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凋零的玫瑰

摘 要：《包法利夫人》是19世紀中期法國偉大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福樓拜的代表作之一，小說塑造出一位鮮活美麗最后卻絕望地服毒自殺的女性包法利夫人。她的死盡管與修道院脫離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教育、資產(chǎn)階級的道德敗壞以及高利貸商人的冷酷盤剝等眾多客觀因素有關(guān)，但是筆者認為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包法利夫人本身，她寄生的存在方式、錯誤的愛情觀念和自覺走向墮落的行為將自己一步步推向絕境。

關(guān)鍵詞：《包法利夫人》 寄生 錯誤的愛情觀 自覺墮落

完成于1856年的《包法利夫人》是19世紀中期法國偉大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福樓拜的代表作之一，這部作品不僅在當時的法國引起轟動，在一百六十年后的今天仍然被全世界無數(shù)的讀者所喜愛和評論。《包法利夫人》能夠超越時間的距離和國別的差異而被讀者喜愛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小說塑造出一位鮮活、美麗、多情、可愛、可憐又可恨的女性形象——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原本是一位農(nóng)夫的獨生女，接受過修道院的系統(tǒng)教育，有著不錯的文學藝術(shù)基礎(chǔ)，后來嫁給了平庸的包法利醫(yī)生，不久就厭倦了平淡庸俗的婚姻生活而兩次出軌。她先是愛上了年輕青澀的實習生賴昂，但迫于道德的約束二人并沒有越禮的行為，不久后賴昂離開了她，她壓抑已久的感情在遇上情場老手羅道爾夫后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但是最后又被羅道爾夫厭棄。包法利夫人在情感低落時又邂逅了已經(jīng)變得油滑虛偽的賴昂，毫不知情的她立刻陷入了與賴昂狂熱的偷情之中，并為了維持安逸奢侈的約會筑起債臺，最后終于無力承受巨額債務而走上了絕路。

包法利夫人最后絕望地服毒自殺，修道院脫離現(xiàn)實的浪漫主義教育、資產(chǎn)階級的道德敗壞以及高利貸商人的冷酷盤剝等眾多客觀因素都難辭其咎，但是筆者認為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包法利夫人本身，她寄生的存在方式、錯誤的愛情觀念和自覺走向墮落必然將自己帶入絕境。

一、寄生的存在方式

追求浪漫美好考究而有品位的物質(zhì)生活并沒有錯，但是方式不對就相當于竭澤而漁甚至飲鴆止渴，而選擇寄生于丈夫的包法利夫人即是如此。寄生，即兩種生物在一起生活，一方受益，另一方受害，后者給前者提供營養(yǎng)物質(zhì)和居住場所。在包法利夫人未婚之前，她受過眾口贊譽的“好教育”，除了識文斷字外還會跳舞、繪畫、女紅、彈琴，從修道院回家后還幫助父親打理田莊。在她嫁給包法利醫(yī)生初期，包法利醫(yī)生在托特獲得事業(yè)的成功和良好的名聲與她的賢惠功不可沒，她為奔波勞累的夏爾收拾得溫馨舒適的家是“鋪在他人生道路上的金沙”。盡管這個時候艾瑪?shù)某源┯枚染秃苤v究挑剔，但是她并不是寄生蟲，并且艾瑪沒有出去工作也為家庭贏得了名和利。但是隨著沃比薩之行，艾瑪見識了真正奢華的貴族生活并且經(jīng)歷了一場真正浪漫的舞會之后，原本就對平淡如水的婚姻生活生出厭倦的包法利夫人，悄然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她整日沉溺在對舞會的回憶和對貴族生活的想象之中，自己都懶得梳妝打扮，更沒有心思打理家庭和丈夫的工作。而等到她重新打理起家務事，已經(jīng)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先是為了轉(zhuǎn)移對賴昂的感情，后來是為了和羅道爾夫約會。但是原本就不寬裕的包法利醫(yī)生在經(jīng)歷了妻子生病、搬家、女兒降生等事情之后的經(jīng)濟狀況可想而知，然而貴婦人般的艾瑪從來沒考慮過這些，還踏上了高利貸商人勒合指向的不歸路。完全淪為寄生蟲的包法利夫人在和賴昂偷情之后開銷越來越大，多才多藝的她花錢如流水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去掙錢，反而再三對夏爾甚至老包法利夫人進行欺騙、壓榨，同時還不斷向勒合借貸，致使最后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

包法利夫人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才能獲得自己所向往的物質(zhì)生活。她會彈奏鋼琴，即使是家里的破鋼琴由她演奏出的樂曲也能使送公文的實習生停下腳步而忘了公文還拿在手里。假如她不是以學鋼琴為由騙夏爾的錢而是以教授鋼琴為生呢？從小說中可以看出女鋼琴教師朗珀蕾小姐的地位和收入都很不錯。她會刺繡，會照著時裝圖樣縫制襯衫、睡帽，她的欠款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所購的服飾價值不菲，如果她是縫制這些服飾出售呢？除此之外她還擅長繪畫。聰明多才的包法利夫人掙錢的途徑有很多種，但是她“生活在自己的感情中，不把金錢放在心上，就像是個公爵夫人”，最終成為一個拖垮自己和家庭的寄生蟲。

二、錯誤的愛情觀念

包法利先生是真正愛包法利夫人的人，但是包法利夫人最愛或者說真正愛的是誰呢？夏爾，她的丈夫她是不愛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夏爾從外到內(nèi)都平庸，地位和收入都不高，還是個有過婚史的鰥夫，可這門親事是艾瑪自己答應了的，并且從她同意結(jié)婚到婚禮的舉行中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他們多次接觸商量婚禮事宜，期間并未有過齟齬，反倒是她的父親盧奧老爹否決了她想半夜舉行火炬婚禮的古怪念頭。可是結(jié)婚沒多久她就對丈夫的親熱產(chǎn)生了厭惡，對婚姻生活生出失落?？墒撬秊槭裁磿饝藿o夏爾呢？我們可以從小說里這段話找到答案：“她急于改變現(xiàn)狀，也許是這個男人的出現(xiàn)帶來了刺激，這就足以使她相信，她到底得到了那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而在這以前，愛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的大鳥，只在充滿詩意的萬里長空的燦爛光輝中飛翔。”換言之就是艾瑪原本厭倦了幫助父親打理農(nóng)莊平淡無奇的生活，而夏爾的出現(xiàn)帶來了新鮮的氣息讓她誤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嫁給他就能獲得她心目中期待的愛情和婚姻，但是結(jié)果卻并非如此，于是她陷入了苦悶當中。

可是她愛過羅道爾夫和賴昂嗎？搬到榮鎮(zhèn)的第一天她與賴昂相識、交談，就是在這次交談中她對賴昂萌生了感情，后來與羅道爾夫也是在展覽會時的一番交談讓她傾心于他。但是仔細比較我們會發(fā)現(xiàn)她與夏爾也是有過這樣類似的經(jīng)歷的，可等到嫁給夏爾之后她就逐漸厭倦了。與羅道爾夫在一起久了，她又發(fā)現(xiàn)羅道爾夫的粗魯庸俗、令人反感之處，并且“他們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像一對過太平日子的夫妻，愛情已經(jīng)成為家常便飯了”，還“顯得很冷淡，甚至有點瞧不起他的神氣”。而她熱切地想要羅道爾夫帶她私奔與其說是為了能夠朝朝暮暮，不如說她是因為害怕這段感情退卻成像她和夏爾平淡無味的婚姻那樣而采取的措施：“結(jié)果以前淹沒了她的偉大愛情，現(xiàn)在卻像水位不斷下降的江河，已經(jīng)可以看見水底的泥沙了，她還不肯相信，反而加倍溫存體貼?！彼呀?jīng)意識到和羅道爾夫沒有了最初的狂熱和新鮮，從而幻想私奔能帶來新的刺激來激活“愛情”。但是旁觀者一樣清醒的風月老手羅道爾夫是不會帶包法利夫人私奔的?？墒羌偃缢麄z真的私奔了呢？恐怕她最后的感受不過是像夏爾帶她從托特搬到榮鎮(zhèn)那樣。對于讓她兩度淪陷的賴昂呢？“他們對彼此的肉體都了如指掌，占有對方本來會使歡樂增加百倍，現(xiàn)在卻毫無新奇之感，她覺得他乏味，正如他對她感到厭倦一樣。艾瑪又發(fā)現(xiàn)幽會也和結(jié)婚一樣平淡無味了。 ”這里的他是賴昂，時間一長，新鮮和刺激逐漸褪去，在艾瑪眼里賴昂和夏爾也沒什么不同了。

盡管羅爾多夫和賴昂帶給她新鮮、刺激和愛的感覺，但是她真正愛的男人是這樣的：“一個由她最親熱的回憶、最美麗的讀物、最強烈的欲望交織而成的幻象；這個幻象最后變成了一個真人，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男子，她一見他就會心撲撲跳，驚喜萬分，但卻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因為他像一個天神，尊稱的法號太多，猶如繚繞的云霧，使他顯得迷離恍惚了。他住在蔚藍的天國，要爬上絲織的懸梯，在花香中，在月光下，才能搖搖晃晃地爬上他的陽臺。她感到他近在身旁，只要用一個吻就可以把她帶到九霄云外?！边@是她與賴昂偷情后期她給賴昂寫信時眼前浮現(xiàn)的畫面，經(jīng)歷了三次失敗的愛情依然如此執(zhí)迷不悟。她一直嫌棄夏爾是個不懂風情不解浪漫的平庸男人而移情賴昂和羅道爾夫，但最終她像厭倦夏爾一樣厭倦了他們，所以可以說她并沒有真正愛的人。盡管羅道爾夫和賴昂的自私和冷酷是導致包法利夫人自殺的重要原因，但是她的死顯然與《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因卡列寧的虛偽、渥倫斯基的冷漠和自私而死有很大不同。就算遇到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梅勒斯一樣的男子，她也必然不會像康妮一樣在愛與性之中獲得重生，因為錯誤的愛情觀必然會把她推向苦悶、空虛、絕望的深淵。

三、自覺的墮落過程

自覺，指自己有所認識而主動去做，自己感覺到，自己有所察覺。包法利夫人的墮落盡管有外在環(huán)境的引誘，但是自始至終她都是對自己的墮落有所覺察的，也是有所認識且主動去做的。首先，在與夏爾結(jié)婚后住在托特的時候，她由一位善于治家、關(guān)愛丈夫的賢良妻子逐漸變得懶散邋遢，不僅不再收拾家里，自己也懶得梳妝打扮。當婆婆對此表示驚訝時，她還借口說是在勤儉持家，而這只是她自覺墮落的開始。包法利夫人最為明顯的自覺墮落就是在兩性關(guān)系中：她與夏爾婚后便厭棄丈夫，完全無視他對她的付出；到了榮鎮(zhèn)迅速愛上了賴昂，愛而不得后與羅道爾夫偷情；被羅道爾夫拋棄后又和賴昂瘋狂糾纏上。盡管羅道爾夫是個發(fā)誓要把她弄到手的風月老手，但是不能否認她的內(nèi)心也正有著出軌的渴望。而后來她更是十分主動地擁著賴昂墜向淫欲奢侈的溫床。

另外，在物欲享受上的自覺墮落也是殺死她自己的重要原因。在她嫁給夏爾后，她的生活十分講究，盡管住在十分偏僻的地方，但是她購買了巴黎的地圖，訂閱了巴黎上流社會的報紙雜志，她知道巴黎哪個劇院在上演新的歌劇，巴黎高級裁縫師家的門牌號碼。她的吃穿用度已經(jīng)讓婆婆有些微詞，但是這并沒有對家里的財政造成太大負擔。在她與羅道爾夫偷情后，為了取悅羅道爾夫，她接受了高利貸商人勒合的各種推銷；后來為了維持和賴昂的安逸舒適的幽會，她對夏爾各種欺騙，“說謊成了一種需要，一種嗜好，一種樂趣”。在她第一次挪用了病人繳付給夏爾的診金來還勒合的債時，明明知道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寫字臺的抽屜都是空的；還欠勒斯蒂布杜瓦半個月的工錢，女傭人半年的工資，以及其他債務?！钡撬б庀硎芷饋砭拖駛€公爵夫人一樣花錢如流水。

其實勒合第一次向她索債而她拿不出錢的時候，艾瑪就發(fā)現(xiàn)他的嘴臉已經(jīng)與向她推銷各種商品時截然不同了，可是還了賬之后就忘記了教訓。而與羅道爾夫交往的失敗盡管讓她暫時發(fā)現(xiàn)了丈夫的好，但是也并沒有引起她對自身的反??；再次遇到賴昂后，同樣忘記了吸取兩次感情失敗的教訓而義無反顧地再次出軌。正是在感情和物欲上的自覺墮落，包法利夫人一步步走向了不歸路。

四、結(jié)語

包法利夫人最后在絕望和痛苦中服下砒霜悲慘死去，她的死亡是必然的。追求舒適講究的物質(zhì)生活與期待浪漫美好的愛情本沒有錯，是非常正常合理的要求和現(xiàn)象，盡管包法利夫人所處的時代和環(huán)境不盡理想，但是結(jié)合上文的論述可以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寄生的生活方式和錯誤愛情觀念的誤導，又眼睜睜地放縱自己墮落，包法利夫人自己和她的丈夫、女兒也不會得到如此令人唏噓的下場。

參考文獻：

[1] 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唐靖譯.延邊：延邊人民出版社，1998.

[2] 列夫·托爾斯泰著. 安娜卡列尼娜[M].裴家勤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96.

[3] 勞倫斯.查特萊夫人的情人[M].趙蘇蘇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作 者： 崔婷偉，2017年獲得西南大學文學碩士學位，現(xiàn)就職于錦州醫(yī)科大學圖書館，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 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