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
首先說一說“說真話”的問題。
說真話、抒真情是時代的需要?!拔恼潞蠟闀r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在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當(dāng)家作主的時代,更應(yīng)當(dāng)“慷慨吐清音,明轉(zhuǎn)出天然”。雜文之所以受到讀者的喜愛,之所以能起到弘揚正氣、振聾發(fā)聵的社會作用,其原因也在一個“真”字。
敢說真話實在不容易。如今,不少知名的雜文家都不在媒體上發(fā)表雜文作品了,原因在于有人不愿講真話,有人不敢講真話,有人不屑講真話。
文章不難于巧而難于拙,不難于曲而難于直。敢于第一個吃螃蟹正是雜文作者的基本素質(zhì)。
記得雜文家楊迎新在《別思錄》里說:“他(魯迅)的海洋般的才識暫且不說,即以不顧個人利害敢吐真言,‘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一點而論,亙古能有幾人?學(xué)魯迅不學(xué)此,恐怕終屬皮相?!濒斞赶壬s文的靈魂就在于這一個“真”字。
當(dāng)然,要寫真情,吐真言,必須加強自身思想修養(yǎng)。很難想象,一個利欲熏心、擅長舔痔捶馬臀的人能寫出一言九鼎的作品。我們除了認真地而不是敷衍地、扎實地而不是浮躁地學(xué)習(xí)魯迅雜文風(fēng)格之外,更重要的是學(xué)習(xí)魯迅先生做人的人品。“器大者聲必宏,聲高者意必遠”“從血管里出來的都是血,從水管里出來的都是水”。有第一等人品、第一等胸襟,才能寫出第一等的雜文。魯迅先生由于“一片冰心在玉壺”,所以能沒有絲毫奴顏與媚骨。如果上上下下寫雜文、編雜文、管雜文的人都照此辦理,那么雜文界庶幾有繁榮的指望。
接下來說一說“寫雜文危險”的問題。
最近參加一個雜文討論會,與會的雜文同仁感嘆又噓唏,無不慨嘆寫雜文危險。主要觀點是認為雜文俗稱“刺猬頭”“鐵蒺藜”,總免不了要說三道四、針砭時弊,難免磕磕碰碰。他們中有的同志就像魯迅在《立論》里塑造的那位先生:“從眼鏡圈外斜射出眼光來,說一聲‘難!”雜文寫得潑辣一點,也許會傷筋動骨,刺得當(dāng)事人非出三身冷汗不可。至于自動對號入座,打上門來的也屢聞不鮮。鬧不好,忤逆權(quán)貴,身陷囹圄,舉家吃勿塞頭的都有前鑒。于是,談雜文色變者有之,心有余悸、噤若寒蟬者亦有之。有幾位栽過跟斗者則表示“多吃飯少開口”“閉門讀書修身為上”。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撰寫警句說:“雜文家要善于保護自己?!钡贸龅慕Y(jié)論是:還是寫歌頌性雜文保險。
其實,不寫雜文就不危險么?走出門,可能碰上交通事故,火車接吻、飛機啃泥、輪船沉底、汽車打滾都可能親身體驗。
尤其是,封筆絕郵,不寫文章,和雜文離了婚,就意味著作家生涯的終結(jié),哪談得“以靜求生”呢?
再說,寫“歌頌”文章,就保險了么?世間有真理,當(dāng)歌則歌,當(dāng)貶則貶。不當(dāng)歌者你歌之,不當(dāng)頌者你頌之,豈不是混淆了是非、顛倒了黑白?亦會遭人唾罵
應(yīng)當(dāng)指出,人民群眾中有歌不盡、頌不完的新人新事新思想,這些都是“有心雄泰華”的雜文作家值得揮毫大書特書的。但是,對于“行業(yè)不正之風(fēng)”,對于假丑惡,你也盡心盡力地去謳歌嗎? 對于封建迷信、對于用假話騙人、對于甩左棍子、拖改革后腿的倒行逆施,你也不遺余力地去唱贊美詩嗎?
第三,說一說“主旋律”的問題。
當(dāng)前在新聞輿論界有一種錯誤的觀點,認為:新聞輿論應(yīng)當(dāng)弘揚主旋律,那就是“歌頌”,而魯迅式的雜文是匕首、投槍,并不是“主旋律”的品種,所以不肯登、不屑登雜文的報刊大抵都能榮獲金獎,而登了一些有觀點、能獨立思考文章的,老總和主編的日子往往不好過。
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一個問題:醫(yī)生的主旋律是什么?
以揭露和批判為主要表現(xiàn)手段的雜文,稱為“感應(yīng)的神經(jīng)”“攻守的手足”,以“革故鼎新、激濁揚清”為其主要社會功能。因此,雜文是文學(xué)中的醫(yī)家,針砭時弊,扶正祛邪,興利除弊,正是“改革開放”的主旋律。
雜文是帶刺的玫瑰。如果硬是要把雜文身上的刺拔掉,變成折中、媚態(tài)之狀可掬,那么,這就不叫雜文了。正好像一個醫(yī)生不拿針筒和手術(shù)刀,而拿雞毛撣帚和雪花膏,一味贊美紅腫之處的嬌艷,贊美濃汁的潔白,忙著給病家的瘡口涂脂抹粉,那他還算個什么醫(yī)生呢?而人類沒有了醫(yī)生,那后果實在不敢設(shè)想。
因此,我們要理直氣壯地弘揚主旋律,理直氣壯地寫雜文。魯迅先生說:“倘若思想照舊,便仍然換牌不換貨……所以我的意見,以為灌輸正當(dāng)?shù)膶W(xué)術(shù)文藝,改良思想,是第一事。”(《集外集·渡河與引路》《魯迅全集》第七卷第35頁)
由此可見,寫雜文的人的確還有許多事要做。我們要不屈不撓地向腐敗宣戰(zhàn),激濁揚清、針砭時弊,要繼續(xù)發(fā)揚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钡木瘢瑢懻嬖?、訴真情,“慷慨吐清音,明轉(zhuǎn)出天然”,鐵肩擔(dān)道義,妙手著文章,愛我所愛,恨我所恨,樹立起一座座愛的豐碑、憎的大纛,用我們的熱血和生命繁榮社會主義的雜文創(chuàng)作。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