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與火之歌

摘 要：簡·愛和愛瑪作為典型環(huán)境中典型女性形象，因拒絕成為邊緣化的他者而采取了一系列反抗方式。本文通過比較《簡·愛》與《包法利夫人》中的女主人公簡·愛和愛瑪?shù)娜宋镄蜗?，性格特點以及反抗方式的不同，全面分析作品結(jié)局與人物性格特點以及行事風格的必然性關(guān)聯(lián)。最后結(jié)合波伏瓦的女性主義觀點與社會現(xiàn)實，對當下拒絕女性客體化的反抗形式提出自己的觀點與看法。

關(guān)鍵詞：《包法利夫人》 《簡·愛》 女性主義 人物對比

一、問世之初的世俗非議

《簡·愛》在問世之初屢遭非議，英國鏡報稱它“踐踏了國人與祖先引以為榮的傳統(tǒng)習俗，信仰在黑暗之中被中傷，企圖消滅固有的社會差異”。反對者普遍認為《簡·愛》會破壞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氛圍和道德秩序，諸如神圣的婚姻關(guān)系與不可逾越的主仆關(guān)系。

《包法利夫人》剛發(fā)表時也被人指責有傷風化，理由如下：愛瑪居然在與羅道爾夫的奸情滋養(yǎng)下變得更美麗，這是對婚外情的贊美；愛瑪領(lǐng)圣體時用情人的語言對天主傾訴，這是對神圣宗教的褻瀆；愛瑪臨終時大逆不道的動作是對宗教和道德原則的無理挑釁。

總之這兩部經(jīng)典在當時的社會語境下顯得如此罪大惡極，這正從側(cè)面反映了作者賦予了簡·愛與愛瑪溢于言表的反抗精神。

二、烈焰繆斯與清流魅影

作為社會下層平凡的“辛德瑞拉”，簡·愛一步步從邊緣地帶的蓋茨海德走向桑菲爾德，并完成命運的一次探險，這也可以視為從生活的邊緣向中心靠攏。走向巴黎的上流社會是處在魯昂的愛瑪一生的渴求，在生命有限的年月里想盡辦法靠近巴黎，遙望巴黎，卻從來沒有抵達過心靈的耶路撒冷。雖然展示方式有別，但二人的目標與情感指向仍有共通之處。

烈焰代表簡·愛的性格，作者不斷地用火來呈現(xiàn)簡的特征。書中火的意象多次出現(xiàn)。“我在控訴和恐嚇里德太太時，內(nèi)心恰如一片點燃了的荒野，火光閃爍來勢洶洶?！盿盡管蓋茨海德外面的世界寒冷得令人難以忍受，但內(nèi)部的世界爐火熊熊，恰如十歲的簡的思想。簡與羅切斯特互相欣賞對方‘火樣的個性，同時用火的象征來表現(xiàn)簡的叛逆性，當她面對接受范圍之外的行為時，很難控制自己的怒火，這正是羅切斯特愛慕的似火的精神——“我已經(jīng)看見了，你生氣的時候可真像個火神”。簡·愛性格的另一面又表現(xiàn)為哥特式的神秘之火。閣樓上的瘋女人伯莎便是簡最黑暗的影子，是簡身上哥特式的火種，代表簡靈魂深處的憤怒與被規(guī)訓的激情，是簡從蓋茨海德起就試圖壓制的癲狂的自我。

這一點宛如另一個閣樓上的瘋女人——繁漪，對周萍乞憐、誘惑的目的落空后，她決然推著燃著天火的宿命的車輪滾滾前行，對無辜的四鳳、對舊愛周萍、對骨肉周沖，直至將所有人碾壓成一具具尸體，血肉模糊。她是如此報復而陰鷙的女人，對愛情的狂熱堅守也注定她淪為背叛囚牢里怨念不散的陰魂?！案叨椎谋橇?，薄而紅的嘴唇死死地刻在臉上?！眀如刻在一個嚴峻的假面上，只有她的眼睛燒著心內(nèi)的瘋狂的火，然而也是冷酷的，愛和恨燒盡了女人一切的儀態(tài)，她像是厭棄了一切，只有計算著如何報復的心念在心中起伏。伯莎縱火的傾向又同時讓人想到簡幼時在蓋茨海德和勞沃德難以控制的如火的憤怒，以及象征本人心靈的“點燃了的荒野”?；鹩肋h蓬勃向上，永遠焚燒一切障礙，是世間珍品的鍛造者；水永遠流向低洼，永遠被他者塑形。

愛瑪?shù)男愿窭锍錆M了水的不確定性。巴黎是她的耶路撒冷，是外省女性向往的富麗堂皇的榮耀之都，充滿了水樣的物欲誘惑。鄰居藥劑師奧梅“認為巴黎吃喝玩樂的風氣最有派頭，也像他的鄰居包法利太太一樣，非常好奇地向?qū)嵙暽蚵犑锥嫉娘L俗習慣，甚至還說說巴黎用語，來炫耀自己”c。愛瑪在榮鎮(zhèn)最向往巴黎，她時常向萊昂打聽巴黎的風俗習慣，認為那里是人間天堂，那里的人都過著高人一等的生活，而其他人“失落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愛瑪心中沒有固定的位置，仿佛他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愛瑪剛參加公爵的舞會時，驚嘆于老公爵的風流韻事，又迷戀于英俊瀟灑的子爵“他在巴黎，多么遙遠！巴黎是什么樣子？名聲大得無法衡量！她低聲重復這兩個字，自得其樂；這個名字在她聽來如嘹亮的教堂鐘聲，印在香脂瓶上的標簽也閃閃發(fā)光?！本o接著她瘋魔一般的買了一張巴黎地圖，在上面畫著路線游覽巴黎，還訂了婦女時尚雜志“貪婪地讀賽馬的消息、劇院晚場和首次演出的實況報道，一字不漏，她對女歌星初次登臺，對商品開張，都很感興趣。她知道流行的時裝式樣，上等裁縫的地址，森林公園和歌劇院每天演出的節(jié)目……在幻想中尋求個人欲望的滿足。”愛瑪與萊昂初次相遇時“談來談去，總離不開一個固定的中心，那就是他們共同的興趣：巴黎的演出，小說的名字，新式的四對舞，他們不認識的世界”。后來愛瑪與萊昂在歌劇院的包廂里再度相遇，萊昂預謀已久，為了說服愛瑪委身薦枕，他再次抓住愛瑪?shù)娜觞c“有什么不合適？在巴黎都是這樣！”于是這些話起到了奇效，從此愛瑪死心塌地跟著萊昂廝混。同樣，在小說的后半部分，奸商勒合察覺到了愛瑪迷戀巴黎的幻夢，不斷向她推銷巴黎的奢侈品，最終導致愛瑪負債累累絕望自殺。

巴黎，始終充滿歡笑，熱鬧，高貴，奢侈，是一個浪漫而自由的伊甸園，正是這樣不切實際又單純美好的幻想，蒙蔽了愛瑪?shù)碾p眼，她永遠也看不到巴爾扎克筆下鮑賽昂子爵夫人的客廳，看不到德納第夫婦卑微的窮窟，看不到歌舞升平背后的墮落、丑惡與虛偽。

三、本我、自我與他者

《簡·愛》的書名是大寫的自我，而不是簡·羅切斯特，這是自我獨立意識的張揚?；饦拥男愿襁x擇主動改變——照亮、塑形與吞噬。簡在追求獨立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自我，無論在何種境遇下，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專名J·E，小說雖以婚姻結(jié)尾，但簡始終獨立掌握話語權(quán)，在男權(quán)語境中充當丈夫的眼睛。

《包法利夫人》結(jié)合內(nèi)容來看，題名也可以是萊昂的情人，羅道爾夫的情人，但作者絕不稱其為愛瑪。水樣的性格決定了被動的處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難以獨立，終其一生都是男人可以始亂終棄的玩物。福樓拜說：“我寫包法利夫人就是出于痛恨現(xiàn)實主義，但我也同樣鄙視假理想主義?！眃書中看不到作為作者觀點的任何道德意義。他認為真正的包法利主義就是“一個由于無法找到平衡而決定在持續(xù)的不平衡中生活的人的運動?！彼姁垤`活多變的不確定因素。

四、反抗與宿命

簡·愛作為一個平凡的家庭教師，在那個時代有極不安分的欲望。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夏洛蒂·勃朗特代表了典型的19世紀中期因受挫而憤怒的女性主義，她本該是平靜的書寫狀態(tài)，卻有太多的憤怒。

縱觀當時婦女的地位，上流社會的女人只能選擇結(jié)婚或者終身成為父親的責任；中層階級只能接受有限的教育以便能在學校教書或成為家庭教師，她們只能教一點才藝，結(jié)婚后所有財產(chǎn)都成為丈夫財產(chǎn)的一部分，她們對孩子沒有所有權(quán)，無權(quán)擁有獨立邀請客人的能力。

“女人從來不以女性價值去反對男性，創(chuàng)造這種分裂的是希望維持男性特權(quán)的男人；他們只是為了禁閉女人，才想創(chuàng)造一個女性領(lǐng)域——生命和內(nèi)在性的法規(guī)；整部婦女史是男人寫就的，要求女人作為肉體，生命和內(nèi)在性，作為他者出現(xiàn)的理論，是男性的意識形態(tài)，絕不表達女性的要求。”波伏瓦怒吼道：“她們今日所要求的，就是作為與男人同樣的生存者得到承認，而不是讓存在屈從與生命，讓人聽命于動物性！”e

簡·愛作為一個在傳統(tǒng)意義上離經(jīng)叛道的擁有獨立意識的女教師，拒絕失語，她熱衷于將自己頭腦里的感情定義為一種理性，并且享受這種自我的話語權(quán)。在幼年時期，面對里德夫人的質(zhì)問：“你怎么敢這么說，簡·愛？”她不卑不亢：“我怎么不敢，里德夫人？我怎么不敢？因為我說的沒錯！”這段經(jīng)歷后來被她稱之為“我從未經(jīng)歷過的最最奇妙的自由和得勝的感覺”。在追尋自我的過程中，面對越來越使人屈服的條件誘惑，簡用適時的反抗來強迫自己保持自己的聲音。

在桑菲爾德三樓的走廊里，簡第一次聽到瘋女人伯莎梅森“清晰悲哀的狂笑”，這從某種意義上使簡接觸到隱秘的另一個自己，渴望“自己具有超越那極限的視力，以使我的目光抵達繁華的世界，抵達那些我曾有所聞，卻從未目睹過的生機勃勃的城鎮(zhèn)和地區(qū)”。這些神秘地區(qū)象征她能尋到自我意識的地方，提供了一種逃離的可能，她渴望自由。當簡與羅切斯特陷入熱戀，羅切斯特宣稱：“不過我很快會時來運轉(zhuǎn)。有朝一日牢牢抓住了你，我就會——把你像這樣拴在一根鎖鏈上，緊緊捆住不放?！彼庾R到他的控制欲“我決不能容忍羅切斯特把我打扮得像玩偶一樣?！焙喚芙^被壓制的自我，她看著穿著婚紗的自己“一個穿了袍子，戴了面紗的人，一點都不像我往常的樣子……一個叫作簡·羅切斯特，我目前尚不認識的人”。她希望從各個方面與羅切斯特平起平坐，以便能在日后的對抗中和他較量。婚禮前夜的月光喚醒了她壓制已久的自我，在真相大白后拋下一切枷鎖義無反顧地出逃。后來在沼澤屋，面對清教徒式的圣約翰毫無感情的求婚，她逐漸意識到，如果向他妥協(xié)，“自己必須失去一半的本性”，“如果要做他的妻子，永遠受到束縛，永遠需要克制——不得不將天性之火壓得很小，迫使它只在心里燃燒，永遠不喊出聲來，盡管被禁錮的火焰銷蝕了一個又一個器官”。在繼承了伯父的大筆遺產(chǎn)后，簡·愛變成了一個經(jīng)濟獨立的富家小姐，不在作為依附存在，她拒絕了圣約翰并且重回芬丁莊園嫁給羅切斯特，回歸了自我的需要?！耙笈舜诩依锏母笝?quán)制，把女人界定為情感內(nèi)心，內(nèi)在性；事實上，一切生存者同時是內(nèi)在性和超越性；當人們沒有向生存者提出目標，或者阻止它達到任何目標，剝奪它的勝利時，生存者的超越性便徒勞地陷入往昔，就是說重新陷入內(nèi)在性中，這是父權(quán)制下給女人指定的命運?！?/p>

愛瑪拒絕平庸的生活，她為庸碌無為的丈夫與自己想象中的美好婚姻不相稱而煩惱?！皭郜斪钊淌懿涣说氖怯蔑埖臅r候，壁爐冒著煙，門嘎吱響，墻上滲水，石板地潮濕，這樣一間小餐廳。她覺得人生的痛苦統(tǒng)統(tǒng)盛在自己的盤子里。”“牙齒很白，眼睛很黑，腳很迷人，樣子好像一個巴黎女人”，她確實也把自己當作貴婦，常改變頭發(fā)的樣式，買些花哨的小玩意兒，有時心血來潮學意大利文，寫信卻沒有收信人?；钤谧约壕幙椀拿烂顗艟持?。與包法利一結(jié)婚，愛瑪就質(zhì)疑什么是幸福。包法利醫(yī)生務(wù)實，生活在現(xiàn)實中；浪漫的愛瑪，依舊生活在甜蜜的幻想中：“愛情對她來說，應該突然而來，光彩奪目，好像從天而降的暴風驟雨，橫掃人生，震撼人心，像狂風掃落葉一般，把人的意志連根拔起，把心靈投入萬丈深淵?！笔芾蠋煾前莸挠绊?，莫泊桑也寫過類似的人物——《項鏈》中的瑪?shù)贍柕拢c愛瑪相似的生活和心理狀態(tài)，卻是不同的結(jié)局。這完全可以是愛瑪?shù)牧硪环N命運。

瑪?shù)贍柕略前倩▍沧顑?yōu)雅動人的一朵百里香，需要男人欣賞，艷羨、傾慕來證明她存在的價值。無奈生在山崖間無緣結(jié)識上層貴族，只能極勉強地嫁給了教育部的小職員，在婚后依然期待著這樣不切實際的浮華生活，終于有一天有機會參加一個舞會，而且她光彩照人，引起了上層人物的關(guān)注?？梢哉f是項鏈的丟失結(jié)束了瑪?shù)贍柕络R花水月的綺夢，得以懸崖勒馬，認真生活。然而“精致描寫平庸”的福樓拜并不愿將瑪?shù)贍柕碌暮眠\賜給愛瑪。愛瑪在托特參加的安德威烈侯爵的宴會，作為一件“不尋常的事”，成為她所有幻想的現(xiàn)實依托。她當時撿到子爵坐馬車時遺失的雪茄煙匣，一直念念不忘。故事的結(jié)尾，子爵的馬車快速駛過，依舊風光無限風流倜儻，此時的包法利夫人已經(jīng)行將就木，以她無力的反抗哀哀收場。

五、涅槃與毀滅

簡·愛不斷地被排除在中心環(huán)境之外，在蓋茨海德她被排斥在爐火之外，只能一個人在早餐室讀書。而瘋女人伯莎——西印度群島的土著人，被羅切斯特成為“穿衣服的狗”，“最粗野，最下流，最腐化的女人”不配得到英國紳士的愛情?？邶X不清的伯莎用嚎叫和縱火來反對成為他者——被客體化。她用一場大火燒毀了羅切斯特男權(quán)主義的象征——桑菲爾德府。伯莎的所作所為正是簡的所思所想，她為簡追求獨立自主的愛情贏得了時間和契機。伯莎是被壓抑的女性反抗力的象征，“人們企圖把她凝固為客體，把她推至內(nèi)在性，因為她的超越性不斷被另一種本質(zhì)和主宰的意識所超越”。

簡的奮斗歷程就是簡逐漸掌握話語權(quán)的過程，在蓋茨海德，里德一家的壓制否定了她說話的意義與合理性，并且被冠以撒謊的孩子的稱號，她決定為自己辯護，但勞埃德先生認為她神志不清，譚波爾小姐要寫信證實，海倫彭斯勸她以德報怨，只有在桑菲爾德羅切斯特先生面前她才有合理的發(fā)言的權(quán)力，再到后來經(jīng)過一系列變故羅切斯特先生不能看也不能寫，完全靠簡·愛來認知世界，這時簡·愛變成了中心敘述者，她掌握了全部話語權(quán)。狂暴的卑微的沒有合法地位的自我在大火中死去，新的簡·愛涅槃而生。

而愛瑪無法控制敘述，她隨波逐流，將自己和別人一起燒死在自己的欲望里，甚至還牽連了無辜的小女兒。愛瑪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單純生活在夢幻里的女子，只不過是在靡菲斯托的引誘下難以回頭?！半S后，觀念漸漸集中了，于是愛瑪坐在草地上，拿陽傘尖尖頭輕輕刨土，向自己重復道：“我的上帝，我為什么結(jié)婚 ”她以無休止的艷遇與向往巴黎作為對乏味生活的反抗。愛瑪悲慘的結(jié)局歸根到底是由她對性愛的追求方式和夢想的存在方式?jīng)Q定的。作者讓愛瑪沉溺在“身體的滿足里”，她追逐肉感，打開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侵吞心靈、吞噬自己，吞噬對方的可怕的力量。

愛瑪想入非非，要躋身上流社會，渴望像別人一樣得到豐裕的物質(zhì)生活。愛瑪縱情無度，耽于性欲的追求，因為丈夫單調(diào)刻板不解風情，她幻想有羅曼蒂克的愛情生活。她對自己夢想中的愛的追求是執(zhí)著率真的。她“愛上”羅道爾夫和萊昂，未經(jīng)過縝密的考慮，全憑自己的感覺走，任情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幻夢里。然而，她的任情、無理智的追逐“愛”的方式及其表現(xiàn)形式，帶有濃重的肉欲與盲目，即是被拋棄兩次仍然不能看清，永遠沉浸在“臀與心的永遠的糅混的夢，直到最終毀滅”。愛瑪是在忘我的迷狂的世界里得到暫時幸福的女人。波德萊爾說：“這個女人在她的同類中，在她狹窄的世界里和她局限的視野中是很崇高的……總之，這個女人是真正的偉大，她特別令人同情?！彼闹鲗膽B(tài)是以“逃開”來改變現(xiàn)狀，至于以后如何，未曾考慮。

“無論什么東西，如果離她越近，她越懶得去想。她周圍的一切，沉悶的田野，愚蠢的小市民，生活的庸俗，在她看來，是世界上的異?，F(xiàn)象，是她不幸陷入的特殊環(huán)境，而在這之外，展現(xiàn)的卻是一望無際、遼闊無邊、充滿著幸福、洋溢著熱情的世界。”“拒絕成為他者，拒絕與男人合謀，對女人來說，就等于放棄與高等階層聯(lián)合給她們帶來的一切好處……處在附屬地位的奴隸，處于期望或恐懼，將對主人的需要內(nèi)化?！比庥姆纯?，使她永遠陷落在男人的主體性里，從頭到尾都沒有爭取過獨立的話語權(quán)。

六、啟示錄

簡·愛的火，是不為外物所移的堅強人格——永不妥協(xié)，抗爭不止。永遠保持高昂的姿態(tài)反抗命運，她是桑菲爾德大火里涅槃而出的美狄亞——毀滅之后的新生。愛瑪?shù)乃?，既是道德的水性楊花，無定型的人格尊嚴，本我欲望的放任自流，永遠隨著精神世界自己編織的浪漫史詩奔走，以巴黎的生活方式為生活導向，是奔向深淵的水流。

回到當下，我們在紛繁復雜的世界里應該怎樣選擇？是簡·愛的精神尊嚴，還是愛瑪?shù)奈镔|(zhì)享受 這正是一個浮士德式的難題——如何在謀取個人幸福的同時不出賣自己的靈魂。在當下這個新時代，女性解放、女權(quán)意識盛況空前。時尚女性的標簽隨處散落，但可悲的是，有些女性解放的是她們的身體，閉鎖的是心靈，人們并沒有從她們身上感受到一絲精神尊嚴的氣息，反而是趨于猥瑣化，宛如驚濤駭浪裹挾著愛瑪?shù)挠佁焐w地地襲來。

她們以發(fā)現(xiàn)并消費自己的身體為己任，并將呈現(xiàn)肉體的美麗看作是一種社會責任和生命價值的體現(xiàn)。從某種意義上身體在女性意識中成了財富和社會地位的表征。這種意識與女性受到的諸如情感讀物、情感劇、浮躁的流行音樂等大眾流行文化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對身體的無端迷戀和拜物教拜金主義，作為一種群體觀念滲透在各種能接近女性的文化樣式中，當女性肉體被間接等同于女性時，這難道不是一種新的奴役形態(tài)？這是在男性目光控制下毫無察覺的傀儡，當女性身體成為女性的主宰，她們的附屬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就像馬戲團的猴子供人賞玩。在世界觀價值觀形成的重要節(jié)點，大量的帶有濃重浪漫夢幻氣息的青春文學如同愛瑪在修道院看過的騎士傳奇，潛移默化地促使著青春期女性的三觀游離出三界之外。

其實我們不應該只看到自由意志在女性解放中的地位，女性還應該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這絕不是像田園女權(quán)主義者誹謗的那樣將女性捆綁在家庭中永生不得離去，女性當然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擁有高的社會地位，經(jīng)濟獨立，掌握中心話語權(quán)，女權(quán)的標榜不應該成為正常生活的離心力。我們必須承認女性的素質(zhì)直接影響了孩子的素質(zhì)以及家風家教，從長遠看這對良好社會風氣的形成有重大意義。尊重性別差異前提下的男女平等可能會比絕對的自由更有益。

七、結(jié)語

后來瑪?shù)贍柕乱允甑男羷谧C明自己的頑強，她已經(jīng)無需用男人的追求與愛情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她自己證明著自己的尊嚴與勇氣，人引以為豪的絕不是財富虛名這些與虛榮欲望掛鉤的東西，如同與風車搏斗的堂吉訶德，靡菲斯托麾下的浮士德，在欲望中沉湎至死的道連格雷，以及被野驢皮控制的拉法埃爾，直到生命的盡頭，才拋卻虛浮遇到了真正的自己。人生原本可以是一條精彩的直線，是虛榮與欲望將人推下深淵，唯有實實在在地去撐起一片天地，才能看見上帝身邊光明的貝雅特麗齊。

a 夏洛蒂·勃朗特：《簡·愛》，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33頁。（本文有關(guān)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b 曹禺：《雷雨》，華夏出版社2008年版，第25頁。

c 居斯塔夫·福樓拜：《包法利夫人》，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96頁。（本文有關(guān)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d 居斯塔夫·福樓拜：《福樓拜文學書簡》，北京燕山出版社2012年版，第101頁。

e 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兩卷本），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1頁。（本文有關(guān)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參考文獻：

[1] 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兩卷本）[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2] 居斯塔夫·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

[3] 曹禺.雷雨[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

[4] 夏洛蒂·勃朗特.簡·愛[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

[5] 居斯塔夫·福樓拜.福樓拜文學書簡[M].丁世中譯.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2.

[6] 桑德拉·吉爾伯特，蘇珊·古芭.閣樓上的瘋女人（兩卷本）[M].楊莉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作 者： 李昕洋，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2017級中國語言文學專業(yè)在讀本科生。

編 輯： 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