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
改編自斯蒂芬·金《四季奇譚》中收錄同名小說的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弗蘭克·達拉邦特,1994)被稱為“電影史上第一”,由弗蘭克·達拉邦特執(zhí)導,美國Castle Rock Entertainment公司制作,1994年9月在美國加州首映后,引起軒然大波,時至今日,豆瓣評分仍高達9.8分,在IMDB當中超過160萬會員將其評為250佳片中的“第一名”,影片成功入選美國電影學會20世紀百大電影清單。
《肖申克的救贖》之所以能夠躋居影評榜“頭把交椅”,除其主題鮮明、鏡頭運用嫻熟等,在配樂上更是可圈可點,尤其是片中歌劇《費加羅的婚禮》選段的巧妙運用,讓影片更加立體、豐腴。歌劇選段的運用,發(fā)揮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推動影片情節(jié)的發(fā)展,并刻畫了人物鮮明的性格形象,進一步揭示影片的主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效果,實現(xiàn)了電影“畫”與“音”的完美契合。
一、情節(jié)發(fā)展凸顯主人公命運歸宿
歌劇《費加羅的婚禮》是莫扎特音樂作品巔峰之作,完成于1786年,在維也納奧地利國家劇院首演,后在世界各地不斷上演,獲得了一致好評。劇中年輕聰明的伯爵男侍費加羅與伯爵夫人侍女蘇珊娜相愛并締結婚約。正當兩人準備舉辦婚禮時,心懷不軌、一直垂涎蘇珊娜美貌的伯爵從中設置障礙,企圖阻撓費加羅與蘇珊娜的婚禮。歌劇中,機智勇敢的費加羅與蘇珊娜在伯爵夫人等人的幫助下,展開了與伯爵的不懈斗爭,他們沖破了一道道困難、障礙,讓伯爵在眾人面前當場出丑、窘態(tài)畢露,捍衛(wèi)了自己的婚姻,從而取得了最終勝利。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安迪·杜弗倫進入監(jiān)獄幾年后,在圖書館收拾那幾箱舊書雜物時,偶然翻到了一張唱片,他將唱片放入廣播室的唱片機里,鎖上房門,靜靜地欣賞著歌劇《費加羅的婚禮》選段,沉浸在音樂帶來的自由與美的享受中。
主人公安迪·杜弗倫播放了歌劇《費加羅婚禮》第三幕伯爵夫人與蘇珊娜二重唱《待到微風輕輕吹過》(Duetti:“che soave zeffireto”)。該選段由新西蘭女高音歌唱家、有著“世界第一抒情女高音”美譽的基莉·迪·卡娜娃(kiri Te Kanawa)以及扮演蘇珊娜的著名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米雷拉·弗雷妮(Mirella Freni)兩位世界級女高音歌唱家聯(lián)袂奉獻,女高音聲部空靈通透、相互交織,猶如“乘著歌聲的翅膀”,將畫面推進了向往自由的藍天白云,與監(jiān)獄的黑暗高墻形成鮮明對比,讓觀眾記憶猶新。
安迪·杜弗倫冒著被關禁閉的極大危險播放唱片,這一冒險并不在他的逃獄計劃中,一個處于上層社會的銀行家突然淪為罪犯,他的內心世界是憤怒、無辜而又隱忍的。當獄警發(fā)現(xiàn)并大聲對他呵斥制止時,安迪·杜弗倫若無其事,反而故意將聲音調大,以便讓整個肖申克監(jiān)獄都能夠聽到,他以最放松的姿勢,雙手向后交叉抱頭,靜靜地享受著音樂帶來的自由與安寧。這一不起眼而成功的場景,運用了象征主義,隱喻了安迪·杜弗倫與費加羅命運的相似性。
到影片結束,安迪·杜弗倫通過螞蟻搬家式的運輸,打通了逃獄的通道。影片《肖申克的救贖》和歌劇《費加羅的婚禮》在結局上,尤其是主人公的命運歸屬上,是高度統(tǒng)一的,他們都通過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戰(zhàn)勝重重困難取得勝利??梢?,影片中《費加羅的婚禮》選段的運用,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暗示了影片的情節(jié)走向和最終結局。“象征著沉重的枷鎖中將要展現(xiàn)出來的自由之翼;象征著一場爆發(fā)在監(jiān)獄中的追求自由主義的狂歡盛宴。”[1]
二、人物形象彰顯性格矛盾沖突
歌劇《費加羅的婚禮》深受法國啟蒙運動思想的影響,表現(xiàn)了莫扎特對自由的向往,全劇是比較典型的意大利風格歌劇,在塑造費加羅的人物形象上頗具特色,它從歌詞、語言、動作等多方面精雕細琢。在世界各地演出的各版本均選擇男中音作為費加羅的演唱者,男中音的音色、節(jié)奏感、演唱技巧等均能夠更好還原原著中費加羅的人物形象,通過戲劇沖突塑造了費加羅的機智勇敢、敢于挑戰(zhàn)、不言放棄、堅韌不拔的可貴品質。
安迪·杜弗倫播放《費加羅的婚禮》選段,被禁閉兩周,他覺得兩周的代價是值得的,因為“有費加羅陪我”。在一定程度上,他就是一個現(xiàn)實版的費加羅。正如他對獄友坦露的一樣:“在心底的東西永遠屬于自己……這就是音樂之美,他們無法把這種美麗從你那里奪走”。影片主人公播放歌劇這一細節(jié),表達了主人公對費加羅深深的愛與折服。影片的這一場景看似平淡無奇,但實則爐火純青,是點睛之筆。費加羅與安迪·杜弗倫身上共同的永不言棄、追求自由的性格特征在故事情節(jié)的矛盾沖突中慢慢凸顯出來,個性品質得到了充分刻畫。
三、歌劇片段詠出“心靈自由之笑”
歌劇《費加羅的婚禮》中,男主人公費加羅通過機智勇敢的斗爭,最終取得了勝利。歌劇重點表現(xiàn)了平民主義與封建禮教的矛盾,這種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只有通過對抗才能解決。以費加羅為代表的平民階層發(fā)起了對以伯爵為代表的封建階級的抗爭,這是一種進步、自由的精神與落后、自大的封建禮教之間的終極對抗。歌劇圍繞兩人之間的不可調和的矛盾與斗爭,頌揚了以費加羅為代表的下層人民對封建思想的挑戰(zhàn)和對自由的不懈追求。
影片中希望與絕望交替出現(xiàn),就像互相盤繞的藤蔓,不僅有鮮艷的花朵,還有絕望中的尖刺。希望的顏色深刻得就像印章之紅,讓人難以忘記,但要實現(xiàn)夢想,需要披荊斬棘,面對體制化了的生活禁錮,主人公安迪·杜弗倫為其付出了極大艱辛。[2]影片對希望和夢想的刻畫是具象的,其主題鮮明,安迪·杜弗倫的“三次笑”是其追求希望最好的注解。
(一)尊嚴之笑
監(jiān)獄需要找12個志愿者勞作一周修繕屋頂,瑞德等人以每人一包煙作為籌碼,獲得了千載難逢外出勞作的機會。五月的早晨,一群人頂著太陽抹油時,負責監(jiān)督的看守長海利向其同事抱怨道:自己的哥哥挖石油留下了一筆豐厚的財產,自己可以繼承到三萬五千美金,但按照規(guī)定必須給政府繳納高額的稅款。安迪·杜弗倫急中生智,告訴海利:“將財產贈予你的妻子,國稅局允許一生一次六萬元的贈予,不收取任何稅收”。在利益面前海利心動了,安迪趁此談了條件,要求事成之后,給參與修繕房屋的罪犯每人三瓶啤酒。就這樣,安迪·杜弗倫為其他獄友贏得了上午十點坐在屋頂喝啤酒的機會,得到了大家的信服,而他自己卻坐在一旁,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這也是他自入獄后的首次微笑。影片巧妙用了一個側逆光機位,鏡頭將主人公安迪的笑容勾勒出來,從此以后,安迪·杜弗倫真正加入了瑞德的團隊,有了價值感和歸屬感。
(二)心靈自由之笑
安迪·杜弗倫在圖書室播放歌劇《費加羅的婚禮》選段,這一場景無疑是對向往自由的最佳寫照。歌劇片段的選用,也突出了歌劇人物對自由的向往。女高音蘇珊娜和伯爵夫人二重唱,表達了蘇珊娜追尋自由之愛,伯爵夫人對希望和自由的無限憧憬,與影片主題思想高度契合。影片中,伴隨著伯爵夫人與蘇珊娜二重唱交響樂伴奏響起,畫面從唱片機漸漸順移到安迪·杜弗倫臉上,顯然,他不單只是想聽聽音樂來放松沉悶已久的心情,也不是隨意選出了這張歌劇唱片,他對《費加羅的婚禮》整部歌劇內容和經(jīng)典唱段是非常熟悉的。
當聽到第一句蘇珊娜唱出“sullaria”,安迪·杜弗倫心中的“自由之笑”油然而生。影片此處連續(xù)用了多個人物的面部特寫鏡頭:有正在忙著印刷的罪犯、有午睡的獄友……他們都靜靜地享受著這突如其來的平靜和自由。鏡頭接著切換至操場上,從人群中搖到喇叭后鏡頭慢慢推開:正在放風的獄友以及看守的獄警們,被這美妙的歌聲打斷,仿佛時空凝滯,他們怔怔地站著,抬頭望著大喇叭,沒有一個人能夠聽懂,但沒有一個人不被深深感染,這樣的畫面與在歌劇院里高雅地欣賞歌劇形成鮮明對比。“就在這一瞬間,肖申克眾囚徒仿佛重獲自由”,影片中歌劇二重唱美聲和旁白的臺詞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飄蕩的已經(jīng)不再是優(yōu)美的歌聲,它點燃了獄友們潛意識里模糊的東西——希望。歌聲中“唱出了難以言傳的美,美得令你心醉,歌聲直竄云端,超越了失意囚徒的夢想,像一只美麗的小鳥,飛進這灰色的囚籠,使石墻消失無蹤”。這樣的心境,能在臺詞中“some things are best left unsaid”(有些東西不說更好)和二重唱中“il capirà”(我不多說)中感受到情感的契合。室內,面對典獄長等人大聲呵斥,安迪·杜弗倫沒有理會,在播放到二重唱的和聲部分,也是此片段最高音最輝煌的分解和旋時,他反而將聲音調大,正是女高音二重唱通透、空靈的聲音,給被禁錮多年的囚犯帶來了自由,使每一位聽眾產生了心理上的共鳴,從而激發(fā)他們對自由和希望的共鳴,洗滌了他們的心靈。
被“禁閉兩周”后,安迪·杜弗倫坦言:“在腦中、在心中,音樂之美是奪不走的……有音樂才不會忘記,世上有些地方是高墻圍不住的,在人的內心深處,有他們(獄警)找不到拿不走的東西,完全屬于你自己的東西”,這便是對希望的追求,對自由的向往。影片在這一場景中,大景緊緊接一個安迪·杜弗倫面部笑容的特寫鏡頭,刻畫出他處于心靈自由的莫大滿足和慰藉。經(jīng)典電影傳播了經(jīng)典歌劇,經(jīng)典歌劇提升了經(jīng)典電影,正是歌劇與電影、古典與現(xiàn)代、音樂與畫面的高度融合,使得整部電影在展現(xiàn)禁錮與自由的手法上顯得尤為豐富。
(三)身體自由之笑
大雨滂沱、雷電交加的夜晚,安迪終于挖通隧道,逃出了肖申克監(jiān)獄。此時,影片用了俯拍大全景,展示安迪在大雨中爽朗的大笑,那是一種徹底的身體自由之笑。此刻的他,完全成為了一個自由人,實現(xiàn)了自我的成功救贖,可謂酣暢淋漓。
縱觀三次笑,是人生的遞進。在生活中,得到認可與尊重是生存之基,“體制化事實上是普遍存在的,認識社會關系的總和,只要處于社會之中就必然被體制化,關鍵在于體制的性質。”[3]身體的自由,是最終的目標,心靈的自由無疑是重要的,它銜接了尊嚴自由和身體自由。影片巧妙地運用了歌劇《費加羅的婚禮》片段,沖擊了肖申克監(jiān)獄的每一個人,表面看,有“體制”內的獄警,有“體制”外的罪犯,實際上影片中每一個人都生活在“體制”內,而這種體制于人不同而已,但又都是在追求希望、自由過程中的羈絆。這是一種徹底的微笑,是那么美好。心靈之笑是一種高墻鎖不住、壓迫不掉的心之所往,是一種內心自我救贖的過程,正是這段歌劇的運用,讓影片的主題更加立體、豐滿,每個人都應懷抱希望,勇敢追求自由。歌劇的成果運用,讓影片的主題更加鮮明,在這一程度上說,歌劇是影片主題的催化劑。
結語
《肖申克的救贖》的成功絕非偶然,影片“聲”與“畫”的完美結合,尤其是片中歌劇《費加羅的婚禮》選段的巧妙運用,讓觀眾記憶深刻。《費加羅的婚禮》選段的成功運用,對人物形象的細致刻畫,使之變得可摸可觸、立體具象,讓觀眾看到了人物性格設定背后的真實存在,實現(xiàn)了電影和觀眾心靈上的沖擊和溝通,塑造了安迪·杜弗倫與費加羅一樣堅韌不拔、永不言棄、敢于斗爭的崇高品質,從而承上啟下,巧妙推動了影片情節(jié)的進一步發(fā)展,揭示了安迪·杜弗倫與費加羅一樣,最終取得了勝利:一個戰(zhàn)勝了封建階級,一個脫離了“體制化”,兩者都獲得了自由,這一次聲畫藝術的饕餮大餐,讓觀眾完成了一次美的享受。歌劇《費加羅的婚禮》的成功運用,為影片《肖申克的救贖》問鼎電影排行榜冠軍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參考文獻:
[1]王懌旦,張雪梅.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歌劇音樂場景的象征主義解讀[ J ].西南科技大學學報,2015(6):55.
[2]王朝紅,吳凱林.一種救贖美學的展現(xiàn)——評《肖生克的救贖》的電影旁白[ J ].商業(yè)文化(下半月),2011.
[3]楊天地.斯蒂芬·金《肖申克的救贖》人物特征及體制化透視[ J ].語文教學通訊,2017(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