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鏵
我還記得我剛涉足寫作小說的那一年,2004年,得到過一個好友給我找來的編輯部聯(lián)系方式。上面有林林總總的報刊以及雜志的投稿地址。那會兒,我還是寄紙質(zhì)的打印稿件。買了一堆大號的牛皮紙信封,寫完一篇,打印出來,用釘書機釘好,把整理好的稿件認真地裝進信封里,然后,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寫上編輯部的地址和郵編,帶到家斜對面的那家郵政所里,把稿件發(fā)過去。
那一年的七月,我投了一部小中篇給《飛天》,小說的名字叫《賦閑》,里面寫一位家境優(yōu)渥的年輕女性,因為不用工作,整天困在家里,百無聊賴,空虛寂寞,每天所有的時間,就在認認真真、來來回回、反反復復打掃她的兩層樓的復式居所中度過。很快,編輯部給我回復了一張薄薄的紙簽:“大作已過終審,擇期發(fā)表,敬謝”。再然后,非常順利地,就在當年第9期發(fā)表了。
我拿著印有自己作品和名字的期刊,興奮地走在驕陽下,因為自己的文字終于變成鉛字,那種成為“寫作者”的自豪,已無法言表。
后來甚至收到過一位閱讀過此文的讀者短信。我們交流過一段時間,是位年輕女性,我一直記得她問我:“你怎么寫得那么真實?那就是我每天正在過的日子。我把你的小說看了三遍。我甚至都懷疑你是我過往甚密的閨蜜,或者你是隱身在我家中的什么物件,偷窺著我的日子?”我當她是夸獎我的文筆,笑笑地接納她對我小說的評價。短信交流過幾次,聊過彼此的生活,也聊過彼此的對將來的打算。她和我差不多年紀,曾經(jīng)在一家事業(yè)單位供職,丈夫生意做大后,特別是孩子兩歲后,她便把不痛不癢的工作辭掉,專心照管家庭,但因為喜歡閱讀書籍,特別愛看純文學的雜志和期刊,閱讀后的掩卷思考,讓她懷疑自己的選擇。我理解她作為一個年輕人的上進和對現(xiàn)狀的不甘心,也不知道我的勸慰對她有沒有任何意義,每次交流,都只能靜心傾聽,后來我們來往便慢慢淡了,直至現(xiàn)在音訊全無。那會兒網(wǎng)絡還不發(fā)達,紙質(zhì)的期刊和雜志還有市場,都有自己忠實的讀者群。那是我第一次和讀者交流。一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讀完我的小說后,對我作品真心實意的反饋。我深深地感動。因為《飛天》成為介質(zhì),讓我和陌生城市的陌生人有了對人生的交流,這大約就是文學的意義了。
發(fā)表,以及和讀者的這段交流,讓我對寫作更為愛好起來。基本上從我開始寫作,這十六年來,幾乎每年都會給《飛天》投稿。第一次和我的責編趙劍云見面時,她告訴我,我的自由來稿,是她剛工作的第一年給我發(fā)表的。我們倆都唏噓不已。一晃,十六年過去了,我也實打?qū)嵉爻蔀椤讹w天》的老作者了。
家里對我的寫作是充滿支持的。但慢慢地發(fā)表多了以后,家里人對我的要求似乎也比較高了。當時我們家訂有《小說月報》和《小說選刊》,我問過家人,你們對我的小說有什么看法呢?他們會拿著那兩本選刊雜志揶揄我:“什么時候你在那上邊被選載了,我們再談對你作品的看法吧?!?/p>
很快,我的幾部小說都在《小說月報》連續(xù)被轉(zhuǎn)載了。其中,發(fā)在《飛天》的《一九七九年的一次出差》,被《小說月報》2011年第1期轉(zhuǎn)載。說起這部小說,也算得上命運多舛。當時寫完后,拿給我熟悉的一位編輯看,她認為不錯,但二審被駁回了。編輯心有不甘,讓我也和二審溝通溝通,二審告訴我,這篇小說并沒有打動她。我在文學上因為起步晚,比較自卑,旁人的一句評價,幾乎就能把自己操持了好多天的小說永遠束之高閣。我對所有被拒的作品都有對自己才能強烈的不自信,這篇也一樣。被二審拒后,我也沒再把它投給其他刊物,仍舊一篇一篇地寫,一篇一篇地投稿,一篇一篇地發(fā)表,直到劍云有次約稿,我實在沒有存貨了,小心翼翼地把這篇給了她。她很快地閱讀完,很快地回復我,說馬上會用,這讓我信心大增。后來,這篇小說不僅被選刊轉(zhuǎn)載,還在廣東省首屆“大瀝杯”小說獎中獲獎,并且獲”飛天十年文學獎”,也得到殊榮。這篇小說的經(jīng)歷讓我對自己的文學之路有了新的認識:寫作者應該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另外,不一樣的編輯口味也不一定一樣,不要因為某一位編輯的婉拒,就對自己的作品失去信心。那位婉拒我的編輯,同樣也是我尊敬的一位師長。我后來又發(fā)過作品給她,她就對那篇作品頗有好評,那篇作品不僅發(fā)表了,同樣也得到過省市級大獎。
也可能因為《一九七九年的一次出差》的遭際,讓我對《飛天》更加深加重了情感,她讓我對文學從此有了信心和信念。平時我工作很忙,也要照顧家庭輔導孩子,但因為有這樣一家雜志對我的信賴,讓我覺得懶筆都是不應該的,我每年都會很努力地寫一篇自我感覺良好的中短篇,給這個鼓勵過我,接納過我,而且讓我有好運的雜志。
真的,《飛天》在文學上還給我?guī)砹撕芎玫奈倪\。除了剛才提到的那篇,《酒窩》被《小說月報》轉(zhuǎn)載,《姑姑回家》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月亮之外》被《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轉(zhuǎn)載。
《姑姑回家》被《小說選刊》選載后,又陸續(xù)接到過幾位讀者的短信,和我探討作品的內(nèi)容。因為此篇涉及中國女性在家族中的地位問題,“扶弟魔”“貼娘家”的女性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很多家庭里,不光已經(jīng)出嫁的女性受不了來自娘家的要求”貼補”的無理訴求,也影響了新家庭的夫妻關系。更有的,在以“崇高”“顧家”為美譽的背景下,很多女性寧愿犧牲自己小家庭的幸福,也要全力以赴供養(yǎng)娘家,讓自己的幸福和小家庭的幸福染上些許陰影。讀者說,這是他們感同身受的現(xiàn)實問題,甚至還有男性讀者告訴我,因為受不了妻子對娘家自以為合理的付出,兩個人的婚姻都走向了盡頭。
這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和讀者的幾次直接聯(lián)系,讓我深受觸動。在眼下網(wǎng)絡的時代,在很多作家都說不看同時代作家的作品的時代,在紙質(zhì)報刊已經(jīng)舉步維艱的時代,在大量的音頻讀書,大量的KINDLE閱讀器充斥市場的時代,在微信公眾號的網(wǎng)文動轍幾十萬上百萬的閱讀量的時代,還有那么些讀者,愿意靜下心來,捧著一本散發(fā)著油墨香的雜志,讀完我的作品,并且一定要找到我,和我探討作品。這樣的時候,真是讓人感動的。
謝謝《飛天》!
謝謝這本堅強的、緊守純文學領域的雜志,把靜下心來的讀者,帶到我們面前,讓我作為寫作者,從不敢怠慢。那些被我們從前尊敬的印刷術印成為鉛字的作品,經(jīng)過了一審二審三審,經(jīng)過了一校二校三校,認真而謹慎地帶給讀者最正確的語法和字體,給讀者帶來最規(guī)范的成形作品,以至于形成了她厚重而大氣的風格,集聚著實在而不虛榮的各類作品。
也特別謝謝已經(jīng)交往了十六年的編輯趙劍云老師,對我作品的不離不棄和熱忱鼓勵,讓我在文學道路上,筆耕不倦,充滿了創(chuàng)作的熱情和樂趣。
責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