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憂郁之四》多譯版的藝術體現

馮麒如

摘要：夏爾·波德萊爾作為法國象征主義詩歌先驅，以《惡之花》成為法國古典詩歌的最后一位詩人，同時也是現代詩歌的最初一位詩人。波德萊爾與他的作品是“偉大的傳統(tǒng)業(yè)已消失，新的傳統(tǒng)尚未形成”之間過渡期中產生的藝術瑰寶，同時兼具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和象征主義等許多構因。其作品中《憂郁之四》通常被認為是其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象征手法的運用最為精巧典型，將抽象概念擬人化具體化。本文將從鄭克魯譯版、郭宏安譯版和歐凡譯版的對比性賞析中解讀詩歌的藝術體現。

關鍵詞：波德萊爾;象征主義;《惡之花》;《憂郁之四》;精神的躁動

作品《憂郁之四》共有五小節(jié)，全詩沒有情節(jié)與敘事因素，重點描寫天地環(huán)境的壓抑與作者“精神的躁動”的絕望痛苦。視角有空間感，先是從上到下規(guī)范了空間界限，然后描寫充斥空間的意象。視覺、聽覺與觸覺的多感官聯(lián)動構筑了低沉蕭瑟的氛圍，最后一節(jié)將情調定在送葬的哀樂與“我”靈魂的死亡中。整體氛圍濃厚，代入感極強，出現了許多耐人尋味的象征意向。

一、黑暗中的光

在第一節(jié)的后兩句，三種譯本展現了不同的譯介方向。鄭克魯是這樣翻譯的：“它容納地平線的整個兒圓蓋，向我們傾瀉比夜更悲的黑光”，天際在遠方顯現出輪廓，本應是光勾勒的雛形，作者卻明確了“黑色”形容初生的光明。這種反常有悖于邏輯的表述滲透了其對未來的不信任，情感上定位在“悲”，“比夜更悲”將悲傷與黑暗相連，展現了波德萊爾成熟的通感藝術技巧。先是黑暗的天空，到微弱的光明，最后再定位到與情感相通的黑色。翻譯更側重空間視覺的營造和色彩表現。

郭宏安譯版譯為“當環(huán)抱著的天際向我們射出，比夜還要愁慘的黑色的黎明” ，亮點在“射出”與“愁慘”兩詞。郭版?zhèn)戎毓饷鞅虐l(fā)的力量感，在一開始將節(jié)奏起高。射出的不是拯救黑暗帶來希望的圣潔之光，反而是“比夜還要愁慘”，給讀者營造了巨大心理落差，情感起伏劇烈，“憂愁”延展到了“慘淡”的地步。這句翻譯就更體現了澎湃的哀怨與絕望之感，情感表達更加充分。

歐凡譯版的“而地之角，日子在伸展，陰郁似長夜昏昏”較之前兩者明顯更加詩意，在融入了中文詩歌創(chuàng)作的表述方式上譯者用自己的話將原文改造。整體沒有了前兩版本的明顯情感，更加含蓄厚重，節(jié)奏變化放緩，體現出一種慵懶的風格。全句側重氛圍的營造，淡化作者的情緒表達，有強烈的讀者主體性。

二、雨水之牢

第三節(jié)在前兩節(jié)的上下空間鋪墊下，開始描寫雨水與人的精神。后兩句三種翻譯版本大同小異，都是蜘蛛爬進人腦子里織網，表達的思考的麻木與精神躁動不安。。

鄭克魯版本說"雨水拖著那長而又長的水珠，宛如一座大監(jiān)獄的護條那樣"，雨水的降落勾起了作者對于牢籠的印象，展現了情感欲望的壓抑束縛與靈魂的不自由所帶來的厭惡恐懼。

郭宏安版本的"當密密麻麻的雨絲向四面伸展，模仿著大牢里的鐵柵的形狀"突出了一個方向感——"四面伸展"。正常的雨水是垂直下落，而這一譯本將雨水融入空間形成整體，仿佛整個天地間都充斥著四面八方的雨水。無處不在的牢籠令人難以逃離，突出來絕望與窒息的憂郁痛苦，空間詞的運用塑造了立體氛圍。

歐凡版本翻譯為"當荒雨以粗縷瀉注，仿佛鐵窗的柵條"，亮點在于"荒雨"和"粗縷"。與郭宏安版本細密的雨不同，這里的雨是粗糙的荒蕪的。"荒"字奠定了凄涼落寞的情感基調，用"荒"形容雨更加突出了孤寂。"粗縷"較比細密更加充滿力量感，加重了難以掙脫的憂郁痛苦對人的監(jiān)禁。

三、希望與人的低微

最后一節(jié)在哀悼了人靈魂的死亡同時控訴失去希望后被控制的精神麻木。鄭克魯版本將最后一句話這樣翻譯：“希望戰(zhàn)敗而哭泣，殘忍專制的煩惱把黑旗插在我低垂的腦殼上”。三種版本都不約而同保留了“黑旗”，鄭版突出了施事主體——“殘忍專制的煩惱”。直面揭露社會政治氛圍的壓抑管控，抒發(fā)憂郁苦悶。翻譯突出了外界的緊張，側重感受的“外體會”。

郭宏安版本的表述如此“希望被打敗，在哭泣，而暴虐的焦灼在我低垂的頭頂把黑旗插上”。在這一版本中，施事主體為“暴虐的焦灼”，其中“暴虐”在歐凡譯本也譯出了。所謂暴虐的焦灼可以理解為作者感受到的潮涌般的不安、焦躁或者煩悶。“暴虐”一方面形容所承受的精神壓力極大，另一方面表現環(huán)境的壓抑戾氣，具有雙重表述作用。這一譯本突出感受的“內體會”聚焦人的精神體會，極端而迅猛。

歐凡版本的“受挫的希望傷心而泣，暴虐的恐懼在我低垂的頭顱上樹起黑旗”。與郭版相比“暴虐”形容的對象從“焦灼”改換成“恐懼”，這就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文學體會。與其說前兩種翻譯還表達的是掙扎與質疑，這一譯本則是放大了恐懼的體會，將“恐懼”提升到凌駕于其他諸如壓抑、焦慮、苦悶等等情緒上，突出了絕望的畏懼。整體放大恐懼，突出驚駭絕望的情感體驗。

《憂郁之四》有多重翻譯版本，不同翻譯的側重點不同。分析不同的譯版有助于整體全面地賞析詩歌，發(fā)掘出更多耐人尋味的文學體會，使詩歌距離讀者更近更深入。

參考文獻：

[1]（法）波德萊爾著;鄭克魯譯.波德萊爾詩歌精選[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0.8 ，81頁

[2] （法）夏爾·波德萊爾著;郭宏安譯.惡之花[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7，182-183頁

[3]（法）波德萊爾著;歐凡譯;浪漫主義的夕陽：波德萊爾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234-2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