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凡
1
飛機落地,凱迪剛打開手機,咚、咚、咚,三條短信蹦出來。
凱迪在心里猜想,這三條信息都是誰發(fā)來的,是媽媽麗娜,是爸爸趙鑫,還是阿洋?但都沒猜對。一條是電信公司發(fā)來的旅游信息,一條是北京機場的天氣提示,一條卻是汝婷:迪迪,我在新橋機場等你,落地回話。
凱迪有些失落,她覺得麗娜、趙鑫或者阿洋,是應(yīng)該給她短信的。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她不想接,任機體振動。一是機艙里亂哄哄的,二是她判斷是汝婷的接機電話。
走出機艙,上了出口廊橋,手機再次執(zhí)著地響起來。她打開手機,見是趙鑫的號碼,心情好起來。趙鑫有些激動地說:“小迪,準(zhǔn)時落地了嗎?幾點轉(zhuǎn)機呀?”
下午,飛機再次降落在合肥新橋機場時,還不到五點。
凱迪取了行車箱,徑直向出口走過來。她邊走邊向出口處的人群里望,尋找趙鑫或者麗娜,快到出口也沒看見他們的身影。這時,一個歡喜的聲音叫道:“迪迪,我在這里!”
啊,汝婷。媽媽和爸爸怎么都沒有來?凱迪心里有些不悅,但瞬間就被出口處接機人的欣喜呼叫聲淹沒了。
汝婷伸手去接凱迪的行李箱拉桿時,凱迪笑了一下說:“阿姨,我不累的!”
“怎么不累?都快30多個小時了。來,給我!”汝婷左手奪過箱子的拉手,右手撫了一下凱迪的左肩,又接著說:“小迪長成大姑娘了,真靚!”
汝婷毫不見外的言語和肢體動作,感染了凱迪。她覺得汝婷就像大姐姐一樣,沒有半點的生疏和做作,反而那種自然的親切讓她心里突然有些感動。
上車后,汝婷把一個嶄新的水杯遞給凱迪,她邊發(fā)動車,邊說:“小迪,這是玫瑰花泡的,我知道你喜歡喝熱水的!”
凱迪接過杯子,感謝地說:“汝姐真好!”
汝婷咯咯地笑兩聲,然后才說:“叫姐才對呀。剛才你叫我阿姨,我一時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比赕眯α艘幌?,然后又接著說:“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我這兩年老多了?”
凱迪這才覺得剛才在出站口處稱汝婷“阿姨”有些不妥,她也就剛大學(xué)畢業(yè)三年多,不過二十六七歲,叫“阿姨”顯然是有點不合適。這時,她就笑著說:“你老啥,才比我大幾歲呀!”
“幾歲?有十歲吧。”汝婷眼望著前方,笑盈盈地接著說,“小迪,聽說美國都喝冰水的,你習(xí)慣嗎?”
凱迪想了一下,說:“我上課都是帶熱水的,還沒習(xí)慣冰水。”
車子向前飛馳,高速路旁的瓦埠水庫里,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波光撞到車窗玻璃上,斑駁跳動,有一種夢境的感覺。
凱迪擰開杯蓋,喝口茶,想開口問一下麗娜和趙鑫為什么沒來接她。正這時,汝婷開口了:“小迪,你爸正在公司談一件大事。麗娜姐身體有些不舒服,這時候可能在休息。一會兒就見到了。”
“啊,沒事。我還不稀罕他們來呢。一見面問這問那,像審賊一樣的。”凱迪有些撒嬌地說。
其實,凱迪這時心里是不舒服的,她覺得今天爸媽兩個人,至少應(yīng)該來一個吧。讓汝婷一個人來接,這算什么事啊,像接客戶一樣的。
汝婷肯定是覺察到了凱迪的心思,但卻裝作毫不知情地聊起來。她充滿好奇和羨慕地問凱迪一些有關(guān)美國的問題,比如天氣,比如女孩的時裝打扮,比如那里的肯德基和披薩。
從新橋機場出發(fā)也就半個多小時,車子就進了合肥新區(qū)。
凱迪看著眼前的樓群和工地上的腳手架,有些感嘆地說:“合肥發(fā)展真快。就兩年工夫,我都快認不出來了?!?/p>
“是啊,咱合肥人口馬上就破千萬了。沿江科技宜居城呢。”汝婷有些興奮地順著凱迪的話說。
車子下了高速,向濱湖新區(qū)轉(zhuǎn)彎的時候,汝婷又說:“趙總現(xiàn)在正在公司談一件大事呢!”
“能談什么大事???不就是‘非典那年,倒來倒去地折騰點中草藥,發(fā)了國難財嘛?!眲P迪有些戲謔地說。
汝婷笑笑,停一會,才故作神秘地說:“你絕對想不到的,趙總要辦大學(xué)了。而且,還要當(dāng)名譽校長呢!”
凱迪一聽這話,突然笑起來,笑得前胸一聳一聳的,笑聲停了后,認真地瞅著汝婷說:“你真會開玩笑。他一個初中生要辦大學(xué)?簡直顛覆我的智商!”
汝婷看著還在笑的凱迪,也笑著說:“有句話叫什么來著,啊,對了,‘親人眼里無偉人!你還別瞧不起你爸,在我眼里啊,他能把地球撬動?!?/p>
凱迪又一陣笑,而且笑得咯咯地不停。
她怎么也不相信初中沒上完的爸爸能辦大學(xué),而且還敢去當(dāng)名譽校長。這世界變化快,太匪夷所思了。這時,她又突然想到,也許自己對爸爸趙鑫了解太少了。
車子剛進藥神集團大門,凱迪就看到爸爸正在大樓的臺階前站著,左顧右盼,急切的表情寫在臉上。
見車停下,趙鑫小跑著過來,拉開車門,大聲說:“小迪!快讓爸看看!”
凱迪下車,一下子摟住趙鑫的脖子,嬌聲說:“想死老爸了!”
趙鑫的右手在凱迪的長發(fā)上撫了兩下,然后說:“走吧,咱去接你媽!”
這時,汝婷從車頭前繞過來,略帶責(zé)怪地笑著說:“趙總,您真不疼女兒??!”
“啊,這話咋說的呀!”趙鑫望著汝婷,有些吃驚,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汝婷打開車后備廂,邊拿箱子邊說:“小迪都奔走三十多個小時了,也不讓她洗把臉,喝口茶!”
趙鑫這才明白,他歉疚地看了看汝婷和凱迪,拉著凱迪的手,邊走邊朗聲笑著說:“看我這當(dāng)爸的。走,上樓去!”
這時,汝婷說:“趙總,我去醫(yī)院接麗姐吧。您和小迪先說說話,我們一會就到了?!?/p>
凱迪望一眼發(fā)動的車子,心里犯起嘀咕,這汝婷好像能左右爸爸啊。真是一個有心機的女子。
“閨女,愣什么神啊。走吧!”趙鑫拉著行李箱,笑著說。
凱迪洗好臉出來,趙鑫已把茶泡好了。他拉凱迪坐下,倒了一杯茶,然后說:“今天啊,本來要招待錢院長的,可我借故讓他走了。我得陪閨女呢。”
凱迪端起茶笑著說:“在老爸眼里從來都是生意上的朋友第一,今天怎么變天了?”
“你這閨女,在老爸的世界里,啥也沒有你重要!”趙鑫大笑著說。
喝了兩杯茶后,沒等凱迪問,趙鑫便給她說起麗娜的情況。他說麗娜這兩個月來都疑神疑鬼的,精神時好時差,好像患了抑郁癥。
趙鑫點著一支煙,看一眼凱迪,又把目光移到窗簾上,吐了一口煙霧才緩緩地說:“你媽呀,懷疑我與你汝姨有關(guān)系,真是瞎說?!?/p>
凱迪望著煙霧籠罩下的趙鑫,想了想,突然笑著說:“我看婷姐也不是那樣的人啊。我媽應(yīng)該清楚的。”
“是啊,是啊。汝婷是你媽親自招來的,兩個人表面上好得像姐妹,但總是背后懷疑。前一段我說讓汝婷走,你媽還堅決不同意呢!”趙鑫有一種找到知音的解脫,解釋說。
“這不就結(jié)了??磥砦覌尵袷鞘艽碳ち??!眲P迪看了一眼趙鑫,又接著說,“爸,你也要多關(guān)心一下我媽。女人嘛,敏感著呢?!?/p>
趙鑫又吐一口煙,然后笑著說:“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倆的愛情故事,那可是經(jīng)歷過生死考驗的!”
五年前的一天,在家里吃飯。趙鑫喝多了,麗娜也喝了不少,趙鑫第一次說了他與麗娜在2003年“非典”時期的愛情傳奇,加上麗娜枝枝葉葉的補充,凱迪驚呼是瓊瑤的愛情小說再現(xiàn)。
凱迪心里明白著呢,爸爸媽媽的婚姻是不大可能出問題的。
晚宴就在公司的三樓餐廳。
麗娜到餐廳,見到凱迪,兩個人親熱得又抱又摟。松開手的時候,麗娜竟流了淚。趙鑫就說:“你這是干嗎呢,閨女千里迢迢地回來了,高興才對的?!?/p>
這時,汝婷伸手把紙巾遞過來,瞅一眼趙鑫說:“麗姐是高興得流淚呢!”
落了座,凱迪才想起禮物還在行李箱里,說:“媽,我給你買了禮物,你猜是什么?”
麗娜看一眼趙鑫和汝婷,驕傲而滿意地說:“還給媽買啥禮物呢!”
“那可不一樣,說明小迪懂事,疼你唄?!比赕眯χ鴮惸日f。
麗娜想了一下,然后問凱迪:“給你汝姨買了嗎?”
凱迪的目光從汝婷開始,把趙鑫和麗娜也都掃了一遍說:“你們猜呢?”
“那還用猜,反正沒給我買。”趙鑫邊點煙,邊說。
“誰都不買也得給你買!閨女最疼誰我還不知道?!丙惸瓤粗w鑫說。
晚飯在說說笑笑中,吃得輕松愉快。
四個人都喝了酒,趙鑫喝的是古井貢原漿26年,酒意頗濃,話也漸漸多起來。凱迪端起酒杯又要敬他,麗娜就攔著說:“還讓他喝?馬上又該說他那段傳奇發(fā)家史了!”
汝婷就起哄說:“有一段時間,沒聽趙總說他的傳奇史了!”
主食端上來的時候,趙鑫說:“閨女,你媽早說想去西藏,這次你陪她去一趟唄,也讓她散散心?!?/p>
“好啊。我也沒過去呢?!眲P迪大聲說。
這時,麗娜看一眼趙鑫和汝婷,突然說:“要去我們四個一道去,熱鬧!”
趙鑫和汝婷都沒有想到,麗娜會這樣提議。趙鑫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錢院長說學(xué)校的事要加快呢,我可能去不了?!?/p>
麗娜聽趙鑫這樣說,就扭過臉,不再說話。汝婷見場面冷下來,就端起一杯酒對趙鑫說:“趙總,這杯酒算我求你了。就聽麗姐的,我們一道去!”
凱迪也端著一杯酒,站起身說:“媽,我們一起敬趙總一杯,看他給不給面子!”
這時,趙鑫就站起來,也端起酒,笑著說:“我故意看你們是不是真心想讓我去。走,一言為定,從北京出發(fā)!”
頓時,房間里響起清脆的酒杯碰擊聲。
2
九點三十分,T27次進藏列車在北京西站緩緩起動。車廂廣播里傳來輕快悠揚的樂曲:“坐上火車去拉薩,去看那神奇的布達拉,去看那最美的格?;ㄑ剑㈤_在雪山下……”
火車出了北京城,凱迪望著車窗外向后飛去的夜空,突然有種時間在流逝的感覺。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似乎更有助于人們回憶、反思、咀嚼、探尋以前的過往。
凱迪覺得,她應(yīng)該在這次旅行中,對趙鑫、麗娜、汝婷包括自己的過往進行探尋和反思。為什么不這樣呢?是該到了解真相的時候了。
凱迪跟麗娜說:“媽,我出去坐一會,包廂太悶了。”
趙鑫說:“我陪你出去?!?/p>
凱迪和趙鑫坐在過道里的折座上,中間的小桌板把他們分開,但又觸手可及。凱迪扭頭望著車窗外的星空,心里想,這火車有一股強勢的力量,不由分說地沖進前面全新的世界,人生的命運何嘗不是呢?
趙鑫見凱迪長時間不語,就試探地問:“閨女,想什么呢?”
“沒,沒想什么?!眲P迪依然盯著向后飛去的夜影。
趙鑫想了想,說:“我們聊一聊吧,有兩年沒在一起了。”
“好啊?!痹趧P迪說話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一聲,她轉(zhuǎn)過臉,拿起手機,劃開屏,看一眼,有些不高興地把手機放在面前的折板上。
見她不高興,趙鑫小心地問:“誰啊,咋不回呢?是阿洋嗎?”
凱迪臉貼著車窗玻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現(xiàn)在不想提他!”
“怎么了?你們不是處得挺好嗎?”趙鑫有些擔(dān)心地問。
“那是我們的隱私,我可以不講嗎?”凱迪望著趙鑫說。
“可以。不,不過,我覺得女兒在爸爸面前,還有什么不能講的呢?”趙鑫低沉地說。
凱迪看看父親,說:“爸,你在我面前就沒有隱私嗎?你所有的事都可以給我講嗎?”
“可以的,你是我的女兒呀。比如,我這次與江南醫(yī)科大學(xué)聯(lián)辦學(xué)院,甚至,與錢院長等人的約定,都可以講的?!壁w鑫很認真地說。
凱迪狡黠地笑著說:“我說的不是你生意上的事,你明白的?!?/p>
“你這孩子,我明白什么呀。爸爸沒有什么事不可以給你講的。”趙鑫也笑著說。
凱迪望著父親的眼睛,說:“比如,比如你與我媽,與汝婷的事,你愿意講嗎?”
趙鑫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但話都逼到這兒了,他知道這孩子鬼著呢,她想了解的事躲是躲不過去的,于是,就故作輕松地說:“可以啊,反正,我不說她們也會說的。不過,我們得有個約定,你也得告訴我你與阿洋什么情況了。”
凱迪沒想到父親這么痛快地就答應(yīng),她心里猜想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了,但他絕不會說出全部實情的。
夜沉了,窗外越來越暗,火車就顯得緩慢起來,車輪與鐵軌摩擦的聲響舒展而有節(jié)奏。
凱迪手托右臉,靠在車窗邊靜靜地聽。趙鑫也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小聲說著。
趙鑫沒有直接從與麗娜和汝婷的關(guān)系開始說,而是從現(xiàn)在的生意引出。他說,現(xiàn)在的生意太難做了,許多時候他就覺得像被綁在了一個摩天輪上,何時停下,自己作不了主。在這個輪子上轉(zhuǎn)著,可能會有風(fēng),可能會有雨,可能會有飛鳥撞來,也可能被別人投過來的一個東西擊中,但你躲不了,只能承受。這個過程充滿恐怖、充滿未知、充滿極大的不確定性。生意、生意,要想生生不息的賺錢真是不容易呢。
趙鑫轉(zhuǎn)頭看一眼凱迪,見她正瞇著眼聽,就又接著說起來。
“小迪,你是知道的,爸初中都沒上完,我能走到今天真是如有神助,或者說是上天的贈奉。過去,我從來也沒想過能發(fā)財,能掙到這么多錢,根本沒想過。這近二十年的經(jīng)歷真如夢一樣,不知不覺好事就撞上了我,不知不覺就有人幫助我,不知不覺這錢就來了。我說這是祖輩積的陰德,可錢院長說我趕上了好時代,抓住了好機遇。
“機遇是什么,我弄不太清楚,我認為就是碰大運。錢院長曾告訴我說,這一個特殊的時代,這是一個可以直奔天堂也同時落入地獄的時代,這是一個什么奇跡都可以發(fā)生也都可以毀滅的時代。他說的這些啊,我真的是弄不懂、想不明。我特別后悔自己讀書少呢?!?/p>
趙鑫突然笑了一聲,然后說:“你說,錢院長讓我辦大學(xué)這事,我自己都覺得不靠譜得很。初中只讀到二年級的人要辦大學(xué),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可我又堅信在他的幫助下,這事一定能成!他是拿過我不少錢,可我這些錢都是他幫忙掙的,不給他咱心里也不踏實啊。再說辦大學(xué)這事,沒有汝婷的鞍前馬后,我懂個啥啊?!?/p>
終于說到汝婷了。
凱迪動了動身子,睜開眼望一下父親說:“爸,你說得真好。都是掏心見膽的話,真不知道你平時想這么多!”
趙鑫找到了傾訴對象,他苦笑一聲,有些激動地繼續(xù)著他的述說。
“汝婷真是個好女孩,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媽從大學(xué)里把她招過來,我真不知道這兩三年的生意如何做下去。她對咱家真是一心,對你媽親姐妹一樣,對我也知冷知熱地貼心,更不要說對公司的事了。
“我和你媽都試驗過她,她沒有私心,也沒有計較,一心一意幫咱做事,這樣的人哪里去找呢?我有時想,她肯定是上天派給我的,就是來幫助我、體貼我的。
“男人啊,其實最受不了女人的關(guān)心和體恤。哎,怎么說呢,這就是天性吧,日久生情。一來二去地天天在一起,時間長了,人咋能沒有感情呢?!?/p>
趙鑫停頓了幾秒鐘,又接著說:“我知道,在你媽心里我肯定不是個好男人。我是喜歡汝婷,但不是你媽想象得那種喜歡,我把她和你一樣當(dāng)閨女,可你媽就是不信。可能連你都不相信。”
這時,車笛響起,車速減緩,估計前面到站了。
凱迪把臉轉(zhuǎn)過來,望著父親問:“你能保證以后對她的感情不轉(zhuǎn)化?”
趙鑫有點驚奇:“你這孩子,怎么能這么問呢!”
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下來。
站臺上燈光昏暗,并沒有旅客上車。也就是一兩分鐘的時間,火車又緩緩前行。
趙鑫和凱迪都站起來,面對車窗,活動著身子。
火車速度越來越快,轉(zhuǎn)眼間小站就飛得無影無蹤。列車仿佛與原來的世界一刀兩斷,又開始了新的征程。
兩個人相視一笑,又扳下座板,對面坐下來。
“說說阿洋吧。我和你媽真的挺擔(dān)心的。你才十八呢?!壁w鑫望著凱迪。
凱迪的臉扭向窗外,嘆口氣,然后才緩緩地開口。
“認識他的時候真不知道他爸是副省長,知道這些后我就覺得不是一路人,曾提出過分手。可阿洋不肯,他媽也找我?guī)状?,看得出來他們是喜歡我的。但我不想被人說成是攀高枝。
“半年前,我下決心要和他分手的時候,沒想到突然傳來他爸被‘雙規(guī)的消息。他成了人們眼中的‘貪二代。在美國,‘貪二代‘官二代真的不少,只不過平時別人不知道罷了。
“這些‘官二代一旦成為‘貪二代,都像換了個人一樣,不僅無法像過去一樣任性和奢侈,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同學(xué)面前抬不起頭來。自我放縱的有,抑郁的有,加入黑社會的有,自殺的也不少。
“這個時候,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凱迪連連嘆氣,像在訴說又像在自語:“上火車時,他給我發(fā)微信,說要出去旅行。到哪里旅行呢?我真擔(dān)心他把車開得太快。這半年來,他像變了個人一樣,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能看出他心里有股狠勁了,像跟車有仇似的,上車就開到一百八。唉,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凱迪轉(zhuǎn)過臉,求助地望著父親。
這時,列車員輕輕地走過來,她小聲說:“不早了,休息吧!”
趙鑫望了一眼車窗外,正好一座山丘撲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起身說:“我們休息吧!”
凱迪站起身來。
3
凱迪一覺醒來,已是7:40。
她折起頭,向窗外望去:連綿的黃土、溝壑向后退去,又迎頭撲過來。
她想,火車應(yīng)該進入了陜西境內(nèi)。
這時,麗娜拿著洗漱包和毛巾進了車廂。她看一眼凱迪,說:“昨晚和你爸都說的什么啊,什么時候睡的我都不知道。”
凱迪打開手機,刷著屏,慵懶地應(yīng)道:“聊天唄。”
又過了十幾分鐘,凱迪才磨蹭著下床。她拿出自己的洗漱包,趿著鞋,出了車廂,向前面的洗漱室走去。
她邊走邊看,這時才注意到這輛火車與普通火車的不一樣。
火車上所有的標(biāo)牌都有藏、漢、英三種文字;每節(jié)車廂都有海拔高度表、彌散式供氧裝置,設(shè)在每節(jié)車廂的車窗上方;每個鋪位上方,都有一個裝著供氧管的長方形小盒。
到了衛(wèi)生間,她注意到馬桶和飛機上的一樣,是真空坐便器,不像綠皮火車,隨排隨流地污染環(huán)境。
洗漱回來,凱迪慢慢騰騰地打開瓶瓶袋袋,開始涂抹化妝。麗娜放下手機,看一眼走廊上過去的一對母女,小聲說:“快點吧,餐廳的飯都要涼了?!?/p>
“急什么呢。我不太想吃?!眲P迪嘟噥一句。
麗娜聲音軟了幾分說:“這孩子,不吃飯咋行呢。我等你!”
關(guān)上包廂門,準(zhǔn)備去吃飯的時候,火車減速了,頭頂?shù)膹V播也響了,說前面就到西安站了。
正在這時,趙鑫和汝婷吃過飯,回到車廂。
趙鑫對凱迪說:“閨女,西安站到了,下去透透氣吧?!?/p>
麗娜皺起眉,盯一眼趙鑫說:“真是的,我們正要去吃飯呢?!?/p>
“一會兒吃不晚的,我們下去站站?!眲P迪興奮地說。
站臺上,趙鑫連抽兩支煙,看來他憋壞了。
車笛響起,汝婷笑著對趙鑫說:“趙總,趕快再抽幾口,下一站早著呢。”
凱迪也看著父親笑。麗娜卻嘆著氣說:“煙就是他的魂!”
餐廳里沒有幾個人了。
凱迪和麗娜坐在對面,邊吃邊聊。
麗娜說:“你們昨晚聊啥呢?興致那么高?!?/p>
凱迪吸了一口牛奶,笑一下:“還能聊啥,聊你和我爸的浪漫史唄?!?/p>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我們有啥浪漫啊,我是被你爸騙了?!丙惸妊b作生氣的樣子說。
“怎么騙的?說說唄,也讓我吸取點教訓(xùn)?!眲P迪笑嘻嘻地說。
麗娜望一眼窗外,哼了一聲,把頭伸近凱迪,小聲說:“你爸是個游醫(yī),就是江湖騙子那一路。”說罷,麗娜也忍不住笑起來。
凱迪也笑了,差點把嘴里的牛奶噴出來,她用紙巾擦了一下,然后說:“給我說說,給我說說。”
麗娜興致不錯,給凱迪聊起了她與趙鑫相識的那段往事。
“2003年春節(jié)剛過,對,就是‘非典那一年,那一年發(fā)生的事兒可真多。”麗娜邊回憶邊自我感嘆,“那年的雪下得可真大,雪停了十來天,城里的樹上、綠化帶上、樓頂上還都積著雪呢。
“正月初六我就從家里回到學(xué)校。我們的售樓部初七開門,幾乎一天也進不來三五個人,我的心情灰灰的,經(jīng)理又不讓開空調(diào),感覺世界就只剩下冷了。
“實在沒有事干,我就在電腦上查星座玩。那時手機不智能,不像現(xiàn)在比電腦還好用。查來查去,覺得好像與自己都不符合,就懶得再查。你想,那星座是外國人玩的,肯定與咱中國人是不符的。”
“老媽,你也玩過星座?”凱迪笑著問。
“看你說的。你媽也年輕過,那時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才二十一歲呢?!丙惸饶樕戏浩鹨粚拥靡獾男Α?/p>
“接著說,接著說,感覺故事才開始呢?!眲P迪有些撒嬌地催促著。
“情人節(jié)那天中午,對,就是正月十四那天中午,經(jīng)理見沒人進售樓部,就宣布放假一天。
“到哪里去呢?學(xué)校里也沒來幾個人,空空蕩蕩的。我索性就沿著長江路向前走,毫無目的地閑逛,走著,走著,就到了五里墩立交橋下。嘿,這里還挺熱鬧,一排卦攤和十幾個擺攤的游醫(yī)。前面幾個攤子前都有人在問這問那的,我繼續(xù)向最里面走去。
“快到盡頭了,看到一個攤前掛著一個布幡:神算周知天。
“我正在猶豫時,布幡下那個戴翻毛瓜皮帽的老頭沖著我說:‘這位姑娘,你過來一下。我當(dāng)時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腳不聽自己的使喚,就走過去了。
“你還別說,這老頭還真神。他問過我的生辰,瞇著眼,拇指掐著其余四個指尖,掐過來掐過去,十來分鐘后他突然睜開眼說:‘姑娘,你少年不順啊。
“我正想問咋個不順,他舉起左手制止我說話,接著又說:‘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命中十歲喪母!
“啊,我又要開口,他又制止住我,然后接著說:‘你身體也不太好,少年風(fēng)寒,性格嘛,有些孤傲。好自為之吧。
“當(dāng)時,我的脊梁溝被他說得一緊一緊地涼。我真的是十歲喪母,平時也多感冒。我完全信他了,就問道:‘那我以后順嗎?
“周知天又掐指算了一會兒,然后笑著說:‘順呢,今年是癸未年,你流年大順,要交桃花運了。
“我被他這么一說,臉騰地紅了,那時我還沒有談過朋友呢。
“接著,這個周知天又說:‘姑娘,放心吧,你這一生啊有貴人相助,先苦后甜,最終是福祿綿延呀!
“他又說了一番什么,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給他十元錢的時候,他轉(zhuǎn)動身子用手指著旁邊那個攤子說:‘姑娘,如果你要信我的話,讓這位先生給你看看風(fēng)寒。病要及時治啊。
“我當(dāng)時就意識到可能是個圈套,他一定是在給旁邊那個醫(yī)攤拉生意。就站起身說:‘我沒事的。
“這時,旁邊那個男人笑著說:‘來吧。我不會騙你的。
“這個人是誰?。烤褪悄惆诌@個騙子啊。也就是從那時,我認識他了?!丙惸日f到這里,突然笑起來。
“啊,從此你就栽在我爸手里了!”凱迪也笑出聲來。
麗娜環(huán)視一下,見旁邊并沒有其他人,就接著說起來。
“可不是嘛,我像是受了神鬼指使一樣,就坐到你爸面前。他裝模作樣地在我臉上瞅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你是早年命苦,受了風(fēng)寒,病在肌理,非針灸不可根治!
“我當(dāng)時心里在想,你也會看相啊。后來,你爸給我說:‘醫(yī)易相通,古代的醫(yī)生都懂易經(jīng)的。這是后話。
“當(dāng)時,你爸就要取銀針,給我針灸。我是害怕呀,起身要走。這時,他又一字一板地說:‘風(fēng)寒之邪外襲,肺氣失宣所致,氣機開合受阻,你怕寒、頭痛、鼻塞??扇∮√谩⑻栄ㄡ槾?,三次即可根除。
“聽著聽著,我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己還真是常常頭痛、鼻塞,也許真能治好呢。于是,就怯怯地答應(yīng)了讓他針刺。說來也神,他那銀針在我印堂和太陽穴上來回刺了十幾分鐘,我就感覺輕松氣爽了?!?/p>
“我爸真是中醫(yī)啊?”凱迪有些吃驚地問。
麗娜轉(zhuǎn)眼望著窗外向后飛動的山巒,停了十幾秒鐘,才開口:“他會的,在老家跟老中醫(yī)學(xué)過。”麗娜又停頓了幾秒鐘,才接著說:“就是這學(xué)醫(yī)啊,使他這一生才稀奇古怪的!”
“媽,你這話啥意思???”凱迪不解,急迫地問道。
麗娜起身,兀自笑了一下,然后說:“你去問他吧,故事多著呢?!?/p>
這時,火車進入隧道,呼隆隆地向逼仄而神秘的前方?jīng)_過去。
4
晚上七點半左右,一位年輕的男列車員,走進軟臥包廂。
列車員很認真,要求凱迪他們四個人都報出各自的信息:單位、住址、電話,最后還要他們報上,如遇緊急情況,可以聯(lián)系到的親屬聯(lián)系方式。
凱迪笑著說:“你沒看到我們是一家人嗎?”
這個嘴上一叢絨毛的列車員,認真地說:“這是規(guī)定,必須按要求辦的!”
“好吧,別難為這小伙子了?!壁w鑫看了一眼汝婷,又接著說,“你幫他填一下?!?/p>
這個小伙子臨走的時候,向四個人笑了一下說:“凌晨就到可可西里了,早點休息,明天好看風(fēng)景!”
“還不到八點,怎么能睡著啊。”凱迪看著汝婷,接著說,“婷姐,我們出去聊一聊唄?!?/p>
“好??!”汝婷爽快地答應(yīng)著。
其實,汝婷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她知道凱迪會找她的,甚至,她想到了凱迪會跟自己聊啥。
兩個人走到這節(jié)車廂的尾部,選擇最后一個車窗前坐下。
汝婷輕松地笑著說:“想問什么?你說吧。我保證有問必答?!?/p>
凱迪被汝婷這話弄得不好意思起來,她看著汝婷說:“姐,瞧你這語氣,咱這還像聊天嗎?”
兩人對視后,都咯咯地笑起來。
最終還是汝婷先開的口:“從機場接到你時我就想告訴你,就在半年前,你爸把公司10%的股份給了我?!闭f到這里,她停頓下來,注視著凱迪,等待她的反應(yīng)。
凱迪笑了,然后說:“這事,我爸告訴我了,那是你應(yīng)該得的。再說了,有你的股份,他才能把你當(dāng)長工使啊!”
汝婷笑了笑,才又接著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貪了?。空剂斯煞?,還想占人?”
凱迪沒想到,汝婷說話這么直接,轉(zhuǎn)念一想,你扯開了,我也就不遮蓋了。
她望著汝婷的雙眼,認真地說:“你和我爸真的沒有工作之外的關(guān)系嗎?”
汝婷又笑了一下:“我壓根就沒想過,也是不可能的。你信嗎?”
凱迪說:“那你為什么對他那么好?”
“因為我喜歡他,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理由嗎?”汝婷說。
“他都快比你大一半了?!眲P迪追問。
“有了愛,年齡還是問題嗎?更何況,我喜歡他的善良和真誠?!比赕猛巴獾倪h方。
凱迪想了想又說:“你知道他還愛著我媽嗎?甚至心里還有另外的女人。”
“我當(dāng)然知道。他都告訴過我。也許別人會說我圖他的錢財,他圖我的年輕,我們在一起就是一筆買賣。其實,都錯了。他沒有這么齷齪,心里有愛情和真誠,甚至詩與遠方?!比赕孟裨谘菡f。
凱迪的思路跟不上汝婷的話語了,她真沒想到,汝婷會這么坦率。
這時,汝婷說:“你知道,他和你媽的故事嗎?他們的故事感動了我?!?/p>
天越來越暗了,說話間,遼闊的天空就繁星點點了。
汝婷和凱迪都平靜下來了。
她們一個講一個聽,說著別人的陳年舊事。
“‘非典那年四月下旬,雖然春暖花艷,但卻成了一個白色的春天。
“大街、商店、學(xué)校,所有的公共場所都空蕩蕩的,只有戴著口罩、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專業(yè)人員,四處噴灑福爾馬林,不時有救護車和警車在大街上穿過,高音喇叭里喊著:‘請注意通風(fēng),保持空氣流暢。
“車站和路口,更是如臨大敵一樣,布滿警察和身裹白色防護服的檢查人員。所有發(fā)燒的人都被強制送到指定醫(yī)院,作為疑似SARS病人留置觀察。
“就在這時,你爸陰差陽錯地賺到一筆大錢?!?/p>
汝婷看了一眼凱迪,繼續(xù)講下去。
“可你媽,對,我就叫她麗姐吧,這時失蹤了一樣,手機關(guān)機,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你爸說,那時他判斷麗姐是得了SARS,或被當(dāng)作疑似病人關(guān)在醫(yī)院里。因為,十幾天前麗姐發(fā)燒時,他去給他買藥,回來的時候人就不見了,從此就再也聯(lián)系不上。
“你爸是天生的生意人,而且,他又懂點中醫(yī)。那段時間正推行中醫(yī)治療,清熱、消炎類的中草藥成百倍地向上翻著價。這時,他敏銳地感覺到這是賺錢的絕好機會。
“找不到麗姐,他就又回到了藥都市,那里是全國最大的中草藥交易中心。他想到那里進一批藿香,販運到南方城市。
“第一車藿香很順利,四天時間,倒手就賺了一百多萬。
“當(dāng)他再從南方回到藥都市時,這里村頭也都設(shè)了崗,白天想進藥農(nóng)家收藥根本進不去。就是晚上,也得先給藥農(nóng)交了押金,才能進村。
“他交了十萬塊錢的押金,夜里十點多才進了村子。一進村子,你爸說真是傻眼了。村子里家家燈火通明,切藥機在屋里轟響,院子里還有人手工在切。
“他被人領(lǐng)到院子里看貨,差點被嚇得坐地上。這哪是藿香啊,都是辣椒稈、茄子棵、菊花稈切片,他當(dāng)即就拒絕收貨。
“這時,院子里就躥出幾個年輕人,威逼他必須收貨,而且,必須立即把貨拉走。實在逼得沒有辦法,他說押金不要了,求他們放自己走。
“圍著他的幾個人說:‘怎么能放你走,讓你去告官?。 ?/p>
“有這樣的事?”凱迪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詫地說。
“這都是真事。那天晚上按說好的價每公斤20元,你爸裝了一車,整整10噸假藿香,20萬呢!”汝婷有些激動地說。
“那這些假藥呢?我爸真賣了??!怪不得人家說商人都有原罪?!眲P迪無奈地嘆著氣。
汝婷見凱迪嘆氣,深呼了兩口氣,平靜地說:“如果真賣了,就沒有他與麗姐的故事了!”
“啊,你是在編小說吧。”凱迪急切地問。
汝婷故意停頓一會,才又開口說:“要不,我怎么這樣佩服你爸呢。你猜怎么著?”汝婷又故意停頓一下,才接著說:“出了村子,他就讓司機直接拉到渦河邊,倒渦河里了?!?/p>
“??!老爸還真不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呢?!眲P迪驕傲地說。
她倆都坐累了,站起身來,走到車廂連接處的過道里,舒展起胳膊。
凱迪伸了一會胳膊,突然靠近汝婷,小聲地說:“婷姐,我爸這么好的人,你真沒想過?”
汝婷扭臉看看凱迪,又轉(zhuǎn)過頭望著火車外的夜空,有些失落地說:“不可能的。他都把股份給我了?!?/p>
見凱迪沒明白過來,她又接著說:“再說了,為什么非要完全占有呢?這樣不挺好嗎?”
凱迪意識到剛才的話不太合適,就笑著說:“也對,也對。要是我可做不到呢!”
“傻丫頭,說的什么話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比赕眯χf。
“那后來呢?肯定更有故事啊!”凱迪摟著汝婷的肩,問道。
汝婷點了一下凱迪的額頭,賣著關(guān)子說:“真想聽?。俊?/p>
“肯定啊,正著迷呢,婷姐快說。”凱迪把她摟得更緊了。
汝婷深情地望凱迪一眼,然后才緩緩地說:“就是在那天夜里,你爸在河邊撿到了生病的你!這些事你都知道的?!?/p>
接著,汝婷告訴凱迪:“那年6月3號,中央電視臺曝光了藥都用辣椒稈等冒充藿香的事件后,那個貨車司機,說出了你爸往河里倒假藥的事。
“后來,藥都市的公安機關(guān),動用了特殊手段才找到你爸。警察找到他時,他嚇壞了,以為賣藥賺錢犯了大事。恰恰相反,是樹立他不賣假藥的正面典型。電視采訪在省電視臺播出時,麗娜正好在醫(yī)院的過道里看到了?!?/p>
講到這里,汝婷對凱迪說:“你說巧不巧,這分明是天定的姻緣,他們就這樣又聯(lián)系上了?!比赕猛蝗涣飨聹I來。
凱迪抱住她,小聲地說:“姐,別傷心。人生啊就如這火車,上帝早給設(shè)計好了軌道?!?/p>
汝婷也抱緊了凱迪,望著車外的星空,喃喃道:“我沒傷心,是被感動了。你看,那顆星多亮?。 ?/p>
凱迪轉(zhuǎn)過臉,目光向夜幕中那顆最亮的星星追去。
5
趙鑫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見那個年輕的列車員正和檢修工在過道里說話。
“到哪兒了?”趙鑫問列車員。
“剛過格爾木,快五點了?!壁w鑫“嗯”了一聲,向里走。
這時,列車員又接著說:“現(xiàn)在列車的供氧系統(tǒng)啟動了!一會兒就到可可西里?!?/p>
趙鑫抬頭看供氧管,里面正嗞嗞地,向外放著氧氣。
趙鑫睡的是下鋪,他小心地關(guān)上包廂門,側(cè)身慢慢地躺下,他怕驚醒了上鋪的汝婷。
昨天晚上,汝婷和凱迪聊天快到十二點了。她們回來睡的時候,趙鑫并沒有睡著,但他卻閉著眼,一動不動,他是不想影響她們睡覺。
說真的,在趙鑫眼里凱迪是女兒,汝婷在他眼里也差不多。但他對汝婷的感情又很復(fù)雜,既有長輩對晚輩的那種體恤和關(guān)愛,又有相融相親的渴望。許多時候,他心里都很矛盾。這算什么呢?
他依戀于對她的信任。汝婷確實是他的好助手,公司這兩年迅速發(fā)展,如果沒有汝婷,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趙鑫怎么也睡不著了。
他慢慢抬起頭,拉開車窗玻璃前的布簾,向窗外望去。
夜色開始泛亮,由漆黑漸漸地變成暗藍色,遠處的雪山、溝壑,近處的冰河輪廓映入眼簾。列車在這萬古荒原上飛馳,趙鑫的思緒起伏飄動。
此刻,他望著車窗的曠野,心里卻糾結(jié)成一團。
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他回憶著,自己與菱子、麗娜、汝婷三個女人的往事。
汝婷比麗娜更能干,而且看問題、看事情更通透,辦起事來比男人還爽快利朗?,F(xiàn)在,趙鑫覺得自己公司的業(yè)務(wù)真的是離不開汝婷,對她也越來越喜歡了。給她10%股份,既是對她回報,也是想拴住她的心。
但許多時候,他心里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覺得汝婷可能最終會離開自己的,也正是心里有這種隱憂,他才越發(fā)對她好。
社會上都說商人喜歡把下屬變成情人,其實,也許不少人有時更是希望用感情,拴住助手的心。趙鑫望了一眼對面鋪上的麗娜,她正均勻地呼吸,安然地睡著。
他自己確實想過把汝婷變成自己的情人,但是,理性又告訴他,這是絕對不行的?,F(xiàn)在,麗娜就懷疑他與汝婷的關(guān)系,如果真有了那種關(guān)系,她肯定是受不了的。畢竟在一起十幾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不,她精神上有了壓力,為了讓她高興起來,硬是把辦學(xué)這樣的大買賣推后,也陪著她來了。
趙鑫高興地走出車廂,站在過道的窗戶前。
這時,一群藏羚羊從火紅的太陽下向火車奔來。
6
趙鑫接了錢院長電話,是有關(guān)與藥都市政府簽訂合同的事。
汝婷打開手機,接收合同草稿。她與趙鑫一起對照條款,一條一條地在商量著。
麗娜與凱迪走出包廂,來到車廂過道里聊天。
列車翻過火山口,沒多遠便上了一座鐵橋。
那個年輕的列車員正好路過,他停下來,指著窗外對凱迪說,對面那座橋是沱沱河公路大橋,是萬里長江第一橋。沱沱河的水是格拉丹冬冰峰的雪融化的,這可是長江的源頭呢。
年輕列車員告別時,凱迪并不熱情,只點了點頭。
麗娜覺得她不對勁兒,就試探著問她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凱迪“嗯”了一聲,繼續(xù)翻看手機。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她開始在手機上回復(fù)。
手指如雞啄米一樣快速,一會兒,手機屏就寫滿了密密的英文字母。
麗娜想,肯定是給阿洋回的。從凱迪回來,麗娜就覺得她哪里有些不對勁,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她主動問了凱迪,但凱迪只是簡單地說了阿洋的狀況,并沒有詳細說。
她想跟凱迪交流,甚至想勸一勸她要冷靜處理,但凱迪是個有主張的女孩,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也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想法。相反,凱迪還開導(dǎo)麗娜要想開點。
那天晚上,凱迪與麗娜談得很晚。
凱迪甚至勸麗娜對趙鑫與汝婷不要疑神疑鬼,同時,她勸麗娜也應(yīng)該反思一下自己,許多時候男人與婚外的女人相好,其原因多少都與妻子有關(guān)。
凱迪這些年輕人對感情的想法,雖然麗娜不能完全接受,但有時覺得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正是凱迪的直接點撥,加上這兩天旅行的愉快,麗娜的情緒好多了。夜里醒來的時候,她還在想,看來是自己多想了。這樣想著,她的心結(jié)竟突然開了,許多事是可以暫時放下了。
現(xiàn)在,見凱迪心里郁悶,麗娜便想勸慰一下她。
火車在向前行駛,一個小站突然露出輪廓。
麗娜指著前方面對凱迪說:“人生多像這列火車啊,一路上有許多站口,沒有一個可以自始而終地陪你走完,來來往往、上上下下的人,只能陪你走過一段。鋼軌的岔道口很多,一轉(zhuǎn)身也許就是一輩子的錯過,沿途再美的風(fēng)景都會過去,真的要珍惜緣分呢?!?/p>
凱迪聽麗娜說完,突然笑了一下。她想,麗娜一定是那種心靈雞湯書看多了,漂亮話都可以說,但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時,這“雞湯”是治不了病的。
凱迪明白了麗娜的用意。這次出來是幫她解脫精神壓力的,不能讓她再為自己擔(dān)心了。凱迪就開始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有些撒嬌地說:“老媽,給我講講你與老爸的傳奇吧。你還真沒給我說過。”
麗娜笑了,然后說:“你爸都怎么說的?肯定把自己說得很高大上吧!”
“這你就不要管了,我聽聽你的版本,自有判斷?!眲P迪摟住了麗娜的肩膀。
凱迪坐下來,麗娜也坐下來,母女兩人面對面,牽著手,如同姐妹。
麗娜注目車窗外,有一分多鐘,才轉(zhuǎn)過臉,開始講述:
“我與你爸的事啊,比傳奇都傳奇。
“那年4月20號左右,SARS已經(jīng)把全世界都弄得人心惶恐,北京市長、衛(wèi)生部長都被撤職了。我所在的大學(xué)里不時有發(fā)燒的學(xué)生被隔離,學(xué)校規(guī)定只出不進。
“那時,我正一邊在售樓部兼職一邊寫論文,與同學(xué)租住在校外。售樓部關(guān)門后,我想回學(xué)校但進不去了,學(xué)校不準(zhǔn)進入,就只能住在出租房內(nèi)。與我同租的那個大連女孩,提前回家了,出租房內(nèi)就只有我一個人在那里窩著。
“就在衛(wèi)生部長被撤職后的第二天,我突然覺得渾身發(fā)懶,感覺可能是發(fā)起燒來了。趕緊用溫度計試,一試嚇壞了,竟37.8攝氏度。雖然溫度不算高,但也是起熱啊,這可怎么辦?我怕被街道上的大媽發(fā)現(xiàn)給送到醫(yī)院,但又擔(dān)心燒退不了。
“我窩在房間里睡了半天,這時,突然想到你爸了。他曾給我針灸過的,而且效果也不錯。我想,他也許能幫我呢。幸好那天要了他的手機號,于是,就撥他的手機,連撥三次都沒有通,我有些喪氣地想,他一個游醫(yī)終究是騙子,說不準(zhǔn)現(xiàn)在在哪里行騙呢。
“下午的時候,我的電話突然響了,竟是他撥回來了。當(dāng)他聽到我的情況后,就讓我別急,他正在從藥都市去九華山的路上,還沒過合肥呢,一會從合肥下車。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一輩子可能就與他分不開了。人的感覺真是這樣奇妙,第六感覺很準(zhǔn)的?!?/p>
麗娜很動情。她停下來,讓情緒平靜了一會,才對凱迪繼續(xù)說。
“你爸還真有點神,夜里,竟憑我電話所說的位置找到了我的出租房。
“那時,沒有手機定位的,也不能發(fā)位置圖,能拐彎抹角地找到我,真是奇跡。他來的時候,拎著一包草藥,就用燒飯的鍋給我熬的。我喝過以后,當(dāng)晚感覺身體好多了。
“都快凌晨了,他要走,我說你到哪里去啊,現(xiàn)在住旅館都要檢查身體,根本沒處住的。他想了想就留下,在室友的床上躺下來?,F(xiàn)在想想,我也真是膽大,就見他一次面,就敢留他同住。那時,真沒把他往壞處想,也是在那個‘非典環(huán)境下吧,人只想到活命,其它的事好像都沒太多想。”
這時,凱迪插話說:“老爸與美女同居而不生邪念,真是傳說中的傳說!”
“這就是我佩服你爸的根本所在。”麗娜又接著說起來。
“第二天,我又起熱了,雖然還是37.8度,但我心里害怕了,感覺說不定真得了‘非典??赡惆趾髞碚f,我那是緊張性肌體反應(yīng),不是真正的發(fā)燒。這都是后話了。接著說,第三天第四天熱起了退,退了起,我在心里就斷定自己一定是感染了SARS病毒,就開始作打算了。我決定回趟老家,見一面我爺爺。凱迪你知道的,我從小父母去世得早,是爺爺養(yǎng)大的,那一刻,就是想回老家看看。
“開始時,你爸他不同意,說那太危險了,而且一路上坐車也要查體溫的。一旦被查出來,就會立即被送醫(yī)院,想出來都不行了。
“那時候,我感覺你爸他心里也有事,有些坐臥不安,好像要去南方進草藥。后來他給我說了,當(dāng)時他剛靠那垛澤蘭,鬼使神差地賺了錢,正要去南方再進貨。我那幾天是耽誤了他掙幾百萬呢。
“這樣看,你爸他真是個好人,為了一個并不熟悉的女孩,竟放棄這么好的掙錢機會?!?/p>
這時,凱迪突然笑了,笑過之后,用開玩笑的口氣說:“我爸真是老謀深算呢,他是最終賺得美人歸。你想啊,一個初中沒上完的人,娶回一個年輕女大學(xué)生,這不是大賺特賺了嗎?”
“怎么啥話到你們這些孩子嘴里,就變味了呢。”麗娜也笑了。
凱迪神秘地問:“我爸給你說,他是怎么得到那垛澤蘭的嗎?為什么突然去東南大山的?”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沒有什么事瞞過我?!丙惸却驍嗔藙P迪的問話,又接著回憶,“大概是第五天吧,我這熱老是不退,你爸就說草藥不行,說是去藥房給我買些西藥??伤チ税胩煲矝]回來。后來,他說那天去藥房后就被帶走到醫(yī)院查體溫了,一直到下午才放回來。就在這段時間,我有些等不及了,就從出租屋里出來,想看個究竟。
“那時,我戴著大口罩,加上焦急,就有些病態(tài)??晌覄傄怀鲩T,就被巡查的街道大媽發(fā)現(xiàn)了。她們不由分說地把我弄到街道辦,一量體溫,壞了,立即把我推進防疫車,送進了醫(yī)院。當(dāng)時,慌亂中我的手機竟丟了。從此,就與你爸失聯(lián)了!”
“嗬,還真夠傳奇的,這橋段比電影里還不可思議!”凱迪又笑起來。
麗娜皺起眉,沉思了好一會,才又說:“‘非典那段時期,啥事都能出現(xiàn),可惜現(xiàn)在也沒有一部電影或電視拍出來!”
麗娜嘆口氣,突然又笑著說:“我那時是疑似病人,與你爸失聯(lián)一個多月,我當(dāng)時想可能他也被我感染上了吧,真是消息了斷,生死茫茫啊。”
麗娜停頓了一會,才又接著說:“后來你爸說,那一個多月他也急壞了,知道我被弄進醫(yī)院后,對我的生死真是擔(dān)心,甚至都絕望了。后來,我在醫(yī)院過道電視上偶然看到你爸成了模范人物,這才又聯(lián)系上?!?/p>
說到這里,麗娜和凱迪都開心得笑起來。
正好,這時車廂廣播傳來曲旦卓瑪?shù)母杪暎骸吧接卸喔甙∷卸嚅L,通往天堂的路太難,終于盼來了啊這條天路?!?/p>
凱迪和麗娜和著這優(yōu)美的曲調(diào),也哼唱起來:“載著夢想和吉祥,幸福的歌啊一路地唱,唱到了唐古拉山……”
7
藏北最大的淡水湖——措那湖,就在眼前了。
這里的景觀與可可西里截然不同,鐵路兩側(cè)散布著濕地的牧場上,草肥水豐,帳篷四散,成群的牦牛、白羊安然地散步和嬉戲,瓦藍的天空不時有孤鷹掠過。
趙鑫望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心情很好,回想起這兩天麗娜、汝婷、凱迪她們快樂親昵的樣子,他覺得這次西藏之旅,其實就是一種和解。她們仨之間的相互和解,她們與自己的和解,更重要的是趙鑫覺得自己與自己達成了和解。他覺得心里的壓力沒有這么大了,一切都攤開了,反而輕松了許多。
此時,他又想起了菱子。菱子雖然到現(xiàn)在沒有音訊,但她卻是自己生命中的重要一環(huán),甚至是原點。如果沒有她,自己就不可能離開白家屯,也不可能遇到麗娜;如果不聽信周知天的話,就不可能碰到那垛澤蘭,如果不是那垛澤蘭,就不可能去藥都市,也沒有機會撿到凱迪;如果不是經(jīng)商,也不可能與汝婷有緣相識。以他的認識和理解,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這兩天,菱子一直在他腦海里,揮也揮不去,趕也趕不走。
其時,他確實喜歡菱子,而且,菱子也喜歡他。菱子是個命苦的女子,結(jié)婚兩年,丈夫白明就突然得急癥死了。那時自己有著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就常常幫著白家做田里的農(nóng)活。這樣一來二去的,就與菱子好上了。后來,事情敗露了,他提出要跟菱子結(jié)婚,招來菱子的叔公一頓痛打。
從此,他就離開了屯子。后來,菱子也走了,而且無影無蹤的。
后來,麗娜出現(xiàn)了。趙鑫不止一次地想,這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自己一個跑江湖糊口的游醫(yī),怎么可能就發(fā)財了呢?又怎么可能娶上大學(xué)畢業(yè)的麗娜呢?
他想不明白這些,就認定是命里注定的。他對麗娜,是心存感激的,他們結(jié)婚后她便成了他的助手。不然,就靠那偶然得來的一百多萬元,再怎么也變不成今天的億萬富翁。
作為四個人中唯一的男人,而且是她們?nèi)齻€人的軸心,趙鑫覺得自己的責(zé)任很大,他必須把公司越做越大,而且不能出現(xiàn)風(fēng)險。
趙鑫的思路又回到了辦醫(yī)學(xué)分院上。
趙鑫相信錢強的話。與江南醫(yī)科大學(xué)合資在藥都市辦一個獨立學(xué)院,他不僅可以與醫(yī)科大學(xué)分成學(xué)費,而且還能向藥都市要一些商業(yè)開發(fā)用地用作房地產(chǎn)投資。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輕松地跨入兩個更賺錢的行業(yè):教育和地產(chǎn)。
而且,錢強酒后也說明白了,承諾會在幕后幫自己。
想到這里,趙鑫在心里暗自笑了:我的命怎么這樣好呢。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么陰德??!
進入那曲后,海拔就升到了4500米。由于火車一直處于供氧狀態(tài),再加上年輕,凱迪和汝婷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窗外的太陽近乎直射,在太陽的白光下,天就顯然特別藍,藍得不太真實,像梵高筆下《羅納河上的星空》那種藍。
凱迪和汝婷靠在兩節(jié)車的連接處,聊著天。
兩個女孩都是聰明絕頂?shù)娜?,表面看都向?qū)Ψ胶翢o遮攔地敞開著,但心里卻都設(shè)著防。她們各有各的心事。雖然這兩天她們聊得不錯,也都探得了對方的一些想法,但女人的心繡花針般細著呢,都還要繼續(xù)探刺著對方的心機。
到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談話就越來越形而上了,有一點高山罩云霧的感覺。
車過那曲站。這是到拉薩前的最后一站了。
汝婷回頭看一眼后逝的站臺,兀自地說:“人生就像我們這趟旅行,目的地并不是特別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風(fēng)景和看它的心情?!彼匆谎蹌P迪,又接著說:“風(fēng)景太多,旅途太短,各有各的所愛,各有各的選擇,真是不能強求?!?/p>
見凱迪并不接話,汝婷笑了一下,又發(fā)起感嘆:“有時真想停下來,可火車卻一直向前,并不能按自己的想法隨時停靠,除非主動下車!”
凱迪此時正在想著阿洋的媽媽發(fā)來的微信。她是希望凱迪盡快回去,或者勸一勸阿洋。凱迪回來這十幾天,阿洋更煩躁不安,有幾次通宵都沒有回到家里,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凱迪這時想,我又算什么呢?不就是戀人關(guān)系嗎?何況在美國,男女生在一起并不能說明什么,喜歡了就可以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那是分分秒秒的事情。可現(xiàn)在不同了,阿洋家出事了,自己似乎要承擔(dān)起照顧阿洋的責(zé)任。
怎么會是這樣,自己家里都亂得麻窩一樣,還顧不上呢。再說了,就是現(xiàn)在不與阿洋分開,那將來就一定能一生一世在一起嗎?真是太沉重了。人生真如這前行的火車,車站、城市、山谷、河流,一切都撲面而來,但又都會一閃而過。
汝婷看出了凱迪的心事,就笑著說:“小迪,你不要心事太重,有些事該放下就放下。比如阿洋,你真的不要太操心。”
凱迪見汝婷猜到了自己的心事,就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然后才說:“是啊,誰說過的話,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說緣分這事就是剛剛好,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深了不行,淺了也不行。愛情這事常常是不按道理出牌的?!?/p>
其實,凱迪想說的是這幾天關(guān)于愛情的思考。自己與阿洋,老爸趙鑫與他的初戀菱子、與麗娜,甚至是汝婷對老爸的暗戀,哪一對愛情是按道理了呢?就像那年“非典”一樣,許多人的愛情,包括人生都是非典型性的。
火車經(jīng)過一條小河,窄窄的,但卻看不到源頭和去處。
汝婷望著這小河,對凱迪說:“唉,人生啊真像一條河。佛家說,人生苦短是條苦難河,儒家說,人生一世建功立功就是條淘金河,可道家說,人生如夢就是一條睡眠河?!比赕脫u了一下頭,又苦笑著說:“不知道說這些話的人,有沒有苦?”
凱迪沉默十幾秒鐘,突然開口問:“婷姐,你心里很苦嗎?”
“誰人心里不苦呢。只不過苦中有甜,苦到極致五味俱生而已!”汝婷的話越來越玄妙,像在講經(jīng)又像在說道。
凱迪拉住汝婷的胳膊,然后說:“看著我,告訴我實話,你能不能愛我爸一輩子?或者,有沒有這個打算?”
汝婷苦笑一下,沉默良久,才開口:“守得初心,也未必走得到盡頭!”
“你這話啥意思?”凱迪覺得汝婷這句話的含義太多了。
汝婷轉(zhuǎn)臉望一眼窗外那行漸行漸遠的小河,又笑著說:“其實啊,很多時候終點所得,也并非出發(fā)時所想。不確定性,才是人活著的動力和理由。”
凱迪對汝婷這番話的真實所指不清楚,但她覺得這話一定是有所指的,也許是針對爸爸趙鑫和媽媽麗娜的。于是,就裝作一副究根探底的樣子,問道:“婷姐,咱不能這樣啊,話要明說,不能老考驗我的智商。”
汝婷想了想,就直接地說:“比如你爸和你媽。”話剛出口,汝婷又覺得不該用這語氣,就改口說:“我相信當(dāng)初趙總救麗姐時,肯定沒想到要跟她結(jié)婚,但最終還是琴瑟和鳴?!?/p>
凱迪突然笑了:“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衫!”她停了一下又笑著說:“真不知道我爸這么老實的人,咋過了婷姐這座山的?”
“去!你這小妮子!”汝婷握起拳頭,在凱迪肩上輕輕地連砸了兩下。
兩個人都咯咯地笑起來。
8
車到拉薩河,便見一河的藍天和白云。
火車減速,兩層斜體、白紅黃三色相加的布達拉宮式火車站,向火車徐徐而來。車站雖然不高,但因依山而立卻顯得氣勢磅礴,藍天下低得觸手可及的白云,寧靜而神秘。
人們都起身向車窗外望去,每個人心里都裝著自己的虔誠和期盼。
車廂內(nèi)韓紅的歌聲更唱到高亢處:“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帶我們走進人間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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