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與“鄉(xiāng)土”的協(xié)奏曲

摘 要：海子作為一位天才詩人，在中國現(xiàn)當代詩壇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海子在西方基督教文化和尼采哲學的熏陶下，創(chuàng)造了一個詩歌界的神話。本文旨在透過海子留下的詩歌文本，結(jié)合海子的背景與經(jīng)歷，探求海子詩歌中所蘊含的多種文學元素，在海子的創(chuàng)作中探尋西方文學、哲學乃至宗教的元素，尋覓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和一個“詩才”的獨特思維。

關鍵詞：海子詩歌 鄉(xiāng)土 西方 哲學

一、深埋中國鄉(xiāng)村土壤下的“海子”

1987年的春節(jié)，海子回到故鄉(xiāng)，故鄉(xiāng)淳樸的氣息、親人親切的面容和關懷的話語撫慰了海子的心靈創(chuàng)傷。《海子傳》這樣寫道：“海子隔三岔五地去親戚朋友家喝酒，醉了好幾次，也出了好幾次洋相?！边@樣一個以酒來治療心靈的詩人，不久后便寫出《臥醉故鄉(xiāng)》這樣一首醉意、肆意卻又蘊含悲痛的詩句：“故鄉(xiāng)的夜晚醉倒在地/在藍色的月亮下/飛翔的是我/感覺到心臟，一顆光芒四射的星辰/醉倒在地，頭舉著王冠/頭舉著五月的麥地/舉著故鄉(xiāng)暈眩的屋頂/或者星空，醉倒在大地上！/大地，你先我而醉/你陰郁的面容先我而醉/我要扶住你/大地！”在海子的詩歌中，大地是最重要的主題之一，大地以其厚實、廣大的特點成為海子想象力和精神悲傷的載體。對于海子來說，大地不再是大地，而是另一個母親，四季變換、晝夜循環(huán)所帶來的律動勾動著他的心弦和呼吸。大地已然是海子的另一個生命，是他情感的依托、心靈的歸宿。泥土的熱度與冷漠、柔情與肅然早已融入海子的生命。海子在故鄉(xiāng)生活了十五年，對于土地有著別樣的眷戀，這也是海子鄉(xiāng)村題材的詩歌展示出一種靈魂回歸故地的韻味的緣由。

在組詩《詩人葉賽寧》中，“故鄉(xiāng)”成為九首詩的主基調(diào)；在《醉臥故鄉(xiāng)》中，故鄉(xiāng)成為整首詩的主角?！肮枢l(xiāng)的夜晚醉倒在地”，究竟是誰醉倒在地呢？是詩人自己。這一獨具浪漫色彩的開頭將比擬、佯謬的手法運用得相當精妙，錯位的言語獲得流暢的韻律，陌生化的語言也將夜與故鄉(xiāng)融合。醉酒后的詩人看到柔軟的月色變?yōu)槔浔乃{色，天地間存在著神秘、凄涼、憂郁和濃重的冷漠。在這樣的情境下，詩人踉蹌著，好似飛翔一樣。心臟是唯一跳動的，在混入酒精后也“醉倒在地”。在詩人的心中，大地就是故鄉(xiāng)，身體醉倒，心臟醉倒，靈魂在擁抱著大地，回到了故鄉(xiāng)。王冠、麥地、故鄉(xiāng)的屋頂，皆被頭舉著，也是被詩人的靈魂高舉著。王冠是“熱愛的少女”，麥地是“讀詩”的地方，故鄉(xiāng)的屋頂是“歲月的前行”。

在海子的詩歌中，鄉(xiāng)村不再表現(xiàn)出它的美貌，也不再無憂無慮，而是有著痛苦和憂愁，直擊詩人的靈魂。在《麥地與詩人·答復》中，海子以“麥地”為中心，向世人袒露了自己對人類存在的體悟。在他的詩中，“麥地”“麥子”是中國農(nóng)村的現(xiàn)狀，它們不再是簡單的作物和景色，而是我國從古至今農(nóng)耕文明的展現(xiàn)。糧食是一個國家的根本，麥地成為人的精神寄托和幸福所在，它是民族精神的所在。而詩人以“麥地”為意象，獨具慧眼地在幸福之中覺察到了生存的荒涼。在別人看來，麥地是溫暖、美麗的，在詩人看來，卻是“痛苦”“灼傷”的，這是一種物質(zhì)和精神的猛烈沖擊，表露了一種從古至今被人忽略遺忘的精神的饑餓和虛無的存在。海子是探索者，是思想者，更是前行者，他不僅發(fā)現(xiàn)了人類精神的荒涼和存在的虛無，還揭露了世人對于存在的漠視。

二、沖突與和諧的“交響曲”

在海子的詩歌中，最易發(fā)現(xiàn)的是其自我意識的表達——自我與環(huán)境的矛盾沖突和對物我合一的強烈向往。在海子的詩歌中，自我既是一個孤立的存在，也是在痛苦、惆悵之中，在輾轉(zhuǎn)徘徊的境遇中尋求出路的存在。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中有儒家的積極入世觀，也有道家的無為出世觀，中國傳統(tǒng)詩歌的最高境界是“忘我”的天人合一境界。在每一個朝代，詩歌都有不同的意義，如唐代詩歌大多以明志為目的，宋代士人多如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心懷天下，積極進取，以入仕為榮。也正是因為這一類文人居多，詩歌的功利性就自然而然地表現(xiàn)出來了。與儒家不同，道家將自我與自然相融，卻也強調(diào)著自我的價值。海子的詩歌既有對存在的關注，又包含著對人類失語的拷問和思索。

中國傳統(tǒng)詩歌較為關注集體，而西方浪漫主義思想在“人”的發(fā)現(xiàn)上有了新的突破，即重歸自然，表現(xiàn)自我。浪漫主義追求自我個性的解放，主張?zhí)嵘行缘捏w驗，并以此來面對現(xiàn)存的精神危機，主動地將自我和存在相聯(lián)系。在浪漫主義的影響下，西方浪漫主義詩歌也獲得了緩解人與社會之間沖突的功能，以自我幸福和重歸自然為核心，更加注意生命存在和人性關懷。在海子看來，西方浪漫主義詩人是“詩歌王子”，其中包括了他最喜歡的雪萊、克蘭、普希金等。這些浪漫主義詩人極大地沖擊了海子的創(chuàng)作情感，把海子的創(chuàng)作道路引向個人存在。海子在西川的影響下接觸《圣經(jīng)》，而后又閱讀了大量與宗教有關的書籍。因此，海子詩歌不僅蘊含了西方的浪漫主義色彩，還在內(nèi)容上擁有了神性。海子死去時，身邊放著四本書——《孤筏重洋》《新舊約全書》《康拉德小說選》《瓦爾登湖》，這表明海子是在浪漫主義和宗教的影響下生活的。海子的詩中出現(xiàn)了大量基督、上帝、太陽、天國、麥子等極富宗教色彩的意象。在基督教文化中，麥子象征著死亡和重生。海子將麥子的意義升華，賦予其生命的意義。如“吃麥子長大的/在月亮下端著大碗/碗內(nèi)的月亮/和麥子/一直沒有聲響……月亮下/連夜種麥的父親/身上像流動著金子”（《麥地》），這里的麥子就像是滾燙的血液，成為生命的承載。在汲取西方浪漫主義詩人的經(jīng)驗、受到基督教文化的熏陶之后，海子自我探索、體味苦難的意識由此生發(fā)。

三、走在尼采“癲狂意志”路上的海子

尼采是德國文學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在哲學、詩歌領域都卓有成就。海子在接觸尼采時不過是一個學生，《尼采詩選》是海子的藏書之一。通過對比尼采與海子的詩歌，我們可以找到海子詩歌中尼采的影響。尼采和海子有題目相同的詩歌，如《秋》《回答》《幸福》等；相似篇名的詩歌有《孤獨》（尼采）與《在昌平的孤獨》（海子）、《我的玫瑰》（尼采）與《玫瑰花園》（海子）、《秋日的樹》（尼采）與《秋日山谷》（海子）等。海子與尼采更為相似的一點在于，他們都曾創(chuàng)作過大量的詩歌向自己崇拜的詩人、哲人、文人致敬。20世紀80年代的北大學子崇尚詩歌，人人都向往成為詩人。最初，海子只是停留在簡單地模仿上，學校的詩歌氛圍和室友的影響不能讓海子的寫作基礎更加牢固，創(chuàng)作全憑興趣和廣泛閱讀。但海子的閱讀能力很強，接受能力很快，時常在閱讀不同的著作。海子在吸收尼采的思想后，創(chuàng)作也逐漸成熟，生命力和本我的向往在海子的詩歌中逐漸顯現(xiàn)。

尼采對海子的影響在海子的詩歌《尼采，你使我想起悲傷的熱帶》中可以看出?！敖瘘S的秋收俯伏在希臘的大理石上”，海子引用了梭羅讀《伊利亞特》時所記錄下來的感受，文學和宗教未與詩人的思想調(diào)和，而瓦爾登湖邊的感受將海子引導至文學的海洋?！耙恢惶展奚?鐫刻一尾魚/我住在魚頭/你住在魚尾/我在冰天雪地的酒館忙于宗教/凍得全身發(fā)紅/你頭發(fā)松開，充滿情欲和狂暴?！薄疤展蕖鳖A示著文明，暗示著海子與尼采擁有極大的共性，是一脈相承的。尼采是怎樣的呢？披頭散發(fā)地走來，狂放而又噴薄著情欲。詩人自己是怎樣呢？在大雪中的酒館里凍得發(fā)紅，這是靈魂的苦修和生命的覺醒。“悲傷的熱帶”“我的夢之蛇”，說明了尼采是海子的夢想和追求。這首獻詩作于1987年，而這一年海子受困于失戀與詩歌不被認可的痛苦折磨中。海子創(chuàng)作這首詩，希望從尼采的身上獲得光熱，得到力量和靈感。在這首詩中，蛇、蜥蜴、自縊等意象和深沉的言語又是海子當時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悲痛和陰暗。與尼采相似的是，海子也在追求生命中感受到了孤獨和悲劇，繼而實現(xiàn)了兩個靈魂的共鳴，尼采的酒神精神成為海子20世紀80年代后期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要思想。

海子曾把尼采說成“沙漠和先知的幻象家”，“幻象”源于“表象”，由幻想加工而成。在他看來，幻象的存在有彰顯生命尊嚴與價值的意義，這也是導致他后期作品走向狂暴的重要原因。許多學者也從“幻象”入手，希望深度解讀海子的詩歌，而實際上，海子求學期間的詩學論文才是他詩歌表達的中心。在他的內(nèi)心，尼采是詩歌的信徒，對于生命的崇拜使海子與尼采的思想逐漸趨同。

四、結(jié)語

海子離開人世三十年，但是他的詩歌仍然有著極大的文學價值。僅從中西思想的融合、尼采哲學思想的影響等方面研究海子的詩歌，終究還是有所不足，以海子詩歌中的西方元素和鄉(xiāng)土元素為支架，探索海子詩歌的內(nèi)涵和時代意義，是海子詩歌研究的新方向。海子留下的詩歌不多，但研究的價值卻極大。海子留下的是一個詩歌系統(tǒng)、一份詩學，更是一個時代的思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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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連娜.海子的創(chuàng)作心理與詩學觀研究[D].內(nèi)蒙古大學， 2012.

作 者： 居文豪，浙江海洋大學東?？茖W技術(shù)學院中文系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趙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