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里的陽光

吳琦

周末的早晨，晴日，任正向窗外望去，和煦的陽光如根根金線般灑落在隔壁的陽臺上。鄰居趙哥正陪著他癱瘓多年的老父親曬太陽，老人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陽光，溫暖入懷，任正會心一笑。

研究生畢業(yè)后，任正考進了一個北方大城市的事業(yè)單位工作。努力工作了好幾年，職位也升了，待遇也提高了，戶口也落了，唯一的心病是在一個國際大都市還沒有房子，因而還沒有對象，自然也就結(jié)不成婚。任正對照單位福利分房的政策，認真地計算自己的積分，那披星戴月累積的每一個積分，在任正眼中，就是那一塊塊蜂窩磚，一道道鋼筋混凝土筑的梁。

終于積分夠了，任正拿出幾乎所有的積蓄，拿到了單位分給職工的一套員工房，二樓，55平米。雖然離任正小時候住大房子的夢想相去甚遠，但在這樣一個大都市，55平米讓任正無比滿足。第一次轉(zhuǎn)動鑰匙時，任正心中無比激動，手抖得讓人以為他得了帕金森綜合征。插了幾次，才把鑰匙插進鎖眼。那一剎那，仿佛人生中所有的美好時光，一切燦爛的夢想，都在這里，都在此刻顯現(xiàn)。

推開門，雪白的墻面，朱紅色的墻角線，光潔的地板磚反著光，一切是那么讓任正滿足。雖然屋內(nèi)空無一物，任正已迫不及待地在心中布置房子未來的樣子，他不禁想起，兒時，一家四口擠在一間陰暗潮濕的老房子里。江南夏季多雨，自己常常在暴雨的夜晚，被從屋頂?shù)蜗碌挠甑误@醒。從那時起，能擁有一個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便成了任正的向往。

走進陽臺，已近正午時分，晴朗的天氣，陽臺卻沒有陽光。任正急忙向外張望，原來自己的房子是最靠角落的，前方的一棟高樓恰好擋住了本該照來的陽光。新房，像是被遺棄在陰影里的孩子一樣，有幾分孤單幾分凄涼。任正有些失望，情緒有點低落。但仔細想來，幾年了，住地下室，和人合租房子，一年一年，有人買了房子不再與人合租，有人買不起房子離開這座城市。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北方城市，能有一個棲息之所，已是萬幸。想到這，任正心里陰霾頓掃，心情也晴朗起來。

幾天后，任正在同事的祝賀聲中，高高興興地搬了過來，還從老家接來了母親。

之后一天與同事閑聊，任正偶然得知，自己的房子本來是單位分給隔壁趙哥的，趙哥提前看到了房子。他見房子很難見到陽光，托了關(guān)系將二人的房子調(diào)換了。任正聽了沉默不語。他想起了工作以來，趙哥對自己熱情的幫助與提攜，曾一度讓自己忘卻了遠離家鄉(xiāng)的落寞無依;他想起了趙哥節(jié)日里送來的餃子，讓他在這個陌生的小城里，時時感到家的溫馨;他想起了自己唯一談過的女朋友，是趙哥極力撮合下短暫甜蜜的愛情時光;他想到了，趙哥那位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任正望向趙哥的辦公桌，心里像是打翻了的調(diào)味瓶一般，五味俱陳。事實清晰得有些殘酷，讓任正猝不及防。在這個陌生城市里最貼心的兄長，一個自己從來不曾提防的大哥，換了原本屬于自己的房子。

他有些不平，想要質(zhì)問他，卻又忍住，只因趙哥是在這個城市里最先給他溫暖的人。想融入一座陌生的城市好難，幸好先有一個人接納了自己?？墒?，那畢竟是房子，不是別的什么東西，任正靜靜地坐著，窗外的寒風(fēng)呼嘯而來，直撲在心上。

回到家中時，己過正午，母親在陽臺上喊著任正的名字，聲音里有幾分迫切、幾分驚喜，走進陽臺，任正竟被跟前的情景震驚了：從前方那棟高樓的邊上照射來一道陽光，恰好灑在母親的躺椅上。母親瞇著眼睛笑道：“你看，這陽光總還是有的?！?/p>

望著母親心滿意足的笑容，任正眼睛有些濕潤，這一刻，那束陽光似乎已穿透心靈，溫暖、明亮，驅(qū)散了心中蓄積已久的寒風(fēng)。在晴日的陽光里，他微笑著望向隔壁趙哥家的陽臺，笑容和陽光一樣燦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