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生活“止乎禮”
——論《小狐貍》的哲學寓意

黃少微

(泉州信息工程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童話故事隨歐洲十五世紀到十七世紀民間奇幻故事的口頭和書面記載而逐漸盛行。童話故事起源于民間文學，富有奇異色彩，往往被作者賦予深層含義，通過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向讀者傳遞象征性極強的、正面積極的人生意義。童話通常面向兒童群體，以故事講述啟發(fā)兒童心性，寓教于樂。

英國作家J.R.R.托爾金(1)原名John Ronald Reuel Tolkien, 英國作家，著有《霍比特人》《魔戒》與《精靈寶鉆》等。在闡釋童話構成時，提出了四要素論：幻想、恢復、逃避、慰藉。其中以慰藉要素最為關鍵，指讀者能從故事的圓滿結局中獲得心靈的解脫，得到心靈的慰藉。

《小王子》被作者稱為是寫給成年人讀的童話故事書。童話中的慰藉要素在此書中主要指示久經世俗熏染疲憊不堪的成年人心靈。該書經久不衰，歷久彌新地活躍在世界文學界，這似乎證明了其發(fā)揮的巨大心靈慰藉作用。讀者跟隨著小王子從B-612星球游歷七個小星球，見識各色成年人和光怪陸離的各式生活之后，著陸地球撒哈拉大沙漠，遇到蛇、狐貍、玫瑰園、飛行員等。每次相遇都是一段奇妙的震撼心靈的旅程。無數(shù)專家、學者、教授對該文本從多個維度、多個視角進行過剖析探討，對于文中“馴養(yǎng)”則鮮有著墨。本文選出該書第21章《小狐貍》，對章中主題“馴養(yǎng)”進行分析和探討，引出“禮”的重要性，以期對現(xiàn)代各種人際關系有所啟迪。

一、王子和狐貍的寓意

在各國文學中，王子是具有自然美德和匡時濟世抱負的理想人物，是擁有特殊心智和政治擔當?shù)纳贁?shù)人。為了追尋使命，或者被放逐，王子往往長途跋涉歷經萬險千難，在途中受到各種歷練和洗禮，歸來之際成為一個擁有更好品性、更為高尚人格的人[1]。在諸多經典文學作品中，王子也被塑造為遠游，以尋求心靈棲息處的英雄，比如中國為去西天取得真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的孫行者和西方因人類火種而被縛在巖石上忍受惡鷹啄食肝臟的普羅米修斯。

狐貍是智慧的象征。在中外眾多寓言故事和童話故事中，狐貍以其機智靈動聰慧的特性成為最頻繁出現(xiàn)的動物之一。西方的伊索寓言中數(shù)十篇都有狐貍的身影。在中國古文獻《太平廣記》卷四百四十七中也提到狐是祥瑞之物。九尾狐被尊為神獸，“周文王拘羑里，散宜生詣涂山得青狐以獻紂，免西伯之難”[2]。周文王因德行高尚受到殘暴的商紂王囚禁，文王摯友散宜生尋覓得到象征吉祥好運的狐貍獻給商紂，成功地免去了周文王的牢獄之災。

帶著諸多美好品性的王子和象征智慧吉祥的狐貍在本章中相遇，從陌生到親密，由親密到分別，而“禮”和“馴養(yǎng)”讓兩個原本孤獨的靈魂在分離之后即使再次回歸獨身一人的狀態(tài)，卻也不再孤寂，內心感到充盈。

二、依“禮”建立“馴養(yǎng)”關系的必要性

本章著墨最多的是“馴養(yǎng)”。說文解字中闡釋馴：“馴之本義爲馬順。引伸爲凡順之偁”。馴通順。經馴養(yǎng)之后，原本或陌生或狂傲或無羈的兩個個體產生聯(lián)系，相互依賴，彼此需要。孤獨無根基無所依托的個體依“禮”建立聯(lián)系之后，落寞狀態(tài)得以改變，精神得以寄托，心靈尋得歸宿，生命由此變得充盈完滿。

小王子獨自生活在他的小星球上，與他為伴的是三座火山(其中一座為死火山)和心情低落時挪動凳子便抬頭可見的落日晚霞。直到隨風而來的玫瑰花的出現(xiàn)打破了小王子孤寂的生活狀態(tài)。對玫瑰的悉心呵護照料與玫瑰度過的美好時光(包括那些共度的沉默時光)給小王子帶來了喜悅和充實感。在小王子心目中，玫瑰花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唯一存在。直到來到地球之后小王子見到了滿滿一園和他那朵心愛的玫瑰花長相一模一樣的花兒。親眼見證“唯一存在”變成“漫山遍野無處不在”，小王子瞬間被沮喪失落懷疑吞沒。就在這時象征著智慧的執(zhí)著小狐貍出現(xiàn)了。小狐貍生活單調乏味，生活構成是每日小狐貍追獵小雞、獵人追逐狐貍，無限反復，無盡循環(huán)。唯有的緩息機會是在每周一次的鄉(xiāng)村舞會上獵人們忙著和心愛的姑娘跳舞，這時小狐貍才可以不用防范任何人在田野悠閑漫步。

不開心的小王子和生活乏味的小狐貍各自生命處于空虛狀態(tài)，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沒有光亮的指引。這種生命狀態(tài)亟須改善。圣經新約中，耶穌對眾人說：“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盵3]光在這里意指心靈的依托和慰藉。具體地講，就是小狐貍執(zhí)著地邀請小王子對其進行馴養(yǎng)，以彼此建立聯(lián)系，以得著生命的光。關于如何馴養(yǎng)，小狐貍提出小王子在馴養(yǎng)過程中必須遵“禮”。

三、“禮”在建立和維護關系中所起的作用

《說文解字》中解釋“禮”即履行敬拜活動。用來敬神致福的儀式。“禮”在建立和維護各種親密關系中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抖Y記》有言“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盵4]“禮”是人類社會特有的現(xiàn)象，是使得社會良性運轉的必要條件之一。

無論是小王子和小狐貍的友情關系，抑或是古人和現(xiàn)代人的親情愛情等各種人際關系，“禮”都是必不可少的良性關系的助推劑。在本章中，“禮”具體表現(xiàn)為小王子和小狐貍兩個原本毫無牽連的個體每天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碰面，下午四點的約會，從三點開始小狐貍就心中滿懷期待滿懷欣喜，隨著時間逝淌，到了四點小狐貍的內心已全部準備就緒迎接小王子的到來。這個看似簡單的禮節(jié)卻讓每天下午的三點到四點變得充實，讓王子和狐貍從完全陌生走向心心相通。在小狐貍看來，“禮”讓此時此刻變得與其他時刻其他日子與眾不同，讓這一刻富含深意值得回味。

中國經典著作《史記》中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萬物，役使群眾，豈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禮官，觀三代損益，乃知緣人情而制禮，依人性而作儀，其所由來尚矣。”[5]禮依人情依人性制定實施，是約束是節(jié)制更是一種更寬泛意義上的自由。是“禮”讓原本乏善可陳的生活有秩序有期待有欣喜。

相聚短暫，宴席終將散場，分離之際，小王子依依不舍憂傷不已。小王子問小狐貍，既然建立關系之后面對分別會讓人如此痛苦，何必當初。小狐貍道：以往毫無意義的普通麥田因著和小王子頭發(fā)擁有一樣的顏色將對小狐貍變得彌足珍貴，連同風吹麥浪的風聲都將成為小狐貍耳中的天籟之音，天上長的一模一樣的閃耀小星星中也有一顆上住著他心心念念的好朋友而讓夜觀星空變得妙不可言。正如《圣經》舊約中《詩篇23：4》寫道，“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盵6]基督徒因著耶和華的守護毫無畏懼，小狐貍因著友誼的存在而對未來充滿期待。依“禮”而建的關系促使兩個孤獨無根的靈魂產生碰撞，“禮”讓小王子和小狐貍在建立關系之后即使慘遭別離也讓以后的日子變得更加充盈完滿讓彼此對未來不再恐懼。

《論語》中《堯曰》篇有“不知禮，無以立?！敝祆渥⒔獾馈安恢Y，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庇辛恕岸Y”，混沌的世界才變得有秩序，世間萬物得以歸位，社會得以平穩(wěn)運行，無處安放的個體靈魂得以找到安放處?！对娊洝费浴熬囆U黃鳥,止于丘隅?！秉S鳥的落腳點在那小山丘?！洞髮W》中孔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在本章中，人類心靈的棲息地各類關系的歸宿點即是“禮”。

關系的建立之初“禮”的重要性在各大古文獻都有詳細介紹和解讀，在維護關系使其得以良性發(fā)展時“禮”也是必不可缺的要素。詩經中的《木瓜》篇提到“投我以木桃，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人際關系中“你投我以瓜我報之以李”不是為了回報，是一種情感上作出的回應，是一種示好，更多地是想使關系得到持續(xù)良性發(fā)展。

比如夫妻關系中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強調夫妻配偶在締結百年之好婚約后不能在每天瑣碎的生活中彼此磨去耐心，需要互相以禮相待，維持家庭和睦和諧，而“和”的前提是尊重是依“禮”。友誼關系中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禮尚往來”，親情關系中的“冬則溫，夏則凊。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面”，“兄道友，弟道恭”都凸顯了 “禮”在維護各種人際關系中的重要作用。

結 語

江伙生和肖厚德在《法國小說論》中如是評價《小王子》：“圣-戴克絮佩里是一位反法西斯斗士，他在反法西斯戰(zhàn)斗的間隙中，創(chuàng)作了 《軍事飛行員》這樣的戰(zhàn)斗檄文般的反法西斯小說；但圣-戴克絮佩里更多的是一位人道主義小說家，他的人道主義一方面如 《夜航》中所體現(xiàn)出的冷峻的英雄主義，認為為了戰(zhàn)勝大自然這個人類的勁敵(從某種意義上講)就不能感情用事；人類中個別個體的犧牲是必要的，是人類必須忍受的；另一方面如在《小王子》中，圣-戴克絮佩里的人道主義則體現(xiàn)為一種 ‘一體主義 ’，認為不僅僅應該戰(zhàn)勝和揭露法西斯的罪惡，更重要的是用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去反對法西斯的野蠻行徑。在 《小王子 》中，作者喻示了這樣一個真理，即人不能絕對孤立地生活，個人需要和他人相互依存。小說中出現(xiàn)的狐貍，它需要人類(實為他人)的友誼，也希望他人需要自己的友誼，甚至那朵本來清高孤傲的玫瑰，也希望得到他人的 '收養(yǎng) '和需要 '收養(yǎng) '他人。”[7]

而這種“相互依存”的前提和基礎便是“禮”的存在。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有子闡述了孔子的一貫思想，“禮”的存在是為了實現(xiàn)和諧。“禮”體現(xiàn)的是一種秩序。“禮”使得父慈子孝，兄弟友善，夫妻相敬如賓，家庭和睦的局面可能實現(xiàn)，使小家中洋溢著一種和樂的氣氛，也使和美的社會關系得以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