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行》英譯指瑕及重譯

馮宏

摘 要： 《長歌行》是一首傳誦廣泛的樂府詩，因其采用比興的手法勸勉人們惜時的哲理性內(nèi)涵而受到人們的喜愛。在文學對外交流中被譯為多個英文版本而走出國門。但在閱讀與欣賞中，發(fā)現(xiàn)英譯版本尚有不少值得商榷之處，主要是閱讀原文本中未能更好地理解原詩句造成的誤譯。本文就此對《長歌行》中的幾處關鍵詞句的漢語意義及英文版本做出評析，以使本詩在對外交流中以臻完美。

關鍵詞： 《長歌行》 英譯版本 評析重譯

一、《長歌行》英譯本

《長歌行》是一首勸勉人們惜時、膾炙人口、廣為傳誦的樂府詩歌。屬于漢樂府古辭類，最早見于《樂府詩集》，在現(xiàn)存詩歌總集中《樂府詩集》是成書較早，收集歷代各種樂府詩最完備的一部重要總籍，由宋人郭茂倩輯錄的無名氏做的一首歌行體詩。這首詩由“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起吟，由萬物之盛衰而感嘆人生應及時勉勵，勸誡人們一定要奮發(fā)進取，趁年輕時多有作為，不要虛度人生。本詩使用了中國詩歌中常見的修辭手法——賦比興，在濃濃情味中以此物比彼物向人們道明了一定的人生哲理，應當說此種修辭手法理趣盎然。為了便于敘述，附全詩如下：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智锕?jié)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此詩從“園中葵”說起，“葵”這里代指各種草木[1]220。繼而再用水流到海不復回的常見生活現(xiàn)象打比方，說明人們一生所度過的光陰有似江河之流水，奔向前方不可再回轉的現(xiàn)實。最后一句“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作者使用了淺顯易懂的語言勸誡人們，要珍惜我們的青春年華，在有限的生命里一定要發(fā)憤努力，不要等歲月逝去、生命將老才后悔、惋惜我們的人生沒有多少事跡可彰，相反，應該讓我們的生命像一季草木一樣在短暫的時光里活出強壯的生命之態(tài)，有輝煌之積。這首詩由眼前青春美景想到人生易逝，鼓勵青年人要珍惜時光，出言警策，催人奮起。

此詩歷代廣為傳誦，進入現(xiàn)代社會當然更不可不為學子所識，而且在世界文化日趨融合中走向了世界，也有了他國語言版本。在英語世界里譯出的英文版本已經(jīng)有幾個。雖然有些版本并沒有譯出全文，但把其中精華詩句譯為英文。如：

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All rivers flow into the East Sea. /They never flow back to the west. / If you do not work hard when young， / Its no use crying over spilt milk when old. 一An anonymous poet of the Han Dynasty[2]218.

錢蓮生等編寫的《漢語成語英譯詞典》把“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譯為：If one does not exert oneself in youth， he will regret in old age； Laziness in youth spells regret in old age；An idle youth，a needy age； Idle young，needy old[3]445.

尹邦彥，尹海波編注的《中國歷代名人名言》中英文譯為：If one does not work hard when young， he will ask for misery when old[4] 8.

對于此詩的全譯版本，如：

A Long Song Ballad

Green， green mallow in the garden，/ Morning dew awaits the sun to dry./ Sunny spring spreads kind moisture，/ All nature grows shining bright./ always fear when autumns season comes：/ Burned yellow blooms and leaves will fade./ “One hundred rivers moving east to sea.”/ When will they ever westward turn again？/ If while were young and strong we dont strive hard，/ When were grown old， no use whining then！ ——Tr. Anne Birrell[5]244.

全譯作者中更有漢語詩界英語翻譯泰斗許淵沖先生，在此把許先生的三個版本介紹如下：

版本一：

A Long Song/ Music Bureau/

Sunflowers in the garden green in hue，/ Wait for the sun to dry the morning dew./ The radiant spring spreads its nourishing light/ And everything becomes then fresh and bright./ I dread the coming of the autumn drear/ When leaves turn yellow and red flowers sear./ Hundreds of streams flow eastwards to the sea./ When to return westwards can they be free？/ If one does not make the most of his youth./ In vain will he pass his old age in ruth[6]184.

許淵沖的第二個版本把全詩的最后一句做了處理，成為“How can he not when old， regret in troth！”[7]333

版本三：

A Slow Song/ Music Bureau/ The mallow in the garden green in hue/Awaits the sun to dry the morning dew./The radiant spring spreads its nourishing light；/All living things become then fresh and bright./I dread the coming of the autumn drear/ When leaves turn yellow and red flowers sere./ A hundred streams flow eastwards to the sea. / When to return to the west can they be free？/ If one does not make good use of his youth，/ In vain will he pass his old age in ruth[8]33.

二、《長歌行》中對漢語字詞的理解

以上幾個譯本中，首先需要探討的是對于漢語字詞的理解問題。首句中的“葵”到底指什么？王恩保所引譯者Anne Birrell把此字譯為mallow，而書中對此字的漢語解釋卻是“向日葵”[5]243。再看許淵沖的全譯本，前兩個版本也是譯為sunflower（向日葵），第三個版本改譯為mallow。筆者查閱了幾部漢語書籍，內(nèi)含此首詩，對此字的解釋往往不一致，有說是向日葵的（李寅生所著的2013年由國家行政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典詩文精品讀本（上冊）》第94頁注解），有說是另一植物“冬葵”的（如蔡德權所編著的，由甘肅教育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小學生必背古詩詞75首》第2頁注解）。

既然在理解本首詩首句的過程中，有把“葵”字理解為向日葵或者“冬葵”的情況，那么我們分別看看向日葵與冬葵的相關信息。

向日葵原產(chǎn)于北美洲西南部。16世紀初傳入歐洲，起初被當作花卉及藥用植物，1716年英國人首先用其種子榨油，19世紀中葉才被作為油料作物大面積生產(chǎn)。我國明代以前的古書中沒有關于向日葵的記載，后來王象晉著的《群芳譜》（1621年）、陳扶搖著的《花鏡》（1688年）及吳其濬著的《植物名實圖考》（1 846年）等書中才有了關于向日葵的敘述?？梢娫诿鞔砥诓艂魅胛覈两翊蠹s有400年的歷史[9]1。

冬葵（或稱秋葵）據(jù)李時珍講，六七月種者為秋葵，八九月種者為冬葵，經(jīng)年收采[10]479。其幼芽可食用，所以園中種植當蔬菜食用，可見在我國食用秋葵或冬葵歷史較久遠。在《詩經(jīng)·豳風·七月》中早有記載此種蔬菜，詩中曰：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11]137。至于近年來中國南北餐桌上出現(xiàn)的“葵”菜，大致查閱的結果是20世紀初從國外引進的葵菜家族中的一個品種，至于為什么現(xiàn)在要引進這種蔬菜，李時珍曰：葵菜，古人種為常食，今之種者頗鮮[10]479。真正的原因此處不再討論。

從以上求證結果來看，南北朝時期的“葵”并不是后來明朝時期引進的向日葵，而是我國最早有種植食用且有記載的“秋葵”或“冬葵”。查閱關于植物學方面的專業(yè)書籍發(fā)現(xiàn)，這個“冬葵”的英文名稱為Curly Mallow[12]415，或者應該為curled mallow， Curly Mallow[13]3485或是cluster mallow[14]309[15]254。

Mallow 一詞，查閱英漢詞典，其被解釋為漢語“錦葵（屬）”[16]1261[17]930。錦葵屬共約30種，中國有4種，不是每種都可以食用，所以“葵”字的英譯僅用mallow的話，只說明其大類，還不夠精確，應該使用curly mallow或者curled mallow。curly mallow或者curled mallow也被譯為皺葉錦葵，也就是民間俗稱的冬莧菜或滑菜。

許淵沖在英譯此詩“焜黃華葉衰”過程中為了韻腳的需要使用了古英語詞匯sear（見本文所引第一和第二版本）和sere（見本文所引第三版本）。

sear一詞，《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八版）的解釋如下：

1. to burn the surface of sth. in a way that is sudden and powerful. E.g. The heat of the sun seared their faces. 2. to cause sb to feel sudden and great pains. often sear +adv/prep. E.g. Feelings of guilt seared him[16]1858.

此句中“華葉衰”被譯為red flowers sear意義不明，按照《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八版）應該是sth sears red flowers，所以此句譯文值得商榷。至于許淵沖英譯的第三個版本所使用的sere一詞為sear的古體[18]1823，做形容詞或名詞用，意為枯萎的、凋謝的。但在許淵沖英語譯中明顯用做了動詞，需要再版時更正。

再來看“百川東到?！敝械摹鞍俅ā?，在以上所列的幾個版本中被譯為all rivers，one hundred rivers或許淵沖的兩個版本one hundred streams和a hundred streams。這首詩中所說的百川在漢語中概指眾多的河流，所以譯為all或one hundred不妥；stream似又譯得概念小了點，stream指a small narrow river[16]2063，漢語譯為小溪流，應當以river譯出為宜。此句中還有“東到?！边@個概念的英譯也值得加以探討。以上各版本中把“東到?！弊g為flow into the East Sea，moving east to sea，或flow eastwards to the sea。中國的地形走勢決定了中國的河流大多數(shù)曲曲折折蜿蜒最終向東流去，進入中國東部的大海。漢語中，“東海”的概念有兩個，一是特指東海海域，與渤海、黃海、南海把我國所領海域劃分為幾個大的海域片區(qū)；二是泛指中國東部的海洋，只說明大致方向，并沒有特指。這首詩中的“東?！睂嶋H指的是中國東部的海洋，是一個虛指概念，所以譯為the East Sea，特指中國的東海海域是對原詩歌錯誤的理解而導致譯入語的失敗。

最后再分析本首詩歌最核心的詩句“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理解與英譯處理方式。本句中文可以解讀為：年輕的時候不奮發(fā)圖強，沒有取得人生一定的成績或成就，到了年齡大了覺得虛度了光陰而后悔或悲嘆也已經(jīng)沒有用了。以上版本中譯出laziness這個意義有所褊狹；至于譯為he will ask for misery when old也是不妥，will改為may更好。

綜合以上分析，在所查考到的各個英譯版本中多多少少都有不太理想的地方，所以筆者試譯如下：

A Long Song

Music Bureau

In the garden the curled mallow takes on the viridity，

Early morning dew awaits the sun to drive.

The springtime is in favor of vitality，

And all are with their patterns alive.

In fear with the autumns coming，

The leaves turn yellow and flowers wither.

East to the sea the rivers moving，

Can they backtrack westwards thither？

When the youth achieve no deeds，

In old age they may fade with regre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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