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麗華 郭曉晨
(牡丹江師范學(xué)院應(yīng)用英語學(xué)院,黑龍江 牡丹江 157000)
詩歌是高度思想情感的表達,不同的民族對相同的事物可以有共同的認識。同時,由于中西方民族歷史、社會發(fā)展有所差異,也就形成了各自特有的思維方式和文化傳統(tǒng),便出現(xiàn)了中西方文化的思維差異。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中國與世界的聯(lián)系越來越密切,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也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就為中國文化的廣泛傳播提供了可能,詩歌又是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作為一位翻譯大家,許淵沖在英譯古漢語詩歌領(lǐng)域地位突出,其翻譯理論及翻譯作品為弘揚中國文化和翻譯文學(xué)事業(yè)的發(fā)展積累了寶貴的財富。本文通過龐德、許淵沖英譯作品進行對比,分析出龐德詩歌翻譯的優(yōu)點,同時分析龐德詩歌翻譯沒有體現(xiàn)“三美”論的原因,最后對這些原因進行了再思考,呼吁我們應(yīng)該批判繼承不同大家的詩歌翻譯理論,領(lǐng)略其翻譯藝術(shù),積極學(xué)習、實踐,更好地欣賞分析中國古漢語詩歌并指導(dǎo)我們的翻譯實踐,為中華文化的傳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許淵沖,北京大學(xué)教授,翻譯家,被譽為“詩譯英法唯一人”。許淵沖提出的“三美論”對中國古典詩歌的翻譯具有巨大意義,在譯詩的意、音、形三方面對譯者提出了要求,鼓勵著譯者在這些方面努力,無限可能地接近原作,給讀者以美的感受。許淵沖“三美論”原則指的是他提出翻譯詩歌應(yīng)該力求“意美”“音美”“形美”?!耙饷馈敝傅氖窃姼枭顚咏Y(jié)構(gòu);中國古詩講究“意境”,致力于超越詩歌中的具體物象,創(chuàng)造一種虛幻而又真實的境界。詩人抒發(fā)情感往往不是直接流露,而是常常采用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手法。因為意象是一首詩歌的靈魂。因此,許淵沖教授將意美放在首位。許淵沖認為,在譯詩過程中,必須把 “意美”作為首要目標,才能讓譯語讀者感受到原詩的藝術(shù)魅力;“音美”主要是針對譯詩的節(jié)奏和韻律而言的;三美之中,做到音美是最難的。古漢語詩歌讀起來朗朗上口,節(jié)奏感、韻律感特別強,這對一首詩的創(chuàng)作是至關(guān)重要的。但是這對于詩歌翻譯來說是件難事。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對中英兩種語言有著深刻的理解;而“形美”是針對譯詩的行數(shù)、字(詞)數(shù),視覺上的對稱而言的。古漢語詩歌大多結(jié)構(gòu)嚴謹,每首的句數(shù)、每句的字數(shù)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為了達到形式上的對稱效果,作者會運用一些省略技巧,待讀者細細品味整體意境。由于漢英分屬兩種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翻譯創(chuàng)作就必須深入了解兩種語言,因此做到這一點就會特別艱難。作為翻譯天才,許淵沖教授所主張詩歌翻譯要體現(xiàn)的“三美”原則:音美、意美、形美,一直為中外讀者所稱道。“三美”有其內(nèi)在的辯證關(guān)系:三美之中,“意美”居首位,“音美”次之,“形美”最后。他指出,在實際的操作中,譯者應(yīng)從意、形、音幾方面綜合考慮,如果三者不能兼得,那么可以不要求“形美”,但要盡可能地傳達原文的“意美”和“音美”。
埃茲拉·龐德(1885-1972),美國詩人和文學(xué)評論家,20世紀意象派詩歌的重要代表人物。他是一位詩人,也是一位翻譯家,他對中國文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翻譯了不少中國古典詩歌,他創(chuàng)作的《神州集》在出版后就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這是中國古典詩歌在美國首次真正意義上的成功,被廣為傳誦,為東西方詩歌的互相借鑒做出了卓越貢獻。
在古漢語詩歌的翻譯中,龐德主張直接表現(xiàn)詩歌中的意象,而不是含蓄地掩飾作者的真實情感,這也是為了沖擊當時美國文壇的維多利亞詩歌風格,龐德認為翻譯詩歌沒必要去使用華麗的辭藻,沒必要情感泛濫,更沒必要去死板地追求形式,應(yīng)該進行再創(chuàng)作。龐德對古漢語詩歌的英譯方法主要是對意象的簡單羅列,使得詩歌的意象鮮明具體,用恰到好處的英文單詞直接明了地呈現(xiàn)出詩歌的內(nèi)容。下面以李白的《送友人》為例,對比分析龐德與許淵沖翻譯版本的異同。
《送友人》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龐德譯文:
Taking Leave of a Friend
Blue mountains to the north of the walls,
White river winding about them ;
Here we must make separation,
And go out through a thousand miles of dead grass.
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Unset like the parting of old acquaintance.
Who bow over their clasped hands at a distance,
Our horses neigh to each other as we are departing.
龐德將詩歌中的意象“北郭”“白水” “孤蓬”“浮云”“落日”“班馬”用最簡潔明了的單詞表現(xiàn)出來,勾勒出一幅幅清晰明了的畫面,讓讀者在不了解中國文化的情況下,更容易理解詩歌的直觀內(nèi)容,讓讀者耳目一新?!案≡啤弊g為“floating wide cloud”,使得“浮云”的意象躍然紙上,用“wide”修飾“cloud”,表現(xiàn)出云彩一片片翻滾的情景,體現(xiàn)出作者內(nèi)心憂愁的不斷涌現(xiàn);“孤蓬”譯為“dead grass”,更能體現(xiàn)出“孤蓬”的原意,用“dead”更為直接明了,體現(xiàn)出朋友分別的灰色心情;用“neigh to each other”(馬的嘶鳴)表達“班馬鳴”,形象生動,襯托出友人難舍難分之際內(nèi)心的無力嘶吼,悲傷無奈,將友人的痛苦心情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這也可以看出龐德詩歌翻譯體現(xiàn)出了許淵沖“三美論”原則中的“意美”。
許淵沖譯文:
Farewell to a Friend
Blue mountains bar the northern sky ;/ai/
White water girds the eastern town./an/
Here is the place to say goodbye;/ai/
You′ ll drift like lonely thistledown./an/
With floating cloud you’ll float away ;/ei/
Like parting day I’ll part from you./u:/
You wave your hand and go your way ; /ei/
Your steed still neighs,“Adieu,adieu!” /u:/
許淵沖的譯文將詩歌的真實情感表達出來,全文力求凸顯詩歌的韻律節(jié)奏,突出“音美”,而且詩歌的長度也是對仗工整,突出“形美”。但是他的譯文沒有將詩歌意象直截了當?shù)赝伙@出來,而是遵循中國文化,將詩歌意象用詩句含蓄地表達出來。
龐德能直接明了地表現(xiàn)詩歌意象對翻譯來說有可取之處,但是他對詩歌的翻譯在詩歌傳詞達意上稍顯不足,這是很多原因?qū)е碌摹?/p>
首先,龐德是“意象派”代表,他對詩歌的翻譯深受“意象派”的影響,他主張直接表現(xiàn)詩歌中的意象,而不是含蓄地掩飾作者的真實情感,認為翻譯詩歌沒必要去使用華麗的辭藻,更沒必要去死板地追求形式,應(yīng)該是譯者用簡單明了的詞語對詩歌進行再創(chuàng)作。
其次,由于中英兩種語言文化的差異也導(dǎo)致了龐德的翻譯風格。漢語是意合語言,中國古典詩歌是用簡單的意象將真實復(fù)雜的情感表達出來,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更應(yīng)該深刻表達作者的真情實感; 而西方人的思維多是通過邏輯推理得出經(jīng)驗結(jié)論。同時,由于中國人擅長感性思維,而西方人注重理性邏輯思維,且漢字是表象文字,而英文是表音文字,單看一個漢字就能間接地體會到字的引申意思,但是英文字母卻沒有這個功能,因此,在理解上容易造成困難,而且英語詩歌中并不像古漢語詩歌那樣含蓄委婉,而是直接表達。漢語詩歌的思維對于西方讀者來說并不能完全理解真實“意境”,他們更重視藝術(shù)手法,龐德翻譯詩歌是供譯入語讀者傳頌的,不可能每一個讀詩歌的都會了解古漢語詩歌的真實背景,也不可能去一一理解原詩歌中意象背后的典故,只能用通俗易懂的,符合英語語言文化的意象來表達,簡單明了。
龐德也沒有學(xué)習中國文化的背景,對漢語不甚了解,對中國古代歷史文化背景了解有限,而且很多譯文是通過費諾羅薩的翻譯筆記翻譯而來的,費諾羅薩對中文的理解也存在偏差,因此龐德翻譯詩歌過程中難免漏掉重要信息,出現(xiàn)主觀臆斷。下面以許淵沖“三美論”原則分析龐德《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英譯本。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李白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龐德譯文:
Separation on the River Kiang
Ko-jin goes west from Ko-kaku-ro,
The smoke-flowers are blurred over the river.
His lone sail blots the far sky,
And now I see only the river,
The long Kiang, reaching heaven.
作為一名意象派翻譯家,龐德提倡意象英語翻譯,更注重意象的運用。他沒有逐字逐句翻譯,而是把題目譯為“Separation on the River Kiang”,給讀者留下想象的空間,這體現(xiàn)出龐德不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對詩歌進行再創(chuàng)作。他將詩歌中的“長江” 譯成了“river Kiang”“river,the long Kiang”,將“故人”和“黃鶴樓”分別譯為了“Ko-jin”“Ko-kaku-ro”,這些并不是英語單詞,而是日語讀音,容易讓讀者一頭霧水。原詩中把煙花翻譯成了“smoke-flowers”,沒有將詩歌所表達的意境傳達出來,譯入語讀者單看字面意思很難聯(lián)想到詩人的心境,也容易造成誤會。他的譯作把詩歌的意象羅列出來,呈現(xiàn)出的是一幅簡單清新的畫面,很難讓讀者通過意象去理解這首詩想要表達的真正情感,體會不出友人離別的萬千思緒,悲傷惆悵之情。譯作中,龐德使用了重復(fù)的手段,出現(xiàn)了三個“river”,而且并沒有使用規(guī)范的英語語法,也沒有去斟酌詩歌的韻律節(jié)奏。詩句有長有短,沒有嚴格工整的對仗。
許淵沖譯文:
Seeing Meng Haoran off at Yellow Crane Tower
My friend has left the west where Yellow Crane towers, /z/
For River Town veiled in green willows and red flowers. /z/
His lessening sail is lost in the boundless blue sky, /ai/
Where I see but the endless River rolling by. /ai/
這篇譯作充分體現(xiàn)了許淵沖先生主張譯詩的意美、音美、形美三原則。每一句的最后一個單詞分別 是“towers,flowers,sky,by”, 分 別 押 //和/ai/韻。在譯文中,因為英語語言的重音特點,將第一句和第四句表現(xiàn)為12個音節(jié),將第二句和第三句表現(xiàn)為13個音節(jié), 讀起來鏗鏘有力。從譯文的結(jié)構(gòu)來看,譯作與原作一樣都是四行,對仗工整。讀許先生譯作字里行間能夠讓讀者感受到詩人的送別情懷,尤其boundless和endless兩個詞的使用更是表達出詩人對離別的無限哀愁。
許淵沖“三美論”原則為古漢語詩歌翻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該理論對翻譯古漢語詩歌有著明確的指導(dǎo)作用,也成為了很多大家學(xué)者對漢語詩歌翻譯質(zhì)量的評價標準,更是對中華文化的傳播帶來深遠的影響。而中外文壇上對于龐德翻譯的古漢語詩歌一直存在著爭議,各執(zhí)一說,有學(xué)者認為龐德的詩歌譯作根本沒有恰當?shù)伢w現(xiàn)出原詩的意境,不應(yīng)該被傳誦,也有學(xué)者認為龐德詩歌翻譯羅列的意象是對原詩真實景物的描寫,是一種美的再創(chuàng)造,給讀者帶來豐富的想象。對龐德譯作的褒貶也體現(xiàn)了文人學(xué)者對翻譯藝術(shù)的追求。翻譯本來就是一門藝術(shù),不是易事,對譯者要求很高,翻譯詩歌更是一件難事,盡管龐德在實際操作中并沒有體現(xiàn)出許淵沖先生提出的英譯詩歌“三美論”原則,但是他的翻譯版本也為西方學(xué)者所廣泛接受,對中國文化在西方的傳播有著重要意義。因此,我們應(yīng)理解龐德的生平,所處的地域,所處的時代。我們也應(yīng)該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要采取科學(xué)的態(tài)度批判繼承龐德英譯詩歌的原則,以便學(xué)習如何更好地欣賞分析中國古漢語詩歌,為中華文化的傳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