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1：太空壓艙石

暗號

①異構(gòu)酶茶

在這顆星球上，利用當(dāng)?shù)匚⑸锇l(fā)酵技術(shù)，可以把地球上不能食用的東西變成能吃的。這個茶喝了……能促進腸道蠕動。

采訪結(jié)束了，我把設(shè)備關(guān)掉，向?qū)γ娴纳飳W(xué)家致意：“真是驚心動魄的故事，還好那場戰(zhàn)爭被及時制止了?！?/p>

“小爭端一直不斷，僥幸而已。”生物學(xué)家靠在彼路邊，小口啜飲異構(gòu)酶茶①，“相比現(xiàn)在，那時候是比較混亂的。那是什么東西在響？”

我的持輪獸正在外面發(fā)出低吼。我有點不好意思：“是我的坐騎。”

“唔，這代人在這兒定居得不錯。雖然全地形運輸機不會催促主人，但它也經(jīng)常拋錨啊。”

“給它換輪子的時候，它也蠻不情愿的。那么就打擾到這里了，林奈何先生。感謝您的故事！”

“地球人很在乎傳承?！绷帜魏伟盐宜偷介T口，“但論文和報道經(jīng)常忽略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意外。對我們生物學(xué)來說，意外才是進化的源泉?！?/p>

從林奈伺的住處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很難想象老一代“昆侖號”開拓者曾經(jīng)面對過怎樣驚險的情形。作為一個游吟機器人，我會把它們?nèi)鐚嵱涗浵聛怼?/p>

下面就是生物學(xué)家林奈伺的故事。

（一）

“心里的花，我想要帶你回家，在那深夜酒吧，哪管它是真是假……”

電視里還在循環(huán)播放這些素材，假裝自己是在更新節(jié)目。我也并不是在什么深夜酒吧，而是在魔鏡星球的營地。如果我呼叫電視讓它轉(zhuǎn)臺，那別的頻道會是一些循環(huán)播放次數(shù)更多的素材。古老的電視錄像，經(jīng)典足球賽事100鏡，懷舊金曲的士高①，舌尖上的地球……每一個都伴著長途星際旅行的睡眠看過不下一百遍了。

無聊。我的助手死于人工生物固事故后，我整個人就更加無聊了。（詳見2018年1～2月合刊《圣誕快樂，地球人》）人類大部分時間可能就處在這種無聊之中。

“還是轉(zhuǎn)臺吧?！蔽艺f。電視機轉(zhuǎn)臺了。

“人是萬物的尺度！”一個比賽說話的老節(jié)目里，主持人正在援引古賢者的名言。聲音嚇了我一跳。

行吧，姑且算是。你看，我們?nèi)祟悾饔^上有獨特的意志力，客觀上掌握了探索自然規(guī)律的基本法則——科學(xué)。尺度的概念其實是某種凌駕，就是拿基本法則去告訴萬物：什么是可能超越的，什么是不可能違背的。但是，人在外星，剛下飛機，感覺在這個星球上，一切尺度都已經(jīng)失靈了。

我們能不能重新作為萬物的尺度呢？如果不能，我們?yōu)槭裁匆德湓谶@里？如何才能吸引本地智慧生物的注意？我、還有、別的、節(jié)目可以看嗎？

我可是“林中小屋。（林奈何及其周邊中型生物群）”的創(chuàng)立者，這事我得負起責(zé)來啊。我想了一會，回過頭跟大家說：“我準(zhǔn)備在這個星球上搞一些行為藝術(shù)?！?/p>

我所用到的材料很簡單——配重塊。

“昆侖號”四個圓臂里面，分布著一些模塊化的配重艙，艙里的東西就是一些配重塊。按照大航海時代遺風(fēng)，我們稱之為“壓艙石”?！皦号撌钡淖饔?，主要是在旋臂旋轉(zhuǎn)產(chǎn)生重力的時候，令它的質(zhì)量分布能夠盡量均勻一點，使得轉(zhuǎn)速控制平穩(wěn)有力，免得對軸承造成損壞。實驗.室里用離心機轉(zhuǎn)動液體的時候要求“配平”，也正是出于這個考慮。著陸之后，這些壓艙石就可以拆下來，另謀他用。

壓艙石長相平凡，是一塊塊圓柱狀的固體，它們巍峨、堅硬，但僅僅是由類似石質(zhì)的聚合物碎渣做成的而已。說起這些碎渣的由來，更是平凡之極：它的原材料本來是“昆侖號”的代謝產(chǎn)物——生活垃圾、實驗垃圾，廢水，諸如此類。

每當(dāng)垃圾在處理艙攢到一定時間，就是制作壓艙石的日子。垃圾處理艙分成內(nèi)外兩節(jié)，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大號的針筒，外面是套筒，里面是活塞，彼此可以隨意地相對滑動。平常，這個針筒里裝滿各種各樣的垃圾，而每次昆侖號發(fā)力躍遷，為進行超距離航行而拼命加速的時候，處理艙的套筒隨著整船躍遷，但活塞會略做滯留。當(dāng)飛船減速的時候，活塞仍然保持慣性，向前撞擊。這就好像用針抽取液體的時候，活塞先拉離套筒，再向前推進。

當(dāng)然，針筒只是一個比喻，它只是機械性地拉伸了內(nèi)部的空間，這樣創(chuàng)造出來的真空狀態(tài)再完美，也只是相當(dāng)于給內(nèi)容物拔個火罐而已。但昆侖號飛船就不一樣了，它的4具引擎可以輕松地將飛船加速至0.99倍光速，在這個過程中，垃圾處理艙的活塞可謂是在不同的時空里穿梭。它先是在這個時空里停滯不前，再是到下個時空里迎頭趕上，這個過程伴隨著巨大的能量釋放，可以把一切垃圾打碎、重組。

在這種極高的能量摧毀下，垃圾被壓成玻璃化的均勻聚合物，它的密度會接近一塊鉆石，表面呈現(xiàn)透明的茶色，有些人會開玩笑地稱之為“昆侖號的腎結(jié)石”。

是的，腎結(jié)石！壓艙石就是這么卑微。但我準(zhǔn)備把這種卑微的垃圾做成這個星球上最神圣的藝術(shù)品。然后，我會把藝術(shù)品放置在星球上，觀察它會對這個星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①的士高

說它的英文名DISCO就好理解了。作者說是他們那個年代深深熱愛過的東西呢。

②林中小屋

沒錯，就是那個恐怖片的梗，不明所以的“盆友”請自覺去補《科學(xué)Fans》2018年1～2月的設(shè)定！

（二）

動手之前，我就遇到了巨大的麻煩——這個飛船上根本就沒有藝術(shù)家。我只能理所當(dāng)然地自己想創(chuàng)意。

該如何把這塊石頭打造成一個文明的象征呢？

最開始，我想象的是把它做成建筑或是雕塑。我用昆侖號的電腦翻閱了很多歷史資料，才發(fā)現(xiàn)人類文明中的偉大玩意實在太多了：金字塔過于巍峨，用一塊壓艙石肯定搭不起來，而且費時費力。像凱旋門那種花里胡哨的東西也不是不可以，把磚當(dāng)成原料，刻出紋路就行了?；蛘哂脡号撌姆蹱钤牧现苯羽ず?，也就是3D打印一個，也未嘗不可，但是具體的造型與紋路指向性又太明確，難以代表整個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

或許我不應(yīng)該太依賴于我自己的好惡。于是我召集全體員工，發(fā)起了一個投票。這下可熱鬧了，連船長也參與進來了！大家濟濟一堂，互相diss。選大佛像的被指責(zé)過于偶像崇拜，不科學(xué)，選維納斯像的背上了歐洲中心主義的罵名，有人搬出非洲烏木雕，但是大家都默認那只是依賴政治正確。就在這片遠離地球的宇宙中，大家卻因為地球上的小事斤斤計較，或許這就是文明的意義吧。

③上帝擲不擲骰子

地球名人名言語錄之一。在當(dāng)時的量子力學(xué)研究中出現(xiàn)了很多不確定陛的現(xiàn)象，愛因斯坦在給德國物理學(xué)家馬克斯·玻恩寫信時說：“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上帝會投骰子。”

還有一些方向就比較玩世不恭了。比如，有個物理科學(xué)家經(jīng)常跟電腦玩兒撲克牌游戲，他要求我把壓艙石雕刻成一個巨大的骰子。他說這個是“上帝擲不擲骰子③”的梗，創(chuàng)意不錯，但失之淺薄直白了。還有個生物學(xué)家東找西找，找出來一個年輕可愛小偶像的公式照，和一堆亂七八糟的公演現(xiàn)場的視頻，說照著這樣雕，我才不上當(dāng)呢，等我刻好這個東西肯定會被他拿走藏起來的！

人聲嘈雜之中，就這樣過了一夜。

我看著窗外的夜空，一時間頓悟了！

拋開一切雜念，我決定回到起點——壓艙石工藝本身就已經(jīng)代表了地球的科技水平，只需要略作加工，就可以保留最原汁原味的狀態(tài)，呈現(xiàn)給這個星球上的生靈。

說干就干。

我先跟船長打了聲招呼，把昆侖號上的大功率激光艦炮借來一用。這枚艦炮戰(zhàn)功赫赫，我們的遠航路上曾經(jīng)有很多半路殺出來的小行星，但都被它一一打碎，保證了我們的休眠質(zhì)量，可謂威力驚人。我拜托工程師杜冷樽把它的功率調(diào)小，把壓艙石放在艦炮前面，按照設(shè)定好的坐標(biāo)，啟動了艦炮。

雖然壓艙石是用超越空間的壓力造成的，但它不會擁有絕對的致密。壓艙石的內(nèi)部還存在為數(shù)眾多的空腔，這些空腔用肉眼看不見，但是激光切割過去的時候，空腔里的氣體會瞬間被灼熱的能量膨化、炸裂，把壓艙石分割開來，就好像用一把燒紅的刀子割取蜂巢一樣。一塊87厘米寬、220厘米高、40厘米厚的垃圾塊分解完成，我珍藏的最后一塊巧克力也到了杜冷樽手里。

之后我覺得意猶未盡，又翻出了一樣寶貝。昆侖號在宇宙中飛行，肯定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損傷，有時候表面就會有破損。有一臺專門的探傷機器人會負責(zé)填補這些破損，然后用一臺平磨機磨平外壁，再重新涂上防護涂層和油漆，這個機器人被我們稱為“磨人小妖精”。我找來了磨人小妖精幫忙，把這塊大磚頭寬闊的正面磨得光可鑒人，當(dāng)我往里看的時候，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

干完這些活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也就是魔鏡星球日落后的第三十多個小時。我把做好的石頭豎在昆侖號營地的外面，嗯，現(xiàn)在它看起來就像一座黑咕隆咚的墓碑。

它簡潔，方正，富有工匠精神，邊緣鋒利到可以削蘋果。它好像什么都沒表達，但又像是在表達一切。我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藝術(shù)品吸引了全營地的人前來觀賞。今天是不錯的晴天，宇宙中的浩瀚繁星都被倒映在墓碑光滑的鏡面里，兩個月亮都歷歷可見。大家驚呆了，嘖嘖稱贊，紛紛拍照，只恨這里無法登上地球的社交網(wǎng)絡(luò)。我讓大家小心點摸，割到手我可不負責(zé)。最重要的是，別在上面留下指紋，玩臟了我明天就沒法送它上路了。

（三）

回到住處，我打開屏幕，讓電腦給我魔鏡星球已知的地形圖，開始選址。事到如今我現(xiàn)在覺得要做就做熱鬧一些，所以極地就不考慮了，反正那里沒有大陸，高山也不行，太高不好爬。深埋在海底？連我自己回去觀察都費勁得很！

我讓電腦幫我篩選出一處最適合擺這塊石碑的地方，電腦支支吾吾的，搞不清我的需求。這個東西弱智得很，根本不知道我想要干啥，我想要干的，可是一個空前絕后的偉大實驗！算了，我干脆問電腦：“如果我想在這個星球上建造一座燈塔，那我應(yīng)該選擇什么地方啊？”

電腦回答我說“當(dāng)然是海邊”，我說廢話，燈塔肯定是建在海邊，電腦吃了一癟，吭哧吭哧算了一會兒，給我篩選出三干多個結(jié)果。我說：“再少點，我要的是唯一性！”

然后篩選結(jié)果來到十幾個。我隨意劃拉這些結(jié)果，這個太高，那個太低，這個離海太遠是個孤島，那個離海太近缺乏神秘感……風(fēng)景看起來不太美也要Dass，更重要的是生物量一定要足，不能不熱鬧。

刪到最后一個的時候，我高興了：“就它！就它！”

這是一個伸出海岸線的海岬①，蜷縮在北大陸的南邊。它特立獨行，落落大方，風(fēng)景竟然出奇的壯麗，有院線大片的效果，甚至特別適合拿來拍個VR視頻發(fā)到社交網(wǎng)絡(luò)，讓大家都過來摸這座石碑，摸一次10塊錢。這地方開車能直接開過去，把碑放下就行了。

我腦袋里推演的猜想是這樣的：

第一天，一塊這樣的石碑矗立在星球的某一端。神秘，超然。

第二天，石碑的鏡面前匯聚了一大批圍觀的小動物，它們睜大好奇的眼睛，探索這個天外來客。

第三天，那些具有低等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動物朋友，會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樣，自發(fā)地揮舞觸手，充分探索自我意識。

第四天，高等智慧生物姍姍來遲！可能布丁人在這方面更擅長，會比弱智布丁來得更早一些。

①海岬

又稱陸岬，是一片三面環(huán)海的陸地。具體可參考地球上著名的海岬好望角。

②《創(chuàng)世紀(jì)》

上帝用自己的能力創(chuàng)造了天地萬物。在七天的創(chuàng)造工作中，前六天光、天與地、水、生命啥的都有了，等到第七天，就算是神也安息了。

布丁人會顫顫巍巍地來到鏡子前面，身后跟著幾個章魚大王，亦步亦趨。布丁人會用它們奇特的中樞神經(jīng)來解讀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但沒有人會猜到這只是一塊垃圾結(jié)塊。關(guān)于這塊神秘石碑的計劃，我當(dāng)然沒有跟布丁人打過招呼，其實打了招呼它們也聽不懂，上次的接觸之后，它們就只是大概明白了地球人怎么表示“太陽”“鋼筆”和“廁所在哪”，我覺得如果給它們一本英語詞典，它們恐怕到年底還在背“abandon，abandon，abandon”。

第五天，我推測，布丁人會命令章魚大王仿制這些石塊。它們什么活都會交給章魚大王干。最后它們會發(fā)現(xiàn)這東西根本造不出來。它們會開始崇拜這塊石碑，并且輪不到弱智布丁來崇拜。

第六天是周末，可以放假，哪有什么安排啊……啊不，我是說，這是一個完美的《創(chuàng)世紀(jì)》②過程，到了一個階段，我就可以歇了所有的工，睡大覺，等待數(shù)據(jù)采集了。

（四）

運送石碑的任務(wù)沒有懸念地落到了我頭上，誰讓我林奈何是它的創(chuàng)造者呢？好吧，事實是整個營地只有我一個人對這件事感興趣。

天亮了我就拿出一套珍貴的動力甲，登上一臺多地形運輸機。進到運輸機之前，還有人在嘲笑我，還有人說我這么做會對這個星球的智慧等級帶來影響。

“我去南極的時候，看到企鵝都忍住，從來沒有摸過它們！”他說。

可拉倒吧，昆侖號把這么大的營地都建起來了，我去放置一塊石碑又能怎么樣呢？

在大家的喧囂之中，我嘭地關(guān)上車門，世界安靜下來了。我就像一個把車停車庫里的中年人一樣，獨坐駕駛座很久，就是因為不想回家，心還在遠方。我歇了一會兒，回頭看看車廂里那塊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石碑，我的內(nèi)心非常寧靜，那么現(xiàn)在就開始執(zhí)行我的計劃。

運輸機駛離了營地，摸魚的一天即將開始。自動駕駛令一切變得輕松，一會兒時間我就已經(jīng)在北大陸暢享越野旅程。我吹著小風(fēng)，哼著小曲一路進發(fā)。路上很多動物跑來跑去，也有植物在躲避動物的啃噬，有的動物停下來，奇怪地盯著我看，眼神中很懵懂的樣子。

我向它們大聲喊：“跟我來吧，再過一會兒你們就會見識到宇宙藝術(shù)！”

沒有誰理我，大家吃草的吃草，吃肉的吃肉。

過了一會兒，我就把它們遠遠地甩在了后面，海濱到了。我對比了眼前地形，和電腦給的地形圖，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愚蠢。那個長長探出的海岬和海岸線還有一段距離才是峽谷呢，去往峽谷的路又是坑坑洼洼，即便是全地形運輸機也過不去。當(dāng)然，我可以退而求其次，把石碑立在峽谷的這一頭，但那樣就不夠完美了。

一個突然降臨的神性文明，是不可以允許自己不完美的。在地球上，大約20-21世紀(jì)的時候，人類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設(shè)計是多么不合理，才怒而放棄了神創(chuàng)論的。從那之后，人類連“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塊自己搬不起來的石頭”這個經(jīng)典問題都懶得問了，再也沒必要了，上帝的活兒實在是糟透了。我可不能這么敷衍了事。

總之，運輸機下不來了。但好在我有動力甲，名字就霸氣——“戴宗”型！這個動力甲涂裝成紅黃兩色，上面畫著個騎馬小人，舉著一個“令”字旗。我穿上動力甲，把甲上的捆扎帶綁到石頭上。半蹲著背起石頭，兩腿一蹬，嗯，我站起來了。

我能造出這塊石頭，我也能把它搬起來！我發(fā)出了人類的最強音。

我背著石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有動物試圖趕上來搗亂，我就拿內(nèi)置的應(yīng)急拐杖把它們趕走。就這樣，我終于到了海灘，那道峽谷之前。隔著峽谷看過去，感覺電腦選的地方還真不錯，只要我再跨過這道峽谷，前面那個海島就是我的了。

這套動力甲是沒有跳躍功能的，我沒法一下蹦過去，但是它帶有一個強度很高的梯子。我只要把梯子搭在懸崖上，就可以踩著梯子走到懸崖那邊去，就像玩《死亡擱淺》①那樣。

①《死亡擱淺》

想體驗快遞員的生活嗎？想加入日夜修橋補路的基建狂魔大軍嗎？這款地球上的開放世界風(fēng)格的動作沙盒游戲，能滿足你送-陜遞的欲望。順便一提，在這個虛擬世界也有“手性”的存在，被稱作“開羅爾”。梯子告訴我，整個重量還是太重了。我不得不卸下了通信裝備，再次背上壓艙石，這樣動力甲才提示我重量可以了。真是諷刺，一般在航行中遇到超重狀態(tài)，我們明明是要先扔壓艙石的啊。

由于峽谷本身狹窄，大量的海水灌注進來，整個往天上噴，有好幾次差點把我卷下去。但梯子真是個好梯子，輕得好像一盤蛋糕，卻能托起這么重的東西。一番鋼絲行走之后，我最終到了那個海島。

海島本身很大，方圓足有十幾米，考慮到那些動物會過來參拜，有這道懸崖攔著感覺也不錯哦，算是用距離來造就神秘感了。我選了其中角度最棒的一塊地，把石碑卸下來，豎在了那里。它的鏡面直接對著大陸的方向，清楚地倒映出海岸線那華麗詭異的景色。

意亂神迷！我拍了張照，又拍了一張照。拍到第20張的時候我往鏡子里一看，又差點瘋了。

剛剛還在我身后的峽谷消失了，海平面在上升。我的路被淹了。我回頭尋找梯子，真是見鬼了，這梯子的密度比魔鏡海水的密度還小，漂著就到海里了。想拿出通信設(shè)備和母船聯(lián)系，通信設(shè)備卻在對岸！如果我現(xiàn)在試圖游過去，可能半道上就會被章魚大王勾肩搭背地請到海底做客，再也上不來了。

我在島上無助地坐了一會，海水里好像有一些浮游的東西，我也沒法拿來吃。這里的物質(zhì)構(gòu)成是反手性②的，就算是嘎嘣脆雞肉味，吃了也不會消化。海島上有一些小生物爬上來，我看了看，確認它們不是構(gòu)成布丁人軀體的那種多角海星，所以我決定一一把它們趕走。

②反手性

現(xiàn)在立即馬上伸出雙手，食指和無名指不對稱，但左右手卻互為對稱的鏡像，這就是手性。而反手性是這顆星球上的設(shè)定，這里的有機分子的構(gòu)型和地球上的分子，呈現(xiàn)鏡面相反的狀態(tài)！無論轉(zhuǎn)多少度都無法重合。

③本地的社團真的太沒有禮貌了

惡搞橋段，出自喜劇片《瘋狂的賽車》里飾演臺灣黑幫老大的演員戎祥的臺詞。原話為“本地的幫會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p>

真正繁榮的是對岸，那里已經(jīng)有一些生物在探頭了。最鬧騰的是一個持輪獸，它長得好像一個戴著頭盔的摩托車，正在找石頭磨它的輪子。不一會兒，它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通信器，它把手里的輪子放在上面，哼喲哼喲地磨了一陣，一無所獲。

“別磨壞了！”我急得大喊，那東西把輪子扔到一邊，轉(zhuǎn)而把整個通信器搬起來。您勁兒可真大！我大膽地伸出雙手說：“來，快把它還給我！扔過來?！背州啱F當(dāng)然聽不懂我說的話，這東西張開嘴咔嚓咔嚓地在啃天線了。天線不好吃另說，咬壞了我還怎么給總部發(fā)信號？

我手舞足蹈，瘋狂暗示，過了一會兒它終于懂我的意思，舉起設(shè)備，作勢要扔過來。正當(dāng)我重燃希望將要站起來，示范它怎么扔才不會把設(shè)備扔到海里時，一只長得像豹子的大型動物猛地出現(xiàn)，把那只可憐的持輪獸一口咬死了！

這就是我們猜想中可能存在的那種大型捕獵動物，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了它。它也有四個腿，一人多高，臉上全是藤壺狀的寄生生物，但是看得出那張大嘴的咬合力很強。這個星球上的食物鏈也太激烈了吧！我大呼出聲，但無濟于事，那個東西吃完持輪獸，又看看我，好像在詢問我好不好吃。

我默默退了幾步，道一聲“打擾了”。

熾烈的恒星照射著我，使我口干舌燥。潮水還遲遲不退，直到那個大型捕獵者離開，懾于其百獸王之威嚴的小生物們才重新在對岸匯聚。始終沒有哪怕一個動物，朝我的石碑正眼看過一次，我感到十分失望。本地的社團真的太沒有禮貌了③。

石碑啊石碑，現(xiàn)在只有我能陪著你了，我看著鏡子說。我的臉好像開始變形了。奇怪，明明我已經(jīng)打磨得非常平整了??！在日光的照射下，石碑泛起奇異的光芒，我又渴又餓還有點冷，好像抱著這塊石碑還暖和點。有什么東西正在我手上爬，我感覺自己跟做了全麻手術(shù)似的，開始暈暈乎乎。

這時候，有個聲音適時地響起，非常有磁性，地球聯(lián)合國向全世界播放災(zāi)難預(yù)警的時候，就用過這種語氣。這聲音說：

“我的意義是什么？”

是石碑對我的提問。這個嘛，如果是在昨天我吃飽喝足、血糖水平也夠高的時候，可以給它無數(shù)個冠冕堂皇的意義。我年輕的時候做過視頻網(wǎng)站的up主，最后一分鐘的“上意義”環(huán)節(jié)是必須的。但是現(xiàn)在我癱在這里，又冷又餓，根本不明白怎么回答他。

我只好說：“我只是隨便把你創(chuàng)造出來的，就好比臨時給雜志寫稿，能有什么意義？別高看自己了?！?/p>

“這只是一場即興的創(chuàng)作嗎？”

“那不然呢？”

“呵呵，我看你花在這上面的心思還不少呢?！笔爸S我，“我身上可是凝結(jié)了所有人類文明智慧的瞬間。這是一場獻祭?！?/p>

我不耐煩了：“我就那么隨口一說，你就那么一聽。拿垃圾碎屑黏起來的石塊，怎么可能代表地球文明啦！”

“可是現(xiàn)在它成為可能了。”

我睜開眼睛朝鏡子里邊看去，那片深淵般的茶色空間里。神奇的是，那里沒有出現(xiàn)我的臉，而是出現(xiàn)了一個球，是地球。是昆侖號從地球發(fā)射出來的那一天。接著時間之箭逆向行駛，歲月回到人類的飛行器第一次走出太陽系;接著是阿姆斯特朗的腳印在月球蓋了章;法國大革命;澶淵之盟;幼發(fā)拉底河上，不愛穿褲子的小人在打架……我感覺頭發(fā)兩側(cè)有大風(fēng)在呼嘯。接著，一個類人猿出現(xiàn)了，那是人類文明的幼年時期，沒有人被脫發(fā)困擾的年代，相反，顧慮是頭發(fā)太多了。類人猿揮起一根東北醬大骨，把它甩向天空——醬大骨在太空旋轉(zhuǎn)，又幻化成了昆侖號！我從來沒有見過昆侖號如此像一種食物。

這次它出現(xiàn)在6000年后的地球上，光看地球表面藍色和綠色毫無蹤跡的樣子，感覺那個“球”已經(jīng)完蛋了，不然昆侖號也不會花這么久也找不到一片不是巖漿或者流沙的地方。

石碑帶我看遍了地球的變遷，人類的興衰。我明白了，魔鏡就是它，它就是魔鏡！我眼睜睜地看著它開始發(fā)出黑色的光，見鬼，什么是黑色的光……由于這光的影響，有幾個章魚大王開始從海里爬出來，朝我這兒過來了。

我怕得很，讓石碑幫我想想辦法。

石碑以它的鏡面顯示出我的臉，我左邊的痦子跑到右邊。我想起來了，這個星球上，大部分有機分子都和地球上的手性相反。鏡子中的世界，會不會就是打通這一切的環(huán)節(jié)呢？

我不禁詩興大發(fā)，蘸著海星的體液在石碑側(cè)面寫下一行字。這是一句六字真言①。

這行真言濃縮了宇宙、地球與文明的所有意義，是人類終極智慧的結(jié)晶。如果有布丁人或者地球人來到這里，我相信通過它，就能解讀出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干完這一切，章魚大王也越追越近，我深呼吸一口，在最后一秒踏入了魔鏡之中。

（五）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營地的醫(yī)療艙里了，所有人都在沖著我笑。

“發(fā)生了什么？”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右手包著紗布。

“你睡了好久?！贬t(yī)生說。然后他們給我放了一段錄像。

是無人機在上空拍攝的畫面，發(fā)生在六個小時前。北大陸退潮了，我卻沒有醒——但也沒有睡，當(dāng)一大群隊友發(fā)現(xiàn)我的時候，我正對著石碑磕頭。

從視頻里，我可以聽到隊員們焦急的呼喊。

“他在干什么！喝大了是嗎？”

“糟了！他犯了星際旅行的大忌，他在追尋意義！”

“什么！喂，快醒醒！趕快停止追求意義吧，你這個充滿意義的家伙！”

怎么會這樣！視頻里的我依然在對著石碑磕頭。我指著視頻問大家：“我沒有進入那塊鏡子里？鏡子也沒有說話？”

“沒有。有布丁原蟲感染了你，你只是產(chǎn)生了幻覺?！贬t(yī)生說，“而且看上去不太聰明的‘亞子（樣子）。”

①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畔。被印度吠陀時期的哲人認為是揭示了宇宙起源的一句真理，并用于宗教之中。但主角寫下的六字真言似乎另有其他。

在視頻的記錄里，大家后來就只是把我扛上了岸，而我右手被布丁原蟲感染的地方被做了處理。救援隊長沖著鏡頭喊了一句：“請大家注意科考安全守則，謹慎行事，人一死，布一蓋，全村老少等上菜，耶！”就伸手把視頻關(guān)了。

“謝謝你們，終于得救了。”我感嘆幾句，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成員們那些“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故作善良的話更是令我生疑。

我說：“等等，把視頻倒回去我看看，我還要其他視角！”

這里需要解釋一下。為了追求科考行動的真實記錄，我們的無人機鏡頭用的是一種偽VR攝影技術(shù)，實際上會同時使用好幾個視角來拍攝，免得一個單一的鏡頭，看起來像主觀視角。這是21世紀(jì)，VR技術(shù)興起后才慣出來的毛病，啊不，我是說，才養(yǎng)成的習(xí)慣。

據(jù)我殘存的印象，我在失去理智之前明明寫了一句震古爍今的六字真言，那是對人類文明的總結(jié)語錄啊，那句話究竟是什么呢？我把視頻倒回去，轉(zhuǎn)了個角度，看看碑側(cè)。

原來我詩興大發(fā)的時候，的確是寫了六個漢字不假，但這六個字其實是——

“堅決貫徹落實”

看到這六個字，我失望至極，萬念俱灰。我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對意義的追求是深深刻在每個人腦子里的，這是一種本能，是人類個體的生存、種族的延續(xù)所必要的東西。它積極向上，但也容易走火入魔。

我一屁股坐回醫(yī)療艙，繼續(xù)無力地看視頻?？粗粗?，又不對勁起來——我發(fā)現(xiàn)隊員們不光救了我，還對石碑做起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一個隊員跑到石碑前面，在上面寫上“拆”“辦證176￥&*（*&……%”。

“你們這是干啥？”

“你不是在搞行為藝術(shù)嗎？我們也參與一下啊?！?/p>

沒過一會兒，更多的涂鴉出現(xiàn)在上面。

“小虎隊”“夢于白晝者所知曉之諸多事物，常為僅夢于夜晚者所忘卻”“P（A|B）=P（A）P（B|A）/P（B）”“禿頂樹攀爬者”“夕顏凝露榮光艷，料是伊人駐馬來”……還有一些懶人懶得寫東西，就在上面畫畫。畫“一個丁老頭買了倆雞蛋①”的也太過于敷衍了吧？但有一個同事竟然精于丹青，畫上了旅行者號上那個著名的金唱片，裸男裸女罔不各具行色，真是的，平常沒看出你藝術(shù)修養(yǎng)這么高??！當(dāng)時我想做雕塑的時候，你怎么不主動請纓！

“那個鏡面不畫點啥太可惜了。”我得到了這樣的解釋。

隊員們把石碑弄上了毫無思想高度的亂涂亂畫，甚至是一些不明所以的文字。好好的一塊抽象藝術(shù)力作就變成了這樣，我除了狂怒什么也不能干，只能勸自己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這次實驗……算是以失敗告終了。

（六）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如常，石碑就那樣被遺忘在角落。大家以為我一定吸取教訓(xùn)了吧，嘿嘿，怎么可能，實際上我沒有忘記它！我開啟了無人機的光學(xué)隱形模式，把它開到北大陸的那個角，讓它隱蔽拍攝。

是的，我還沒放棄。羅曼·羅蘭怎么說的來著？在知道生活的真相后卻仍然熱愛生活，那才叫真正的英雄主義。雖然這個石碑已經(jīng)是魔改②后的版本，但至少它就在那里。前幾天的預(yù)設(shè)中，布丁人會在最后造訪這塊石碑。我在等待這個角色的出現(xiàn)，看看布丁人會不會對那些涂鴉感興趣，并和人類一樣賦予它意義。也許布丁人最終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玩笑，它們追求的意義不過是地球人的惡作劇，那個時候羅曼·羅蘭的話就可以原樣傳授給它們了。

布丁人遲遲未見，但51個小時后，無人機偵測到附近的海域出現(xiàn)了一個弱智布丁。我很奇怪，北大陸明明是布丁人的地盤兒??？為什么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那個弱智布丁拖動肥胖的身軀，費力地登島了。它看到那座石碑，上去轉(zhuǎn)了幾圈，又嗅又摸，持續(xù)了幾分鐘。接著，它終于明白了自己要以什么樣的情緒來應(yīng)對這樣的造物——首先得非常激動，再然后得因為激動當(dāng)場嚇?biāo)懒恕?/p>

當(dāng)然，我們知道聚合形態(tài)的死亡對弱智布丁來說只是一個新的開始而已。有許多弱智布丁的基本單位從它的尸體上分解下來，紛紛跳入水中，空留下一副骨架在那里等候。那就是它們經(jīng)常退下的臨時性“骨籠”。

傻子也能猜得到這些小東西是去通風(fēng)報信了。果然，又過了幾個小時，有更多的弱智布丁來到了這片海岬旁邊。這時，它們表現(xiàn)出的肢體語言比以前豐富有趣多了，也有的往石碑里面看，好像硬是要看出個什么來似的。看著貝葉斯公式那么抽象的東西，你也算不出來啊，早知道該讓它們畫幾個自然數(shù)就得了。畫一個五角海星代表五，一個章魚大王代表十，沒準(zhǔn)還能啟發(fā)它們學(xué)會十進制。

它們研究了一會就休息了，而我則睡了一覺。由于前幾天受了驚嚇，這一覺睡得很長，但醒得特別順利，毫不拖泥帶水，因為是被船長罵醒的。

“你干的好事！”船長在指揮艙坐定，她重重放下手里的奶茶。

我說不是沒人去那里了，還能出什么事兒？

船長朝大屏幕努了努嘴，我一過去便看見了石碑上方的直播。一群弱智布丁把一個弱智布丁架到墓碑的前面，這個弱智布丁被要求吃一種海鮮，看起來像沒有炒過的海蠣子。它吃完了海蠣子——或者說，是連著殼吞下——過了一會兒，突然顯得非常痛苦。

“怎么樣？吃壞肚子了吧？”我指著屏幕大笑。

①一個丁老頭買了倆雞蛋

民間流傳已久的畫畫口訣，據(jù)說只有作者那個年代的高手才能畫出完整的丁老頭。想嘗試的親，可以拿出紙筆，心中默念口訣：一個丁老頭，買了倆雞蛋……不是“欠我兩彈球”嗎？各地方版本有點差異，問題不大。

②魔改

現(xiàn)在指大幅度改造某物，大多能夸張到連親媽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船長白了我一眼。我繼續(xù)看，那個弱智布丁一邊痛苦一邊張大嘴，開始吐出什么東西。那個東西冒了頭，竟然也是個方方的塊狀物，大概有一個人類那么寬。

船長說：“你看看，你看看?！?/p>

我說：“是啊，成何體統(tǒng)，這就好像在分娩一樣?！?/p>

她說：“我是說，這樣一個動物竟然拉下來方形的東西，這不自然?！蔽艺f，袋熊拉便便還是方的呢。

船長也無話可說。弱智布丁顯然是在分解出骨籠。其他弱智布丁等它吐完，把這個新骨籠豎了起來。這東西就好像一塊鏤空的石碑，連比例都模仿得很精確。那些弱智布丁非常高興，圍著新做出來的骨籠轉(zhuǎn)著單調(diào)的圓圈。

看著這種惡心的畫面，船長有點看不下去了。她把沒喝完的奶茶推到一邊，對我說：“你去把那個拆了吧，行嗎？”

雖然沒有捕捉到布丁人的行為，但弱智布丁既然對它也有反應(yīng)，這一番也就沒白干，我們可以認真研究這些弱智布丁的素材了。我答應(yīng)船長去把石碑弄回來，算是階段性的成功，但得先去準(zhǔn)備一下——萬一那些弱智布丁不肯我把東西拿走怎么辦？

我花了半晌，剛準(zhǔn)備好，又有人喊：“出大問題了！出大問題了！”

我聞聲跑到指揮艙，那里人多了起來，全都在看直播。船長說：“弱智布丁在‘說話了?！?/p>

“怎么可能？它們可是……弱智呀！”我沖過去講。

直播還在繼續(xù)。北大陸海岬那邊，有一個腦門最大的弱智布丁，在拿石碑當(dāng)黑板，下面足有幾百個同類在乖乖聽課。老師那腦門肯定是經(jīng)過好幾次聚合才變得那么大的，是睿智的象征。算起來，這家伙已經(jīng)算是朝祭司這條職業(yè)道路發(fā)展了，因為它在拿著我們的涂鴉瘋狂解讀。我們這一方的電腦則加班加點，分析它到底在講什么——

“分析音頻……給出翻譯選擇……置信度最高選項，朗讀：‘演出開始了，感謝諸神?！?/p>

“感謝諸神？這是誰寫的？”我們十分不解。寫了這條涂鴉的隊員無辜地攤開雙手表示“它在曲解我的話。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啊。”

“你寫的到底是什么?。俊?/p>

“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的意大利語說法。”這也太荒謬了，是誰讓它們把那種隨意的涂鴉解讀成文明啟示錄的？

“是你的行為干涉了弱智布丁族群，讓弱智布丁變聰明了。”船長解釋說，“它們不光開始崇拜這些石碑，并且在捕捉落單的布丁人。”

果然，一個布丁人被拉著到了石碑前。布丁人扭扭捏捏，顯然很不習(xí)慣，但被弱智布丁打了幾拳就老實了。那個大腦袋弱智布丁不知道跟石碑說了些啥，聲音太小了電腦沒法分析，但所有的弱智布丁聽了都挺高興的。

有幾個弱智布丁牢牢圍住那個布丁人，然后大腦袋弱智布丁激烈地跳舞，旋轉(zhuǎn)，跳躍，還閉著眼。它用那種臃腫的身軀跳起舞來可真是難看得很，我們在屏幕前面看著都快要吐了。接下來事情變得有趣起來。大腦袋祭司跳完舞，從另外一個弱智布丁嘴里抽出一把4米的大刀！

“竟……竟然學(xué)會制造工具了！”我大呼。但這對隨意生成骨籠的弱智布丁來講實在不算什么難事，它們只是需要一點小小的推動力。

祭司揮著大刀，喀喀喀就把眼前的布丁人砍成了三段，然后對著石碑夸贊自己。一樁明目張膽的兇殺案就這樣發(fā)生了。我們說：“這下鬧出人命了，管不管？”

“不干涉！”船長板著臉，“這是既定事實。它們平常就有爭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布丁人那邊也不是吃素的，它的斷肢流動著進入了弱智布丁群，躲了起來。弱智布丁跟炸了鍋似的紛紛尋找，一無所獲，但我們都知道，它擬態(tài)成了弱智布丁的樣子混進人群里了。以弱智布丁目前的智商，還無法推測出這里多了一個“同類”……但以后就不好說了。

祭司讓大家歸位，繼續(xù)講課。此時，電腦說：“新的音頻分析出來了。”

“它在說什么？”

“它說，這是戰(zhàn)爭?！?/p>

船長立刻下令：“我們還是干預(yù)一下吧！所有人行動起來！”

接到指令，大家一哄而散。我作為始作俑者，過一會兒還需要親自把石碑取回來，并且試圖和布丁人首領(lǐng)說說清楚。這可能會是人類歷史上和外星生命交流最坦誠的一次。

事情到這里，差不多就要結(jié)束了，但就在我收拾好行囊準(zhǔn)備挽回一切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眼大屏幕。近地軌道的幾個微小衛(wèi)星發(fā)來圖片，一個又一個類似的石碑在大陸上立起來了。它們正在復(fù)制我的石碑，而且這個趨勢在蔓延。

最初的那些弱智布丁仍在膜拜我的原始版石碑，但其中有一個形跡非?？梢?，它抬起頭，用視紫紅質(zhì)①的眼睛搜索著什么東西。

是的，它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隱形無人機。朝著攝像頭的方向，它對我們這些觀察者憤懣地瞪了一眼。

（完）

①視紫紅質(zhì)

一種色素！在星球上是很多生物產(chǎn)生視覺的物質(zhì)基礎(chǔ)，而地球上多存在于一些單細胞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