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笑世人看不穿

董惠珺

作為《莊子》首篇的《逍遙游》，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世人普遍認為，《逍遙游》是莊周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篇作品，所以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五中，以區(qū)別于《論語》《孟子》等諸子之書策，直接寫上莊周人名，而非以文集方式出現(xiàn)。當然，這亦有莊周之《逍遙游》別于其他諸子的弟子整理而言。除此之外，高考默寫中多年高頻率出現(xiàn)在默寫題，均可證明《逍遙游》的重要性。因此，如何給學生上好莊周的代表作《逍遙游》，在高中語文教學中非常重要。

竊認為，教學《逍遙游》，如果依照一般教材處理，有相當?shù)碾y度，學生也很不好理解。為此，筆者嘗試從解讀文本思想入手，結(jié)合探究作者的寫作本心，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尋源探本，剝繭抽絲，培養(yǎng)了學生的閱讀興趣，也極大地提高了學生的閱讀理解能力。

《逍遙游》充分體現(xiàn)了《莊子》散文豐富的想象力和浪漫主義色彩，以及擅長用寓言故事來說明道理的特點。真可謂“文汪洋辟闔，儀態(tài)萬方”（魯迅語）。其汪洋恣肆的文筆，打動了不少讀者，但其巧妙的結(jié)構(gòu)布局很少為人知曉。特別是在《逍遙游》教學中，一般人都沒有注意其中的“笑”，也有人提及文中的“三笑”，而忽略了最根本的莊子之笑。

筆者在教學中，讓學生通過“笑”這把鑰匙，把握結(jié)構(gòu)，理解內(nèi)容，突破思想，最終全面讀懂文章，了解莊子，解讀道家思想，明白“百家爭鳴”的真諦，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莊周在《逍遙游》原文中，寫到了三次笑。應(yīng)該說，這“三笑”構(gòu)成了全文的主線，而且層層推進，體現(xiàn)了莊子否定之否定的思想。

第一笑在第一段。原文：“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

蜩與學鳩笑什么呢？顯然是笑鯤鵬。

蜩與學鳩為什么笑鯤鵬呢？因為鯤鵬雖大，卻要“摶扶搖而上九萬里而南為”，必須“風斯在下矣”，方能“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的條件，因而它其實并不逍遙。再看大鵬、野馬、塵埃，以及天地間的任何微小生物，都是靠大自然的氣息“相吹”的。而蜩與學鳩亦屬于“生物之以息相吹”之類。他們之間的差別只在于“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罷了。

事物的大小不一樣，所“適”的遠近自然不同，它們所憑借的條件（即所待）也就有區(qū)別。所適越遠，憑借的條件就得越充分：“圖南”的大鵬必須有“六月息”“水擊三千里”“摶扶搖九萬里”的條件;而“決起而飛，搶榆枋”的蜩與學鳩所待比起大鵬就小得多了。但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即皆有所待，因而都不逍遙。所以第一笑，莊子在笑萬物皆有所待罷了，不是他所謂的“逍遙”。

第二笑在第二段。原文：“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shù)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

斥鴳又笑什么呢？顯然也是笑鯤鵬。斥鴳又為什么笑鯤鵬呢？因為鯤鵬要飛高，才依賴于風力，而自己不追求那樣的高度，所以能夠擺脫對外力強大的憑借，能夠自由地“騰躍”。文章中的莊子對斥鴳的“笑”也是反對的。筆者認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非莊子之觀點，而是世人之成見。因為莊周認為“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他認為像大年之彭祖長壽，“眾人”卻非要去“匹之”，這不是很可悲嗎？

這里，莊子只是想進一步消除關(guān)于大小之見，以及對自然萬物不要虛妄判斷。即使是“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青天，然后圖南且適南冥也”的大鵬，對于斥鴳而言，也不屑一顧。斥鴳并不像“小年之眾人”去匹比“大年之彭祖”那樣去做一些徒勞的事，而是以“我騰越而上，不過數(shù)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滿足，因而它自得其樂地笑了?？梢哉f，此時莊子想通過斥鴳笑大鵬來進一步隱喻一個道理：萬物皆有所待，只是大小不同罷了。

第三笑在第三段。原文：“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xiāng)，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p>

宋榮子笑什么呢？自然是“知效一官，行比一鄉(xiāng)，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宋榮子為什么笑這些人呢？因為“其自視也，亦若此矣”——他們正是像這樣看待自己的。然在莊子看來，宋榮子盡管“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nèi)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但卻“未數(shù)數(shù)然也”。而且，包括比宋榮子更為自由的，能“御風而行”的列子，仍是“猶有未樹”。

至此，可以知道，莊周對宋榮子、列子都是持否定態(tài)度。我們可以看到，在莊周眼里，不僅萬物有所待，而且還有大小之辯。從物到人，從德行才能至高之能人，再到御風而行的行動自由者，都是一笑到底。每每到此處時，學生都會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引發(fā)問題，什么是莊子認為的真正的“逍遙”？

什么是真正的“逍遙”？莊周說：“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什么樣的人才能夠做到真正的逍遙呢？就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至此，筆者加以引導，學生自然而然地主動探討問題剖析文本思想內(nèi)容，窺探莊子內(nèi)心世界。順利地進入總結(jié)環(huán)節(jié)：如此“三笑”，莊子在借蜩與學鳩、斥鴳、宋榮子之笑，否定與批判萬物與世人。

“無己”“無功”“無名”是莊周所追求的精神上的絕對自由，是精神追求的最高境界。至此，我們可以明白，只要一個人擺脫了功名利祿的束縛，忘卻世間的毀譽得失，超越自我之生死界限，便會達到物我兩忘，悠然自得的逍遙。

可是，誰能如此？道家思想，不僅僅是順應(yīng)自然，還要利用自然?！靶械剿F處，坐看云起時”，聽起來瀟灑，能做到者幾何？世俗中，我們要仰望星空，首先得腳踏實地。生活中，不僅僅有詩與遠方，更多的是眼前的茍且。所以，大鵬展翅之前，必須耐心等待。這，才是現(xiàn)實。

好多的時候，我們讀了蜩與學鳩之笑，斥鴳之笑，宋榮子之笑，似乎明白了莊周的“逍遙”?？墒牵谝淮β曋?，莊子大笑而去，留給后人一個難以企及的背影，這，正是筆者強調(diào)的“三加一笑”，這，才是本文關(guān)鍵。

可是，誰又能發(fā)現(xiàn)莊子隱藏的笑，誰又能體會到莊子背后的笑？誰又能做到不被莊子笑呢？無己，無功，無名——突然發(fā)現(xiàn)，莊子自嘲地笑了：世人看不穿，即便是看穿了，又能如何？教學中，總想告訴學子，這是學派之笑，時代之笑，歷史之笑。我們必須學會正確理解，正確分析，正確運用。

如此選擇一個最好的內(nèi)容理解切入點，巧妙點化，讓課堂教學綱舉目張，層次清晰，全面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激發(fā)探究欲望，培養(yǎng)學生的知識能力，提高學生的語文核心素養(yǎng)，方顯語文教學本色。

[作者通聯(lián)：甘肅白銀市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