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步行曾經(jīng)是最讓我流連的,如今卻行色匆匆,遠一些的路,再也不會用雙腳去丈量。腳與土地的親近越來越少,漸漸地遠離了少年時的那份心境。
一個初夏的黃昏,雨后新晴,便漫步至城外,城市的喧囂已被甩到身后,眼前彎彎的河水,腳踩在松軟的泥土上,仿佛能感受到來自大地的厚重與溫暖。許久不曾有這樣的體會,每日里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平坦的硬度卻硌疼著所有的夢想。哪里會像這個傍晚,風(fēng)輕水靜,腳步柔柔,心里滿滿的恬然與愜意。
忽然想起童年,家在鄉(xiāng)下,經(jīng)常與伙伴們一起奔跑追逐在廣闊的田野上,即使跌倒,也如大地擁我入懷。甚至有時就赤著腳,細細的草葉撫摸著腳掌,黑黑的泥土從趾間鉆進鉆出,小小的我們在天高地闊間,是那樣的無憂而歡樂。那個時候,與我們一起步行的,還有牛馬,還有羊群,它們的足音常常敲響著將暮的大地。在那些泥濘的路上,它們的足痕一直留存,就像青草一般,年年不絕。
上初中時,學(xué)校在鄰村,三里的土路,我們每天都結(jié)伴而行。想來那三里路,每天走好幾次,卻是回憶中最幸福的路途,雖然短,卻長如一生的眷戀。有一次,幫老師家里干活,回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正是冬天,大雪不停地下,周圍都是一片黯黯的白。我一個人走過兩村間的曠野,只有腳踩在雪上的聲音,然后是無邊無際的寂靜。心里也有著些微的恐懼,特別是路過那一片墳地時,幾乎是一路小跑。直到看到村里的燈火,心才放松下來。多年以后回想那個情景,恐懼之情早已消散,有的只是美好和懷念。
記憶中最艱難的一次步行,是和一群大孩子去江邊。江離我們村有十幾里,那時的我還不到十歲,大孩子們跑跑跳跳走得很快,我是緊跟慢趕,當爬上大壩時,早已累得不想起身。還沒等休息過來,天已漸晚,然后又匆忙地踏上歸程?;氐郊依铮撓履赣H做的布鞋,腳上磨起了好幾個水泡?,F(xiàn)在想來,當時的那種疼痛,竟也成為一種幸福。
后來上大學(xué)、工作,漸漸地遠離了故鄉(xiāng),許多年中,雖然步行過太長遠的路,卻很少在我心里留下印痕。也許是心境使然,不管怎樣的路,哪怕是酷似從前的鄉(xiāng)村土路,走過時,心里也只是懷念,而再沒有了最初的感動。即使偶爾回到故鄉(xiāng),走上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路,也一樣的是涌起滄桑感。我知道,有些步行過的路,走過了,它就消失在現(xiàn)實中,只會存在于回望里,再也不能讓腳步與它們重逢。
多想一直有著這樣的一個黃昏,寵辱皆忘,心就像回歸了童年的純凈,腳步那么輕盈,滿懷愉悅地跨越數(shù)不盡的日夜,跨越太多的四季輪回,跨越生命中的凄風(fēng)冷雨,而我的腳依然溫暖,沒有疲憊,沒有厭倦,心里幸福得像要開出花兒來。
喜歡那樣的步行,喜歡那樣的心境,所以,我要穿好鞋子,走上記憶中的那條路。
選自《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