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ya
這是我在美國留學的第五年。自2015年出國讀高中,之后我一直呆在紐約州,沒有換過地方。現(xiàn)在我在紐約視覺藝術學院大三,居住在紐約市曼哈頓中城區(qū),是紐約疫情最嚴重的區(qū)域。過完春節(jié),我從上海經(jīng)莫斯科轉機回紐約。中途很榮幸地被升艙了,飛機上認識了來自意大利、德國的小伙伴。誰能想到當時相遇的三個人,最后各自生活在三個國家的重災區(qū)。
時間到了二月底,紐約大部分人還沒有開始戴口罩,但是口罩已經(jīng)開始漲價,且不易買到了。我參加了一個免費為紐約留學生發(fā)放N95口罩的活動,當志愿者。我負責發(fā)放口罩給自己學校的學生,一人限制領取兩個N95口罩。因為口罩有限,只有登記過的學生才能領到。名單很長,但實際上真的來領口罩的人還不到一半。多余的口罩,贊助商表示我可以自己安排它們的去向。沒想到,活動中留下來的將近40個N95口罩,在疫情暴發(fā)之后將會是一筆那么寶貴的財富。
三月初,疫情升級,美國本土開始有人感染冠狀病毒,我所在的藝術學院也開始有大量亞洲人戴起口罩了。不斷有學生組織向?qū)W校發(fā)送郵件,希望學校重視疫情。但是學校的態(tài)度是希望大家不要小題大做,目前疫情還沒有影響到我們。學校唯一為我們做的就是發(fā)了郵件給所有在校學生,告訴他們 “由于文化差異,亞洲學生戴口罩不代表他們是生病了,而是防御病毒”。學校希望這樣做能減少校內(nèi)歧視。這時候紐約的華人歧視愈發(fā)嚴重,大部分留學生開始糾結于是戴口罩上學受歧視,還是不戴口罩上學遇風險。紐約疫情是從紐約第二例病人開始的。他在Westchester生活,每天坐火車到曼哈頓上下班,是一名律師 。他成為了我們口中的“超級傳染者”。紐約市很快出現(xiàn)了新的病例,這名律師感染了自己家人、客戶和鄰居。我們這些經(jīng)歷過國內(nèi)疫情的華人開始警覺了,留學生發(fā)起簽名請愿希望學校停課或者進行網(wǎng)課。由于我們藝術學院比別的學院放春假都要早一些,當時我正好放假,每天呆在家里開始囤東西。我平常就是一個非常喜歡宅家的人,幾乎都是網(wǎng)上買菜,網(wǎng)上購物,每天自己在家做飯。日常生活就是上學,舞室,回家,三點一線。由于疫情的影響,又是放假期間,我除了去舞室跳舞以外就沒有出過門了,直到舞室也取消了課程。所以對于囤貨,我特別有經(jīng)驗,無接觸送貨服務的派送員把所有東西送到家樓下。我只需要戴著口罩和手套把東西拿回家,塞滿冰箱和儲藏柜就行。
4月10日在美國紐約拍攝的空曠的街道。
春假結束之后,學校上了一天課程后宣布停課半周,之后改成網(wǎng)課教學。老師和學校領導態(tài)度轉變得非???。學校的一位老師,最后一周上課時說這只是流感一樣的病毒,后來上網(wǎng)課時他向我們表示道歉,說應該重視這次疫情。當天這名老師就坐飛機離開紐約了,并叮囑我們保重。學校領導很快解散了學校所有員工,大家網(wǎng)上上課,居家工作, 用Canvas 和 Zoom 兩個軟件進行交流。與此同時,紐約的疫情一直在增長。檢測陽性人數(shù)一再突破預料之后,大部分美國人也終于開始重視這次疫情,特朗普從一開始的“This is a hoax”(這是一個騙局)到后面一次又一次改口,呼吁大家團結一致抵抗疫情。紐約市從3月17號開始餐廳限制堂食,只允許外賣,公共娛樂場合大部分關閉。3月22號開始執(zhí)行8點的宵禁,禁止公民隨意外出。
在家吃飯,變成了常態(tài)。怎么樣能夠高效網(wǎng)購,成了學校群和朋友圈的熱門話題,畢竟網(wǎng)購又安全又方便。紐約的新政策導致大部分市民大量囤貨,所有以前容易的網(wǎng)購也變得搶手了起來。我曾經(jīng)為了買到新鮮的蔬菜和肉,凌晨一兩點刷網(wǎng)購界面。還有一些中國超市的網(wǎng)購,本來一兩天的送貨時間,現(xiàn)在即使下單也排到兩周之后送貨??偟膩碚f物資是不缺的,只是需要比平時更早做打算。
4月8日,在美國紐約,一名美軍醫(yī)護人員在一處臨時醫(yī)院詢問患者病情。
雖然宅家不出門,但紐約的氣氛還是很讓人緊張的。有一晚噩夢,夢見我在紐約州水牛城的朋友生病了很無助,我無法趕去幫忙。醒來之后我思考良久,建了一個紐約留學生互助群,希望已經(jīng)決定不回國的同胞們,能在紐約互相關照。
我在群里說:“萬一你的室友回國了,你獨自一人感到身體不舒服,或者你不敢下樓買東西但是食物或者生活用品短缺了,我希望群里附近的小伙伴能夠幫上力所能及的忙”。
建群之后得到了很多支持,群里分享了很多正能量,抗疫干貨,還有囤貨指南,都是從大家分享的經(jīng)驗所總結出來的。之后的生活竟然比我想象的要平靜多了,每天在家上著網(wǎng)課,聽著老師的關心和同學們的牢騷。剩下的時間用來研究新菜譜,做飯或者烘焙,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手機上一直和家里人報平安,和相同經(jīng)歷的小伙伴聊天,時刻關注著疫情變化。紐約市那么小的地方,確診病人達到驚人的8萬多人。有時為壞消息揪心,有時也為好消息歡悅:聽說哥大宿舍有學生因為新冠去世,聽說隔壁居民樓差點被持槍入室搶劫;聽說紐約州長因不滿物品漲價而讓監(jiān)獄犯人生產(chǎn)免洗洗手液,聽說美國將要向納稅人每人分發(fā)1200美元的救助金。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三月下旬,航班實行強制管控,國內(nèi)外的言論一度激化。我的朋友、同學,有的因為四五次機票退票而感到崩潰,也有的因為被學校趕出宿舍四處求助。留在美國的開始忙著幫已經(jīng)回國的學生公益轉租房子,或者幫還沒住處的學生尋找新的住所。與此同時,我的朋友圈里面也出現(xiàn)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岸喽谝恍尯妥訌棸桑 薄皠e回來好,現(xiàn)在回來就是給辛苦抗疫人員添堵?!焙芏鄷r候,無法理解這些人的用意。我沒有考慮過回國,因為即將畢業(yè),因為租房困難,因為簽證問題,也考慮到回國路上的風險……部分留學生已經(jīng)平安回家了,我為他們感到高興,有一些留下來遇到問題的,需要幫助的朋友,我們也樂于給予照顧。我生活在美國重災區(qū)中心,宅在家里,生活自如。我會對自己負責,對自己身邊人,對家人負責。這個時候,冷靜考慮現(xiàn)狀,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