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石榴

哈樂塔依?沃拉孜別克

熱瓦甫琴弦三嘆，

弦可否金絲相連，

渴望阿娜爾古麗，

思戀情動人心弦。

——維吾爾族民歌

我們總會焦急地期待著到達我們向往的地方，為此會讓思緒飛揚，在腦海中遐想我們所要到達的地方會是什么樣子;當我們真正踏入這片土地時，會驚訝于這里的一石一木。

看到和田大地，我們遐想著這里的風俗，看到了遠近聞名的和田玉產(chǎn)地——喀什河，于是在核桃樹、石榴樹、柳叢、白楊樹茂盛的喀什河岸合影留念。如果沒有這次的“結(jié)親”機會，我是永遠不會了解這里樸實群眾的生活狀況;也不會聽到阿娜爾汗阿姨的故事，也就不會認識一個名叫阿娜爾古麗的女孩。

我們是在3月下旬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開展結(jié)親活動的。這一次是在6月開展的，我們是坐著火車行駛在狂沙飛舞、能見度很低的沙漠中到達的。在此次探親之前，我跟阿娜爾汗阿姨通了電話。

坐落在沙漠綠洲中的沙依巴克鄉(xiāng)樹木繁茂，變得蔥蔥郁郁。阿娜爾汗阿姨站在院落比較寬敞、現(xiàn)代格局的粉藍涂漆的大院前迎接了我的到來。雖然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可是這次卻像久別的親戚一樣相互問好。我背著背包在阿娜爾汗阿姨的帶領(lǐng)下走在紅磚路上來到了她家的上房。還是上次見過的那個院落，核桃樹、石榴樹枝葉茂盛，已經(jīng)有花骨朵了。世界上所有的美景好像都添置到了這個家庭的院落一樣，讓人感到溫暖。

將長頭發(fā)盤在后腦勺，中等個子、穩(wěn)重性格的阿娜爾汗阿姨雖然七十歲了，但是手腳勤快，像以前富人家庭的夫人一樣穩(wěn)重，而且她對待客習俗很在行。她進進出出的，一邊問寒問暖，一邊為我準備了臉盆、水壺和毛巾。說實話，如此炎熱的天氣，加之火車的顛簸，已經(jīng)把我累垮了。為我倒了一杯石榴汁的阿娜爾汗阿姨說：“這會讓你解渴解乏。”還真的，我的身體很快恢復了活力，加上主人的熱情招待，我就像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樣輕松自在。家里收拾得很干凈，發(fā)出潮濕的味道。院子里的樹葉發(fā)出沙沙聲，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涼爽的微風。

阿娜爾汗阿姨沏了一壺花茶端上來。

我左顧右盼，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房間的正中央掛著阿娜爾汗阿姨和她已過世的丈夫的照片。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因為時間太緊，也沒能和阿娜爾汗阿姨敞開心扉解開這個謎團。從照片上看，阿娜爾汗阿姨的丈夫銀色腰帶、兩撇胡子、寬額頭、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十多歲的樣子，可能是哈薩克族。阿娜爾汗阿姨說著流利的哈薩克語和維吾爾語，而且有時還會加上一兩句漢語，我無法確定阿娜爾汗阿姨的丈夫究竟是哪個民族。阿娜爾汗阿姨長得很像漢族，熟知哈薩克族和維吾爾族風俗習慣，所有的這些讓我苦思冥想，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我知道當初從新疆向甘肅、青海遷徙的部分哈薩克族，后來在和田定居，并與當?shù)氐木S吾爾族聯(lián)姻定居在那里;我也從別人那里聽過，并且從歷史文籍中看到過在和田市有一個哈薩克族巷;我還記得昨天在火車上認識的名叫馬提尼亞孜·麥麥提的老人，提到當初在和田市的古瑪一帶有哈薩克族人居住，直到近年來，還有部分鄉(xiāng)村地名是用哈薩克族語命名的。我想到——阿娜爾汗阿姨可能就是那些人的后裔，我為解開這個謎底而著迷。她說著一口流利的哈薩克語，說她是哈薩克族吧，可是長得卻很像漢族;乍一看，穿著艾德萊斯裙子，又像是普通的維吾爾族婦女……還記得上次我回去的時候，阿娜爾汗阿姨給了我一大包石榴，帶給我的家人和孩子。當時我就想過，阿姨的民族會不會與這些石榴有關(guān)。（阿娜爾即石榴）她有個女兒叫阿娜爾古麗，在和田市上學，她說：“下次你提前幾天打電話來，我叫來我的孩子，讓她也認一認你這個哥哥?！边@讓我感到更加神秘了。為什么要在我下次來的時候見面？“認一認你這個哥哥”又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母親和孩子都取了“阿娜爾”（石榴）的名字？當初她是怎么和一個哈薩克族小伙子結(jié)婚的？阿娜爾汗自己是哪個民族的？這次還會有哪些使我好奇的事情發(fā)生？我在來的路途上一直想著這件事。

當茶沏好拿上來時，只見阿娜爾汗以命令的口氣喊道：“阿娜爾古麗，你在哪里？快出來和你的哥哥問好！”里屋的門開了，波浪卷發(fā)披在肩上，眼睛就像上面照片上那個男人的眼睛一樣炯炯有神，臉龐就像石榴一樣紅撲撲的，苗條身材的女孩靦腆地走出來，直視著我說：“您好！”然后走過來坐在榻榻米一邊。不知道為什么，她不禁咬著下嘴唇。可能是因為她濃密的眉毛，這里的女孩大多數(shù)都是濃眉大眼，因此她被別人稱為“卡拉哈斯”（濃眉，對美麗少女的稱呼）吧，我心想可能是當?shù)厝擞米约旱姆窖詫⑦@句話說成了“哈拉哈西”（與上同義）。

“阿娜爾古麗，你在哪里上學？”我問道。

“在和田上學。”阿娜爾汗阿姨說，“重操父業(yè)有些不合適，現(xiàn)在學的是園林專業(yè)……”為什么會不合適，她的父親是干什么的？之后阿娜爾汗阿姨問了我家鄉(xiāng)和路途中的情況，用鄉(xiāng)村人特有的熱情問了個遍。沒過多久，她和女兒走出了院子，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右邊墻上掛著的一個畫有石榴樹的舊掛毯下面的椅子上放著一個桶式氈房。咦，上次我怎么沒注意這個？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說起氈房，沒有人不知道吧？可是那桶式氈房，為什么要在氈房上加個“桶”呢？在哈薩克族歷史上，為了逐水草而居，根據(jù)簡易氈房、小型氈房的模式發(fā)明了桶式氈房，搬遷、居住都很方便，這種氈房被稱之為桶式氈房。剛才阿娜爾汗阿姨說：“累了吧，休息一下，下午天氣就不那么熱了，到時候我們在院子里聊……”

到了下午，我們來到了院子，我們爬上了英阿瓦提村被蘆葦、胡楊覆蓋的沙丘，雖然太陽已經(jīng)西垂，但是熱度還未減退，沙丘上散著熱浪。

山腳下是森林覆蓋的村莊，西邊是還沒有熟透的麥子和苞米地，更遠的地方山丘虛無縹緲。東面的邊緣隆起的水庫上挖地、運土的大型汽車轟隆隆的聲音，好像將沉睡的村子喚醒一般。村莊的邊沿是灌木，還有那綿綿沙丘伸向遠方……

我們?nèi)齻€來到熱騰騰的沙丘上坐下來。阿娜爾古麗舉著自拍桿，用手機把我們以及周圍的風景照來照去，不亦樂乎。阿娜爾汗看到自己的女兒像天使般活躍而感到格外高興，把她摟入懷里溺愛地吻著她的額頭。

“我們家的歡喜，是爸爸的希望，是媽媽的調(diào)皮鬼，還像個孩子似的！”阿姨忘記了我的存在，一時沉浸在與孩子的歡樂時光中。說實在，把那么大的姑娘溺愛成這樣，我覺得有些不妥。可能察覺到了，阿娜爾汗阿姨皺著眉頭坐了一陣，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說一千道一萬，我們能過上這樣幸福的生活，都是共產(chǎn)黨的功勞，是黨把遠方而來的你和我們連在了一起。我們很投緣，而且聊著很多有趣的事情。把你當做我的兒子，或者弟弟都合適……我知道了你是誰，學業(yè)有成，沒有辜負你的父母，在自己理想的城市上班，而且已經(jīng)有了家庭，這就是幸福??！有些人還沒有找到幸福，就去遠方尋找。其實幸福就在東升西落的腳下，很多人不知道幸福就在身邊。話說回來，我們要對現(xiàn)在的生活知足才對……”

“呀，她說哈薩克語為什么如此流利？”我為之驚奇。

“時間如流水，流走了，不會再回到從前。我們有緣從遠方來到這里已經(jīng)有四十年了，與你的叔叔成家，嫁入哈薩克族家庭也有三十年了。我們見證了四十年來改革開放的碩碩成果。時間就像脫韁的野馬，昨日我還是一個花兒般的女孩，你的叔叔是一個很帥的小伙子。如今，他已經(jīng)走了，坐上永不回頭的輪船走了，而我拿阿娜爾古麗慰藉自己，還活著……年紀大了，還能活多久，只有命運知道啊……年輕人，你們要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要知道黨的關(guān)懷，珍惜現(xiàn)在美好的時代……人一旦老了，總會懷念年輕的時候，有自己的后代延續(xù)你的生命，會讓人感到高興。我們有了一個女兒，是我們的后代啊，后代……我們也上過學，為了民眾我們也付出過，我們的后代會提及吧。人老了就像孩子一樣，健忘是一種病，總會掠走你的想法……這個具有荒涼的山、清澈的河流、淡黃色的沙漠蔚藍天空的城市就是我的第二個故鄉(xiāng)！你叔叔的第二個故鄉(xiāng)也是這里。這個被沙漠掩埋的城市是很多歷史無聲的見證。昆侖、樓蘭文化考古學家從沙漠中找到，并向世人展示她的風采。我們能夠在這里相聚的原因是愛情和理想。我們成功了。無論你走到哪里，那無憂無慮，滴過臍血的故鄉(xiāng)是你永久的思念，永不忘懷……我出生的地方是安徽省蕪湖縣清水鎮(zhèn)，聞名的石榴的故鄉(xiāng)。我的父母都是種植石榴的農(nóng)民。石榴汁的甘甜早在我很小的時候回味無窮。在故鄉(xiāng)的秋季，摘石榴對我們這些孩子和年輕人來說是非常喜慶的。我的命運竟然與這個石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祖國的邊緣，另一個石榴之鄉(xiāng)與我息息相關(guān)……后來，我的大學生活開始了，就在那時我認識了你的叔叔！我的孩子，我一直避諱名字而稱他為你的叔叔的人名叫哈普謝恩。在這一帶只要提到哈薩克族人哈普謝恩，沒有人不認識的。他來自北疆偏遠的鄉(xiāng)村，我們兩個是在大學認識的。后來，我們一起被分到和田參加工作……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大學一畢業(yè)就想留在大城市。只要愿意，其實在鄉(xiāng)村也能證明生活有意義，完全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啊孩子，我一下子可講不完啊……如今的幸福生活，雖然不是伸手就能得到，但是過去的時光留下了我們的腳印，留下了我們奮斗的日子。我們年輕過，我們熱愛生活，我們所受的困苦都煙消云散了……”

背對熾熱的太陽，面頰被映得緋紅，阿娜爾汗阿姨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無法忘懷的情景，她激動地說：“你看見了嗎？那個燈盞，映紅了西邊的天空，那是昆侖山脈的一個支脈。都說昆侖之意就是寶石，那可是有生命的，墨玉河就是從那座具有寶石的山脈起源。那些被稱之為墨玉的寶石應(yīng)該就是因為河流帶到這里的。后來啊，這條咆哮的河流被分流，形成了各種森林、耕地。我們的西邊還有一個名叫玉容哈希的河流，在這兩條河流匯集的地方有一個叫塔瓦科里的小村莊。你可能會問為什么會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們年輕時代的印記就在那里。我和哈普謝恩就在那個村結(jié)的婚。你要是看到兩條河流匯聚的地方，看著咆哮的河流你會感到頭暈轉(zhuǎn)向。早期的時候，當?shù)厝藭脴淠咀龀芍衽艙启~。那樣的冒險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當時在那樣咆哮的河流中用竹排撈魚被稱之為冒險家。后來，這些冒險家所待的這個村莊被人們稱之為塔瓦庫勒（意為冒險）。這兩條河流形成和田河。和田河向北流淌，與阿克蘇河、阿拉善河匯合，形成著名的塔里木河……”

阿娜爾汗阿姨的臉上被細紋覆蓋的梧桐樹般的臉頰，好像在很早以前的沙漠中尋找什么似的默默地望著。阿娜爾古麗眨巴著眼睛看著母親。

“哦，我的孩子們。”阿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哈普謝恩我們兩個的青春歲月留在了這個沙漠上。我們兩個最大的寄托就是你們，我的孩子。對了，你的哈普謝恩叔叔是一個很早失去父母的孤兒，他是在親戚家里長大的，后來為了學習遠走他鄉(xiāng)。你叔叔在大學里學的專業(yè)是水礦探測。為了探測水資源、礦產(chǎn)資源經(jīng)常在外一周、一月……有一次他回家返回時帶來了水桶式氈房。在和田干燥而多沙地帶哈薩克族人的簡易氈房落戶了。我們起初就住在那里，后來我們住在城里的樓房里，我們也過了一段幸福美滿的生活。后來，哈普謝恩在野外勘探隊，出遠門時一直帶著這頂簡易氈房。由于氈房攜帶、搭建方便，那一帶的或者這一帶的探礦者都會幫助哈普謝恩搭建簡易氈房。他的同事們開玩笑稱他是‘簡易氈房哈普謝恩。后來所有的東西都更新了，野外勘測任務(wù)都會使用先進的設(shè)備進行勘測。哈普謝恩后來走到哪里都會帶上這個簡易氈房。‘這是我的祖輩給我留下的遺產(chǎn)，即便我死了，我也會把它當作遺產(chǎn)留給我的阿娜爾古麗。他就這樣像愛惜自己的眼睛一樣愛惜這個簡易氈房。直到現(xiàn)在我就把它當作哈普謝恩，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民族團結(jié)的氈房——也許指的就是在簡易氈房里平和、溫暖的生活吧……“當初就在那兩條河的交匯處的塔瓦科里村生長著茂密的石榴樹。由于我的專業(yè)是林木管理，后來我在將石榴樹種植在荒漠、提高產(chǎn)量方面做了些事。你們年輕，可能還不知道吧，石榴——是個特別的植物，石榴籽、石榴汁都是難得的藥材，能健身益腦。是啊，我和哈普謝恩兩個人在石榴之鄉(xiāng)幸福地舉行了婚禮，并且開啟了人生之路。哈普謝恩——哈薩克族，我——漢族，在維吾爾族兄弟的家鄉(xiāng)按照當?shù)氐牧曀着e行了熱熱鬧鬧的婚禮。彈奏都塔爾、跳著麥西萊普，我們歡慶了一夜。起初，我的父母，親戚們并不同意我遠嫁他鄉(xiāng)，但愛情超越了一切。我姓楊，名叫石榴（阿娜爾）。我的娘家給我的嫁妝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上面有石榴的大地毯，我一直保存著這條地毯。我給孩子阿娜爾古麗留下的兩件寶物是：簡易氈房和上面織有石榴花的地毯，我希望我們祖國的后代都像石榴籽一樣和諧！你叔叔哈普謝恩喜歡叫我瑪合巴麗，維吾爾族兄弟叫我阿娜爾汗。這里是我最終的歸宿！后來，我們的生活中添加了一份驚喜，我們的愛女阿娜爾古麗降生了，我無論干什么都想著她是否平安。我的小心肝，就像石榴一樣可愛！”阿娜爾汗阿姨將坐在身邊眼淚正奪眶而出的阿娜爾古麗擁入了懷里，親吻了她的額頭。

“我媽媽就是怪，”阿娜爾古麗好像對母親的這個做法有些反對似的皺著眉頭，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即便我長大了，還像孩子一樣寵著我，客人見了多丟人?。　?/p>

“您繼續(xù)說吧，”我轉(zhuǎn)入話題道，“哈普謝恩叔叔在水礦勘探方面做出了貢獻啊！”

從北方起風了，沙子沙沙移動，山腳下的樹梢搖擺起來。帶著哨音的一群鴿子繞著這片沙丘轉(zhuǎn)了幾圈，然后飛向村東頭的那片茂密的森林。

“我在推廣石榴品種方面做了貢獻，流的汗水換來了在這片除了核桃、柳樹、胡楊之外不會生長其他植物的土地上，種上了石榴?，F(xiàn)如今依靠種植石榴而發(fā)家致富的群眾很多。你的哈普謝恩叔叔曾經(jīng)去過蘭州、敦煌、河西走廊、柴達木盆地的鹽湖、胡楊泉、西邊的葉賽克巴特汗等飛鳥不及的沙漠。你可能會問為什么會去那么多地方吧。在為柴達木盆地勘探的原野上尋找水源，你的叔叔可是做出了很大貢獻??！他可是個很有學問的知識分子，他的同事對他的專業(yè)能力是非常認可的。他自愿加入到了祖國南垂沙漠中尋找水資源的任務(wù)中。他在勘測時說：‘距離這里多少米的地方會出水。他說的地方還真的會出水。人們常說他會根據(jù)沙丘、粘土的外形可以估算出礦藏的范圍和深度。功夫不負有心人，組織給了他很高的榮譽，戴著大紅花出現(xiàn)在很多大型的場合中。后來，研究喀拉喀西河中的紅寶石時，水井邊沿坍塌，我的男人就這樣突然過世了。我哭了，很多人參加了葬禮，我也將頭撞向了大地和石頭，可是命不該絕，還沒到命數(shù)，眼淚流盡了，就會變得堅強許多。為了讓我們家的獨苗——阿娜爾古麗繼續(xù)上學，讓她能夠健康長大，成家立業(yè)，希望她能攀登到我們沒能攀登的高峰。啊，人的愿望哪有止境！”阿娜爾汗眼中的一滴淚水順著她皺紋變多的臉龐迅速流了下來，感覺她的身體變得弱小，沉進沙漠中。

“希望您能堅強起來！”我安慰她道，其實我的心情很激動，喉嚨哽咽了。阿娜爾古麗轉(zhuǎn)過淚流的臉龐，發(fā)出了抽泣聲。風聲呼嘯，天空變得陰沉，沙漠也隨著風聲快速地移動起來。

“在哪里去世，就安葬在哪里。已故的哈普謝恩被安葬在村東邊的墓地里。后來，我們從縣城搬到了這里，看他的墓地來寄托我的哀思。這里的人們沒有讓我感到孤獨，我的鄰居經(jīng)常為了讓我高興，常來我們家。你的叔叔因公殉職之后，被追授為區(qū)級探礦領(lǐng)域的英雄稱號。政府給我們在這個村里蓋了房子，還給了耕地。我專門在院子里種了石榴樹。哈普謝恩去世的時候，遠方的親人過了一個月之后才到達這里，消息好不容易才傳到那里。在墳頭上安了木樁，寫了他的名字，當時我才知道哈普謝恩父親的名字叫伊薩克。臨走時，他們告訴我，‘帶著阿娜爾古麗到我們那邊去，讓她看看父親出生的地方。因為生活的繁忙沒有去成，之間的距離太遠，沒有眼福。我的阿娜爾古麗今年夏天就畢業(yè)了，到時候我們會去的。唉，我的孩子，人生就是這樣度過的。對了，最近我在已故的哈普謝恩的墳頭種了兩棵石榴樹，作為我們兩個愛情的見證，希望能在哈爾哈西河邊永生不息。說了這么多，只希望我們都能平安。我能把故事講給誰聽，是黨的結(jié)親政策讓我遇到了你這個知識分子，誰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我常對這里的人們講：如果我死了，希望你們能把我安葬在哈普謝恩的身邊。即便你身在遠方，請照顧一下我的阿娜爾古麗，給她講些道理。如果心近了，就不會有距離感，希望你能經(jīng)常過來看望我們，我的孩子！”

我們從沙丘上走下來時，風聲大作。晚霞紅遍了村莊。

母女兩人把我送到了火車站，不顧我的反對，阿娜爾汗阿姨送給我一盒石榴果。之后，阿娜爾古麗和我保持著聯(lián)系。回來以后我就住了院，醫(yī)生下診斷后告訴我患了心肌缺血癥，要多喝石榴汁。阿娜爾古麗在微信中給我發(fā)了石榴的藥效和那些種植在沙漠中的石榴樹的圖片。還有一次，她用紅紅的石榴籽排了一個心形，然后在下面留言：石榴籽心連心，希望我們兄妹間的情誼和民族團結(jié)像石榴籽一樣緊湊！

作者簡介

哈樂塔依·沃拉孜別克，中國翻譯協(xié)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十佳新聞工作者之一。

譯者瑪力古麗·巴拉汗，女，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會員，新疆翻譯家協(xié)會會員。

[欄目編輯：付新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