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眉形的審美流變

趙 策

（西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畫眉是一種重要的對自然審美的表達。如果說眼睛是傳達心聲的窗子，眉毛便是眼睛最好的妝飾，女子在眉型上下功夫皆是因篤信眉目可傳情的緣由［1］（P88）。女性妝容是一個時代審美的重要組成部分，唐朝時期眉形的流變就很有特點。

一、眉形的由來

（一）畫眉由來已久

在漢代，畫眉之風已在宮廷流行。經魏晉南北朝的發(fā)展后，盛行于唐朝。自唐以后，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畫眉廣泛出現(xiàn)在女子的妝容中。畫眉，是古代女子妝面中的一部分。在古代，畫眉又稱之為描眉。

唐代以前，眉妝大多以細為美，如顧愷之的《女史箴圖》《洛神賦圖》中女子纖細始終的蛾眉。從彩繪人物漆屏風（北魏）故事中女子的細眉能看出，唐以前女子眉妝以秀麗悠長為美，細蛾眉是眉妝發(fā)展的主流，與當時美學追求呈現(xiàn)出清秀、空疏、氣韻生動特點相一致［2］（P158）。

（二）唐代豐富的眉形追求

唐代的主要眉形有長眉、柳葉眉、遠山眉、卻月眉、闊眉、八字眉、啼眉和掛葉眉等多種。關于眉形的分類及特點，《盛世華妝——唐代女性妝飾文化探究》一文已有明確說明［3］，在此便不再贅述。

唐代是婦女裝飾十分繁盛的一個時期，尤以眉妝為最。無論是眉形、眉色，還是畫眉的材料和方法，皆是多種多樣的。人們對女子的審美從瘦為美轉變?yōu)橐耘譃槊?，眉妝也從之前的細長發(fā)展到闊而短。

隋至唐初，女子秉承前代遺風，畫長眉。但初唐女性并非一味學畫蛾眉，而是越來越將時代的氣息融入畫眉當中，發(fā)展出許多新的眉形，如柳葉眉和卻月眉。柳葉眉的出現(xiàn)是眉妝從細到粗發(fā)展的一個轉折點，當時的女子已經開始嘗試將新元素融入眉形。初唐的眉妝呈現(xiàn)出過渡階段的特征。

唐朝逐步隆盛，人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充足起來，唐朝的婦女把注意力轉向關注妝容、衣飾。盛唐是各類妝飾產出最豐富的一個朝代，眉形也在這一時期進一步豐富起來，盛唐之后的婦女眉形更加豐富多樣。

盛唐時期流行把眉毛畫得闊而短，形如桂葉或蛾翅，元稹詩云“莫畫長眉畫短眉”，李賀詩中也說“新桂如蛾眉”。眉毛畫得細長，稱為“細眉”，故白居易在《上陽白發(fā)人》中有“青黛點眉眉細長”之句，在《長恨歌》中還形容道“芙蓉如面柳如眉”。到了唐玄宗時，眉的形式更是多姿多彩。

開元、天寶后，長眉再度流行。那時所畫的眉多是柳葉眉，其形狀類似山。那時女子的眉也成為文人筆下必不可少的素材。韓翃有詩云：“桃花臉薄難藏淚，柳葉眉長易覺愁。密跡未成當面笑，幾回抬眼又低頭?！币悦紝懪?，通篇不見女子，卻知女子嬌羞動容的模樣。

二、眉形演化的背景及條件

唐朝是我國各民族大統(tǒng)一的發(fā)展時期，它重視民族間的和睦相處，各地少數(shù)民族的經濟文化交流也十分頻繁。唐文化特別是盛唐文化的繁榮昌盛，離不開當時奉行的“立足于我，夷為我用”文化開放政策［4］。唐文化在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大量吸取外來文化，為自身提供了融合的廣度和深度。在此時期，審美可以說是十分多元。在復雜多變的眉妝中可以看出，唐代女性既畫細眉也畫闊眉，闊眉成為當時在女性中流行的主要眉妝。只有在如此開放的一個時代，才能接受婦女妝容形象的多變，體現(xiàn)出當時文化的包容性。

唐人審美氣象的多元融合，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儒釋道三教合一且以儒家為主干，體現(xiàn)出的是追求和諧、整體統(tǒng)一的特征；另一方面，與諸多外域民族及本域其他少數(shù)民族審美意識的融合。唐的文化開放不僅使得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得到空前豐富，而且締造了中華民族審美觀念開放性、包容性的品格，唐代的審美突顯出大氣包容、絢麗靈動的特點。大氣指氣勢大，體現(xiàn)為一種雄健的生命力。大氣是一種精神，同樣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唐代長安作為世界性的大都市，展現(xiàn)出來的包容氣概不言而喻。

唐代物質條件豐盛，社會風氣開放，穩(wěn)定的生活環(huán)境給人們帶來了充足的物質文化享受。唐代是中國封建文明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中國南北統(tǒng)一、疆域遼闊、對外交流昌盛，這些都促使中國的妝飾文化有了進一步發(fā)展，使得雍容華貴、富麗堂皇成為妝容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也使得眉妝藝術躍至巔峰。唐代眉妝的繁盛與國力強盛是分不開的。眉形的流變離不開時代的變革，唐代從起步到鼎盛再到最終的滅亡，眉形的變化往往隨著不同時代的特征而轉變。

三、眉形流變的特征

（一）時代性特征

在《唐代婦女的眉式》［5］一文中，作者將唐代的眉式概括為粗眉和細眉兩大類，將眉的發(fā)展分為太宗貞觀年間至中宗景龍年間、開元天寶年間、天寶末年至德宗貞元年間及唐憲宗元和以后四個階段。雖然在稱謂以及具體的文獻考證上稍有區(qū)別，但基本區(qū)分方法是相同的。第一階段的眉形主要是長眉，第二階段主要為柳葉眉、遠山眉、卻月眉，第三階段是闊眉，第四階段是八字眉、啼眉、掛葉眉。由此可以看到，眉形的演化及發(fā)展過程似乎與時代的變化一致。

初唐，政治清明，社會和平安定，表現(xiàn)在婦女眉形上，是一種充滿了健康且生機盎然的剛健有力的狀態(tài)。開元天寶年間，社會政治相對穩(wěn)定，經濟繁榮，但社會生活日漸奢侈，崇尚新穎華貴之風蔓延。表現(xiàn)在眉形上，即是注重修飾、追求奇異、奢華。唐后期，安史之亂以及藩鎮(zhèn)割據(jù)導致社會需求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追求，眉形上展現(xiàn)為郁郁寡歡、眉頭緊鎖之勢，眉尖上翹、眉尾下垂，盡顯頹勢［6］。

（二）物質生活的基礎性特征

唐朝眉型的變化形式大致上可以概括為從細長到短粗再到細長的過程，審美追求從簡約到繁雜再到簡約的變化過程。由此可以看到，初唐時期的審美意識還未充分得以釋放，人們的審美享受還與物質生活息息相關，眉形體現(xiàn)出的是簡約、干凈利落的特征。隨著物質基礎的夯實，眉形變得修長纖細，眉尖上挑，人們的注意力開始從簡單的物質生活上轉移出來，關注周邊，以山、月、葉等形狀入妝飾，出現(xiàn)了一些模仿圖形的眉形。物質鼎盛時期，人們的生活富足且平庸無味，這時的審美追求便是新穎與奇異，趣味性占據(jù)了審美意識的主流，便是出現(xiàn)“奇裝異服”的年代。雖然社會生活水平在下降，女性對化妝品的消費卻不會下降?；瘖y品依舊能滿足女性的審美心理需求，但審美心理依然出現(xiàn)頹勢，突顯出一種“喪文化”氣息?？梢姡瑢徝酪庾R的流變與物質生活水平的高低呈現(xiàn)出正相關的關系。

（三）審美復古現(xiàn)象

初唐時期，長眉流行之前還出現(xiàn)了娥眉的盛行。娥眉是漢代流行的眉形，卻再次在初唐流行。上一個時代的流行元素經過一段時間后再次出現(xiàn)，文化復古的現(xiàn)象在中國歷史的朝代中不少見，各個領域皆有涉及。復古往往出現(xiàn)在未來事物尚不明確、現(xiàn)今事物發(fā)展方向還未確定的時期，這時流行的文化基本是遺留下來的一些帶有文化特征的內容或象征性的符號［7］。首先，生產力基礎的本質未曾改變，從漢代到唐代的朝代更迭并未動搖農業(yè)社會的根基；其次，社會上出現(xiàn)流派理論重新適應人們需要的陣痛期，審美客體需要被重新組建，美的事物還沒有明確的概念外延；最后，人們迫切需要精神文化的消費，對新文化的憧憬與渴望得不到滿足時，人們轉而尋找原有的美的事物代替。得益于這三點，審美復古便會出現(xiàn)。

（四）審美流行性

總體來講，畫眉起源于漢，盛行于唐，在古代女子的妝容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眉形的流行取決于時代的審美趣味，多數(shù)情況下，時代的審美又取決于帝王宮廷的審美，大多數(shù)民間流行的眉形基本出自于宮廷。唐代的眉形眾多且繁雜，變化卻十分迅速，突出的特征便是流行［8］。民間效仿宮廷的舉動十分常見，一般是宮廷中出現(xiàn)的流傳到民間便可形成氣候，迅速盛行。一方面，大眾的審美效仿封建統(tǒng)治者的審美，模仿之風盛行；另一方面，大眾對美的追求十分迫切，民間對審美活動的渴求，致使精神文明高度發(fā)展。

四、結論

古代女子關注眉毛的形美，因為它可以表現(xiàn)出不同的情態(tài)，使臉更加具有立體感，故而眉形成為妝容中重要的部分。古人將眉毛比喻為遠山、春山、柳葉、新月，女子的美就與世上所有美好聯(lián)系在一起，眉形將女子的美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眉形的流變展現(xiàn)出一個時期的審美風尚，從唐代女子眉妝的流變可以看出時代性、物質生活的基礎性、審美復古、流行性的特征。從長眉形到短眉形再到長眉形的變化，眉形的發(fā)展可以說代表了唐朝各個時期人們的審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