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劇夫妻：遇到你，人生更“有戲”

思齊

他從小熱愛蒲劇，縱然失去半邊顱骨，卻鳳凰涅槃，終成蒲劇界令人尊敬的存在;她十來歲就被譽為“蹺功第一人”，先后在很多重要場合演出，并將蒲劇帶出國門。他叫姚飛龍，她叫馬春麗，他們是非常優(yōu)秀的蒲劇演員，為傳承蒲劇立下汗馬功勞;他們也是幸福的小兩口，因為理解和懂得，愛得平凡而動人。

英雄救美，愛慕與仰望齊飛

姚飛龍與馬春麗的緣分源于2015年春天。那天，團里要下鄉(xiāng)演出，所有演員都得將自己的行頭和行李搬上大貨車。姚飛龍剛搬好自己的東西，就看見遠處有個嬌小的女孩正吃力地拖著大大的行李箱，他想都沒想，立刻跑過去幫忙?！爸x謝雪中送炭?！迸⒁贿叴瓪?，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調(diào)皮地笑著對姚飛龍說道。

這一笑，讓姚飛龍怦然心動。19歲的馬春麗小巧玲瓏、五官精致，是那種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的女孩。姚飛龍個子高，濃眉大眼很帥氣，馬春麗對他也很有好感。不經(jīng)意間，她看到姚飛龍的腦袋右邊有一道非常明顯的疤痕，她很好奇，又不好意思問。

見馬春麗面生，也不太合群，姚飛龍就主動和她聊天。聊天中得知，她剛畢業(yè)，分配到了他所在的臨汾市小梅花蒲劇團?！霸瓉硎切峦掳?！”兩人瞬間覺得親切了許多。

因為這次幫忙，姚飛龍和馬春麗在下鄉(xiāng)的過程中理所當然地走得更近了些。每次換地方，姚飛龍都幫馬春麗扛行李、搬東西。為感謝他，馬春麗則搶著幫他洗衣服。

“春麗雖然年齡小卻很勤快、懂事，很受同事們歡迎。”姚飛龍說。漸漸地，他才知道，比自己小十來歲的馬春麗非常了不起，她10歲時就能穿著蹺鞋跳上6厘米寬的太師椅背表演《掛畫》?！稈飚嫛返闹饕獎幼鞫家驹谔珟熞蔚囊伪成贤瓿桑y度系數(shù)非常高，號稱“椅背上的芭蕾舞”，會表演者寥寥無幾，因此，馬春麗被譽為“蹺功第一人”。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卓越不凡，姚飛龍對她欽佩有加，心中很是愛慕。

愛情之所以發(fā)生，源于對彼此的欣賞和贊美。很快，他們就戀愛了。

戀愛后，每逢在附近演出，姚飛龍都會騎著電動車載著她去。一次演出歸來正逢大雨，團里條件好的同事都開車或打車走了，姚飛龍將唯一的雨披給馬春麗披上，還滿懷歉意地說道：“春麗，委屈你了，等將來條件好了，我也讓你像他們一樣坐在車里，不怕風吹雨打。”馬春麗靠在他的背上，紅著眼睛說道：“跟你在一起，騎電動車也很幸福?！边@風雨中的相依相伴，是他們最甜最真的愛情。

2016年8月，他們隨團去河南靈寶市演出時，突然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馬春麗等女演員被團里要求回住處休息，姚飛龍則和其他男演員一起留在地勢低的舞臺看守物品。由于舞臺搭建在松軟的土堆上，暴雨中，舞臺開始下沉，洪水幾乎與舞臺持平，搭建場景的鐵桿子、鐵棚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危急時刻，馬春麗蹚著過膝的洪水，淋著雨來到舞臺前，沖著姚飛龍大喊：“飛龍，快離開舞臺，危險！”“當時別的女演員都躲在屋里不敢出來，春麗卻不顧危險來看我，我完全沒想到。我很擔心她被洪水沖走，只好站在舞臺上大叫著讓她回去?！痹诮邮懿稍L時，兩人都對這段經(jīng)歷記憶猶新。

感同身受，理解是最深刻的感動

還有一次，他們應邀去一座山上的廟里演出。因住的地方離演出地比較遠，團友們?yōu)榱顺?，都選擇從公路旁直接爬山走小路前往。由于山勢陡峭，姚飛龍拉著馬春麗慢慢攀爬。爬到離地平面兩米多高時，馬春麗腳下一滑，不小心將姚飛龍一起拉了下來。跌落之時，姚飛龍一把抱住馬春麗，用手護住她的頭，墊在她身體下，而他自己則重重地摔倒在柏油路上，動彈不得。

馬春麗趕緊爬起來，哭著說道：“傻瓜，你怎么不護住自己的頭？要是再摔壞了怎么辦？”“正是因為我的頭摔傷過，經(jīng)歷過那種難以承受的痛苦，我才不想讓你也吃這樣的苦，不愿你有一點兒閃失?！甭犚︼w龍這么說，馬春麗既心疼又感動，哭得更兇了。

姚飛龍頭上傷疤的來歷，要從2007年12月25日說起。

那天，他練習后空翻，不慎摔倒在地，當場休克。一天一夜后，他終于醒了。這時，姚飛龍才知道，因為他的右側(cè)顱骨碎裂，不得不植入鈦合金顱骨。而手術(shù)時，醫(yī)生斷言，即使做了手術(shù)保住了命，他也會成為植物人，無法恢復到從前的樣子。

“當時的絕望無法用言語形容。我媽媽也是一名蒲劇演員，受她的影響，我從小喜歡蒲劇，7歲就開始學習，參加過很多大型演出，還拿過金獎。我太喜歡蒲劇了，如果沒辦法恢復，沒辦法再表演蒲劇，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縱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姚飛龍依然難掩激動。

但很快，姚飛龍發(fā)現(xiàn)，媽媽整日以淚洗面，比自己更傷心絕望，他心如刀絞。姚飛龍的父母很早離異，媽媽含辛茹苦將他和妹妹撫養(yǎng)大，他不忍心再讓媽媽失去希望。于是，他咬著牙，逼自己一點點地做康復訓練，用3個月的時間站了起來，打破了醫(yī)生曾經(jīng)的斷言。

為早日重返舞臺，他又用了3年的時間進行鍛煉，每天長跑10公里，練習瑜伽。“手術(shù)后，我元氣大傷，左邊的身體不如以前靈活了，練功的時候很累，但是我不許自己打退堂鼓，一點一滴從頭練起。”心若在，夢就在！因為這份執(zhí)著和堅持，姚飛龍終于重新回到了舞臺。2012年，憑借一部關(guān)公戲，姚飛龍獲得了山西省戲曲最高獎金鐘王獎。

“我特別理解飛龍的不容易，我們都是戲曲演員，練功受傷在所難免。但他這個傷真的是太危險了?！瘪R春麗淚光閃爍，言語中充滿憐惜之情，也流淌著她對姚飛龍濃濃的愛意。

一次下鄉(xiāng)演出，姚飛龍在臺上表演時，突然發(fā)不出聲了，很多人誤解他，說他出名以后就開始嘚瑟了。姚飛龍百口難辯，非常郁悶。馬春麗知道他絕不是這樣的人，帶他去醫(yī)院檢查。原來，因手術(shù)影響，加上下鄉(xiāng)演出睡地鋪受潮導致中風，才突然失聲。

在事業(yè)上，姚飛龍經(jīng)驗豐富，經(jīng)常幫助馬春麗。一次排練時，馬春麗唱的戲有點兒不在調(diào)，姚飛龍在一旁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吼她：“你怎么不多練？”記者問馬春麗當時生氣沒，她笑了：“當時是很尷尬，但一點兒不生氣，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币驗槎?，他倆心意相通。

一次姚飛龍生日，一早他有事出門，中午回來時發(fā)現(xiàn)馬春麗做了一桌子好菜，還買了個大蛋糕。姚飛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知道馬春麗從小在藝校生活，根本沒時間學做菜。原來，馬春麗得知姚飛龍的生日特殊（他的生日是2月29日），不是每年都能有，就想給他驚喜，便偷偷地上網(wǎng)學做菜。被心愛的人放在心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重返舞臺，懂得是最大的幸福

馬春麗告訴姚飛龍，演出去過的地方中，她最喜歡上海，希望有機會和他一起去上海演出。機會很快來了。

2017年5月，姚飛龍和馬春麗在洪洞演出時，恰逢東方衛(wèi)視《喝彩中華》來選演員，一共選3位，他們雙雙被選中。像以前一樣，馬春麗上臺前，姚飛龍細心地提醒她注意安全，牢記動作要領(lǐng);他排練累得滿頭大汗時，馬春麗給他倒水、擦汗。

馬春麗的《掛畫》驚艷了全場，獲得觀眾支持人數(shù)最多。姚飛龍表演的《火焰駒》也非常出彩，他腳踩厚底靴，伴隨著鏗鏘有力的鼓點，敏捷地閃轉(zhuǎn)挪騰，為觀眾展示了馬鞭功、髯口功、眼神功、靴子功等經(jīng)典，看得觀眾一同起立鼓掌。身為評委的京劇名家王珮瑜等不及觀眾投票，就迫不及待地為他拿出手里的直通卡，還將自己珍藏多年的象牙笏板贈送給他。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此次演出帶來了巨大的影響。時任文化部副部長董偉特地前往臨汾調(diào)研?？戳艘︼w龍演的《火焰駒》，握著他的手說道：“演得很好！很讓我感動，非常感謝你！”在大會上，董偉部長還站起來表揚姚飛龍，臨走時還主動與他合影留念，囑咐他：“在保證身體健康的情況下工作?！瘪R春麗在臺下也為他流下驕傲的淚水。

這之后，姚飛龍貸款買了房子和車，和馬春麗結(jié)婚了。2018年3月26日晚，兒子出生。馬春麗聽婆婆說，姚飛龍緊張了一夜，一直焦急地守在產(chǎn)房外。“我知道后真的很感動，因為飛龍自從受傷后，就嚴格遵守作息時間，不能熬夜，可他那晚硬是一直撐著?！?/p>

馬春麗說，在懷孕期間，她特地問了團里的幾個姐姐，她們都說自己生孩子時，老公在產(chǎn)房外睡著了，“我們家飛龍不像他們?！闭f這話時，馬春麗的聲音里滿滿的都是驕傲和幸福。

因為演出太多，姚飛龍很少有時間帶兒子。馬春麗理解他的不易，從不埋怨他，也不嬌氣。姚飛龍很過意不去：“春麗才22歲，別人這個年齡還在瘋玩，可她卻要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币驗樾奶燮拮?，姚飛龍只要有空兒，都盡量趕回家，承擔起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

2018年11月，在家休產(chǎn)假的馬春麗收到了《喝彩中華》節(jié)目組的演出邀請。夫妻倆都非常高興，但也明白這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馬春麗開始努力控制體重，進行恢復性訓練。但畢竟近兩年沒有練了，剛開始穿蹺鞋時，她還是特別害怕。好不容易將浮腫的腳塞進去，又疼得無法站立。

姚飛龍實在心疼，一再勸她：“要不放棄吧，咱慢慢恢復?！瘪R春麗卻很執(zhí)著：“如果放棄了，從小吃的那么多苦不就白受了嗎？再說，你當年那么難都挺過來了，我要向你學習?！?/p>

泰戈爾說：“你若愛她，就讓你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她，并給她自由?！蓖瑯由頌槠褎⊙輪T，姚飛龍何嘗不明白妻子對舞臺的熱愛。他找來媽媽幫忙帶孩子，全力支持她。馬春麗堅持天天穿著蹺鞋，姚飛龍陪在她身邊，鼓勵她：“小心一點兒，咱們慢慢來。這一秒不放棄，下一秒就有希望。”因為有扎實的童子功，馬春麗很快可以穿著蹺鞋走路了。此后，她又練習站在椅子上，再跳到椅子上，一點一點地進步。

2019年2月22日，馬春麗再次登上東方衛(wèi)視，完美地表演了《掛畫》?？粗谝伪成咸鴣硖?，臺下的姚飛龍卻始終攥著拳頭。“練蹺功本來就是很苦的事情，春麗現(xiàn)在的體重比以前重20斤，難度系數(shù)更大了……”說起妻子產(chǎn)后回歸舞臺的不易，姚飛龍眼里淚光閃爍，一臉的心疼，妻子痛在身上，他痛在心里。馬春麗也坦言：“上臺前很忐忑，害怕失敗，好在飛龍一直鼓勵我?！?/p>

好的婚姻一定是一場彼此欣賞、彼此懂得的人生旅程，一如姚飛龍和馬春麗的相依相伴。因著共同的事業(yè)和夢想走到了一起，也因著對夢想的執(zhí)著與對彼此的理解走得更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