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賢孝”唱詞中的修辭格及修辭效果探析

楚妍霞

（延安大學文學院，陜西 延安 716000）

引言

武威，古稱涼州、姑藏、雍州，是古老的歷史文化名城，也是古絲綢之路重鎮(zhèn)，坐落于甘肅省中部，河西走廊東端，因其為“馬踏飛燕”的出土地，又稱“天馬故鄉(xiāng)”，歷史上還被稱作是“五涼古都、雍涼之都、河西都會”。武威市下轄三縣一區(qū)，即民勤縣、古浪縣、天祝藏族自治縣、涼州區(qū)，不同的區(qū)域，其方言也各有其特色。涼州方言屬于蘭銀官話河西片。以涼州方言為基礎的“賢孝”唱詞也大體上能夠代表涼州方言的某些特征，修辭格的運用是賢孝唱詞的一個典型特點，增強了唱詞語言藝術的表達效果，同時從本質上也體現(xiàn)了賢孝藝人正是借助某種適切的辭格，進而表達自己對某些社會現(xiàn)象的思考及認知。

一、古老的藝術——“涼州賢孝”

賢孝，顧名思義，就是勸人為善、奉養(yǎng)雙親、賢惠孝順、盡行孝道之義。從古至今，“賢”與“孝”也一直是為人們所崇尚的美好品德?！皼鲋葙t孝”又被稱作是“涼州勸善書”，它是一種用純正的涼州方言彈唱出的極具地方特色與趣味的民間敘事性說唱藝術，也可謂一種“百姓藝術”，深深地植根于河西民間之中，為老百姓所傳唱。據(jù)傳這種曲藝是從西域的古器樂或古曲調演變而來的。在河西走廊一帶，它可以稱得上是說唱藝術中的一朵“奇葩”。帶著歷史的烙印，它承載了涼州人古老而苦痛的記憶，也折射出了當?shù)氐拿袼咨罴拔幕滋N，同時也反映了賢孝藝人對某些社會現(xiàn)象的思考。因為最初從事“賢孝”一職的藝人大多為生活在最下層的盲人，因此又將“賢孝”稱為“瞎賢”，有的盲人還有算命的本領，故還稱為“瞎仙”。這些盲藝人雖身有殘疾，但依然不甘墮落，靠自己的勞動與堅強的毅力而有尊嚴地生活著。

對于“賢孝”的起源，目前還難以確定，但我們了解到?jīng)鲋葑怨乓詠沓缟懈栉瑁缀靡魳?。在涼州大地上，有一定歷史淵源的歌舞曲藝形式主要有“涼州賢孝”、河西寶卷、攻鼓舞、賓鼓舞、麻獅舞、滾燈舞、吹鼓樂、絲竹樂、藏戲、土族安昭舞等。就“賢孝”而言，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明代聶謙在《涼州風俗雜錄》中這樣記載：“州城俗重娛樂，雖無戲而有歌曲，古稱‘胡人半解彈琵琶’者今猶未衰，而此時最盛行無如‘瞎賢’，每由瞽者自彈自唱，間有自語，調頗多……然所示樂器已非琵琶，大多為弦子，亦有胡琴，嗩吶之類?！保?］由此我們了解到，明代初期“賢孝”在涼州已有流傳，而且從中可以得知彈唱“賢孝”的主要樂器為三弦和二胡，至今依然如此。

就“賢孝”的內容而言，有研究者曾說：“涼州賢孝曲目及內容比較復雜，主要取材于‘二十四孝’、‘三十六計’、‘七十二案’的故事等；也有從唐代變文、俗講演變而來的說唱文學。”［2］在這之中，“國書”和“家書”是其主要組成部分?！皣鴷敝饕v述的是帝王將相、金戈鐵馬、圣君賢相、國家興衰等故事，如《皮箱記（包公案）》《關云長單刀赴會》《侯梅英反朝》等；而“家書”則主要是表現(xiàn)人情世故，賢愚孝道，母慈子孝，烈婦節(jié)女等內容，如《任倉埋母》《丁郎刻母》《李三娘碾磨》《三姑娘拜壽》①等。“國書”主要歌頌那些忠臣良將的賢德賢能；而“家書”主要講述孝道之禮?！百t孝”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兩大類，狹義的“涼州賢孝”指的僅是“家書”，據(jù)筆者了解，“家書”因更貼近老百姓的現(xiàn)實生活，更為民眾所喜聞樂見。古人有言：“人之行，莫大于孝?！保?］涼州人通常將那些善良、通達、明理、孝敬父母公婆的婦女稱為賢婦。除此之外，“賢孝”還有著特定的功能，李貴生老師說：“涼州賢孝具有文化傳承、教化、娛樂、宣泄、溝通等多種社會功能?！保?］“涼州賢孝”宣揚了舉善薦賢、孝思不匱、抑惡揚善的美德，使其能夠啟感人心，同時也成為老百姓們抒發(fā)情感和宣泄憤懣的一種娛樂形式。不僅如此，從語言藝術來看，賢孝唱詞中對多種修辭格的使用也體現(xiàn)了賢孝唱詞的鮮明特點。

二、“賢孝”唱詞中的幾種辭格運用

“涼州賢孝”唱詞的詞匯與涼州方言密切相關，但是不同于純涼州方言的是，作為一種語言藝術，賢孝唱詞所追求和體現(xiàn)的修辭效果更為強烈。有研究者說：“賢孝的演出語言樸實本色，感情率真直露、真摯自然，以地道的方言俚語為主，通俗幽默，妙趣時現(xiàn)?！保?］仔細體會賢孝唱詞的語言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運用了多種修辭格，然而關于辭格的定義，學術界歷來都是有爭議的。自20年代以來，關于修辭的著作已浩如煙海，對于辭格的定義及分類也頗有分歧，也有人對于其定義避而不談。王希杰先生說：“修辭格是一種語言中為了提高表達效果而有意識的偏離語言和語用常規(guī)并逐漸形成的固定格式、特定模式?！保?］他還說：“‘辭格’（修辭格）是修辭學中的一個術語。顧名思義，它是修辭活動中的一種格式，一種有效地運用語言的手段?！保?］1陳望道先生在《修辭學發(fā)凡》中沒有給出關于辭格的明確定義，但是他對辭格進行不同于之前的分類，分為了甲乙丙丁四類，即“材料上的辭格、意境上的辭格、詞語上的辭格、章句上的辭格”，［8］58然后對其進行了詳細的舉例論述。也有研究者說：“漢語修辭格是利用語言的音、形、義等多種因素，造成新異的表達而呈現(xiàn)美感魅力的話語模式?！保?］此外，唐鉞、張弓、倪寶元等人都對辭格下過定義。綜合以上各家，筆者所理解的修辭格就是在長期言語交際中形成的，通過修飾、調整語句，運用特定的表達形式以提高語言表達作用的方式和方法，它具有特定的功能，并為社會所公認，其主要目的是為了增強表達效果。賢孝唱詞中對辭格的運用，自然也使得唱詞的表達效果得以增強，一方面體現(xiàn)了賢孝藝人把握語言藝術的造詣，另一方面也突顯出賢孝唱詞韻律和諧的特點。

（一）夸張在賢孝唱詞中的體現(xiàn)

“夸張，就是故意言過其實，或夸大事實，或縮小事實，目的是讓對方對于說寫者所要表達的內容有一個深刻的印象。”［10］299“賢孝”唱詞運用夸張的地方較多，這也與涼州方言自身的特點一脈相承。有研究者在談及民間吟唱的俗文學《涼州寶卷》時說：“涼州腔咬字比較硬，瓷實，不拐彎，直戳戳的拽，那唱腔不是唱出來的，簡直是喊出來的，入耳是震撼的撕裂感，嗆入肺腑，沒有哪種方言能如此的霸道，陽剛，豪爽，一個字就砸出一個坑來?！保?1］賢孝唱腔同樣如此，賢孝唱詞多是以間接夸張，即借助于其他修辭方式如比喻、比擬等實現(xiàn)的夸張，例如：“喝一聲殺聲雷炸響，人頭就像瓜一般。前頭殺了個人摞人，后頭殺得尸首馬難行。殺得人頭如瓜滾，殺得人血如河深?！保ā独钊锬肽ァ罚谶B用五個“殺”字，既用比喻，又用夸張，豪放大氣，表現(xiàn)了戰(zhàn)場的悲慘景象。這種特點也反映出北方民族人們的一種粗獷與豪邁的氣概。又如：“哭丈夫，你好比臨崖樹遇狂風須根刮斷，奴好比牡丹花黑霜殺干。”“秦小姐直哭得天搖地動，眾喪官靈桌前雨淚紛紛?！保ā肚匮┟返跣ⅰ罚?。③這里寫的是秦雪梅與自己的丈夫陰陽兩隔，她前去吊孝，痛哭流涕。這兩句都是對比中含有夸張，“黑霜殺干”，“天搖地動”表現(xiàn)了秦雪梅對丈夫已逝的那種無比悲痛的心情，字字血淚。又如：“云里的日頭，洞里頭的風，后老子的指頭賽鐵釘啊。”（《丁郎刻母》）④這里同樣是運用了間接夸張的手法，把繼父的手指頭說成比鐵釘還要厲害，表現(xiàn)的是丁郎的父親去世時對孩子的無盡牽掛，擔心繼父對他的虐待。又如“你當打著不叫你的媽媽把無常尋，有個棉花墩子可軟和得很啊，我寧可碰死在那個棉花包子上命歸了陰。”（《丁郎刻母》）⑤這里說的是丁郎的妻子對婆婆不孝，唆使丁郎虐待婆婆，并以自己的生命相威脅，但是這里運用了極為夸張的手法，很軟的“棉花墩子”怎么可能撞死人，在夸張中也表現(xiàn)了妻子的無理取鬧讓人覺得既可氣又可笑，極具有諷刺性。

運用夸張主要是為了突出事物特征，有利于烘托氣氛，增強語言的感染力和生動性，揭示其本質，鮮明地表達作者對事物的情感和態(tài)度，給讀者以深刻印象。賢孝唱詞運用夸張的地方比較多，使賢孝唱詞的諷刺效果更好地表現(xiàn)出來。因為賢孝的主要目的是勸人為善，以孝為先，因此對一些不孝行為加以傳唱，進行諷刺，從而達到教化人心、啟迪后人的作用，而唱詞中所用的一些詞匯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

（二）對偶在賢孝唱詞中的體現(xiàn)

對偶指的是“用語法結構基本相同或者近似、音節(jié)數(shù)目完全相等的一對句子，來表達一個相對獨立或者對稱的意思?！保?0］403運用對偶可以使得語言凝練，音韻和諧，句式整齊，便于記憶，富有節(jié)奏感和音樂美，使兩方面的意思互相補充和映襯，加強語言的表達效果。涼州賢孝唱詞是一種說唱藝術，追求韻律美和節(jié)奏感是它的特點之一。在賢孝唱詞中，我們可以看到有大量使用對偶的地方。例如：“張?zhí)m英來了個猴兒撲松塔，侯梅英回了個腦后摘金瓜。”（《侯梅英反朝》）⑥“毛驢子拴到柳墩上，油馱子撩到地埂上”（《鞭桿記》）⑦“有兒的墳上吵吵鬧，無兒的墳上靜悄悄?！保ā短m橋相會》）⑧“大富貴由天，小福貴由人?！保ā逗蠲酚⒎闯罚嵊秩纾骸昂没荛_幾日紅，少年能活幾日人?！保ā锻醵ū＝璁敗罚狻扒邦^的兩股股梳不上，梳了個呂布戲貂蟬。后面的一股股梳不上，梳了個王金龍愛蘇三?！保ā锻醵ū＝璁敗罚?等，這里就使用了對偶的手法。如“張?zhí)m英”對應“侯梅英”，“猴兒撲松塔”對應“腦后摘金瓜”，“拴”對應“撩”等等，可以看出它們的詞性相同，字數(shù)相等，句式相同或相似，讀起來朗朗上口。“大富”與“小富”，“由天”與“由人”相對，這是把具有相反關系的事物放在一起，加以對照和比較，進而突出事物的本質特征，說明道理。又如“好花”與“少年”對應，意義上有相似點，在內容上也能夠形成一個相互補充的作用。

賢孝唱詞是一種口頭說唱藝術，既然是一種說唱藝術，那么就既有“說”的部分，又有“唱”的部分，說的部分，其句式大多都是參差不齊的，唱的部分就極富有節(jié)奏感。運用對偶，一方面比較押韻，對仗工整，說唱起來上口悅耳，音節(jié)鏗鏘，給人以聽覺上的美感；另一方面便于記憶，因為賢孝大多是由盲人說唱的，每一則曲目，因其敘事性的特點，其唱本篇幅都不短，盲藝人完全依靠口耳相傳將其記憶傳唱下來，可見其高超的記憶力。正是由于其句式具有對偶性的特點，也恰恰為盲藝人減輕了一些記憶的負擔。

（三）借代在賢孝唱詞中的體現(xiàn)

“借代就是借彼代此，不用人或事物的本來名稱，借用同它具有相關關系的人或事物的本來名稱來稱呼它?！保?0］252陳望道的《修辭學發(fā)凡》對借代的定義是：“所說事物縱然同其他事物沒有類似點，假使中間還有不可分離的關系時，作者也可借那關系事物的名稱，來代替所說的事物。如此借代的，名叫借代辭?！保?］65雖然二者表述有所不同，但內涵基本一致。并且，陳望道將借代分為了兩大類，即“旁借”和“對代”，他說：“一切的借代辭，得隨所借事物和所說事物的關系，大別為兩類。一為旁借；二為對代。”［8］65進而，將這兩大類又依據(jù)借代的方式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分類，如在旁借中分出以事物的特征或標記相代、以所在地或所屬相代、以作家或產(chǎn)地相代和以資料或工具相代；在對代中分出部分和全體相代、特定和普通相代、具體和抽象相代以及原因和結果相代。此外，還存在一種特殊的情況是借喻，借喻本是比喻的一種，但是它與借代也有一定的關系。它指的是一種比喻性的借代，即喻中有代，側重事物的相似性，而借代是代而不喻，側重事物的相關性。恰當?shù)剡\用借代或者是借喻，可以使文筆簡潔精煉，語言富于一定的變化和幽默感，進而引發(fā)人的聯(lián)想和想象，使語句所表現(xiàn)的事物形象更加突出，事物特點更加鮮明具體和生動。

賢孝唱詞中也有很多使用借代的地方，并且以特征代本體為多。例如：“靈人不可細提，懵呆心請下了一席?！保ā度蝹}埋母》）?“我看你是個好書生，你才是這么個囊包松?！保ā逗蠲酚⒎闯罚㏄44等，這里的“懵呆心”、“囊包松”，代指的是一些腦袋不靈活，手腳笨拙的人。這就是旁借中的特征代本體，賢孝唱詞中用這樣簡潔的詞所勾畫出的人物性格特征來代指人本身，既富有幽默感，又鮮明地表現(xiàn)出了這類人物唯唯諾諾、笨手笨腳的性格特點，極為鮮明具體。又如“叫書生你把心放寬，我就是當年的王寶釧，認定了你這個重義郎?！保ā逗蠲酚⒎闯罚㏄85這是以專名代泛稱，這也類似于陳望道先生所說的對代中的特定和普通相代的情況，用典型人物“王寶釧”來代指自己，表現(xiàn)對愛情的忠貞不渝。此外賢孝唱詞中也不乏特殊情況，即借喻的運用，如：“嘔的一聲喊得兇，爺父嚇了個倒栽蔥。”（《侯梅英反朝》）?P65這里的“倒栽蔥”形象地借代喻指了摔倒時的動作。又如：“肚子里的黑貨說不清。”（《三子分財》）?這里的“肚子里的黑貨”指的并非是其實際意義，而是代指不懷好意、人心難測的意思。運用借喻的手法表達出來，加以聯(lián)想后能對其達到更好的理解。又如“頭一棒打了個白馬歇蹄，第二棒打了個燕子銜泥，第三棒打了個黑驢兒打滾，第四棒打了個老和尚倒頂山門?！保ā独钊锬肽ァ罚?這里的“白馬歇蹄”“燕子銜泥”“黑驢兒打滾”等都代指的是具體打的幾個動作，抓住了兩者之間的相似性，極為具體形象，這樣不用繁雜的話語去一一描述其動作，僅用幾個詞就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也體現(xiàn)了其簡潔精煉的特點。

（四）排比在賢孝唱詞中的體現(xiàn)

“排比，就是把三個以上結構相同或相似、意義相關、語氣一致的詞組或句子排列起來，形成一個整體”，“排比是對偶的擴大和解放。對偶是成對的組織，排比是成串的組織。對偶只能有兩個項目，排比不但可以、而且必須是三個以上的項目。”［10］264運用排比的表達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它能夠增強語言表達的氣勢，加強語氣，使語意暢達，語言的節(jié)奏感和條理性進一步加強，從而表達作者的強烈情感。

賢孝唱詞中運用排比的地方數(shù)不勝數(shù)。例如：“腳腳兒，走著哩。手手兒，甩著哩。頭頭兒，擺著哩。”（《侯梅英反朝》）?這里連用了三個相同的句式，極為形象地描述了一個人走路的樣子。這是較為簡短的排比。又如：“天有道下的是甘霖細雨，地有道出的是五谷苗根。朝有道出的是忠誠良將，家有道出的是孝子賢孫。”（《天上云多日不明》）?這是涼州賢孝開篇詞中的一部分，也是引入的部分，排比項相對較多，語言的條理性比較強。還有如《小姑賢》中：“頭一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珍珠撲翠花。第二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魚兒亂鉆沙。第三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猴兒倒上桿。第四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蜘蛛來吊線。第五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針扎荷包配絲線。第六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精肚子雀兒過棉氈。第七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黑驢子翻滾不見面。第八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空閌閬拌面湯。第九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癩蛤蟆鉆紫泥。第十頓不吃別的飯，吃一頓紅嘴綠毛飯?！?這是王孝林的母親為了為難自己的兒媳婦而編的飯食口訣，排比項更多。運用排比的方式將其表現(xiàn)出來，語言的氣勢感極強。此外，一方面表現(xiàn)了婆婆對兒媳的要求之多，另一方面也從側面表現(xiàn)了涼州人的心靈手巧。賢孝唱詞中運用排比手法的地方極為常見，這是唱詞的一個鮮明特點，無論是用于抒情、敘事還是說理當中，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增強了賢孝唱詞的吸引力和表現(xiàn)力。

三、賢孝唱詞中辭格運用的價值體現(xiàn)

談及辭格的地位和價值，大多研究者可能只是從選詞造句的方法角度來觀察和運用辭格的，主要看到其修飾和美化詞句的作用。但是也有人為了追求文章辭彩而濫用辭格，造成辭格的泛濫，由此，辭格也曾一度遭到詆毀。但后來也有研究者也將辭格的觀察及研究上升到了對其本質的思考和認識。王希杰先生說過，辭格“本質上就是認識活動的一種手段”“辭格是建立在人們正確思維的基礎上的”。［7］2就賢孝唱詞而言，辭格的運用也正是認識活動得以體現(xiàn)的手段。盲藝人的文化水平并不高，處在文盲或半文盲程度，他們不可能運用如此深奧的理論去事先選用辭格，即使是文化程度較高的人在選用辭格時也不可能束縛在理論的框架之內。因此，無論是何人，在對新事物的認知中，首先具有的是對新事物的基本認識，然后從主觀感受出發(fā)，尋找事物之間的相似或相關關系，獲得基本的認知之后，然后自然而然去選用恰當?shù)男揶o格完成自己所要表達的思想情感或認識。

賢孝唱詞中出現(xiàn)了多種修辭格，一方面，在唱詞中運用各種辭格，的確起到了修飾美化詞句的作用，使得唱詞的語言表現(xiàn)力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各種辭格所追求的修辭效果得到更好的體現(xiàn)，無論是在視覺還是聽覺感官方面都給人以一種積極的體驗；而另一方面，唱詞中對辭格的運用也體現(xiàn)了賢孝藝人對各種社會現(xiàn)象的基本認知。雖然他們作為普通的老百姓，但對于生活中事物的矛盾本質依然有著自己深刻的認識，雖不能親眼見到，但能通過口傳心授來實現(xiàn)對事物或現(xiàn)象的認識和評價，進而借助辭格將其敘述表達出來。因此，辭格的運用就成了賢孝唱詞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成為了一種表達和宣泄心理與情感訴求的手段。例如：“天有道，下的是甘霖細雨，地有道，出的是五谷根苗。朝有道，出的是忠誠良將，家有道，出的是孝子賢孫……”（《天上云多日不明》）?這里在開篇中運用排比的方式，從天道、地道、朝道、家道等幾個方面來說明“人在做，天在看”的道理，也體現(xiàn)了古人對仁義孝道、善惡是非的認知及價值判斷，并且世代相傳，使其成為河西大眾為人處世的基本準則。這里，古人先有對仁義孝道的思考和認識，然后借助排比將其很好地表達出來，相比通俗的大白話而言，簡潔、凝練、整齊而富有氣勢的語言在說明這一道理時更具有說服力和表現(xiàn)力，使得所要表達的道理深入人心。

此外，辭格的運用也具有一定的文化學意義，辭格也可以作為文化的一部分?！稗o格是民族文化的結晶，滲透著文化內涵，是傳播民族文化的手段?！保?］7例如對偶、雙關等使用就體現(xiàn)了漢民族的文化特色，漢民族許多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化現(xiàn)象也正是借助各種修辭格而得以實現(xiàn)的。例如許多俗語、諺語、歇后語中就有修辭格的運用，還有如字謎歌謠中，也有多種辭格的運用，體現(xiàn)著中國特色的字謎文化，又如本文所談及的賢孝唱詞對辭格的運用，不僅顯示了其語言特色，對中國自古以來忠孝文化的闡釋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四、結語

對于賢孝唱詞的修辭格及修辭效果的探析，筆者僅結合幾種最常見的修辭格對其進行了分析論述，在此基礎上，對辭格在賢孝唱詞中的運用價值做了簡單的分析。然而由于材料的欠缺，對賢孝唱詞中隱含的更多的修辭格及修辭現(xiàn)象并未深入進行挖掘，因此在以后的學習探究中留下了很大的空間。簡單的探析發(fā)現(xiàn)，唱詞不僅對于了解和研究涼州方言的作用極大，尤其是在各地方言已漸失特色、逐漸消亡的情況下，“賢孝”更是彌足珍貴。并且從修辭學角度來看，它也有著極其重要的研究價值，無論是從它的辭格運用、修辭現(xiàn)象、修辭效果的表達，還是修辭價值等等來看都能體現(xiàn)這一點。同時，它也不僅僅單純作為一種民俗、方言和修辭研究資料而存在，更是代表了一種民族精神、民族文化、民族信仰。它以家族為本位，“使得家族倫理關系的調節(jié)成為安身立命的重要基礎?！保?2］它宣揚了儒家倫理道德的“孝悌”之道，有助于培養(yǎng)我們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同時又對我們了解和學習文學、歷史、宗教、哲學等諸多方面都有積極的意義，因此，它值得我們共同去保護和傳承。

注釋：

①李武蓮，主編.《涼州賢孝精選》，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1年版，第383頁，584頁，8頁，245頁，207頁，405頁，353頁。（以下本文舉例所用的“賢孝”唱詞均出自該書，故只注出各篇目及頁碼。）

②《李三娘碾磨》，第417頁。

③《秦雪梅吊孝》，第569頁。

④《丁郎刻母》，第210頁。

⑤同上，第218頁。

⑥《侯梅英反朝》，第143頁。

⑦《鞭桿記》，第639頁。

⑧《蘭橋相會》，第345頁。

⑨同⑥，第98頁。

⑩《王定保借當》，第490頁。

?同上，第515頁。

?《任倉埋母》，第255頁。

?同⑥，第44頁，85頁，65頁。

?《三子分財》，第594頁。

?同②，第416頁。

?同⑥，第36頁。

?《天上云多日不明》，第2頁。

?《小姑賢》，第306—307頁。

?同?，第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