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法百年變遷史（四）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草案）》2019年12月28日至2020年1月26日，在中國人大網公布，向社會公開征求意見。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發(fā)言人、立法規(guī)劃室主任岳仲明介紹，公開征求意見期間，民法典草案共收到13718位網民提出的114574條意見。

岳仲明透露，社會公眾對民法典草案提出的一些具體意見包括：建議明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認定標準;建議明確小區(qū)車庫、車位的歸屬;建議進一步降低業(yè)主共同決定事項的表決要求;建議對居住權制度作進一步完善;建議嚴格區(qū)分合同的成立與生效，對有關條款的表述進行研究;建議明確民事主體應當有證據(jù)證明報刊、網絡等媒體報道的內容失實，侵害其名譽權，才能請求采取更正或刪除等必要措施;建議對脅迫婚姻的撤銷，規(guī)定由人民法院統(tǒng)一行使撤銷權;建議增加規(guī)定試收養(yǎng);建議降低錄音錄像遺囑的形式要求……

值得關注的是，民法典編纂過程中，究竟該設立哪些分編一直存在爭議，比如，人格權編是否應當獨立成編、知識產權是否應當納入作為分編，等等。近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委員孫憲忠就民法典設立各個分編的法理邏輯進行了闡述，并回應了一些爭議問題。

草案分編編纂體例符合我國國情

2019年1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草案）》提請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審議。此次是將幾經修改完善的民法典各分編草案與2017年3月通過的民法總則合并為一部完整的民法典草案提請審議。民法典草案共7編，依次為總則編、物權編、合同編、人格權編、婚姻家庭編、繼承編、侵權責任編以及附則，共1260條。有一些意見認為還應當增加知識產權編、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編等。那么，立法機關在確定民法典分編體例結構時遵循了哪些原則？

孫憲忠介紹，我國民法典編纂采取了“提取公因式”這種立法技術。從這個角度看，由總則編規(guī)定一般性規(guī)則，按照“同一和差異”的區(qū)分，將同一類規(guī)范和制度整理在一起，從中提取一般規(guī)則，在此基礎上形成總則;然后將總則之外的其他法律規(guī)范，按照其內容的同一性，將它們規(guī)定在一起形成分則各編。這種編纂體例是潘德克頓法學的研究成果，體現(xiàn)了立法技術上的科學性。在確定分則各編的編成體例方面，最早按照這一立法理論編纂而成的，是十八世紀德意志法學家完成的《實用法學匯纂》，它提出總則、物權、債權、親屬、繼承這種民法典五編制的立法方案。后來的德意志法系的民法典，包括德國、瑞士、希臘、日本等都是在這個體例上制定的。我國民法典編纂基本上也是采取這種模式，然后根據(jù)我國國情作了一些必要的修改。

關于在民法典分則中設立知識產權編，民法典編纂一開始就有學者提出這個觀點。但在討論的過程中也有不同意見，認為知識產權法律規(guī)范群體在我國還是處于新興、發(fā)展之中，尤其是電子商務時代出現(xiàn)了不少知識產權問題，如何處理爭議比較大，還沒有形成一致結論。所以，目前將現(xiàn)行的大量知識產權法律規(guī)范整理為一個分則編，很難達到體系比較穩(wěn)定、規(guī)范和制度清晰明確的分則編標準。所以，民法典編纂把知識產權的規(guī)范和制度作為民法的特別法存留在了民法典之外。但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總則編民事權利一章已經把知識產權作為典型民事權利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的實際需要按照民法典規(guī)則處理是沒有問題的。

關于涉外民事法律關系適用法能否作為獨立分編，爭議不大。之所以此次不作規(guī)定，是因為國際私法被認為屬于民法的特別法，主要是涉外法律關系中適用法律選擇的基本規(guī)則，其特點一是涉外，二是多為程序選擇性規(guī)范，和民法典規(guī)定的國內的實體權利義務法律規(guī)范的內容差別明顯。之所以1986年制定的民法通則中有涉外民事法律關系適用一章，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國改革開放不久，涉外民事法律關系適用的問題不多，其特征表現(xiàn)不強烈。后來隨著我國對外經濟的發(fā)展，立法機關制定了涉外民事法律關系適用法，它的立法體例更能夠滿足實踐的需要。

贊成人格權獨立成編

人格權獨立成編是民法典編纂的一大亮點。此前，人格權是否應獨立成編也曾產生過一些爭議，學界對此有不同的看法。您認為，民法典草案中人格權獨立成編會產生哪些影響？

孫憲忠認為，關于人格權獨立成編的問題，關鍵在于立法理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給出的立法理由是，民法典設立獨立的人格權編是為了貫徹中央提出的“加強人格權保護”的要求。同時，草案刪除了人格權轉讓的條款，還刪除了將該條款中保留人格權轉讓的“但書”。這樣就保障了人格權立法的人文主義思想基礎，保障了民法中的人格權制度和憲法人格尊嚴原則的精神統(tǒng)一。所以，這個徹底刪除，消除了立法上一個比較大的隱患。這完全貫徹了中央的要求，也符合民法以損害賠償救濟的原理來維護和保障民事主體人格利益的原理。

目前看，強調人格權獨立成編有利于提升人民基本權利的地位，有利于提升我國民法典人文主義思想的品質，有利于人格權保護的法制實踐，有利于促進法律文明的發(fā)展，所以人格權獨立成編的做法是很好的。

“也許有人會問，既然民法典編纂過程中刪除了人格權轉讓的條文，而現(xiàn)在民法典人格權編草案中還有許可以自然人的姓名注冊商標、許可他人使用法人字號、許可自然人肖像使用等條款，這些難道不是人格權的轉讓嗎？”孫憲忠表示，這些確實不是人格權的轉讓，而且這些行為和當事人的人格確實沒有什么關系。比如，許可他人使用肖像做廣告，僅僅是肖像或者形象被商業(yè)利用，肖像權人的人格和人格權沒有絲毫的變化。所以這些許可和人格以及人格權本來就沒有關系。立法將這些制度規(guī)定在這里，只是因為這些規(guī)則寫在這里方便一些罷了。這僅僅是立法技術上所說的“內容關聯(lián)性”的做法，即將一些不方便寫在其他地方的條文，因為和這些權利內容有關聯(lián)，才將它們寫在了這里。

總則實用價值被“低估矮化”應重視

在民法典總則和分則結構區(qū)分的規(guī)制下，孫憲忠對今后民法典的學習和適用也提出了相關建議。

孫憲忠說，民法典在立法結構上相互區(qū)分之后，不論是學習了解民法典，還是貫徹實施民法典，都面臨著要同時考慮總則和分則規(guī)定的情況。比如，學習和研究關于某種合同的法律規(guī)定，不但要學習總則編關于法律行為的規(guī)定、關于行為人法律資格的規(guī)定，還要學習合同編的具體規(guī)定，此外，還會經常需要學習關于物權變動的法律規(guī)則的規(guī)定。

事實上，從事法律實踐工作的，應該學習掌握的還有更多，比如關于房地產交易事務的法律實踐問題、關于土地使用權方面的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經常規(guī)定在行政法規(guī)里面。

從民法典學習和實務的角度看，掌握總則編和分則編的知識都是必要的，甚至有時候總則編的實踐意義更大。孫憲忠表示，在調研中經?？梢钥吹剑酝痉▽嵺`中，一些法官和律師分析民事案件時常常只使用分則的規(guī)定而忽略總則的規(guī)定。比如，分析合同效力的時候，經常只是引用合同法的具體規(guī)定，如果合同法沒有細致具體的規(guī)定，就認為立法不明確，無法分析和裁判案件。但事實上，不論是民法總則還是以前的民法通則，都有很多一般性規(guī)定可以直接適用。所以說，民法總則的法律實用價值被低估、被矮化，這是以后學習和貫徹民法典特別需要解決的問題。 （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