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曙東,李幸子
(南京農業(yè)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
隨著我國農業(yè)市場化進程日益加快,勞動力、土地、農資等生產要素的價格不斷上漲,農業(yè)生產已經邁入高成本時代。1990—2017年間,勞動力、土地、機械和化肥四種基本生產要素的價格均呈現上漲趨勢,但上漲幅度不同。其中,勞動力價格增速最快,增長了12.65倍,其次是土地價格,增長了2.6倍,機械價格和化肥價格分別增長了0.88 倍和1.99倍(以農村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單位面積土地產值、機械化農具價格指數和化肥價格指數間接近似反映勞動力、土地、機械和化肥的要素價格)。在市場決定價格的前提下,要素價格是要素稟賦的表現,并決定了不同要素的投入及替代狀況[1]。勞動力、土地、機械和化肥四種基本生產要素投入呈非對稱性變化,農業(yè)從業(yè)人員從1990年的38914 萬人減少到2017年的20944萬人。勞動力減少的同時,土地、農業(yè)機械、化肥卻大幅增加。1990—2017年間,農作物總播種面積從1990年的14836.2 萬hm2增長到2017年的16633.2 萬hm2,提高12.1%;同期的農業(yè)機械總動力從28708 萬kW 增長到98783萬kW,提高了3.4 倍;同期的化肥施用量從2590萬t 增長到5859 萬t,提高了2.3 倍。90年代以來,我國農業(yè)生產要素的相對價格以及要素稟賦結構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勞動力和土地作為農業(yè)生產的初級生產要素,它們的相對稟賦和積累狀態(tài)決定了農業(yè)技術變革模式和增長路徑選擇[2]。隨著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的推進和人口紅利的逐漸消退,勞動力和土地要素價格還將繼續(xù)上漲,農業(yè)生產者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是否會根據要素價格的變化對要素投入結構進行調整?各投入要素之間會有什么關系?
關于要素稟賦結構變化與技術變革的關系受到學界廣泛關注。胡瑞法和黃季焜[3]研究了勞動密集型和土地密集型兩類作物要素投入結構的變化,并指出兩種類型作物的生產技術都是朝著生物型技術的方向發(fā)展。何愛和徐宗玲[4]考察了1970—2005年菲律賓農業(yè)技術變革的偏向,發(fā)現菲律賓的農業(yè)技術變革嚴重偏向于生物技術的變革,而這一結果符合菲律賓勞動力相對豐富、土地資源相對稀缺的實際。林善浪和胡小麗[5]研究發(fā)現,如果農業(yè)生產中勞動力是相對稀缺的,那么生產者傾向于用資本替代勞動力,這種替代更具體表現為農業(yè)生產的機械化;如果農業(yè)生產中土地是相對稀缺的,那么生產者將有使用生物化學技術的傾向。
自Hicks[6]提出要素替代彈性概念以來,要素之間的替代得到了越來越多學者關注。Vincent[7]利用澳大利亞1920—1969年的總體數據測度了土地、勞動力、資本間的替代彈性,研究發(fā)現統(tǒng)計期間資本與勞動間有較高的替代性,土地與資本間有明顯的互補性。王歐等[8]利用超越對數生產函數得出,農業(yè)機械的發(fā)展有效地替代了農業(yè)勞動力并促進了糧食產量的增加,但替代強度在不同糧食之間表現出時空差異性。王曉兵等[9]估算了勞動力與機械的Allen-Uzawa 替代彈性,發(fā)現玉米生產中隨著工資的剛性增長,資本對勞動力的替代關系趨強。還有一些學者對要素替代的約束條件進行了研究,其中地形條件是影響農戶機械替代勞動力決策的重要因素,進而影響其要素投入[10-12]。
已有文獻為后續(xù)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但還存在不足之處:1)對要素投入結構調整內在作用機制的分析有待深化。要素價格變化的不同步催生了農業(yè)生產內部要素相對價格的改變,導致農業(yè)經營者重新配置家庭資源稟賦,調整農業(yè)生產決策,即產生要素替代。2)現有文獻多關注在勞動力成本上升,實際上在土地流轉型適度規(guī)模經營不斷推進的過程中,土地成本的上漲速度同樣不容小覷。另外,已有文獻的研究對象多聚焦在糧食作物,考察的多是勞動力和機械的替代關系。事實上,糧食作物屬于土地密集型作物,而勞動力成本上升對那些在生產過程中勞動投入量大、機械化程度低的勞動密集型農作物的沖擊更大[13]。花生是我國重要的油料作物之一,即具有土地密集型作物(例如糧食)的規(guī)模優(yōu)勢,又有勞動密集型作物的生產特點[14],因此其生產規(guī)律變化具有一般性。農業(yè)生產中初級生產要素(勞動力和土地)價格上漲具有長期性、趨勢性和不可逆性,我國花生生產是否符合“速水-拉坦”的誘致性技術變遷理論?勞動力、土地和資本三類要素按照一定比例關系投入花生生產,它們之間可能表現為替代、互補或不確定的關系,要素之間具體是哪種關系?如果是替代關系,勞動力和土地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被資本要素替代?
為了回答上述問題,本文以花生生產為例,利用1998—2017年中國花生生產的相關數據,考察初級生產要素價格上漲將誘致花生生產中要素投入結構朝著什么方向調整?這種調整邏輯是否驗證了誘致性農業(yè)技術變遷的假說?并進一步估算各要素之間的替代彈性。具體內容包括:第一,通過面板數據模型,估計初級生產要素價格上漲對資本要素投入的影響,并進一步從要素相對價格變化層面進行佐證。第二,基于超越對數成本函數,測算花生生產中不同要素之間的影子替代彈性,并關注了替代彈性的地區(qū)差異,對現實問題更具有解釋力。
Hayami 和Ruttan[15]提出了農業(yè)中誘致性技術變革的假說,生產要素的相對稟賦及其變化決定了要素相對價格的變化,而技術變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要素相對價格的長期變化趨勢所引致的,例如機械和生物技術的進步,反映了與相關生產要素價格變化相應的要素替代的動態(tài)過程。為了便于理解,以勞動節(jié)約型技術—農業(yè)機械技術進步為例。如圖1(a)所示,U 線代表勞動—土地等產量曲線,是u0和u1(代表不同類型的機械或技術)的包絡線。假定勞動相對于土地變得更為稀缺,勞動—土地價格比率從p0下降到p1時,由u1表示的另一種新技術被引進了生產,最小成本均衡點為O1。這種新技術使每個勞動力耕種更大面積的土地,一般也伴隨著每個勞動力擁有的動力數的增加,這表明土地和動力之間是正比關系,可以用直線(A,M)來表示。因此,機械的革新使得農戶在勞動力、土地、機械的組合上做出反映,這就是勞動稀缺誘致下機械技術進步的表現。同理,生物技術進步的過程如圖1(b)所示。技術變革的方向傾向于節(jié)約稀缺(因而昂貴)要素,而使用充裕(因而便宜)的要素,投入生產要素組合的變化表明了沿著總生產函數進行的生產要素的替代過程,總生產函數又隨著由于相關生產要素價格變化而引起的生產曲面的變化而變化。
圖 1 要素價格與誘導技術變革[15]Fig. 1 Input price and induced technological change
花生生產中投入要素主要包括勞動力、土地和資本,本文將資本投入分解為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根據初級生產要素(勞動力、土地)價格上漲對資本投入影響的估計結果,判斷未來花生生產中要素投入結構調整的方向及程度。本研究設定模型如下:
式中:被解釋變量Yit是i省在t年花生生產的機械投入或化肥投入。由于《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中沒有提供機械投入數據,本文用機械作業(yè)費用來衡量機械投入,為了保證數據的可比性,用化肥費用來衡量化肥投入。Xit是i省在t年從事花生生產的勞動力價格或土地價格。作為對照,引入要素價格比Rit,來考察要素相對價格變化對要素投入的影響。P為調節(jié)變量,取值為0 或1;Zit為一系列控制變量;μi是省級非觀測效應;εit是隨機擾動項;α、β1、β2和δ是待估計參數。
現有文獻基本采用農業(yè)機械價格指數來表示機械價格[16],該指標反映一定時期內農機零售價格變動趨勢和程度的相對數。我國農業(yè)機械化走的是以農機社會化服務為形式的發(fā)展道路,農機手購買農機具并提供農機社會化服務,而普通農戶購買農業(yè)機械服務[17]。所以,用農業(yè)機械價格指數衡量機械價格的方法已經不適應中國農機社會化服務的現實趨勢,農戶購買的不再是農業(yè)機械,而是農業(yè)機械服務。為此,我們提出了一種新方法來測算機械價格,用花生一整套作業(yè)流程(包括耕地、播種和收獲)全部由農機社會化服務機構來完成的平均費用表示機械價格。對應的,花生一整套作業(yè)流程全部由雇工來完成的平均費用為勞動價格,此價格與勞動力價格的變化趨勢是一致的,同機械價格可比?!掇r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中的土地成本(地租)即為土地價格;用化肥費用除以化肥用量,得到化肥價格。
要素投入不僅與要素本身的價格有關,還會受到其他很多因素的影響。本研究選取的控制變量如下:1)勞動力數量。農業(yè)勞動力數量會影響生產的要素投入決策,家庭自有勞動力越充裕,依靠人工完成花生生產的能力會越強,使用資本替代勞動力的需求就越低。本文用家庭用工天數來衡量。2)土地經營規(guī)模。土地經營規(guī)模越大,越可能在生產環(huán)節(jié)面臨勞動力的約束,從而越傾向于增加機械、化肥等農業(yè)生產資料。本文用花生播種面積來衡量。3)收入水平。收入提高會帶來兩方面作用,一方面,家庭支付能力增強,使其更有經濟能力購買農資;另一方面,弱化了農戶對農業(yè)生產的依賴性,即可能減少各項農業(yè)投入。本文用單位面積上人均工資性收入來衡量。考慮到收入水平和要素投入之間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為了控制內生性,對收入變量進行了滯后一期處理。4)地形條件。地形越平坦的區(qū)域,越容易進行機械作業(yè)和田間管理。本文用各省坡度小于等于2°耕地面積所占比例來衡量。
本文利用1998—2017年中國10 個花生主產省(市)的面板數據,具體包括河北、遼寧、安徽、福建、山東、河南、廣西、廣東、重慶和四川,樣本省(市)的花生產量和播種面積分別占到全國的79%和75%,能夠有效反映中國花生生產的整體情況。具體數據來源如下:機械作業(yè)費用、化肥費用、土地價格以及勞動力數量數據來自《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勞動價格和機械價格數據來自國家花生產業(yè)技術體系產業(yè)經濟崗位專家課題組;地形數據來自土地資源數據庫;播種面積和收入水平數據來自歷年《中國統(tǒng)計年鑒》。為了消除價格變動因素,以上各價值變量均按相關價格指數折算為1998年不變價。各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1。
面板數據模型存在諸多估計方法,本文分別使用混合OLS 估計方法、隨機效應模型和固定效應模型對花生生產的超越對數成本函數模型進行估計和檢驗,最終確定方程1、2 和4 采用固定效應模型,方程3、5、6、7 和8 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受篇幅限制,表2 直接報告了對模型(1)的最終估計結果。方程1 和5 匯報了勞動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響,方程3 和7 匯報了土地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響。為了考察要素相對價格變化對要素投入的作用效果,本文做了進一步的回歸分析,方程2 和6 分別是勞動相對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響,方程4 和8 分別是土地相對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的影響。
模型估計結果顯示,第一,勞動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均有顯著的正向推動作用,土地價格上漲對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說明初級生產要素價格上漲會促使農戶增加資本要素投入。從系數大小來看,勞動價格每增加1元,花生生產中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會增加0.0888元和0.0614 元;土地價格每增加1 元,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會增加0.275 元和0.154 元。表明初級生產要素價格上漲使得花生生產中資本投入更偏向于農業(yè)機械。第二,引入要素相對價格后,勞動相對于機械(化肥)價格變化對機械(化肥)投入依舊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土地相對于機械(化肥)價格變化對機械(化肥)投入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說明要素價格以及相對價格變化對要素投入的作用效果是一致的,要素價格上漲帶來的要素相對價格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機械投入和化肥投入。以勞動和機械為例,若機械價格為100 元/hm2,勞動價格也為100 元/hm2,此時勞動與機械之間不存在替代關系,若機械價格上漲為200 元/hm2,勞動價格上漲到400 元/hm2,即勞動相對于機械的價格提高1 倍,此時用機械替代勞動,機械投入只需要增加209.1 元,因此有必要通過機械來替代勞動。
其余控制變量對資本投入的影響多符合理論預期。在機械投入模型(方程1~4)和化肥投入模型(方程5~8)中,各控制變量的回歸系數符號和統(tǒng)計檢驗結果均基本一致。勞動力數量對兩種資本投入均存在負向影響,在大多數方程中通過顯著性檢驗。家庭自有勞動力越多,對農機、化肥等要素的需求則相對越弱。換句話說,資本投入與勞動力投入之間呈負相關關系,即增加資本投入會節(jié)約勞動力投入。播種面積對機械投入的影響為正,對化肥投入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播種面積越大,越能充分發(fā)揮農機作業(yè)的規(guī)模效應。土地規(guī)模經濟可以提高化肥的利用效率,降低化肥施用強度[18-19]。由此,我們無法判斷資本投入與土地投入之間的關系。收入水平對機械投入有正向影響,對化肥投入大多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工資性收入水平越高意味著農戶務農的機會成本越大,可能導致土地流轉或是轉向種植勞動投入相對較少的糧食作物,糧食作物與經濟作物(例如花生)相比,更易于機械化且需肥量較小[20-21]。地形條件對機械投入有正向影響但大多不顯著,對化肥投入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理論上講,與丘陵、山區(qū)相比,平地為農機田間作業(yè)和田間養(yǎng)分管理提供了更大可能性?,F實情況卻是,我國花生大部分種植在邊角地或坡地,機械作業(yè)難度較大,而且花生播種與收獲機械化存在技術瓶頸,因而地形約束對機械投入的影響并不顯著。
根據“速水-拉坦”誘致性技術變遷理論的假說,機械技術為“勞動節(jié)約型”技術,用來促進動力和機械對勞動的替代,而生物和化學技術為“土地節(jié)約型”技術,用來促進勞動和(或)工業(yè)投入對土地的替代[15]。也就是說,農業(yè)機械屬于典型的“勞動節(jié)約型”要素,而化肥屬于典型的“土地節(jié)約型”要素?;谏弦还?jié)的估計結果,我們的研究做了進一步拓展:
2.2.1 化肥可以成為勞動的替代要素 勞動價格上漲對化肥投入的影響機制在于,勞動價格上漲使得農戶會選擇少次多量的施肥方式,把生育期內多次施肥改為播種時一次性施肥,由于施肥量需要滿足整個生長周期的需要,加上雨水可能導致的肥料流失,農戶往往會加大施肥量以保證花生產量。也有一些生產者會采用緩釋肥料,盡管緩釋肥料用量沒有增加,但是其單價通常較高,故肥料投入費用也會上升,而我們的研究是用平均每公頃的化肥費用來衡量化肥投入的。
2.2.2 土地要素與農業(yè)機械要素之間呈現伴隨關系農村土地規(guī)?;洜I會促進農業(yè)機械化,并帶來土地價格上漲,所以農村土地規(guī)模化經營與其他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而土地價格上漲與農業(yè)機械化之間呈現伴隨關系(見圖2)。
圖2 規(guī)?;C械化和土地價格的相互關系Fig. 2 Relationship among scale, mechanization and land price
土地價格上漲隱含著一個邏輯,流轉土地規(guī)模越大,土地價格越高。當一個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將土地經營規(guī)模從0.7 hm2擴大到6 hm2時,即土地大規(guī)模流轉時(排除低地租或者零地租的情況),轉出戶之間對地租水平的期望值并不相同,有些農戶要價很高,為了使土地大規(guī)模流轉工作能夠順利推行,轉入土地的經營大戶不得不盡可能地滿足他們的要求。所以,這些農戶抬高了整體的土地租金水平。因此,土地規(guī)?;瘯硗恋貎r格的上漲。同樣,土地規(guī)?;瘯豢杀苊獾卮龠M農業(yè)機械化。土地大規(guī)模流轉以后,僅依靠人工完成農業(yè)生產已經不現實,尤其是農忙期間,即便高于市場工資水平也難以請到那么多人工,通過機械化生產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大規(guī)模田間作業(yè),大幅提高生產效率[22]。所以,土地和農業(yè)機械這兩種生產要素之間呈現為伴隨關系。
綜合上述分析可知,我們的研究結果驗證了花生生產要素調整路徑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誘致性技術變遷的軌跡,機械技術是勞動節(jié)約型的技術,生物化學技術是土地節(jié)約型的技術。除此之外,我們的研究還做了進一步的拓展,化肥可以成為勞動的替代要素,土地與農業(yè)機械兩種要素之間呈現出伴隨關系。估計結果顯示,勞動價格上漲也會帶來化肥投入的增加,而土地價格上漲也會促使增加機械投入。
要素替代彈性表示投入要素價格比變動時,一種要素替代另一種要素的能力。也就是說,面對要素價格沖擊,決策者調整要素投入結構的能力嚴格取決于要素替代關系及其大小。上一節(jié)研究已經明確了要素價格上漲會誘使農戶增加資本投入,本節(jié)將進一步測算要素之間的替代彈性,從要素之間的替代強度和地區(qū)差異兩個角度展開討論。
Christensen 等[23]提出超越對數成本函數,將要素價格視為自變量的超越對數成本函數能有效避免內生解釋變量問題,故其優(yōu)于超越對數生產函數。其一般形式為:
式中:C表示總成本,Xi表示第i項投入要素數量,Xj表示第j項投入要素數量,Pi表示第i項投入要素價格,Pj表示第j項投入要素價格,γ0、αi、βi、αij和βij是待估計參數。
超越對數成本函數包含的自變量過多,直接估計往往面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因此一般不直接估計方程(2),而是轉向估計成本份額函數。根據謝潑德引理,最小成本函數對要素價格的偏導數,等于給定產出水平下使總成本最低的要素投入數量,進而得到要素i的成本份額方程:
式中:Si表示要素i的成本份額,Pj表示第j項投入要素價格,Xj表示第j項投入要素數量,βi、βij和γij是待估計參數。因此,對任意投入要素i,只要擁有成本份額、要素價格和要素數量的數據,便可以利用式(3)進行參數估計。由于待估參數大幅減少,共線性問題得到有效緩解。
超越對數成本函數中常見的要素替代彈性有交叉價格彈性(CPE)、Allen 替代彈性(AES)、Morishima 替代彈性(MES)和影子替代彈性(SES)四種[24-25]。與CPE、AES 和MES 相比,SES 更接近Hicks 對替代彈性的原始定義[26],具有理論優(yōu)勢且計算結果穩(wěn)健性更強。根據Binswanger[27]和郝楓[25]的研究,SES 可以由要素需求交叉價格彈性導出,要素需求交叉價格彈性可由βij計算得到:
式中:δijS表示要素i和j的影子替代彈性,Eij表示要素i和j的需求交叉價格彈性,Eji表示要素j和i的需求交叉價格彈性,Si表示要素i的成本份額,Sj表示要素j的成本份額,Eii表示要素i的需求(自)價格彈性,Ejj表示要素j的需求(自)價格彈性,βij由公式(3)估計得到。
具體變量的定義和處理如下:1)勞動力的投入和價格。選取用工數量(萬日)代表勞動力投入,用人工成本除以用工數量來衡量勞動力價格(元/日)。2)土地的投入和價格。分別選取花生播種面積(千hm2)和土地成本(元/hm2)來衡量。3)機械的投入和價格。選取機械作業(yè)費(萬元)代表機械投入量,用花生一整套機械作業(yè)流程的平均費用(元/hm2)作為機械價格。4)化肥的投入和價格。選取化肥用量(t)來衡量化肥投入,化肥價格(元/kg)通過化肥費用除以化肥用量得到。5)其他要素的投入和價格。將諸如種子費、農藥費、排灌費、固定資產折舊等生產支出均歸為其他要素投入,具體計算方法是物質與服務費減去機械作業(yè)費和化肥費,其他要素價格用農業(yè)生產資料價格指數來替代。以上各價值變量均按相關價格指數進行了平減。
超越對數成本函數的系數滿足包括對稱性和價格齊次性等約束條件,且各要素成本份額相加一定等于1,因此實際操作中可以僅僅估計(n-1)個獨立的成本份額方程?;ㄉa中其余要素投入的數量和價格難以衡量,故在此只對勞動力、土地、機械和化肥的成本份額方程進行系統(tǒng)估計。借助Stata13 軟件,本文采用似不相關回歸法進行系統(tǒng)估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各個方程之間的殘差相關問題,提高估計的有效性,估計結果見表3。Breusch-Pagan LM 檢驗結果強烈拒絕各方程擾動項之間“無同期相關”的原假設,故使用SUR 進行系統(tǒng)估計可以提高估計的效率?;貧w結果中各方程的估計參數βii均大于0,絕大部分變量的系數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模型設定和變量選取均能較好地反映我國花生生產的實際情況。
早期農業(yè)機械化的主要動力源于農民對小型農業(yè)機械的自主采用,2000年之后,大中型拖拉機和聯合收割機等農業(yè)機械得以大規(guī)模采用,尤其是2004年農機購置補貼政策正式實施,極大地促進了農業(yè)機械化發(fā)展[28]。同一時期(2004年),我國東部沿海地區(qū)爆發(fā)了用工荒,使得勞動力價格進入了一個飛速攀升的區(qū)間。因此,選取2004—2017年為研究區(qū)間,基于成本份額方程的估計結果和要素替代彈性計算公式(4),計算出了花生各要素投入之間的替代彈性(見圖3)。要素替代彈性是衡量要素之間替代關系強弱的核心指標,取值大于0,要素之間為替代關系,彈性值越大,替代性越強;取值小于0,要素之間為互補關系。
表 3 要素成本份額方程的估計結果Table 3 Estimation results of the factor cost share equation
第一,2004—2017年間,勞動力與機械、勞動力與化肥之間均存在明顯的替代關系。勞動力與機械之間的替代彈性值是所有要素投入之間最大的,且保持比較穩(wěn)定的增長趨勢,說明兩者之間存在高度的替代關系且替代效應越來越強,未來機械替代勞動力仍存在巨大潛力。勞動力與化肥之間的替代彈性值有下降趨勢,說明兩者之間的替代強度在減弱。這意味著,化肥和農業(yè)機械相比,對勞動力的替代效果是有限的。
第二,觀察期內,土地與機械之間呈現明顯的互補關系,土地與化肥之間存在明顯的替代關系。土地與機械之間的替代彈性值小于0,且絕對值越來越大,這一結果充分驗證了上一節(jié)的結論,即土地價格上漲會促使增加機械投入。隨著農村土地流轉深入推進,土地規(guī)?;潭忍岣?,才能真正推動農業(yè)機械化發(fā)展,緩解耕地資源短缺等問題?;蕦儆诘湫偷耐恋毓?jié)約型要素,伴隨著化肥用量增加的生物技術進步,可以明顯提高土地生產率。
圖32004—2017年中國花生生產要素之間的替代彈性Fig. 3 Substitution elasticities among different peanut production inputs in China from 2004 to 2017
我國花生主產區(qū)包括了從東北到西南地區(qū)共10個?。ㄊ校?,區(qū)域間的自然資源條件、農業(yè)基礎設施建設、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等各不相同,這些因素導致要素替代情況存在差異。參考《全國農業(yè)機械化發(fā)展第十三個五年規(guī)劃》中的地區(qū)劃分,本文所涉及的10 個花生主產?。ㄊ校┓謩e對應著5 個地區(qū),在此重點分析勞動力與機械替代彈性的地區(qū)差異(見表4)。
表4 勞動力與機械替代彈性的區(qū)域性分布Table 4 Regional distribution of substitution elasticities between labor and machinery
可以發(fā)現,勞動力與機械的替代彈性存在明顯的地區(qū)差異,華北平原最大,東北地區(qū)和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次之,南方低緩丘陵區(qū)和西南丘陵山區(qū)較小。替代彈性的地區(qū)差異主要是受到地形條件的限制,較高的區(qū)域基本都是平原地區(qū),地形平坦開闊,耕地面積較大且連片,也都是傳統(tǒng)的花生優(yōu)質主產區(qū);而較低的區(qū)域集中在丘陵或山區(qū),這些區(qū)域地貌類型豐富,復雜多樣的地形條件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農業(yè)機械化的推廣和應用。勞動力與機械替代彈性的高低分布符合中國北方旱地平原地區(qū)機械化水平較高,南方水田特別是山地、丘陵地區(qū)機械化發(fā)展滯后的現實情況。實際上,花生生產中勞動力與機械替代彈性整體上低于糧食作物,即便在北方平原地區(qū)[24,29]?;ㄉ切∽谧魑铮r戶普遍不愿拿好地去種花生,大多種在邊角地、坡地和旱薄地,其機械化水平比糧食作物要低。未來隨著花生機械化水平的提高,尤其是突破收獲環(huán)節(jié)的瓶頸,農業(yè)機械對勞動力的替代存在進一步的提升空間。
本文驗證了“速水-拉坦”假說,農業(yè)機械屬于典型的“勞動節(jié)約型”要素,化肥屬于典型的“土地節(jié)約型”要素。在此基礎上,我們對誘致性技術變遷理論做了進一步的拓展,研究發(fā)現;
第一,花生生產中初級生產要素價格上漲和要素相對價格的提高對機械、化肥這兩種要素投入均有顯著的正向推動作用,化肥可以成為勞動的替代要素,土地要素與農業(yè)機械要素之間呈現伴隨關系。勞動價格上漲對化肥投入的影響機制在于,改變施肥方式或者改善肥料品質;土地價格上漲促使機械投入增加暗含的邏輯關系是,土地規(guī)?;洜I與農業(yè)機械化、土地價格上漲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土地價格上漲與農業(yè)機械化之間呈現伴隨關系。
第二,要素替代彈性的測算結果得出,勞動力與機械、勞動力與化肥、土地與化肥之間均存在明顯的替代關系,土地與機械之間存在明顯的互補關系。各要素之間,勞動力與機械的替代強度最大。受地形條件的約束,勞動力與機械的替代彈性存在地區(qū)差異。華北平原的替代彈性最大,東北地區(qū)和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次之,南方低緩丘陵區(qū)和西南丘陵山區(qū)的替代彈性較小。
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fā)展,勞動力和土地這兩種初級生產要素的相對稀缺和價格上漲是必然趨勢,與要素替代彈性相適應的要素投入結構調整是促進花生產業(yè)持續(xù)增長的動力。基于上述研究結果,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通過代耕代種、土地托管等新型專業(yè)化服務,促進土地適度規(guī)模經營。近十年會有一大批農村人口進入城鎮(zhèn)就業(yè)、居住和生活,老年農民也將陸續(xù)退出農業(yè)生產,政府要抓住這個時期出臺相關政策,引導和扶持適度規(guī)模經營,開展代耕代種、土地托管、聯耕聯種等多種形式的專業(yè)化規(guī)?;铡7e極促進宅基地使用權流轉,土地平整及高標準農田建設,為農業(yè)機械化發(fā)展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
第二,加大農機科研與推廣的支持力度,推進農機農藝深度融合?,F階段我國花生機械化水平較低,遠低于水稻和小麥的機械化水平,尤其在播種和收獲環(huán)節(jié),許多農藝措施尚不能通過機械化手段實現。農業(yè)機械化實現有效成熟發(fā)展需要經歷技術成熟、設備成熟和市場成熟三個時期,建議將農機農藝融合較為成熟的技術模式作為農業(yè)部主推技術,在花生主產區(qū)逐步推廣。因此,需要加大政策與資金支持力度,重點在薄弱生產環(huán)節(jié)(播種和收獲)上進行科技攻關,在優(yōu)勢主產區(qū)(平原或土地規(guī)模較大的地區(qū))率先發(fā)展機械化,充分發(fā)揮農機作業(yè)的潛力和優(yōu)勢。
第三,積極推廣新型肥料和新型節(jié)肥技術。例如推廣分層施肥技術,即結合花生不同生育期對養(yǎng)分的需求,實現不同肥料分層施入,做到精準施肥,達到省工節(jié)肥、高產高效的目的;或者水肥一體化技術,減少水資源與肥料的流失,為花生種植戶節(jié)省水肥勞作時間。另外,合理施用新型肥料,例如緩控釋肥、商品化有機肥等,提高肥料利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