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天問》是屈原作品的第二長詩，對天地萬物發(fā)問，保存了大量珍貴的周史資料。探究《天問》對周始祖后稷的叩問，比較其他先秦史料，可進一步了解后稷誕生、才能以及歷史貢獻等相關情況。

關鍵詞：周 《天問》 始祖

《天問》“以三代興亡作骨”，發(fā)問深邃、奇譎，所問史事，于每一朝代內部，均首問始祖?！短靻枴穼χ苤甲娴倪祮栕匪莸皆忌鐣r期，明寫后稷，暗述姜嫄，問男女兩位始祖之事。

一、問姜嫄生稷

《天問》叩問周之始祖，從姜嫄生稷問起：

稷維元子，帝何竺之？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

此四句乃是《詩經(jīng)·大雅·生民》的簡要再現(xiàn)。“元子”即是“長子”，指后稷，“竺”為“毒”?！对娊?jīng)·大雅·生民》曰：“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薄妒酚洝ぶ鼙炯o》以“姜原為帝嚳元妃”，并以一系列故事說明后稷為姜原與帝嚳所生。林庚認為：“帝嚳與殷人的關系似更為可信，而周人與帝嚳發(fā)生關系則當屬更晚，《生民》中之“帝”字應如《商頌》，乃指天帝而言，與帝嚳原無涉?！逼鋵崱短靻枴反藛栔卦趩柦獘?，問中所隱含的帝嚳其實是缺席的。

《史記·周本紀》記載自后稷至武王凡十六代世系非常明晰，而后稷之前的世系難以確證?？芍箴⑸谀赶凳献澹瑢崬橹苤行允甲?。姜嫄是周族的女性始祖，有邰氏之女。姜嫄在此誕下后稷，后稷即受封于此地，《史記·周本紀》載“封棄于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故知邰是周族人興起之地。

《魯頌·閟宮》曰：“閟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重；植穉菽麥，奄有下國，俾民稼穡。”《毛傳》曰：“閟，閉也。先妣姜嫄之廟，在周常閉而無事?！薄伴s宮”乃魯國單獨祭祀姜嫄的宗廟。《周禮·春官·大司樂》載祭祀禮制：“乃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以享先妣。乃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以享先祖。”則先妣尊于先祖。鄭玄注曰：“先妣，姜嫄也。姜嫄履大人跡，感神靈而生后稷，是周之先母也，周立廟自后稷為始祖，姜嫄無所妃，是以特立廟而祭之，謂之閟宮。閟，神之?！?/p>

姜嫄作為周之女性始祖，誕育了后稷，享有獨尊的祭祀禮節(jié)，這是母系氏族社會的反映。后稷的誕生、成長似處于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過渡之初。

二、問后稷其人

《天問》叩問后稷生長的情況：

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既驚帝切激，何逢長之？

此四句乃《天問》獨載?！昂箴ⅰ笔丘⑸竦姆Q謂，即農(nóng)神或農(nóng)官。《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薄秶Z·魯語》曰：“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鄙缟袷峭恋刂?，稷神是百谷之神，因掌管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所以一直被供奉、祭祀?！栋谆⑼ā吩弧叭朔峭敛涣ⅲ枪炔皇场保肮史馔亮⑸?，示有土也；稷，五谷之長，故立稷而祭之也”。又，“后稷”為農(nóng)官事見《國語·周語》：“稷為大官……農(nóng)師一之，農(nóng)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師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田正”之“稷”的故事在流傳中逐步迭合到“周棄”之“稷”身上。后稷自幼“好種樹麻、菽，麻、菽美”，成人后成為“遂好耕農(nóng)，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的“農(nóng)師”，被尊為周之始祖，其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面的貢獻被充分認可。

《天問》所記后稷軍事才能在其建立、發(fā)展周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吨鼙炯o》曰：“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秉S文煥曰：“馮弓挾矢者，男子生而以弧矢射四方，此亦人道之嘗耳。稷均之馮弓挾矢，乃獨殊能也。詩所云克岐克嶷，幼知種植則即殊能之說也。將之者，以此顯明其所生之異也。無殊能則履武之生，只為怪誕，何足羨哉?！彼院箴⒌氖饽?，不僅體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面，還體現(xiàn)在軍事才能上?！吨鼙炯o》曰：“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志?！焙箴⑿〉臅r候，勇武強壯，志存高遠；長大后，曾擔任武官，掌管軍事?！对娊?jīng)·魯頌·閟宮》鄭玄箋曰：“后稷生而名棄，長大堯登用之，使居稷官，民賴其功。后雖作司馬，天下猶以后稷稱焉。”孔穎達疏引《尚書·刑德故》曰：“稷為司馬?！蓖醭洹墩摵狻こ醴A篇》曰：“棄事堯為司馬，居稷官，故為后稷?！边@些記載與《天問》“馮弓挾矢”的殊能相合。

后稷生活在商代，其所在的周族是一個后起的姬姓部族?！秶Z·魯語上》展禽有言曰：“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漢初婁敬對漢高祖說：“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故后稷乃周之始祖。

《國語·鄭語》記載周史伯言：“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聽協(xié)風，以成樂物生者也。夏禹能單平水土，以品處庶類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棄能播殖百谷蔬，以衣食民人者也?！薄妒酚洝ひ蟊炯o》引《湯誥》稱禹、皋陶、后稷為“三公”，認為三公“久勞于外，其有功于民，民乃有安”；“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后稷是“降播種，農(nóng)殖嘉谷”?！渡袝に吹洹穼?、禹、契、皋陶、垂、益、伯夷、夔、龍，并列為臣，棄的官職是后稷?！渡袝ひ骛ⅰ穼⒑陀怼⒁?、皋陶、夔并列為臣，稷的功勞是“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睹献印る墓稀芬鄬⒑箴⒑鸵?、禹、契、皋陶并列為舜臣，“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這樣“并列”當然出自周人之手，意在維護自身的統(tǒng)治利益，團結各異姓部族?！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曰：“有西周之國，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稷之弟曰臺璽，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山海經(jīng)·海內經(jīng)》曰：“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孫曰叔均，始作耕?！庇帧堵肥贰ぐl(fā)揮四·周世考》曰：“后稷封臺，故其后又有臺璽，有叔均?！薄堵肥贰ず笥洝じ咝劣洝吩唬河雄⑹辖律鷹?，“虞帝乃國之漦，號后稷，勤百谷而山死。?。ㄈⅲ犎耍巧鷿k蠒，世濟其德。漦生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谷，是為田祖”。后稷傳位于其弟臺璽，臺璽之子叔均又繼承了耕作之術?？芍懿柯渥院箴㈤_始，從創(chuàng)建之初便都十分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國語·周語下》記載太子晉言：“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王克安之，其難也如是?！庇州d衛(wèi)彪傒言：“后稷勤商，十有五世而興?！薄蹲髠鳌ふ压拍辍吩唬骸爸軛壱酁轲?，自商以來祀之?！笨芍箴⒆陨淌?，便被周族人民世代供奉、祭祀。展禽曰：“凡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禘、郊、祖、宗、報”，是周的五種重要祭祀禮俗，“郊”之祭禮祭祀的便是后稷，因為“稷勤五谷而山死”，就像商族之冥作為“郊”祭之神，是因“冥勤其官而水死”一樣?！敖肌奔廊缤岸E”祭，同樣是大祭。《尚書·詔誥》記載營建洛邑時“用牲于郊，牛二”?！兑葜軙ぷ黯媒狻吩唬骸澳嗽O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配以后稷?！薄抖Y記·大傳》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

通過對《天問》叩問周之始祖的探索，可以知道，姜嫄、后稷，同是周之始祖，他們所處的時代是商朝前期，周部族剛剛創(chuàng)建，雖然非常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但發(fā)展很慢，正處于由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的過渡階段；在后稷的帶領下，周逐漸發(fā)展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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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 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楚辭·天問》與上古史研究”（2016SJD750029）

作 者： 胡彥，就職于南通大學杏林學院，研究方向：楚辭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