像東山山上的月亮一樣，輕輕地爬上最高峰。這里，言意盡而意無窮。我們可以想象得出詩人的無限感慨及心底深處的失落，既是“最高峰”，就會感到孤寂與冷清。詩人的本心和真摯的情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通過可感的外界事物“境”，發(fā)掘了出來，且將內(nèi)心情懷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2、意象的巧妙建構。詩的構思，就是把積累于頭腦中的大量感性的、生動的素材進行加工、改造、提煉、聯(lián)結、創(chuàng)造，從而形成生動鮮明的生活圖景。好的構思，總是伴隨著高度的個性化，只有詩人心里才能捕捉到的那個點。此外，詩歌的構思還貴在創(chuàng)新。正如清代袁枚所言“以出新意去陳言為第一著”。這里的新，既指新的角度，新的發(fā)現(xiàn)，又指新的藝術手法，新的表現(xiàn)形式。

倉央嘉措善于運用一個個具體可感的鮮明形象傳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之情和細膩的情緒變化，更善于用通俗的語言描寫高深的禪意精神，讓神秘的佛法世界變得具有人情味和通俗化。

他的情詩中多次出現(xiàn)“月亮、云彩，星星，大海，雨水，暴風”等字眼，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每一個自然景物中都蘊含著特定的情感寄托，如：“月亮”，“白亮的月兒”、“吉祥潔白的月亮”、“弦望相看各有期，本來一體異盈虧”、“吉祥白月行看近，又到佳期第二回”等等，“月”的意象反復出現(xiàn)，寄托了詩人純美的感情和對美好事物的無限向往。而在現(xiàn)實中，他的這種渴望得不到滿足，常常被遏制，被壓抑，使得他心緒不寧，顧影自憐。在這種渴求釋放情懷的狀態(tài)下，現(xiàn)實中無法達到的便寄托于幻境，通過 “月”來寫心緒，暢想著“各有期”，描繪著“佳期第二回”等，一個身處冷清地，心中無限情的“王的悲哀”躍然紙上。

當然，作為達賴，倉央嘉措不能不認真研習佛經(jīng)，領會其中要義，幾年下來，他的“血液”里浸透了禪意。他被淹沒在浩瀚的佛法中，以致詩歌里反復出現(xiàn)帶有佛學的句子：“白羽的仙鶴/你的雙翅借給我吧/我不飛往遠處/只到李塘便折回”，明顯的生命輪回意味是其特殊身份打上的烙印。但是，這些烙印中還夾雜著世間無法抹去的情愛，于是，妙不可言的詩句流傳了下來：“我往有道的喇嘛面前/求他指我一條明路/只因不能回心轉(zhuǎn)意/又失足到愛人那里”、“若要隨彼女的心意/今生與佛法的緣分斷絕了/若要往空寂的山間去云游/就要把彼女的心意違背了”。從中不難看出他曾經(jīng)有一度徘徊在紅塵與佛法之間，內(nèi)心充滿了蒼涼與孤絕，陽光透過布達拉宮房頂?shù)拇白?，在廊柱與垂掛的唐卡間投下一條長長地光影，光亮處是他的曾經(jīng)自由世界與談情說愛。如今，他在打坐、誦經(jīng)、撥動念珠間將記憶慢慢化開，困惑時：“我為佛/世間為何有那么多遺憾/佛曰：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

特殊的身份使其詩歌中摻雜佛教術語，將佛理入詩。融入禪意的詩歌呈現(xiàn)出別樣之美，以致我們在讀他的情詩時要悉心體會“智慧天女”、“善惡之鏡”、“佛法正途”等帶有明顯佛教思想的虔誠善意，探尋其純真善良的本性里所蘊含的佛學思想光輝。

三、倉央嘉措情詩中的審美蘊涵

審美是人類特有的一種心理功能，是一種欣賞和體驗的過程。人們通過對美的追求和選擇來凈化情感，創(chuàng)造精神文化成果。而詩歌正是這種精神活動的最好載體。它通過聯(lián)想和想象以及精煉奇美的語言，用最直白的形式去表達情感，創(chuàng)造一個又一個無與倫比的美的畫面。詩歌的審美價值關乎詩人個體的思維、經(jīng)歷、情感體驗、思想傾向和藝術評判等方面。倉央嘉措的審美能力是超群的，這一點通過他的情詩表現(xiàn)了出來。

（一）以唯美的畫面展現(xiàn)至情

詩歌以形象傳達情感，在多姿多彩的畫面里歌唱，或喜悅，或哀傷，或激動，或彷徨，詩人情感深處的微妙變化透過一句句詩行傾吐出來，進而感染讀者，產(chǎn)生美的藝術效果。倉央嘉措的情詩畫面感很強，有很大的撞擊力，值得我們?nèi)テ肺叮ゴ?。他寫相思，用了這樣的畫面：“請看我消瘦的面容/是相思致我生病/已經(jīng)瘦骨嶙峋/請一百個醫(yī)生也無用/能與情人邂逅/全靠酒家娘撮合/若因此欠下孽債/可得勞你養(yǎng)活”。我們仿佛看見一個多情俊美的青年流連于拉薩的酒肆，行人艷羨他的容顏，小伙欽慕他的才華，姑娘期盼他的愛戀，可被相思煎熬的倉央嘉措硬生生把自己糟蹋成“瘦骨嶙峋”，“一百個醫(yī)生也無用”，但一個瑪吉阿米（藏語意為：圣潔母親、純潔少女或美麗的夢）卻可以讓他歡快無比，神采飛揚，跌碎于清寂中的青春熱情在瞬間迸發(fā)出來，他不顧別人詫異的目光，去跳舞，去約會，去喝酒，去做凡人“宕桑旺波”（倉央嘉措為自己起的俗名）?；煸诮诸^歌舞隊伍里，他的縱情、純情、癡情、忘情一覽無余，或許，這才是真實的倉央嘉措生命個體。

泰戈爾說過，愛是充實的生命，正如盛滿了酒的酒杯。倉央嘉措的年輕生命里裝滿了愛情，從袈裟里都能嗅到愛的芬芳。300年前那怦然心動的瞬間都被他用語言記錄了下來。他寫相會，唯美而浪漫，用質(zhì)樸，并帶有一點俏皮的語言栩栩如生地勾勒出甜蜜愛人的臉龐、身姿、嬌憨、可人之情態(tài)：“姑娘露著皓齒兒微笑/把少年的魂兒勾去了/你是不是真心愛慕/一定要發(fā)個誓兒才好”。這鮮明生動的生活場景不正是布達拉宮里備受清規(guī)戒律煎熬的美好憧憬嗎？他用口語化的詩句去贊美愛情，追求愛人，珍惜相知，于詩歌中放逐心靈，求得片刻的寧靜。

（二）以精美的語言傳達心聲

詩不是寫出來的，是詩人飽蘸酣暢淋漓之筆傾訴出來的。詩歌的語言或綺麗，或磅礴，或委婉，或張揚，或跳躍，或跌宕，詩人總是以富有張力的語言表達豐富的情感世界，用鬼斧神工般的詩句抒寫愛恨離愁。所以，詩歌的語言是閃閃發(fā)光的，就像明亮的眸子，使人在一瞥之間不能忘懷。

布達拉宮的神殿里，倉央嘉措品嘗著青稞酒的醇香，想象著外面世界的精彩，抵觸著打坐時的清寂，他滿腦子都是山后的珍奇花木，滿園翠色，還有情人的美麗臉龐。雖然嚴峻的政治環(huán)境不能不讓他有所警惕，但向往自由的年輕人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悸動，用詩歌向他的愛人傾訴綿綿情意：“愛戀的時候/情話不要說完/口渴的時候/池水不要喝干”，這種強烈的愛戀之情容不下半點的矯揉造作，直抒胸臆，大聲呼告是最好的詮釋。

他向往愛情是永恒的，是真摯的，不需要任何華麗的包裝，容不得自我欺騙：“為你寫下的情書/雨水淋過就洇黑一片/我對你的思念/即使涂抹也不能損傷一點”，這有如愛的箴言，讓他去膜拜，去信仰。政治上的狂暴他無力去抵擋，但鐫刻在生命里的愛戀，卻可以盡情地去歌唱。他用輕盈、單純、明快的語言歌唱生命本體，頌揚完美的情感，體會溫馨的隨緣，傳達無限的思念。浪漫而率真的愛情猶如雪域高原上盛開的格?；ǎ逍碌?、纖麗迷人。

倉央嘉措是情圣，更是情詩高手。他的詩，看似信手拈來，但細細品味，無不蘊含深厚，耐人尋味。他以擅長的雙關、比喻、象征等修辭手法去層層推進，娓娓道來，將語言運用的精美至極?！昂惋L吹動我的窗/可是來自我故鄉(xiāng)/請去詢問我青梅竹馬的戀人/將她帶到我的身旁”，他將“風”擬人化，似乎它懂得年輕人的心，富有靈性地“吹動我的窗”，接著，畫面被推進，由寫景到寫人，進而抒情，“詢問”、“帶到”、“身旁”等一連串的動詞映射出詩人內(nèi)心的急迫、呼喚與渴望。詩句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悅耳動聽，不失為上乘佳作。他的這種善于融情于景，情景交融，以含蓄的語言刻畫復雜的內(nèi)心活動，此藝術手法源于中國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今天，我們已無法得知是否有位漢學老師在他身邊悉心輔導，但至少能推斷得出，倉央嘉措的師傅里有精通漢學的，才使他的系列情詩里多次出現(xiàn)含蓄委婉與直接呼告相得益彰，大氣磅礴與精雕細刻和諧相融。以致他的詩歌語言因淡雅清純、舒緩有度、輕盈明快、音韻和諧而備受讀者的青睞。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那一天/我閉目在經(jīng)殿的香霧中/慕然聽見你誦經(jīng)中的真言/那一日/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種子/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超度/只為貼著你的溫柔”，字字含情，聲聲帶意，重章疊韻，一唱三嘆，婉轉(zhuǎn)低吟，情真意切，令人動容。如今再讀起這樣的詩句時，不能不想起杜甫詩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倉央嘉措的詩歌大多四句或六句為一節(jié)，每句的音節(jié)大抵相同，兩個或三個音符為一音步，一句約停頓三次，形成了“四句六音三頓”的形式之美。節(jié)奏鮮明，跌宕起伏，悅耳動聽，富有彈性。他以韻律感、節(jié)奏感很強的語言，用獨特的審美視角向我們描繪了純潔的愛情，謳歌了美好時光，還原了一代喇嘛刻骨銘心的情史。如今，這些自然流暢，柔美委婉的詩句被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傳唱，甚至譜上曲子，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曲《在那東山頂上》，也有的經(jīng)過改編當作電影主題曲。由此可見，文學精品總以較高的藝術價值為人所欣賞，成為文學殿堂中濃彩重筆的一抹。

結語

倉央嘉措的詩歌經(jīng)過一位位翻譯者的精心打磨和潤色，如今已是朗朗上口，唯美動聽，這些詩歌已為中華文學寶庫增添了碩果。在我看來，倉央嘉措不僅是雪域高原拉薩街頭最美的情郎，還是清朝詩人中最美的情郎，更是讀者心目中最美的情郎。他以無與倫比的訴說浸潤著你的心田，輕輕告訴世人“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哲理。藏文學史上的這朵奇葩徘徊于無邊佛法和滾滾紅塵之間，掙扎在自在情懷與命運安排之隙，將真性情鐫刻在盛開的雪蓮花上，讓后世讀其詩，談起情，品其味，悵其懷，念起人：世上有一種思緒，無法用語言形容，粗獷而憂傷，回聲的千結百繞，而守候的是，執(zhí)著，一如月下的高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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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學慧（1963-05），女，淮南師范學院文學與傳播學院，副教授，學士，研究方向：寫作學、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