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曲阜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
人類社會的歷史進程,表征了文化作為一種相對穩(wěn)定的價值與絕對異質的結構在這一歷史進程中批判反思的使命,而經濟全球化背景下資本邏輯與文化精神之張力、現代工業(yè)文明帶來的文化上進一步的啟蒙與文化工業(yè)下文化精神返魅之間的矛盾、文化價值的世界性潮流與民族主義及經濟因素等所裹挾的文化運動路徑之沖突、文化霸權與文化平等訴求之對立、文化意義與文化事實之間的分立等,深刻地說明這一批判反思的使命在經濟全球化歷程中解析以上諸多矛盾與問題的價值性和緊迫性。文化共時地埋設于這一歷史進程之中并現實地成為推動這一歷史進程的不可或缺之因素,其內在運行機理使我們看到新技術革命浪潮下信息多元化、經濟全球化、政治民主化的文化景觀之復雜性,以及應對這一復雜問題的艱巨性與長期性。為此,各民族國家共同構建合作交流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則成為一種自覺且自為之價值選擇。而《共產黨宣言》中早就對未來世界中民族國家日益一體化的合作與交流作出了深刻闡釋:“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tài),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盵1]
文化視閾下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基本特征,是深刻理解與真正踐行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重要前提,其積極意義在于由此而出發(fā)的決策及形成的廣泛而深遠的“傳感”之效應,這種效應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以一種時刻“在場”的形式來引領、框范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范疇、路徑甚或命運。
從文化視閾思考、解釋、問診民族國家的交流合作,與從民族國家的交流合作來反思文化的內容及模式,既是交流合作過程回溯于初始而找尋行為活動本身創(chuàng)造力的源泉之訴求,又是文化作為一種從自在意識向自為意識的超越性階段中文化外化的本質揭示與顯明,在二者相互關系彼此的參悟、認知之中突破僅僅處于某一單極的慣性思維和行為之中。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文化意識是創(chuàng)造于、存在于并決定于這一交流合作活動本身之中,同時這種文化意識也反作用于這一交流活動本身,而不同歷史階段的文化意識凝結著或折射出與之相適應的交流合作的發(fā)展水平、發(fā)展模式、發(fā)展觀念與未來的某種發(fā)展趨勢??傊?,這一文化意識并非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實踐的文化意識,正因如此,民族國家交流合作既保持了文化意識本身的自覺性與連續(xù)性,又在這種自覺性與連續(xù)性中加強著當下及未來交流合作的紐帶。換言之,一種總覺的、連續(xù)的、創(chuàng)造性的文化意識并未逾越交流合作這一活動的歷史背景而抽象與孤立地存在著與發(fā)展著,相反,文化意識在直接或間接地、自覺或自發(fā)地反作用于、影響著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唯物史觀認為,“每一歷史時期的觀念和思想也可以極其簡單地由這一時期的經濟的生活條件以及由這些條件決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來說明”[2]。因此,就二者而言,脫離了文化意識的交流合作或脫離了交流合作社會實踐的文化意識同樣是不可能的與無法想象的。文化并不是一種被動地映射民族國家交流合作這一歷史活動歷程,作為主體的文化意識具有的能動性則意味著主體自覺地將文化作為一種思維范式去觀測、反思主體在民族國家交流合作這一背景之下的活動圖景并加以理性揭示。
經濟全球化一方面加深了各個民族國家之間的深度融合,在文化哲學領域,文化試圖引領民族國家在道德領域的建構并將這種建構傳導至世俗社會之中。民族國家在資本主義的歷史進程就會招致“非歷史化”,加之后現代主義在民族國家上對傳統(tǒng)民族國家文化上的“解構”,文化的反思不僅是立足文化本身所傳達出的視閾之內的內容,有時又是建構于非文化對象之上的,兩者共同構筑了文化意義上的意識形態(tài),而后者諸如某些民族國家先在地高于另外一些民族國家等文化思想,試圖在這種意識形態(tài)之下,文化以某種話語體系的構建來現實地影響乃至控制民族國家的經驗世界。另一方面,經濟全球化將強勢的民族國家與弱勢的民族國家之間原本的不平等,以及由全球化過程中造成的收入不平等和嚴重的貧困化現象[3]進一步凸顯或掩飾,作為弱勢民族國家勢必將一種文化上覺醒與反抗的意識運用于反抗經濟全球化帶來的不利于自身這種狀況的斗爭中去,并將這種文化上覺醒與反抗的意識根植于自己民族文化的基因之中,將其作為民族團結、發(fā)展過程中的凝聚力。民族國家彼此交流合作過程中具有使這種活動本身成為一種文化的可能性,即相較于之前各民族國家而生成的一種凝結著創(chuàng)造性、超越性特質的文化,成為一種占據這種活動過程中的重要乃至中心的位置,在此,新的生成的文化成為民族國家之間的一種自覺行為,這種行為協調、安排、改善著交流合作過程中的環(huán)節(jié)與要素。這種自覺行為是建立在民族國家與民族國家之間共有的道德價值、倫理規(guī)范以及在此基礎上的有意識地、自覺地主動或被動、直接或間接地導引而成的。而所謂的強制甚或侵略性質的則不能稱之為自覺的文化,也無從談起真正意義上的合作與交流,其中被動、間接地被某種文化或新生成的文化加以導引,是一個較為復雜而漫長的時期。在這一時期中,會發(fā)生一種從既有民族國家的民族心理、民族習俗、民族道德、民族規(guī)范、民族習慣等凝結成的民族國家的自在的文化,向民族國家彼此共同創(chuàng)造性開創(chuàng)的自覺而開放的文化轉化的歷程,而民族國家政治、經濟、社會等的彼此交流合作中所形成的具有契約性質的條約、規(guī)則會加速這一文化轉化的過程,并在這一轉化過程中進一步強化著文化的自覺意識,這種文化的自覺意識是民族國家在某一歷史活動時期“特定生活方式”①在文化學研究中,將文化視為一種“特定生活方式”的主要有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約翰·湯林森(John Tomlinson)等。參見John Tomlinson.Cultural Imperialism:A Critical Introduction,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1.And Raymond Williams.Problems in Materialism and Culture:Selected Essays,London:Verso,1980.的某種選擇或表達。
民族國家之間要進行交流合作,必然內在的訴求尋找一種能夠具有精神、價值、行為諸多方面最大公約數的文化內容、文化模式等,而在本尼迪克特看來,文化具有一種整合、包容諸多文化單位體的行為等的趨向[4],這種整合之趨向絕非單個文化單位體之間的機械相加,也非某一文化單位體對另一文化單位體的侵占,而是民族國家交流合作過程中的文化批判,這種文化批判主要架設于以下幾個維度之中:
一是歷史的維度。前現代社會,民族處于一種形成與發(fā)展階段,民族國家在這種形成、發(fā)展之中也逐漸邁向形成與上升時期。社會以血緣傳統(tǒng)、文化習俗、地域環(huán)境等為主要因素來增強凝聚力進而形成社會共識。當歷史由傳統(tǒng)社會邁向現代社會之時,社會群體內部民族與社會群體外部民族之間的交往愈加密切與頻繁,更加凸顯出以經濟活動為中心的運動過程與整合趨勢。尤其是步入資本主義社會之后,之前封閉的自然經濟狀態(tài)演變?yōu)榻涣鞲用芮械氖袌鼋洕螒B(tài),市場對社會資源的調配乃至控制也同步影響與制約著社會文化領域。具體而言,市場經濟所帶來的經濟的滲透也將彰顯市場經濟特征的文化因子植入到市場所能覆蓋到的領域,市場經濟的世俗力量在解構與重建原有自給自足封閉經濟之同時,勢必激化現代文化與傳統(tǒng)文化之間的對立和沖突。馬克思將人的發(fā)展階段劃分為對人的依賴階段、對物的依賴階段、人的自由自覺高度發(fā)展階段。而以上兩種經濟模式之間的對立、沖突,以及文化上的對立、沖突,對照于民族國家中的“人”而言,則處于對人的依賴階段向對物的依賴階段轉換時期或已經處于對物的依賴階段。在這個階段,民族成員雖然已經被啟蒙,但由于繼續(xù)被人與物的束縛的可能或現實情況,民族成員在思想的啟蒙之下“祛魅”之后面臨著“返魅”的吊軌,同時還面臨著“物化”乃至“異化”的情況。那么,一種更為先進的文化作為批判的武器成為民族個體成員擺脫這種窘境的訴求與必然,這種文化即是一種馬克思主義指導的無產階級大眾的文化,使民族成員中人的本質屬性的真正勃發(fā)同與之相適應的社會生產運轉體系保持一種密切的“咬合”狀態(tài)。在經濟、政治、文化彼此交流與沖突的現時代,一方面,無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民族文化得以長足發(fā)展與進步,提升了與資產階級文化滲透、侵略作斗爭的水平;另一方面,資產階級視閾下的民族文化也同步得以豐富、發(fā)展乃至鞏固,兩種不同意識形態(tài)下的民族文化彼此競爭而處于相持階段,這一階段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之下尤為突出。
二是經濟全球化必然要求一種居于共同公認的標準體系作為全社會共同的標準體系,這種標準體系既是民族社會在社會生產與社會生活中共同的價值遵循,又是在社會生產與社會生活中不同民族群體以及民族群體中成員個體力量角逐而形成的折射于意識形態(tài)上的表征。有一種共享的記憶傳統(tǒng)與話語表達,這種文化上共通的價值意義以及在價值意義基礎上的建制化的政治、經濟、法律、規(guī)則等的標準體系,將會給不同文化背景下民族之間的交往帶來便利與效率。但同時,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強勢經濟文化對弱勢經濟文化的入侵,將會使后者面臨著保留本族文化的巨大壓力。當把這種壓力變?yōu)楝F實的行為之時,源于對既有經濟、政治等力量的固守與堅持,將會通過心理以及傳統(tǒng)習俗等文化上的某種形式對那種裹挾著不同目的的異族文化的入侵加以“拒斥”,這是基于文化中所包含的現實情勢以及文化背后所折射出的判斷。在一些多民族群體的國家就會自發(fā)地抵御外來強勢文化以求保存自己的文化獨立性和經濟話語權的自主性。
文化視閾下民族國家交流合作對世界的貢獻與意義,在于推進民族世界的理論發(fā)展,形成新的邏輯命題與話語格局。
文化在民族國家的交流合作之中,使民族國家在對比之中愈發(fā)凸顯了主體意識與整體意識,以一種聯合的力量防止他者對自身的入侵或損害,并在這種聯合的過程中進一步加強自己內部的一致性、團結性與凝聚力、向心力,以一種較為一致的思想、行動來進一步彰顯出與他者不同的辨識度,形成一種“抵御”外者環(huán)境“異”與“凝聚”內部“同”的辯證法。民族成員的個體在民族團體中的適應與生存,使得民族成員增強了對民族國家的認同度,從而增強民族國家以一種具有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文化來抗拒外來侵害進而取得勝利的可能性。無論是作為個體的民族成員產生的對作為整體的民族國家的依賴,還是作為整體的民族國家生發(fā)出的對作為個體的民族成員的保護,利益訴求與文化合力是形成、實現這種依賴與被依賴、保護與被保護的直接或間接的因素。
民族國家既有可能建構于一種基于統(tǒng)一的國家政治力量與法制法規(guī)基礎之上,又有可能建構于各個民族在共同的地域與生活歷史經歷基礎上,進而形成的具有某種內在共通性的文化。前者通常是通過一種建制化規(guī)范化形式加以展開,后者則在文化載體基礎上形成民族國家內在的“先在”的判斷基礎,“在當今世界,文化要在社會生活中得以具體體現,就意味著必須在制度上體現出來——如學校、傳媒、經濟、政府等”[5]。此外,世界主義思想與文化民族思想之間在民族國家歷史進程中一直處于十分復雜的關系之中:當文化民族思想克服世界主義思想而彰顯其獨有個性之時,某種程度上來說則在向民族國家上邁出其關鍵的一步,而世界主義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文化民族思想發(fā)展的進程。以德意志民族為例,其從文化民族思想向國家民族思想,再到世界主義思想的主線,十分具有代表性。17—18世紀,德意志內部諸侯國的分立與對外戰(zhàn)爭的失敗,逐漸覺醒的民族意識以及由此形成的民族文化成為德意志一統(tǒng)的內在驅動力,德意志國家民族思想也在這種思潮涌現之中逐漸形成與發(fā)展,在這一形成與發(fā)展之中,世界主義思想成為文化民族思想克服與超越的對象。
經濟全球化中經濟等物質力量版圖的重構必然帶來文化領域的變化與文化域界的挪移,這二者之間雖然有內在的關聯,但絕非處于一種等量、同向的變化狀態(tài)之中,若僅以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事實性的存在狀態(tài)來解析或推導文化領域的定性,必然缺乏足夠的理論依據與事實基礎,反之亦然。故民族或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是一個復雜的、由多種關聯著的因素構成的,絕非某一單一因素所決定著的,那種“將民族國家視為現代性文化的決定性因素”[6]是一種形而上學的觀點,我們的任務將是澄清其前提、劃清其界限,即將批判的意識與努力契入其中。
社會文化覆蓋了民族群體中的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它指涉了民族社會成員以何種方式進行生存、生產、發(fā)展的價值與意義。某一民族或民族國家的社會文化是由該民族團體內部成員共同創(chuàng)造、共同參與、共同發(fā)展、共同完善的文化,其文化精神與文化成果必然由其全體成員共同占據與享用,廣而言之,世界視閾下的民族文化同樣如此。但是世界的多樣性與復雜性決定了在世界視閾下于民族文化的內涵理解與發(fā)展方向上不盡一致甚至出現某種沖突。
當民族國家彼此之間在經濟訴求、成員分布、生產發(fā)展上存在巨大差距時,即面臨著交流合作時的巨大障礙,某一民族團體中的成員由于先在的文化、歷史而形成的成員之間的紐帶關系也會形成一種巨大的慣性,無法放棄既有的文化歸屬而遷就、從屬于另一民族文化群體,也將因此可能無法真正融入對方群體之中。但是,我們將看到一些持有文化自由主義思想的民族成員會沖破既有文化對自己的束縛,試圖跳躍至一個新的文化圈子之中,在保持既有文化因子從而使原有文化的連續(xù)性得以延展,又融入新的文化圈子或將新的文化圈子中的因素融入原有文化之中,之后可能會產生以下幾種結果:或者使原有文化生命的多樣性得以擴大,生命力得以強化,這個前提是原有民族文化吸收、消化、轉化新的外來文化的能力較強,能對“異族”文化拿來為我所用;或者是被外來的“異族”文化所吞沒,此種情況一方面可能是原有民族文化本身的生存能力較弱,另一方面則可能是外來經濟生活的強勢介入,而其中經濟的自由主義導致文化上的自由主義,對原有文化的認同感也隨之降低。
現代科技尤其是信息技術與交通運輸領域的革命性變革,使民族國家內部在文化交往的便利性、時效性、廣泛性、深度化層面得以長足發(fā)展,但同時,一些民族國家或個人在這種現代科技帶來的文化“紅利”之余,也被其中紛繁復雜的景觀所迷惑而喪失了前進的方向,有時甚至淪為其他民族國家文化上的附庸而采取全盤西化的方式,或淪為現代主義與資本主義“勾肩搭背”之后的畸形產兒。
唯物史觀本體論意義上,文化作為民族國家社會生產實踐的對象,與作為大寫的主體之人現實實踐的對象,概言之,具體化了的文化——文化作為一種實踐之材料與對象,揭示出文化只有在唯物史觀本體論基礎上才具有絕對的認知意義和通達彼岸路徑之可能。民族國家自身蘊含著的獨特而豐富的文化光景開顯出民族國家歷史實踐的脈絡,文化如同血液融入這種歷史之脈中并生生不息地于其中創(chuàng)造性地向前奔涌著。而當努力勘尋這種奔涌著的目標、路徑及支撐其運動的精神內涵時,文化源于民族國家生存論意義上本真能在的存在建構就于實際生活的具體化中,將文化何以可能與民族國家何以可能的雙重命題投射于社會生產實踐之中。
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會受到社會結構的影響與作用。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要以民族國家所處的文化環(huán)境為出發(fā)點,即以民族國家的文化特點、文化訴求、文化心理、文化條件等為前提因時而異、因地而異,羅爾斯在社會結構與社會結構下文化之間內在關系時論述道:“基本結構塑造社會體系歷時性地生產以及再生產特定文化形式的方式?!盵7]因此,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能否進行,以及在進行過程中是否能夠順利地完成,如若單純以文化為載體或方式則有時很難加以解決或完成,民族國家合作交流過程中的某些沖突,以及出現的困難與問題,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民族國家內部或民族國家之間的社會、政治問題所致,這將意味著,著手解決甚或預先架設民族國家交流的體制機制應是一項優(yōu)先于文化層面的事項,文化雖然是“非物質性的,但也并非超自然的存在”[8]。同時,我們應該認識到,就單純以文化來解決民族國家合作交流中各種問題是有其局限性而言,并不意味著否定在文化視閾下思考、解決民族國家合作交流中各種問題所進行的某些努力。有時,民族國家之間交流合作所遇到的政治體制、經濟機制等方面的問題并不單純是表層的政治與經濟方面的問題,而是處于其內部深層次的文化問題,若我們換個視角從深層的文化機理與文化路徑上去理解、分析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的問題,可能會進一步找尋出較為有效的破解路徑,在這一路徑之中,文化的語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文化的社會生產場景中出場的情態(tài)。
在阿倫特看來,資產階級的本性決定了其視閾中的文化僅是一種可資交換獲取剩余價值的商品或手段而已,在這種行為中,文化的一端,與處于文化另一端的消費文化的人、社會之間處于一種時刻發(fā)生著的張力之中,而這個張力之中又以“過去”與“現狀”的差異成為其分野,這種差異即是,“過去”的作為主體的人僅是從那種文化的社會中逃逸出來而拒斥對文化的消費,而“現狀”則是將文化作為一種消費必需品加以商品化[9]。而在貝爾看來,資本主義文化的時尚與庸俗正是其文化淺薄性的表現,這種淺薄性并不僅僅表現在文化本身上,同時表現在資產階級以此將文化作為其統(tǒng)治而采取的享樂主義與色欲追求[10],并實現著馬克思主義所批判的資產階級民族國家的“文化霸權”。當自由資本主義的社會逐漸走向日益控制著的社會之時,文化工業(yè)成為這種社會一種特有的景觀,在這種景觀中潛伏著或現實地發(fā)生著人及社會中批判意識的喪失從而出現的“單向度”之特征,文化的物化乃至異化歷程中而裹挾著的經濟、政治沖突就浮現于社會表面并表現著處于不同文化階層或環(huán)境中的集團或階級之間的對抗,集中突出體現著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對抗,這種對抗既有處于同一民族國家內部的,又有處于不同民族國家之間的,即使不同民族國家以某些所謂的交流合作的初衷或友好的形式進行著,但仍然無法掩飾其深層矛盾,資產階級民族國家會在這種文化沖突中以經濟沖動的誘因和政治、軍事沖突的形式集中爆發(fā)出來并將這種矛盾帶來的危機毫無遮攔地轉嫁于其他民族國家身上。而對于馬克思主義而言,社會化大生產與生產的無政府狀態(tài)之間成為不可調和的結構性沖突,文化視閾下民族國家之間交流合作中的問題歸根結底是這種不可調和的結構性沖突的其中一種,往往這種沖突以表面看似理性且繁榮的景觀,掩蓋著深層社會現實的非理性結構進而帶來極大迷惑。馬克思主義在深刻批判揭示這一矛盾表象與根源之后,將真正意義上的健康而有序的文化視閾下民族國家交流合作的軌道,正確調整為對資本主義制度本身的無情批判與揭露上,并在這種批判與揭露中喚醒無產階級及其民族國家的解放意識、斗爭意識,堅定必勝的信念與決心。
民族國家之間交流合作不能以純粹的文化作為其政治體制、制度規(guī)章等層面安排的合法性解釋的唯一來源,相反,應在文化視閾下去將這種交流合作所形成的政治體制、制度規(guī)章等變?yōu)橐环N“透明的秩序”[11]。在這種秩序之下,向每一個處于交流合作過程中的民族國家的理解向度展開,并在展開之中能夠經得起世界公共空間的歷史檢視。這種檢視的維度,應該首先認識到,民族國家之間合作交流既是一種理性抉擇,又是一種歷史趨勢,形成這種判斷與決策的基礎是以世界上絕大多數甚或全部民族國家的福祉為依歸,這是一種關于如何有效推進整體利益的考量而非以某一或某些民族國家的利益為出發(fā)點的,文化在其中將扮演著讓絕大多數民族國家甚至全部民族國家在這種交流合作中受益的“劇中人”。這種受益不僅僅是立足合作交流過程中的分配內容,更應是著眼于如何最大限度地在這種合作交流中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財富,沒有對財富的分配與有了財富卻于非正義非公平環(huán)境下的分配,二者皆是文化所應關注的焦點問題,又是文化所應努力破解的矛盾之處。
經濟全球化使傳統(tǒng)民族國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入其中,并在這種進程之中逐漸喪失了哈貝馬斯所言指的傳統(tǒng)民族國家之間的“界限”,或言傳統(tǒng)民族國家所承擔的職能在這種浪潮之下逐漸“隱退”甚至消逝。傳統(tǒng)民族國家政治文化中要求其作為國內分配正義守護者的角色之定位,由于被置于經濟全球化而被分配正義首先適用于作為整體層面的世界而取代或受到某種程度上的沖擊[12]。民族本身的根本屬性即是文化,沒有無文化的民族,也沒有無民族的文化。某種意義上,民族與文化的同一性,和民族與文化的發(fā)展性既具有外在的區(qū)隔性,又具有內在的共通性。民族國家的利益訴求決定了民族國家將民族文化,采取以及以何種方式來在一種更廣范圍意義上進行生活。絕大多數民族國家已經事實性地存在于當今世界政治經濟的制度性聯系之中,成為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或部分,與其他民族國家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聯與某種程度上的交往,民族國家的自主性要求其首先關注于國內民族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與矛盾。因此弱勢民族國家在這種交往之中訴諸的諸如改善自身貧困、社會治理、環(huán)境污染等問題,并不會由于“全球正義”的訴求而真正得到強勢民族國家的高度關注與積極回應,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強勢民族國家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而不愿更多地去資助那些弱勢民族國家;另一方面在于民族國家之間的交流并不是如同某一民族國家內部那樣處于一種國家性的具有較大約束力的層次上,相反是表現在一種通過交流協商基礎上相對松散的聯合體或契約之上來進行,所以“只適用于那種聲稱擁有政治合法性或通過強力施加決定的組織,而不適用于關心促進其共同利益的獨立各方之間的聯合體或契約”[13]。
而當我們試圖將民族國家之間交流合作中政治、經濟、文化的矛盾與沖突之根源,歸結為各自宰制的價值上的沖突,即政治上的訴求是平等,經濟上的訴求是效益,文化上的訴求是自我實現與自我表達,而資本主義社會正是由于政治、經濟、文化三個領域上的分裂而導致三個領域上價值訴求的沖突[14]。其實這種辨析,并未真正深入民族國家交流合作過程中資產階級民族國家固有矛盾的深層根源上來剖析。而在馬克思主義看來,無論何種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其政治、經濟、文化是應作為一個“整體”而被加以“觀照”和“考察”,文化作為上層建筑的一部分是被經濟基礎所決定著的,因此民族國家交流合作中矛盾的根源與破解矛盾的方法,應是深入資本主義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中整體且辯證地深入考察進而加以破解,基于文化視閾僅是一個切入點,但絕不是主要決定因素,更不是唯一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