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國的發(fā)展層巒疊嶂,但“全面小康”“脫貧攻堅”的宏愿,不曾稍息。
6月上旬,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寧夏,重點之一就是脫貧攻堅;而在3月6日,抗疫鏖戰(zhàn)之時,決戰(zhàn)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在北京舉行。何以如此迫切,僅僅是因為一條時間線嗎?
不知國史者,不知中國。有記載的中國史,就是一部人類對抗饑餓和貧困的歷史,中國人對生活富足很少懷有奢望。
鄧小平在1979年會見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時表示,中國的“四個現(xiàn)代化”,不是發(fā)達國家的現(xiàn)代化,而是“小康社會”。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中國共產黨近100年的奮斗史,新中國71年的建設史,特別是2012年十八大以來的脫貧攻堅史,是對整部中國史的全景回應。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贝蠹s3000年前,《詩經·大雅·民勞》里的句子,第一次提出了“小康”概念,人民太辛苦了,應該讓他們安定富足起來了。儒家對遙遠過去的天堂想象不是事實,只是一種理想假設?!抖Y記·禮運》熱情描繪了夏商周三代的小康狀態(tài),不過是托古言志。
宋有洪邁,說人民“久困于窮,冀以小康”;明有成祖,說“如得斯民小康,朕之愿也”;太平天國的《天朝田畝制度》,幻想著“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康有為運用庸俗進化論,把“據(jù)亂、升平、太平”三世中的“升平世”解釋為小康社會,制度上表現(xiàn)為君主立憲的現(xiàn)代資本主義;孫中山先生的民生主義,指向的也是小康夙愿。
歷史告訴我們:一是,小康是政治家、哲學家、詩人、學者以及升斗小民,數(shù)千年孜孜以求的文明大愿;二是,它從未實現(xiàn)過,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都在為避免饑餓、求得生存而斗爭。
今天回看過去,幾乎所有小康設想,都帶著原始共產主義或空想社會主義色彩。一方面,它表明這些設想都不具備現(xiàn)實基礎,另一方面,它又揭示了一點,即在這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的大國,小康的實現(xiàn)要求社會必須具有某種公有特征,并且能夠以國家能力和制度決心來保障扶貧濟弱的政治力量綿綿不絕。
馬克思主義契合了中國人數(shù)千年的社會理想,而科學社會主義則以一種制度設計,來讓理想落地。作為中國科學社會主義的啟蒙者,李大釗先生在20世紀20年代就已鮮明地表示:“社會主義是要富的,不是要窮的?!?/p>
新中國的前30年,解決了自立問題之后,小康這一歷史理想,又和社會主義理論創(chuàng)新結合起來。改革開放后,鄧小平指出,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這一論斷不但繼承了前代領導人的理論思考和實踐嘗試,而且把消滅貧困提到了政治高度,明確地把它認定為一種政治使命。
十八大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正是歷史理想和政治使命的延伸與具化。這意味著,數(shù)千年來一直作為一種思想實驗名詞的“小康”,終于有了成為現(xiàn)實的條件。
歷史上,人民的奢望所能企及的程度,也就是“輕徭薄賦”,溫飽不愁。吃了上頓愁下頓,就生存境況而言,人與動物距離并不遠。因此,不論懷有何種思想立場,“全面小康”的偉大歷史意義,都無法加以否定。
這是一組相當震撼的數(shù)據(jù):1978年中國農村貧困人口達7.7億,貧困發(fā)生率為97.5%;到2014年,農村貧困人口減少為7017萬人,貧困發(fā)生率為7.2%;2019年年末,全國農村貧困人口551萬人,比上年年末減少1109萬人,下降66.8%,貧困發(fā)生率0.6%。
扶貧減貧,越往后越難。其一,存量貧困人口往往是脫貧條件最為缺乏的,因此扶持難度大;其二,貧富雜處,一刀切的連片政策無法奏效,必須精準識別貧困戶及其貧困原因,點對點幫扶;其三,貧困戶本身的脫貧積極性較之以前顯著下降,政策實施需要支付極大的磨合成本;其四,相對貧困取代絕對貧困,成為新形勢下的新難題,因而扶貧的專門措施,還必須有社會保障制度和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整體權衡相配合才能真正發(fā)揮作用。
正因如此,十八大后的扶貧事業(yè),才被續(xù)以“攻堅”的后綴,才被形容為“啃硬骨頭”。
風物長宜放眼量。唯有在宏大的歷史視野下,我們才能認知身邊發(fā)生的一切的意義,才能理解,后人將會對這個看似平淡的時代,以及其中生活的人,投來欽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